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
2008-4
人民文学出版社
[日] 岛崎藤村
245
陈德文
无
《破戒》是名著名译插图本丛书之一。2003年初,本着优中选精的原则,我们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出版的世界文学名著文库中精选出60种深受读者喜爱的外国文学名著新组成了名著名译插图本丛书。该丛书一经推出,就以其深厚隽永的内涵、优美济的译文和曲雅精致的插图博得广大读者的厚爱,他们纷纷来信来电,对丛书的出版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并希望增补一些新的品种。
岛崎藤村(1872-1943),日本的诗人、小说家。原名岛崎春树。参加了北村透谷等创办的杂志《文学界》,以第一本浪漫诗集《若菜集》,开创了日本近代诗的新境界。之后转向小说发展,发表了《破戒》,开创了日本自然主义文学的先驱。另外,他是明治学院大学的第一届毕业生,是该大学校歌的作词者。是国际文艺家协会日本分会的创立者,第一任会长。
第一章 一 莲华寺也可供外人寄宿。漱川丑松忽然决定搬迁到这里来,他定租的房问在二楼与厢房相连的拐角处。这寺院是信州下水内郡饭山镇二十多个寺院中的一座,属于真宗教派的古刹。站在楼上凭窗远眺,隔着高大的老银杏树,能望见饭山镇的一部分。这个小镇保持着古老的风貌,不愧为信州首屈一指的佛教圣地。房屋是奇特的北方式样,从木板房顶到冬季防雪用的别致的庇檐,以至随处可见的高大寺院和树梢,这一切古色古香的市镇景象,尽在香烟萦绕之中。透过窗户朝前望去,最显眼的要算丑松现在供职的那所小学的白色建筑物了。 丑松想起要搬家,是因为他现在住的地方发生了一起令人极不愉快的事情。本来,要不是伙食便宜,像这样的房间是不会有人乐意住的。墙上糊满了纸,颜色已经被煤烟熏黄了;简陋的壁龛里挂着裱糊的立轴。此外只有一个破旧的火盆,简直是一间与世隔绝的寂静的僧房。这个地方同目前担任小学教员的丑松的处境相对照,不禁使他感到无限凄凉。 在他现在寄宿的旅馆里,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约摸半个月以前,有个姓大日向的阔佬,为了到饭山医院住院治病,带着随从由下高井地方来到此地,临时寄宿在这家旅馆,不久就住进了医院。不消说,他手里有的是钱,住着头等病房,常常攀着女护士的肩膀在长廊里走来走去。那种奢华的派头自然引起人们的注目。有些人出于嫉妒,居然风言风语地说:“他是秽多”。这事很快在许多病房里传播开了,所有的病号一齐骚动起来。人们卷起袖子强迫院长:“立即赶他出去,快快!否则我们全体出院!”尽管有钱,也拗不过这人种的偏见。一天傍晚,在暮色苍茫中,大日向被迫钻进了轿子,给抬出了医院,就那样又回到了旅馆,院长每天来这里出诊。可是旅馆里的人又不答应了。丑松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旅馆里,大家正齐声喊叫:“把老板娘叫出来!”房客们肆无忌惮地破口骂道:“真龌龊!真龌龊!”“什么龌龊!”丑松心里异常气愤,他暗自同情那位大日向的不幸,慨叹这种蛮不讲理的非人待遇,哀怜秽多种族的悲惨命运。原来,丑松自己也是一个秽多。 看样子,丑松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北信州人。无论是谁,都会认定他是佐久、小县一带山区长大的青年。二十二岁那年春天,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长野师范学校,取得正教员的资格。