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曹丕
九歌出版社有限公司
陳素燕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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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有淚不輕彈哪！ 曹丕呢？ 要繼續臭屁過下去？還是…… 曹操的「兒子們」 大家都知道，曹丕是曹操的兒子；大家不太知道的是，當曹操的兒子，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 因為，這些「兒子們」實在太多了，光是在《三國志．魏書》裡找得出確實可靠的名字，就還有曹昂、曹彰、曹植、曹熊、曹鑠、曹沖、曹據、曹宇、曹林、曹玹、曹峻、曹矩、曹幹、曹上、曹彪、曹勤、曹乘、曹整、曹京、曹均、曹棘、曹徽、曹茂……。這一長串排下來，很嚇人了吧？說不定還有一些我們不知道的「無名兒子」，因為沒有什麼大事值得在史書上記下幾筆，隨著流光悠悠，無情地滾進歲月洪流裡。 這些「兒子們」輪番出現在史書上，通常就只得到短短的幾句不帶感情的「說明」，活了幾歲、年收入多少。其中，算得上認真「描寫」出曹操心情的，只有曹沖一個人。《三國志．魏書二十．武文世王公傳》裡記載：「鄧哀王沖字倉舒……，年十三，建安十三年疾病，太祖（曹操）親為請命。及亡，哀甚。」 為什麼曹操會這麼傷心呢？因為，他是個複雜的亂世奇才，韜略、文采、詩情、武勇、奸疑、忌狠……，這些深刻而激烈的情緒糾纏在身體裡，有的孩子繼承他的武雄、有的踵接文華、有的深具心機，沒有人能夠全面複製他的基因。長子曹昂在他初崛起時為了救他而戰死；次子曹彰好武，志在縱橫天下；曹植只喜歡作詩……。 只有曹沖，機敏、權變，多面繼承父親的才能。沒想到，建安十三年（西元二○八年）七月，志得意滿的曹操，百萬大軍就要越過黃河南下前，忽然傳來曹沖病逝的消息。同年十一月，赤壁潰敗，曹操撤逃華容道，關羽網開一面才終於死裡求生，此後，他一生最光燦的日子就跟著結束了，再也沒有創造過另一個生命的高峰。 曹丕是這樣的 曹操在曹沖身上，看見自己生命的延續，好像陰影嚮往著陽光，他發現一種活下去的可能，可以更聰明、更善良、更美好。只可惜，這樣的疼惜如煙花瞬間，隨著曹沖之死，什麼都消失了，隨之而來的失落也更讓人傷心，其他的兒子對曹操而言，從此都像電玩人物設定，沒什麼感情，隨時都可以換一個角色上場。 出生在世局混亂，父親長年征戰，兄弟姊妹眾多，最傑出的兄弟又倉促猝死的複雜家庭，曹丕當然不容易快樂。他沒辦法活得純粹，不敢像曹昂壯烈死去，不能像曹彰那樣立功沙漠，更不願意像曹植躲在詩酒玩樂中率性妄為，只能小心翼翼，希望自己還可以做得更好。 他有一點點武術，曹軍逆襲袁紹在官渡大戰後席捲北方，曹丕這個少年將軍身提寶劍闖入袁家，忽然看見甄洛這個絕世大美女，寶劍落地，癡癡相看，渾然忘了這是曹家仇人、有夫之婦，還堅持要和她結婚；他也有一點點文采，卻不得不在弟弟曹植七步成詩的天才裡，承認自己的侷限；他在兄弟奪嫡時，不是用天才橫溢的力量，也不敢展露真實自我的智謀，反而戰戰兢兢，上下交好，每在曹操出征前，用哭泣來表示孝順；即使後來當上皇帝，完成曹操稱霸天下的願望，看起來確實有點成就了，在接續父親併吞天下的征戰勞碌中，還是越不過長江，只能嘆一口氣說，天下之所以設長江，多半就是為了限南北。 這就是曹丕最可憐的地方。他是這樣自我要求，希望可以做得更好；卻也這樣膽怯，在每一次遇到困難時就卻步。 每一個在人生矛盾中拉鋸痛苦的人，都會停留在失敗之前，放大缺點，遲遲不能面對問題、解決問題，以至於所有的優點，都得不到機會充分發揮。慢慢地，就會出現像心理學上常常被提起的「防衛機制」，也就是在潛意識裡，渴望保護自己不受威脅，舒緩自己不能解決的衝突與焦慮。 蝙蝠俠的鋼盔外套 這種心理學上的「防衛機制」，聽起來很有學問，其實很簡單。它就像蝙蝠俠的鋼盔外套，在我們最脆弱的時候、痛苦的時候、緊張的時候，以及各種不知如何撐過去的時候，隨時提供各種武器，讓我們也可以像蝙蝠俠一樣，打擊敵人，解決各種問題。 現在，我們來仔細檢查叫做「防衛機制」的這一件時髦的蝙蝠俠鋼盔外套。它配置了四種不同的武器： 一種放在防衛外套的最外便利袋。