金字塔的忧郁
2012-8
花城出版社
杨逸
164
132000
刘征
中文版自序 时间这东西其实是很欺负人的。它总是缠着不喜欢它的人不放,却对珍惜它的人置之不理。如此说是因为,二十几年前无所事事的我曾被时间苦苦地缠过。那是一段在家里等待留学签证的日子,心一焦性即燥,喝多少杯水淋多少次浴都润不过来。每天捧着本李煜,但反复的却只一句――“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来日本以后我立刻变成了一个珍惜时间的人。不懂语言又要打工挣学费。在只有二十四小时的一天里:有十五个小时(晚五点到翌晨八点)要拼到打工的工厂里,然后在路上耽误两小时,待赶到日语学校已快十一点了。抓紧放学前的时间,在老师的眼皮底下,两手托腮低眉掩首地打上一个小时的盹,捱到十二点再匆匆地坐上小田急电铁往回赶。两点半左右回到当时栖身的四个半榻榻米的和式房间后,吃两片面包或一个快餐面压下愤怒的肚肠,洗个热水澡,少事休息后,便又到了去工厂的时间。 日语学校和大学几乎都是用这种“困顿”的大脑念下来的。大约有五、六年吧,高慢的时间,甚至不屑于跟我打个照面。每每经过一番狂奔飞跃进要赶的电车里后,我总会一边抚着胸口顺气、一边想什么时候能迈着从容的脚步走路该多好啊!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天终于被我盼来了。某天在银座会过朋友后漫步回家。途中忽「乡音(北京话)」入耳,转首看去、是几个青春活力、名牌包身、优雅光鲜的留学生。 “这包儿在北京起码也要两万人民币、在这儿刚十五万日元。” “我也买一个、你给我捎回去吧。” 十五万日元约合一万二百人民币、对我这个从“万元户”为百万富翁的代名词的年代过来的人来说,是那种总含着几分说不清的敬畏感的数字。如果折算为时间的话,初来日本那十五个小时一天的夜工、总要打半个月才挣得到的。 重见时间重见天日,但物人世事皆已面目全非、恍若隔世!从八十年代末至两千零零年代、区区二十几年,当年我们创造的“中国赤贫穷苦学生”形象早已被处理进了历史的垃圾堆。现今的中国学生已不再为没钱而愁,放课后三五相约或去喝茶买东西、或光顾弹子房、或泡网吧聊天儿来享受这短暂的异国留学时间。 猛醒来、发觉了如小丑般地被时间捉弄的自己,种种无奈堆出的也只是一句“我何以堪”的感慨而已。自忖《金字塔的忧郁》多少写实了一些今日旅日留学生如此这般的现状。 《光影斑驳》是一篇对主人翁没有作「国藉说明」的短篇。这于我的作品是绝无仅有的。一个用日语写作的中国人,总会被日本读者期待着写跟中国有关的故事。可我却偏偏是个“贪婪”成性的人,哪怕是一瞬掠过的可能性也想追一程。与抱着人口激增问题而难展愁眉的中国相对照,今昨的日本却为人口骤减而烦恼。如今在东京三子以上的家庭如凤毛麟角,昔日我们儒教国家共有的那种“三代同堂其乐融融”的幸福景象,好像也被时间――这个只会向前看的家伙给无情地淘汰了似的。 活了近半世,愈加愚钝、时常会被“幸福为何物”“时间为何物”之类的烦恼所累。那其实是种不可追究的东西。因为我们活着就是为了跟它们捉迷藏! 在日本写小说写了四、五年、这一本却是我在我的母国里出的第一本。含泪感谢所有为它付出辛苦和心血的朋友!也希望能与读者们从这书里的文字缝隙里相识相知而“相爱”! 杨逸
本书包括两篇中篇小说,分别是《金字塔的忧郁》与《光影斑驳》。《金字塔的忧郁》以中国独生子女一代留学生为题材,塑造了枫果和南羽两位性格不同、际遇各异,却殊途同归陷入困境的留学生形象,其肩上都是背负着沉重的家庭期望与负担,就像一座反倒的金字塔。《光影斑驳》是以家庭主妇为题材的中篇,反映家庭主妇的空虚无聊,及隐藏的家庭暴力。
杨逸,旅日华人女作家。1964年生于哈尔滨。1987年赴日本留学,毕业于日本国立御茶水女子大学。
2007年小说《小王》获日本文艺春秋社主办的第一〇五届“文学界新人奖”。2008年获日本139届芥川龙之介奖。其他作品包括:《金鱼生活》、《牛锅》、《好吃的中国》、《金字塔的忧郁》等。现任日本关东学院大学客座教授。
中文版自序
译者序
金字塔的忧郁
光影斑驳
