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山魂
2010-6
暨南大学
陈尧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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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为作者的个人文集,包括小说、散文、诗歌及楹联作品等,主要写自己的人生经历,讲述一些陈年往事,如革命历史、战友之情、逸闻趣事、乡情、亲情等。对于新时代,则主要叙述家庭和谐、代际仁爱和人伦道德等新风尚、新风气、新面貌,这是亲情的颂歌,也体现了湖南农村的湖湘文化。
陈尧根
1934年10月生,湖南湘乡市人,1951年志愿入伍参加抗美援朝,曾任汽车驾驶员、副班长、坦克连文书兼文教、坦克学校学员等。1957年转业至湘乡人民银行,曾任农行营业所主任等职,系副主任科员退休。曾担任过部队和地方报刊通讯员,有80多篇(首)通讯和诗词发表。现为湘乡市老龄书画协会和湘乡市诗词楹联家协会会员,积极参加书画、诗词和对联创作活动,常有新作问世。2006年著有文集《阿爸情》,获得读者的广泛好评。
序1.韶山魂2.韶峰下的沉默3.战友情怀4.我爱您若痴若呆5.中华拜祖之行6.拥抱光明7.咏姐的生日观8.救死扶伤美名传9.惟楚有材添仁爱10.祝您寿比南山11.韶峰情怀乐期颐12.检娃子的和谐梦13.祝愿科学保健过百年14.三婶母逸事15.西山塘之出名16.周转福祉为后生17.深切怀念老爸艰苦奋斗的一生18.老辈的情谊在延伸19.大姨母啊,我们深切地怀念您20.西山塘祭奠姑(姨)母钟玉君悼词21.耳顺母爱暖心窝22.国道西山创赵家23.她比亲姨还要亲24.救救我西山塘25.整顿市场车畅流26.诗词、对联及其他编后记
2.韶峰下的沉默 “怎么没有一个人在家呢?”儿子的发问否定了我原来认为堂弟嫂可能在家的猜想。我们吃过早餐,在县城大女儿家稍作休息便出发,小车走过40公里的路程,时针已快指向11点钟了。这5户人家的门却都紧闭着,车子的喇叭声也未引起任何反应。按理说,这里是韶峰下的山区,年过半百的人仍然喜欢烧明火取暖,且一般是关着门在家烤火,多少会有些炊烟缭绕;有人在家,起码有鸡犬相伴,犬吠鸡鸣也会增加一些生气的。 儿子把小车拐进屋场的桥上停了下来,我随后下车。车外是寒气袭人的毛毛雨天,仰望韶峰,它依然巍巍耸立,大片的松林释放着青春的气息,只是落叶乔木和秃树还未苏醒,在朔风瑟瑟中摇动,它们在欢呼着春天的到来。我们父子俩一前一后,向大坟山攀登,开始给先祖的陵园拜年。 儿子是个大忙人,但他忘不了春节来拜年,这次就是特地从广州开车回来履行这个礼节的。早两天,他刚刚给市里有关党政领导祝贺春节,还去了双峰岳母家给舅兄拜年,给本地城乡的亲戚长辈和邻友拜年。今天给老家的长辈和老祖宗拜年,我这个老头儿也跟来了,因为我还寄托老祖宗以厚望,指望他们能够施以恩德,保佑我们健康长寿,保佑后代子孙个个身体健壮。因此,只要我还能走得动,我就要去拜谒老祖宗的陵园,期望他们降福于人间。今天,我来到先祖父母的坟前拜年。“请神”也比往年增添了新的内容,最为突出的景色是,今年韶峰下的细坝咀已经成了“空城”,连最后坚守房子的一个嫂子也到她那在湘潭经商的儿女家过年了。甚至后来搬人此屋场的堂弟嫂,因她的丈夫不幸被癌症夺去生命,今天也没有在家。