這種武器，使用簡單，常常在第一時間被大量運用，像「否認」、「抵消」、「幻想」、「反向」，只要推翻所有自己不能接受的事實，生活就可以繼續安全地進行下去。 接著要打開拉鍊，翻出保護層。收藏在這裡的武器，使用比較辛苦，無論是「補償」、「替代」、「投射」或「合理化」，都需要付出比較多的努力和奮鬥，雖然常常在最後才發現，方向走錯了，可是，還是一種讓人感動的「生命的奮鬥」。曹丕想出「天設長江為三分」這種自我逃避的說辭，讓他徹底成為一個被人瞧不起的君王，卻也看得出它在「合理化」過程的辛苦掙扎；馮昱華的臭屁逞強，雖然惹出不少麻煩，但也曲折記錄著他在「補償」過程不斷付出的艱難代價。 我們再往裡找到內層暗袋，這雖然也是防衛外套很重要的武器，不過，看它藏得這麼神祕，就知道這是一種黑暗、恐怖、超強的力量，色澤黝暗，還帶有大量的副作用，很容易不小心就傷到自己，像「壓抑」、「退化」、「解離」，雖然問題很多，可是，當「情緒病人」最激動、最退縮的時候，還是會忽然被耍出來「救急」。 看起來，這件蝙蝠俠的防衛外套，好像問題挺多的呢！ 幸好，只要我們放寬心胸，甩一甩黝黑中帶著鮮紅熱血的信心斗篷，在起風時，在美麗的斗篷翻起漂亮的縐褶瞬間，我們就會發現，每一褶映著陽光的斗篷金線裡，還有一種健康、美好的武器，就是「認同」、「內化」和「昇華」，讓每一個面對各種難題的我們，有機會過得更幸福。 臭屁是這樣的 當馮昱華發現田小眉沈靜地協助每一個需要他幫助的人，忽然覺得，自己一個人老是孤孤單單地站在第一名的高處，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快樂。這種失落的空洞，直到他協助陳洛平解決數學問題時，有一種團體的親密、合作的充實，以及從來沒有感受到的「人生意義」，忽然讓他領略到深層的快樂。 想一想，我們需要不斷「臭屁」的原因，是不是因為太在乎別人的眼光，所以不能肯定自己？長期在護衛「臭屁」的人，其實最膽小，所以不敢承認自己並不完美，也不得不逞強，以致於常常害自己、害別人，付出很多慘烈的代價。 馮昱華為了臭屁，一路付出許多荒謬的代價。搬磚頭爬好漢波、攀樹搖蜂窩、跳水、捉蛇、說謊，甚至去刺傷愛他的人。 想一想，如果人生這樣一直延伸下去，膽小，逞強，臭屁，說謊，傷害，傷心痛苦，接下來呢？這樣繼續下去，生活的指標，會通往哪裡呢？這樣繼續下去，真的好嗎？ 還是夠了，停，踩煞車，就這樣了吧！ 轉個彎，生活還是可以繼續過下去。面對不快樂的各種事實，馮昱華從蝙蝠俠的防衛武器中，找出「認同」，學習田小眉「樂於助人、看淡成績」的精神；接著，認真「內化」，學習像田小眉一樣自信、像顏老師一樣細心、像爸爸一樣認真活著；最後，珍惜挫折，焠鍊心智，全力以赴地展現自己的才華，把所有的痛苦、委屈、迷惑、恐懼，「昇華」成每一天都可以真確實踐的日常生活。 當馮昱華承認自己膽小，不再逞強時，他知道自己有能力做什麼，就認真去做；他知道自己其實並不完美時，也接受不夠好的自己。從此，他的「臭屁」，成為一種賞玩人生的遊戲。他為了愛他、同時也需要他的爸爸，選擇留在台灣，笑著提醒爸爸，曹操有淚不輕彈哪！但也繼續過他臭屁曹丕的臭蓋生涯。 只要真的懂得「認同」、「內化」和「昇華」，我們就可以從學習、生活、愛的各種層面，慢慢長大，真實而深刻地肯定我們自己，享受美麗而充滿波折起伏的人生。
因為祖母過世，父母離異的馮昱華，到臺北與父親生活，開始了一段與鄉居完全不同的日子。由於他好強、愛面子為他贏得「曹丕」（臭屁）的綽號，也為他惹來不少麻煩。這時，遠在美國的母親準備帶他進入另一個新家庭；面對另一個更新、更美好的生活以及感情日益親近的父親，「曹丕」該怎麼抉擇……，一個充滿童趣，且充分表現單親家庭孩子成長的故事。
陳素燕 畢業於臺灣大學歷史系，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兒童文學教育碩士及德州大學教育博士。業餘從事文學創作。譯有兒童文學作品《家在地球另一端》等。
一、新學校二、和爸爸一起生活三、曹丕可以不是萬能的四、撒謊五、去自然科學博物館六、心愛的童話集丟掉了！七、不同的中秋節八、設計防盜器九、曹丕大戰常勝將軍十、南下墾丁公園十一、各行各業家長座談十二、盡力就好十三、爸爸不要我？十四、爸爸生日快樂十五、曹丕要去美國了！十六、媽媽和新爸爸十七、和新家人旅遊十八、爸爸笑了！