丑松一踏上社会,首先就来到了饭山,迄今整整三年了。饭山镇的人只知道他是一位热情的年轻教师,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原来是个秽多,一个新平民。 “那么,您打算什么时候搬过来呢?” 莲华寺住持的老婆走过来跟他打招呼。她年纪在五十岁上下,穿着茶色的碎花外褂,清瘦而白皙的手里捻着佛珠,站在丑松面前。 按照当地习惯,人们都尊称这位留头发的尼姑为“师母”。她虽说上了年纪,却多少受过些教育,口齿也还伶俐,似乎对城市生活并非一无所知。她脸上露出关心人的样子,习惯地低声念着佛,等待对方的答话。 这时丑松也在盘算。他真想对她说明天或者今晚就搬过来,无奈手头连搬家费都没有。他只有四毛钱,四毛钱当然办不了什么事。眼下还要付旅馆的房钱。月薪要等后天才能领,不管愿意不愿意,也只得等下去。 “这样吧,后天下午搬过来吧。” “后天?”师母疑惑地瞧着对方的脸。 “说后天搬有什么奇怪的呢?”丑松的眼睛里忽地一亮。 “啊!后天不是二十八吗?倒没有什么奇怪的,我原想您也许要到下个月才搬过来呢。” “嗯,真说对啦。其实,我也是临时想起要搬的啊。”丑松若无其事地改口说了一句,故意把话题岔开。旅馆里发生的事情使他心绪紊乱。每逢人家问到或谈论这件事,他总有些惶恐不安。他本来就有个毛病,大凡牵涉到秽多之类的事,从来都是避而不谈的。 “南无阿弥陀佛!” 师母嘴里念着佛,就不再往下细问了。 二 离开莲华寺的时候是五点钟。学校的功课一结束,丑松就直接到这里来了,所以身上仍穿着上课的服装。旧西服上沾满了粉笔灰和尘土,腋下夹着小包袱,里面包的是书籍和笔记簿,而且脚上还穿着木屐,随身带着饭盒。他怀着屈辱的心情返回鹰匠街的旅馆,这种心情是许多劳动者在人群面前常常感觉得到的。在秋雨初晴的夕阳下,街上的房屋闪闪发光。湿漉漉的道路挤满了人。有的站在那儿望着丑松走过去;有的窃窃私语谈论着什么;有的脸上带着极其轻蔑的神色,仿佛在说:“那儿走着的是什么人呀?嗯.是教员吧?”当丑松想到这些人就是自己教的那些学生的父兄时,立即感到厌恶和气愤,心里很不自在,低着头只顾朝前走。 本街的那家书店是最近才开张的。店门口贴着新书广告,是用毛笔写的大字,很惹人注目。这是《忏悔录》的广告,上角写着猪子莲太郎先生著,还注明了定价。他早在报纸上见过这本书的广告,一直盼望快些出书。丑松停住脚步,他只要一想起这位作者的名字,心里就激动得怦怦直跳。他看到两三个青年站在店前,似乎在选购新到的杂志。丑松将手伸进褪了色的裤子口袋,暗暗摸乔着里面的银币,在书店前来回转悠了好几趟。只要花四毛钱,那书就能到手。然而,眼下要是买了书,明天一天就身无分文了。何况还得准备搬家。他被这些想法缠住了,走不多远又折回来。他蓦地钻进门帘,抄起书一看,原来是一本用粗糙的进口纸印刷的书,还带着淡淡的油墨气味,黄色封面上印着“忏悔录”三个字。为了使贫苦的读者也能得到它,特意采取了朴素的装帧,这就足以说明这本书的性质了。啊,今天有多少青年,正贪婪地用功读书,追求知识啊。丑松生活在这样的时代,又正值这样的年华,他怎能不去读书,不去求知呢?知识就是食粮,他终于拿出四毛钱,买下了这本渴望已久的书。虽然是仅有的一点钱,但精神上的满足不是别的东西可以顶替的。 丑松抱着《忏悔录》。书是买下了,心里反而感到沮丧。他返回旅馆时,半路上碰到了学校的同事,一个叫土屋银之助的,原是在师范学校读书时的同窗好友;另一个还很年轻,最近刚被聘为见习教员。从那慢腾腾地走路的样子,可以知道他们是在散步。 “濑川兄,为什么回来这么晚呀?”银之助挥着手杖走过来。 