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脂球
2009-1
万卷
莫泊桑
381
萧羽
《羊脂球（法国）》为莫泊桑中短篇小说集，其中《羊脂球》是脍炙人口的名篇。作家通过对普法战争期间一辆驿车上的乘客的描写，刻画了当时法国社会各阶层人物面对战争和危难时的态度和立场。整篇小说构成了一幅战争时期的法国社会画面。战争题材的小说在莫泊桑的作品占有很大的比重，这本集子里还选收了《菲菲小姐》、《两个朋友》和《疯女人》等。
居伊·德·莫泊桑（1850—1893），法国19世纪后半期著名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出身于没落贵族家庭。参加过普法战争，后在海军部和教育部任小职员，同时开始了文学创作。1880年完成了《羊脂球》的创作，轰动了法国文坛。后从事专门的文学创作，并拜福楼拜为师。他的许多作品流传深广，尤其是短篇小说，使他成为一代短篇小说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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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脂球 接连数日，很多零星溃退下来的败兵穿城而过。这哪儿算得上正规军队呀，简直是七零八落的乌合之众。那些人的脸上蓄着肮脏的长髯，身上的军服也都褴褛不堪，带着有气无力的神态朝前挪着，既没有军旗，也没有指挥。他们好像全都已经疲惫不堪，垂头丧气，腰折腿断似的，神经麻痹，再也没有什么主意，只是随着本能朝前行走，并且似乎一旦停住便马上会累得跌倒下去。最引人瞩目的是那些征募入伍者——他们本是和平居民，靠固定收入过着太平的日子，此刻正被沉重的枪械压得挺不起腰板；还有些民团，都是些易于张慌失措又易于慷慨激昂的人，他们随时准备冲锋也随时准备逃跑；夹在他们当中有几个穿红裤子的正规步兵，都是在一场大战役中被击溃之后的残兵败将，无精打采的炮兵和编制各异的步兵混在一起，不时也会出现个头戴亮晶晶铜盔的龙骑兵，拖着沉重的脚步吃力地跟着步兵的快步向前走着。 在各种高调名义下成立的义勇军团也过去了——“战败复仇军”、“墓穴公民团”、“敢死同盟军”——他们看上去简直与匪帮并无二致。 他们的统领，有些原本是布匹商或粮草商，还有些原来的牛油或肥皂贩子——自从战争爆发之后，他们都暂且充当了军人，并且根据他们的胡须长短或赀财多寡都被任命为军官——全副武装，身着法兰绒军服，佩着嵌金线的饰带，讲起话来铿锵激昂，高谈阔论着作战计划，用狂妄的语气断言垂危的法兰西全靠他们这些夸夸其谈者的肩膀来维系；不过说实在的，他们通常惧怕自己的属下——那些在掳掠奸淫方面胆大妄为的亡命之徒。 据谣传说，普鲁士人就要开进鲁昂市区了。 两个月以来，国民卫队小心翼翼地到远至最近的树林里去侦察，有时候还放枪误杀了自己的哨兵，偶尔遇着一只兔子在荆棘丛中动一动，他们便准备投入战斗，如今他们都逃回自己的家中。武器和制服，以及当初所有被他们拿到市外方圆八公里以内的国道界碑旁吓唬人的杀人器械，如今都突然在转瞬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最后的一批法国败兵总算渡过了塞纳河，由圣塞韦尔和阿沙尔镇前往奥德梅尔桥；走在后面的是一位败军之将，他所倚仗的这些一盘散沙似的残兵败卒显然无能为力，望着一个向来英勇无敌、习惯于获胜的民族竟至于遭到如此传奇般的大崩溃，他也六神无主了，只有两名副官在左右陪着他徒步前行。 此后，一种深沉的宁静和一种让人惶恐不安的死一样的寂寞笼罩在该城的上空。许多因长年做生意变得如阉似骟的大腹便便的富翁，都忧心忡忡地等待征服者的到来，唯恐自家厨房中的烤肉铁扦或厨下的菜刀被当成武器论处，难免战战兢兢。 生活仿佛陷入停顿，店铺都歇了业，街巷全都寂静无声。偶尔有一名敬畏这静寂氛围的居民，顺着墙根急匆匆地一掠而过。由于等待引起的焦虑不安，反而使人盼着敌军早点儿到来。 就在法国军队完全撤走后的次日午后时分，几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枪骑兵飞速地穿城而过。随后过了不长时间，便有一堆黑鸦鸦的人马从圣卡特琳的山坡儿上下来了，与此同时另外两股占领军也分别从达纳塔尔和布瓦一纪尧姆森林里的公路上潮水般涌来。这三支部队的先遣队恰巧同一时间在市府大厦广场上会合。接着，德国军队从附近的各条路上过来了，他们沉重而整齐的步伐踏得街面上的石板橐橐作响。 许多口令的吆喝声用一些陌生且喉音很重的声调被人喊出来，顺着那些好像无人居住的空房屋向天空中升去，房屋的百叶窗尽管全是关着的，里边却有一双双的眼睛正在偷偷地窥视着胜利者，这些依据“交战法案”取得全市人们的生命和财产的主人地位的人。居民们躲在他们那遮得乌黑的屋子里都吓得神魂颠倒，正像遇着洪水泛滥，遇着了大地震那样。如果想对抗眼前的灾难，那么无论你是多么聪明，力量是多么强壮都是毫无用处的。因为每当一切事物的旧秩序受到了摧毁，每当安全气象不再存在，每当一切人为的法律或者自然法则所保护的事物听凭一种下意识的、凶残的、不可理喻的暴力来控制，这种相同的感觉必然也会一起产生出来。不管是地震能使倒塌的房子去压死整整一个民族，不管是泛滥的江河能使淹死的乡民与牛的尸骸、冲散的屋梁一块儿顺流而下，不论获胜的军队随心所欲地屠杀并且带走被俘之人，又以腰刀的名义大肆抢劫，并且用炮声向某一位神祗表示感谢，同样是使人惊心动魄的大灾害，彻底破坏所有对于永恒正义女神的信仰之心，破坏我们那种通过教导对于天主的庇佑和人类的理性而起的信赖之心。 终于在每家每户的门外都有零星队伍去敲门了，随后又跟着进入屋内住了下来。这是侵略之后的占领行动。战败者对战胜者必须表现得和蔼驯顺，他们应当履行的义务从此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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