若是遵循古训,放弃祖业乃是极大的失职。追溯到明朝初期,传说朱元璋称帝后,他还未忘记其士兵在湖南山区打仗拉屎时曾被丝芒草刺破屁股的仇恨,在火烧庆功楼一举消灭开国功臣之前,早已下令要血洗湖南(疑是洪武29年2月间,征虏前将军胡冕讨伐湖南郴州蛮人时期镇压百姓的扩大化——据刘修铁著:《毛泽东妙评帝王将相鉴赏》,124页),扬言要把湖南人斩草除根。但湖南人的生命力强,怎么也不会被杀绝的。那“只有跑到三亩大蚯的人才得了救”的传说,反映的不过是当年其残害无辜老百姓的局部现象。从我们的祖先在同治年间所修族谱对迁湘始祖“首创陈家冲”的记载中得知,至少在韶峰下正冲的农民是深受其害的,是我们的迁湘始祖从江西乐安县迁来搞开发才逐渐恢复其元气的。 早在380年前,迁湘始祖只身一人来到这里,此地原有四五户人家,都被无辜杀害。当时处处一片狼藉,尸骨遍野,飞鹰低空觅食,乌鸦枝头哀鸣,村落像死人一般的寂静,这一切莫不让人胆战心寒,自然忌讳往日的地名称谓,更不愿意居住旧屋。于是,老祖宗将韶峰下的正冲改为陈家冲,选择冲口搭了两间茅棚安居下来。后来,老祖宗从三公里外的舒家山娶了个贺氏女子为妻,因贺氏多年没有生育,无从传宗接代,在取得妻子的同意后,又纳王氏为妾。幸好王氏很为陈家争气,结婚一年后就为老祖宗生了一个儿子,前后共生有两个儿子。过去讲究传宗接代,只要有生育也就扎稳了根。贺氏晓得做人,从此王氏也就同贺氏以姐妹相称。贺氏把王氏两个儿子视同己出,协助其把小孩培养长大。随后开枝散叶繁衍了一大群人,他们分居后,在冲里又开辟了陈家上屋和陈家下屋。后来,随着朝代的变迁、社会的进步、手工业的发达,山区有柴火作燃料,有人开始学会做瓦,子孙们也就逐渐将茅屋改造成瓦屋。1911年,陈家冲族长发动大家募捐,在细坝咀建筑了三间瓦屋作为陈氏享堂。至1921年,陈某迁往沅江草尾谋生,我父亲才租住了几间公屋。父亲和母亲结合后,不顾别人讥笑,陆续在左右两旁又加盖了四间房子。1949年,共产党领导贫苦农民翻身求解放,父母才分得了三间公祠房屋和四亩水田等财产。在那少数地主垄断大部分土地的旧社会,父母历尽艰辛为地主耕田,为谋生养猪卖柴、纺纱织麻。新中国成立后,父亲又积极为改善居住条件谋划着,老大参加土改后,老四参军,老二和老三在家种田,利用老五寒暑假爱好参加体力劳动的机会,他们用土车子从韶峰山上运回片石,将横屋的地基夯实,把两旁的茅屋改成瓦屋,他们希望后代子孙在这里扎根、开花、结果。然而,形势发展令人难以预料,时至21世纪的今天,他们的子孙和曾孙子女已经起飞了,他们飞到了韶山、湘潭,有的还飞到了广州,飞到了祖国的四面八方,有的还飞到了“亚洲四小龙”之一的新加坡求发展。 回眸往事,因为改造危房、加宽道路或兑换空坪隙地,坚持“寸土必争”的亲叔伯兄弟争得面红耳赤,几乎积恶成仇,严重到要发生械斗的地步。这就给我这个健在的长辈出了难题:明显不合理的一方,你不能纠正他,倘若开口就怪你“偏袒”;你若不发言,别人又说,你们未分祖传的任何财产,只有你们最有发言权。这是十几年来一直困扰我的问题。因为我是健在的长辈,又是历史的见证人,也是与其房屋田土不相连的外埠人,还当过军官和地方干部,面对侄子们过激的行为,我忍不住总要讲几句。但当面讲会受到另一方的顶撞,背后劝说的效果也不是那么理想。所以我除了在他们情绪激昂的时候发出必要的劝告或警告外,最后还是让他们去找当地的村组领导协商解决。