正直而重友情的银之助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丑松的表情:深沉而清澈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先前那种快活的神色,目光带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苦楚。 “哦!他身体一定不舒服。”银之助心里这么想。丑松告诉他,自己去找住所去了。 “找住所?你这人可真爱折腾啊,你不是才搬过家吗?” 银之助毫无顾忌地问道,随后发出会心的笑声。这时他看到丑松拿着一本书,就把手杖往胳肢窝里一夹,“给我看看!”说着就伸出了右手。 “是这个吗?”丑松微笑着把书递过去。 “哦,是《忏悔录》吗?”那位见习教员也靠在银之助的身旁看着。 “你总是爱读猪子先生的作品。”银之助望着黄色的封皮,略略翻看了一下,“对了,报纸上登过广告的,就是这本书吗?是这样朴素的书吗?你呀,已经不光爱读他的书,而且成了他的信徒啦,哈哈哈哈。你谈话时,经常提起猪子先生,现在又要听到你的高论哕。” “别瞎说!”丑松笑着把书接过来。 暮霭低垂,远近的人家早已灯火闪闪了。丑松说完了后天要搬到莲华寺,就和朋友们分手了。他走了一程,回过头来,只见银之助仍伫立在路旁,正目送着他呢。又走出六七十步,再一回头,朋友仿佛依然站在那里。晚炊的烟雾弥漫在市镇的上空,他看到朋友那模糊的身影仍然呆立在暮霭中。 三 走近鹰匠街旅馆附近,钟声在夜空里回荡起来,各个寺院的夜课又要开始了。刚来到旅馆前面,忽然听到走在旁边的保镖的脚步声。灯光照在昏暗的路上,一乘轿子出现了。啊,想必是那个阔佬要溜走了吧。丑松带着怜悯的心情,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望着眼前的一切,慢慢就认出了阔佬的随从。他们虽然同住在一个旅馆里,丑松从未见过大日向的面,只见这个随从时常拎着药罐子出出进进。这个彪形大汉将衣襟掖在腰里,护卫着主人,指挥着轿夫,显得那样殷勤。看来此人在秽多中又是属于下等人,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站在那儿的丑松和他是同一出身。他畏怯地向丑松点了点头,就从近旁穿了过去。老板娘站在门口说了声“祝您愉快”。丑松望过去,旅馆里乱作一团,人们慷慨激昂,毫无顾忌地在大声叫骂。 “谢谢您啦,请多保重!” 老板娘又跑到轿子跟前说。轿子里的人一声未响。丑松木然站立着,眼看着那人被抬走了。 “活该!” 旅馆里传出了人们最后的欢呼声。 丑松面色略显苍白,他钻到旅馆的廊檐下时,人们还群集在长廊里,全都是控制不住感情的样子:有的耸着肩膀气呼呼地走动;有的跺得地板咯咯作响;还有些好起哄的人在院子里撒起盐来。老板娘取出打火石,说是清净之火,随即咔嚓咔嚓地敲起来,跟在里头凑热闹。 哀怜,恐怖,千思万绪在丑松的心里剧烈翻腾。他想到那个阔佬的命运:被人赶出医院,接着又赶出旅馆,受尽了残酷的虐待和凌辱,最后又偷偷地被抬走。眼下那轿中人一定在悲惨的血泪中哽咽!那个大日向的命运最终就是每一个秽多的命运。想到这里,他觉得这事和自己并非莫不相干。从长野师范学校时代起,到饭山镇来供职这一段时期内,他一直满不在乎,觉得自己的心绪和平常人一样,在生活中并未感到什么危险和恐怖。到这时,他想起了父亲。父亲而今是一个牧人,在乌帽子山下放牛,过着隐士般的寂寞生活。丑松想起了那个西乃入牧场,想起了牧场上那问牧人小屋。 “爸爸,爸爸!” 他一面呼唤,一面在自己房间里踱来踱去,猛然间想起了父亲说过的话。 