馮昱華搖下車窗，興奮地看著窗外的街景。今天的天氣格外的晴朗，早晨尚未受到污染的空氣十分清涼宜人。這就是所謂的「秋高氣爽」了，他想。有點得意自己應用成語的適切。他正想轉過頭去向坐在駕駛座的爸爸炫耀，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這是馮昱華和爸爸在一起生活的第六天。他等了十一年才等到的日子，他得時時提醒自己不要說什麼愚蠢的話。試想爸爸認為「秋高氣爽」是句太簡單的成語？更何況，今天是台北新學校開學的第一天，他希望有個完美的開始。 車子經過一處社區公園，馮昱華抱著書包，心不在焉地瀏覽起做著早操的老老少少。他想到了新學校，有幾分不自在與膽怯。膽怯對馮昱華而言，是種陌生的感覺。超級聰明、超級偉大、名滿台南青山國小的馮昱華會膽怯？哈哈！馮昱華望著車耳朵的側視鏡，微偏著頭，吊兒郎當地擠出他的兩個大酒窩。「曹丕駕到——」他彷彿聽見同學們喊。馮昱華鬆了鬆抱書包的手，覺得心安不少。 爸爸在巷弄裡轉了幾圈，找到一個停車位，他們便下車一前一後走著。馮昱華東張西望打量過往的學生。他們看起來很平凡。 走進新興國小的大門後，爸爸停下來問門口的警衛五年二班怎麼走。警衛說直走，向左轉，再向左轉，再向右轉……馮昱華頭暈目眩地跟在爸身後，在一座大體育館旁找到位於四樓的五年二班。 教室裡很嘈雜，看來同學們都相互認識。講桌旁站著一個頭髮花白的男老師。他正在整理成堆的課本。爸爸走過去喊他「顏老師」，同他寒暄。馮昱華站在門口，露出他的酒窩，心裡盤算待會兒要怎樣作一個讓同學們印象深刻的自我介紹。他認真的回想自己各種令人「心悅臣服」的資歷。 過了幾分鐘，爸爸和顏老師走向馮昱華。爸爸交代他今晚要加班，會晚一點回家。他在一家工程顧問公司上班。馮昱華想也沒想地回答：「沒問題，我會把晚餐準備好。」爸爸臉上閃過一絲詑異的神情，轉身離去。 顏老師滿面笑容地搭著馮昱華的肩，要大家安靜。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馮昱華身上。他吸了口氣，打算開始發表演說，沒想到顏老師很簡短地說：「這是馮昱華，我們歡迎他加入我們班。」同學們鼓掌。 就這樣一句話？馮昱華意外地張大了口；但他看見同學們臉上盡是友善的表情，他只好不甚滿意地把嘴閉上。 顏老師要他在王怡娟身邊的空位上坐下來。 校園裡的鐘聲驚天動地地響了起來，馮昱華和班上其他同學魚貫走出教室，排隊在走廊上。他個頭小，站在排尾。唱完國歌後，校長、教務主任、訓導主任輪番上台說話，不外是什麼新學期，新目標，新的希望。在馮昱華打了第三個呵欠的時候，他聽見訓導主任要五年一班、二班、三班各推選一個人上台作即席演講。全班一陣譁然，同學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我，我！」馮昱華不假思索地舉起手，爭取顏老師的注意。看見老師向左邊角落裡的一個也舉著手的大個兒看著，馮昱華急忙加上一句：「我在青山國小年年都是演講比賽冠軍，老師。」 顏老師笑著向他點頭，示意他上司令台去。馮昱華瞥了大個兒一眼，大個兒瞪著他。 馮昱華一口氣跑到司令台上。訓導主任給他的題目是：新學期新希望。他要三班代表在五分鐘後依次上台。 馮昱華站在司令台一角，他閱兵似地看著校園全景。他要所有人在第一天便認識他。他不仔細看還好，一看雙腿便軟了；只見一棟棟矗立的高樓，高樓上塞滿了學生，學生的人數恐怕比全青山村的人還多。他突然覺得腦中一片空白，肚裡一陣反胃。他拚命地回想剛才校長說過的話，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很快地，一班的代表順利演講完畢。馮昱華全身麻木地站在司令台中央，忽然脫口而出： 「我是馮昱華，這是我在新興國小的第一天。以前青山國小的同學都叫我『曹丕』。」 校園裡鴉雀無聲。 馮昱華接著說：「就是台語『臭屁』的意思。」 他聽見人群裡傳出一些笑聲，然後全校像得了傳染病似地轟起一陣笑浪。 馮昱華像是找回了原有的自己，頓時覺得高了幾寸。他露著笑窩開始演講。他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但他在演講的最後，用了兩個他在作文範本中常見的成語：劍及履及，實事求是。那是強而有力的結語。 馮昱華像戰勝了的將軍，抬頭挺胸走回班上。 他曉得自己今天在新學校裡有了一個完美的開始。
得獎紀錄◎本書榮獲九歌少兒現代文學獎第二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