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月亮
2008-7
重庆出版集团,重庆出版社
庄因
199
无
最初拿到来自旧金山的这五部书稿时,就有一种精神上的期待。期待我所认识的这五位新朋旧友能给予我们一次文学的盛宴。久浸书海,阅读神经日渐麻痹,但我对来自海外的书香文字还是留有一派信赖。这信赖绝非是崇洋迷外,而是出自于我对这几位文友的了解,出自对整个海外华文文学的向往,我想,我不会失望的。 十年前,我去旧金山参加海外华人女作家会议,就与本丛书的作者喻丽清、刘荒田、庄因、李硕儒相识。那时,对他们的作品略有涉猎,却未细读。我更了解的是作者本人。比如,对新移民李硕儒的了解。李硕儒是在国内就颇有成就的当代作家,往日他的作品就充满了海外风情,那些作者亲自经历过的在西非的非凡经历,还有海外大家族的喜怒哀乐,都给国内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那时他刚刚移民美国旧金山,与他见面的时候,其神情是忧郁的:他正经历着传统文化观念与异国文化的冲突与磨合。喻丽清的作品就像她的名字,清丽、温雅,她对生活的细腻品尝,恰好是与国内生活粗疏简陋的一种比照。那次女作家国际研讨会她是主持人,她的温文尔雅让人不忍心给她添麻烦,虽然那时我就计划要编一套海外华人女作家的丛书。刘荒田先生的风貌给人的感触尤深,读他的文字,感觉他是一个在沧海人生中漫步的行者,见到他才知道他实际上就是一个来美国洋插队的中国知青。他是来自国内的知青,到了美国也还是一个中国知青。因此,他的美国感悟对中国的读者就格外地有通灵之感。他在旧金山是多年的蓝领,在一天几换身份的辛苦中,唯一不能转换的就是他的中国情怀。而住在花园般的斯坦福的庄因,却比我所见到的任何中国教授都更像中国教授。看到庄因教授典雅的书房,中国古典式家具摆件装点的客厅,你就会明白他字里行间所浸透的中华风韵是来自何方。王智我从未谋面,可我知道他是拿了美国学位,一直工作在美国高科技公司的白领。或许是知识结构的不同所致,从思维到视角到语言,她的文字都给人一种别致的美式情味。 的确,从二十世纪下半叶开始,海外华人文学逐渐繁荣,发展到现今已经很成气候。一些海外华人作家的作品,不仅蜚声华人文学界,就是在国外主流文学界也崭露头角。他们身处异域,思想和生活无不与传统的母语文化以外的异邦文化形成冲突并不断磨合;而在内心世界里,都有不同文化碰撞后闪现出的亮点和火花。尽管他们在国内不如一些畅销作家来得更有知名度,但在域外,他们的写作俨然是与中国文学连在一起的,与中国文化传统息息相关。华人作家的作品也成为人们了解中国文化的一个简捷途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国内的读者对海外作家的作品更有兴趣。在改革开放初期,人们对海外作家作品的关注更多的是对海外生活的关注。而当海外的华文文学已经发展繁荣到相当程度时,对华文作家的作品的关注就超越了作品中生活相的部分,更深入到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观念转变及文化视角。有些海外华人作家不但在海外崛起,在内地也走红。诚然,身在传统文化之中,有时反而无法领悟传统的真谛,倒是离开一段距离,经过比较,才能真正领悟传统文化与异邦文化的差异之美。对于华文作家来说,由于特殊的生活经历,不同文化的碰撞更能激发思想的火花,并形成两种文化的融合。华文文学,并不因为地域的局限而屏蔽,事实上,华文文学在一定程度上因为地域的比照反而有了新的活力。因为有了全新文化的激活,母语文化因而更显得生机勃勃。因为共同的语言,共同的文化根基,共同的价值认同,在国内的区别是不大的,但在海外,因为有了不同生活空间,一个文化背景不同的文化空间,就有了对比的可能,因为他们有自己的自成一体的生活章法,生活历练,自然是涉笔成趣,斐然成章。海外文学的发展大致是沿着这个轨迹发展繁荣着的。 收在这个集子里的五位作家,自然都有自己的亮点。