自从菜帆出现在这个家里以后,以前像叉在一个高脚杯里的两根胡萝卜棒似的、各自独立互不干扰的枫果和南羽,这会儿却像在高脚杯里加满了沙拉酱――虽然没有互相融合的意思,但棱对棱角对角的碰撞也没有了,家里的气氛渐渐变得浑合起来。 从菜帆第一次登门那天算起,大概过了有一个月,菜帆第一次在南羽的房间里过了夜。第二天早晨才察觉这一“重大事件”的枫果,把南羽叫到自己屋里,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责备道:“你胆子也太大了,马上就要考硕了,留女孩子在家里过夜,万一怀孕了你可怎么办?” 南羽挑起眼皮瞥了枫果一眼,淡淡地道:“我们的事,你就别管了。有了孩子,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们家不光我爸妈,还有我大姨、大姨夫,将来老了都得我侍候。现在要是有了孩子,我爸我妈七十多岁的时候,孩子也长大成人了,正好帮我照顾老人。” 南羽这种肤浅的态度着实出乎枫果意料,更使他气不打一处来,声音也一下子大了起来:“想得倒美!照顾老人之前,你还是先弄明白孩子生下来怎么养活吧。不正经学习!” “别那么大嗓门儿好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吵架呢。小果,你也就是说别人的能耐,你自己学习不是也不怎么样吗?” “我?我多优秀哇。论文一交,就是硕士。还有啊,你脑子里光想着照顾你爸妈、你大姨大姨夫,人家菜帆她爸妈怎么办?谁照顾他们呢?你替人家想过没有?”枫果加强了攻势,压低声音步步紧逼。 “菜帆人家有哥。小果,你就少操那份心吧。跟你什么关系呀?真是的!”说着南羽悻悻地走了出去。 “我、我他妈才不管你那些破事儿呢!”枫果手放在头上,尽量让思绪平静下来。 吃完早饭,南羽和菜帆说要去买东西,便手拉着手出去了。房间里打算写硕士论文的枫果,不知为什么就是静不下心来。仿佛有一种落后于人的焦躁,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渴望有个女朋友。“我非找个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孩儿,给他看看不可”――枫果下定了决心,把欲望深深埋藏在心里,穿戴整齐之后,把几本参考书往书包里一塞,像要逃脱什么似的,出了两室一厅,钻进了附近的一家小咖啡馆。 屁股坐在咖啡馆的椅子上一直熬到傍晚,脑子里熬成了“糊涂粥”,抬眼看窗外天色已暗,再也熬不下去了,便昏昏沉沉地往家走。没走几步,远远地就看见从停在楼门口的出租车里往下卸东西的南羽和菜帆的身影。 枫果把两手插在裤兜儿里,缩着肩,走到出租车前,漫不经心的问:“呦,怎么个意思?这是” 南羽一看是枫果,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哎,小果,你来得正好,帮帮忙,我们买了一大堆东西……” 枫果依然没有半点儿要从兜里把手抽出来的意思,越加冷淡地问:“这都买的些什么呀?” 南羽一边把一个像是装着被子的大包塞给枫果,一边说:“被子、褥子、锅碗瓢盆什么的。这个,你帮我拿上去。” 枫果张大眼睛道:“要打持久战是怎么着?你们要在这儿结婚,我就搬出去。” 眼看南羽塞过来的大包就要掉地上了,只好伸出手接住,无可奈何地拖拉着上楼了。 ……
在文学中觅到“人生”,这於我来说已经是好久没有过的了,它使我振奋……杨逸作品犹如一辆满载着生活实感和问题意识的重型坦克越境而来。 ——高树伸子(女作家、芥川奖评委) 小说中的人物虽然都是我们所不曾相识的,但读起来会使你越来越喜欢他们。这种感觉似乎应该很常有,但在现实中却是很难得的。 ——川上弘美(女作家、芥川奖评委) 杨逸的世界里一定积蓄着许多平成日本文学所难以表现的风景。 ——小川洋子(女作家、芥川奖评委) 语感这东西究竟是个人的东西还是一个民族的东西,令我深思。但可以确定地说:杨逸与现代日本人相比,她拥有许多应该写的素材。 ——宫本辉(作家、芥川奖评委) 杨逸想写的东西是她超越了中国和日本两国国家间的界限、超越了中国语和日本语语言的界限之后萌生出来的东西。她能将这二十年来的中国庶民史用日语娓娓道出,这对我们很有魅力,我们期待还能看到她的作品。 ——池泽夏树(小说家、翻译家)
《金字塔的忧郁》作者杨逸是首位获得芥川奖的华人作家。杨逸的文字幽默、淳朴,娓娓道来,小说结局出人意料。小说题材多为反映在外华人的生活、困境及渴望融入主流社会的心境。其风格与题材独树一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