这就是我最不愿意回忆的那些令人担惊受累的场面,有一次最激烈的争吵,差点把过路的行人都惹烦了,他们也为这里的扯皮吵架感到厌倦。 当我想起这些,就陷入了沉思,跪拜在先父母的坟前,差一点不知不觉地打盹了。幸有儿子陪同,及时提醒我:“爸,还有十几座祖坟要拜,我们还得抓紧时间!”我才起立,在儿子的挽扶下,分别给附近的祖坟拜了年。路过涟侄的楼房,他夫妇俩已去广州儿子那里过年,其大门也是紧闭着。走上狭窄的土路,继续乘车从其他村庄或丛居的屋场经过,都未见到屋外有人,但是从烤火和炊烟的迹象看,大都还是有人在家的。不过,整个韶峰正冲的中青年人大多数外出了,年轻的正在攻读大学和研究生,中青年已去韶山、湘潭、长沙和广州等地经商打工,只留下几个老人仍然坚守着几亩责任田。因为儿子就要赶回大学去,时间有限,本想与几个堂弟夫妇会会面,因未见到人,也就都省了。反正我每年要回老家转转的,下次再说吧。儿子将小车开到陈家冲水库,唯恐泥路打滑,没有向前开了。我们拜过迁湘始祖的陵园后,又去拜马颈坳和檀山坪的祖先。由于天气寒冷,细雨霏霏,难得进入荆棘丛生的檀山坪,我和儿子在曾祖的坟前燃放了几挂鞭炮,点燃了几沓纸钱和几支焙烛,请祖先宽恕我这个年事已高的嗣孙不能逐坟致礼,要他们都来满堂“家”里接受我们的春节敬意,相信他们会同样显灵保佑远方子孙们的平安。 由于我年轻时就在朝鲜前线开汽车,有注重安全的意识,从来不大与开车的司机讲话,也就很少与儿子交谈。返回途中再过细坝咀,联想这些都是近十年内建起的新楼房却无人住,旧事便又涌上了心头。 1958年国庆节,农村实现了人民公社化,同时也进入了公共食堂的生活集体化。管理区为动员哥哥们搬出细坝咀,让他们选择“投亲靠友”的形式,除了老二搬去岳家的食堂,老大、老三和一个妹妹都搬去陈家上屋与六代的堂兄弟们共用一个食堂。每逢佳节,细坝咀的房子空荡荡的,几乎荒无人烟了,令当时在外工作尚未成家的我和在湘潭读大学的弟弟回来时有无家可归之感。连续三年,我不是在修铁路的工地过革命化的春节,就是在县委工作队同社员群众同甘共苦过大年。有时我偶尔请假给哥嫂们拜年,除了和回家休假的弟弟会一会面,也只能去陈家上屋食堂就餐。嫂嫂们能够煮两只鸡蛋再加一份荤菜,就是最热情的招待了。平时,让我们两个小兄弟多吃一顿饱饭,就是最好的享受啦。不到二十岁的妹妹将节余的粮食蒸成大钵的米饭或磨成粉子做粑粑,为了撇开小侄子、侄女们,特地将我们关到房里去独食。他们的粮食还是从“刮子米”里省下和从结交姐妹那里借来的呀! 我们兄弟虽然几次从细坝咀路过,却很少去参观,总认为以后难得返回这里了,便没有寄托多大的希望。不过庆幸的是,因为当时被管理区挂上了幼儿园的牌子,房屋才未被拆掉。因此,我们一家人还存有一线希望,还能沉住气,我们总是默默地祈祷:韶峰呀韶峰,您那顶峰从清朝起就立了圣帝庙,毛泽东和我们都是您这座大山的儿子,您可要保佑您的大儿子永远坚持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体贴群众的疾苦,食堂办不好就不要再坚持了,让我们这些大山的小儿子能够早日重返家园,自力更生,共享天伦之乐呀!后来,据说还是毛泽东派他的秘书胡乔木带领工作组深人韶峰下的另一条冲(邹家冲)的沙田公社作调查研究,充分倾听毛主席表兄的后裔和当地群众的意见之后,于1961年5月1日正式宣布解散公共食堂的,这时,我的哥嫂和妹妹们也都欢天喜地搬回旧居,开始了有较多自由的小家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