喻丽清的《面具与蛇》是以迤丽的文笔描述了作者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文字简洁,篇章活泼。庄因的《流浪的月亮》是以作者深厚的中国文学的学养探讨人世,颇多体会,又温文尔雅,体现出学者散文的人格魅力。李硕儒的《寂寞绿卡》则以传统的文化视角观看彼岸风情,有很多切身心得,且文字优美,情感充沛,自有一种感染力沉浸其间。刘荒田的《旧金山浮世绘》其文字简练,观点敏锐,有启迪人心的感悟。王智的《扫描美利坚》对美国世情有全新的视角,其中的旅途散见更能体现美国之别致风情。 这些来自旧金山的文字都应验了美国作家威廉萨洛扬所说的,“如果你还活着,旧金山不会使你厌倦;如果你已经死了,旧金山会让你起死回生。”旧金山,对华文作家来说,就是一座勘探人生宝藏的金山,让我们来欣赏这些宝藏吧。
《流浪的月亮》讲述了从二十世纪下半叶开始,海外华人文学逐渐繁荣,发展到现今已经很成气候。一些海外华人作家的作品,不仅蜚声华人文学界,就是在国外主流文学界也崭露头角。他们身处异域,思想和生活无不与传统的母语文化以外的异邦文化形成冲突并不断磨合;而在内心世界里,都有不同文化碰撞后闪现出的亮点和火花。尽管他们在国内不如一些畅销作家来得更有知名度,但在域外,他们的写作俨然是与中国文学连在一起的,与中国文化传统息息相关。华人作家的作品也成为人们了解中国文化的一个简捷途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国内的读者对海外作家的作品更有兴趣。 这些来自旧金山的文字都应验了美国作家威廉萨洛扬所说的,“如果你还活着,旧金山不会使你厌倦;如果你已经死了,旧金山会让你起死回生。”旧金山,对华文作家来说,就是一座勘探人生宝藏的金山,让我们来欣赏这些宝藏吧。
庄因,著名学者,散文家。先后任教于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美国斯坦福大学,退休后继续在斯坦福大学亚洲语文系担职兼任教授。
总序 风情依旧 浪漫永在 于青市场情怀消夜和其他洗澡走过从前年的影子晒太阳记牙齿穿鞋吸地的乐趣花花果果脱鞋与穿鞋给鲁智深先生的一封信拂晓攻击酒深情更深梦·蝉·故乡母亲的手箱中日月我家竹友也是竹友秋雁行旅流浪的月亮糖核桃衣履篇午后冬阳爸爸的赠言漂泊西南天地间诗情与侠骨“握箸待助”说“粗”话乡关说“东”话“西”消化“时间”杯“哲”它一下纽约的鼠患美国人失去信念了吗?美国人的三段论书包谈色色变说“吃”自助餐与鸡尾酒会情断逍遥己所不欲,勿施子人停电一刻的感想躺椅
文人善写春梦,描绘得蕴藉风流,令人痴醉迷离,却也往往失之轻靡、淫丽而烦滥。丝丝人扣固然,有时更予人惆怅、无奈,以致愁凄、空虚的感觉,终不若夏梦总是引发“欲上青天揽明月”的豪兴,那般的淋漓酣畅和浪漫。 春梦其实是成人专有的,便多少带着些感伤色彩。而也只有成人善用情感,把现实生活如春蚕制茧一般以绵绵情丝缠绕在亮丽的梦幻中。丝尽蚕死,梦已无痕。夏天的梦则不然。我说它淋漓酣畅而富浪漫色彩,是因为滥觞于童稚。虽进而少年、青年、中年乃至垂老,仍有冷泉下滩的活跃和快意;即使是有感于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时,还是如此的。这也仿佛池塘边一株老柳,岁岁吹棉,足够的水分与阳光依旧是把新枝翠芽抽出,润色得容光焕发,缭绕惹人。尤有甚者,何况夏梦的序曲总是被一阵急切嘈繁的蝉鸣奏起。古人捕蝉市于长安,吆唤为“卖青林乐”,其名正是童年快乐的总和,美好得真赚人喜悦的眼泪了。 五月里,有客自故乡来,贻我墨一锭。蝉形,黑背胸朱吻,眼、腹、翅皆金色,长约二寸,大小如真虫,工艺精细,清香沁鼻。把玩一阵后,置诸案端,几乎日日相见,便也联想起一些与蝉有关的回忆来。 七岁时,经历了桂、鄂、湘,避过了敌寇的袭劫,到了贵州。那是一九四。年。抗日的圣战还继续着,在这块西南高原上,脱离了逃难的人群,不见血渠陈尸、断垣残瓦,不闻震摧三千年古老大地的炮火声与滚沸一百度的同胞热血,及痛断亿万流离失所人肝肠的呐喊吟号,算是暂时栖身桃源了。父亲把家安置在安顺县城里,我们兄弟也人了学。可是,为了安全,父亲工作的机构都在城南十里的华严洞。华严洞因该地之华严宗佛寺而得名,寺在读书山麓,故宫古物即存放洞中。 那年夏天,父亲带我们去远足。缘读书山逶行,约二里处有湖,环生柳树,名为二桥。烟水漫漫,柳影幽幽,如置幻乡。风乍起,柳浪传波,一声声此起彼伏的“知了——知了——”声,经霓裳羽衣舞袖般的轻柔柳条抖落水面,又为多情的蜻蜓拾起,点在波问,顷刻之间荡漾了一湖幽梦般的水上音乐。 我捕了一只蝉,要带回去。父亲说: “这养不活的。” “我不养。带进城放在树上,让城里人也听蝉叫。” 父亲的笑意消退了,凝重地仰望云天。半晌才说: “安顺城里倒是听不见蝉叫。可是,你知道,这时候在你老家北平,三伏天都被蝉声叫得炸开了。”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把故乡和北平古城连在了一起,也是第一次有了故乡印象——一个三伏天被满城蝉声叫得会炸开的古城。那印象,从此便有如聒耳蝉鸣,急切、急切地总是在我耳畔响起。 可是,我却只在去年方才回到了阔别四十五年的故乡。早春三月,枯树尚未抽芽,距“五月鸣蜩”的夏季,就如我对故乡的感觉一样,是寒蝥又遥远的。何况匆匆四日,惊愕无措的情感连什么都把握不住,只在贪婪地要把四十年来的故乡用瞳孔心感摄在无限长的回忆胶片上,带回天涯,可怜已没有做梦的时间了。不仅没有梦,连七岁时想象故乡盛夏鸣蝉的浪漫感都没有。 我回到了无梦的故乡。 虽然我仍旧从未听见过故乡夏日的蝉唱,我却知道故乡夏天的确有蝉鸣的。可见当年父亲的话绝不是夸大(谁会对故乡作不实的描述?)。小赵最近来信说:“随着城市的建设,北京的郊区也没有多少自然景色了。但是‘友谊宾馆’内花草仍很茂盛,终究还能听到几声蝉鸣,看到几只小麻雀。它们的出现可使人联想到自然界充满了生命力的那些小动物的生活。”小赵大概是北京城里能在夏天听见蝉鸣的极少数人之一,他还可以联想到自然界充满了生命力的小动物的生活。但是,今天在盛夏北京城里的一般人民,他们的生活又当如何呢?幼时住在北平白米斜街三号故宅北房的青梅竹马友石大姐来信这样说: 不知不觉似乎已到了盛夏,这里天气已很热了。最高温度已达三十五度,到了七月份就可想而知了。去年夏天就极热,最热几天在家里穿一件背心和短裤。衣冠不整,所以不能到别人家去串门。因为各家都这样,也无处可去。……父母亲原住一所小四合院,夏日晚在院内乘凉或进晚餐,但昔日情景不再复返,现在成了大杂院。“文革”期间挤进几户人家,把廊子做了厨房,小院子成了杂务院,父母亲就整日坐在屋子里,无处可以活动。邻居间时常吵架,甚至大打出手。大概全院也只有我二老从未与人有过口角,其他各户之间的箩圈架打不完。现在父母只住两间北房,半间厕所。全院只有一个公共水龙头。你如果来看了,就会从这小院看到北京老住户及四合院的一般情况。 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使仍有蝉鸣,大概也没人有倾听的心情的,不但因为这已经不是我梦中的故乡了,故乡人也无梦了吧。 如果说无梦的夏夜是贫瘠的,至少我的童年并不如此。抗战胜利后的一年,我们住在重庆南岸海棠溪向家坡。向家坡上是一片桃林李海,坡后是南山。花落春去后,初夏的蝉声从枝丫间绽放,整片整片地翻飞上山。你在这样壮阔的气氛下一口气爬上山顶,站立在两株苍劲、拔地擎天的老松中间,截取一段横在眼下的万里长江,让澎湃的心声激荡松涛,交浑滚奔山下,汇入大江逐浪东流而去。当然,你必会也带走盈握干云豪情,和满袖气吞牛斗的蝉声。想想呐,巴渝的蝉唱奏着大旗飘飘班师的胜利乐,送你乘风归去,回到故乡再聆听炸开三伏天的凯旋曲,多丰饶的盛夏呀!
《流浪的月亮》为作者历年来优秀散文的合集,集子中散文题材广泛,既有反映童年生活和对故土人生的深切感悟、又有关注纷繁喧嚣的世界、移民社会的芸芸众生、身边的凡人琐事,以及美国人的幽默特质等,生活气息浓厚。其间还透着作者治学的严谨态度与独到见解,显示出其深厚的文化底蕴。
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