当丑松初离双亲膝下的时候,父亲对这个独生儿子的前途十分关切,给他讲述了很多故事。就在那个时候,连本族老祖宗的事情也都讲给他听了。如同居住在东海道沿岸的许多秽多种族一样,他们这一族和朝鲜人、中国人、俄罗斯人,以及从不知名的海岛上漂流、归化过来的异邦人的后裔不同,他们的血统来源于古代武士中的败逃者,虽然贫困,但都不是被罪恶玷污的家族。父亲还特别嘱咐他说:秽多子孙的处世秘诀就是隐瞒出身,这是生存的惟一希望,惟一办法。父亲告诫他:“不管碰到什么事,不管遇见什么人,千万不可吐露真情。要知道,一旦因愤怒或悲哀而忘记了这条戒规,那就会立刻被社会抛弃。” 他一生的秘诀说来就是这么简单。“隐瞒!”——这两个字概括了戒规的一切。然而,那时的丑松只是全神贯注地听着,心想:“老爷子说些什么呀?”听过也就算了。他只想着求学的快乐,从家里飞奔出去。在那充满幻想的欢乐年代,往往忘记了父亲的戒语。丑松从一个少年一下子长成了大人,猛然醒悟到自己的身世,就像是从一片欢腾的邻人家里回到了索然无味的自己家里一样。事到如今,他也觉得只好隐瞒下去了。 四 丑松仰卧在铺席上,一动不动地思索了一阵子,不一会儿,也就睡着了。忽然,他又醒来,环顾室内,原来没有点着的油灯,已发出了寂静的亮光,晚饭也在屋子里摆好了,自己身上却依然穿着西服。丑松估量着已经睡了一个多钟头。窗外秋雨潇潇。他坐起来,一面瞧着那本刚买来的书的黄色封面,一面把饭盘拉到身边吃着。一打开饭匣的盖子,闻到饭菜的香味,丑松就感叹不已。他草草吃完了饭,把饭匣扔在一边,就摊开了那本《忏悔录》,点燃吸剩的香烟头。 据说,这本书的作者猪子莲太郎的思想,反映着当今下层社会“新的痛苦”。但说法也有不同,也有那种令人讨厌的家伙,说再也没有像他这样自吹自擂的人了。诚然,作者莲太郎的文笔确实有点神经质,而且这个人一离开了自己的事就没有什么话题了。但是,只要一读他的著作,不论是谁都会感到他的文章具有这样的特色:思想明快,观察精细,充满了引人人胜的魅力。莲太郎研究了贫民、工人和新平民的生活状况,不仅孜孜不倦地努力发掘奔流在社会底层的泉水,而且把它推荐到读者面前,从各方面加以论述;对于读者也许难以理解的问题,他将不惜反复说明。反正不把读者说服,他是不肯罢休的。这就是他的笔法。莲太郎不是从哲学或经济方面去分析问题,而是把基础放在心理研究上面。他的文章在思想表达上十分显豁,宛如凌厉的山岩,具有撼动人心的力量。 然而丑松之所以爱读莲太郎的作品,不仅是这些理由。猪子莲太郎是一位新思想家,同时又是一位战士,他出身于秽多阶层这件事实使丑松深受感动。说起来,丑松是暗地里把他作为自己的老前辈来敬仰的。正是由于受到这位前辈的感化,他才强烈地意识到,既然同样是人,那就没有光是自己这一族人受鄙视的道理。正因为如此,凡是莲太郎的著作,他定要买来阅读。杂志上一出现莲太郎的名字,他总要看上一遍。丑松越读越觉得被这位前辈拉住了手,把他带进了一个新的世界。作为一个秽多的悲怯者,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头抬起来了。 这次出版的新著作,劈头第一句话就是“我是一个秽多”。书中极其生动地描绘了本族人的愚昧和衰败;叙述了许多正直的男女只是因为秽多出身而被社会抛弃的情景。这本书的字里行问充满了一个热心男子的呜咽之声。它是作者本人的一部苦闷的历史,有对往昔悲欢离合的回忆,有因追求精神自由未能如愿而产生的悲叹,有对不合理的社会的怨愤和疑惧,也有走上曙光在望的新生活的欢快之情。 新的生活,这是莲太郎从身份差别的苦痛中开创的新路。他本是信州高远人,出生于一个老秽多的宗族家族。这件事还是在他来到长野师范学校担任心理学讲师的时候——那时丑松尚未入学——从两三个打南信州来的学生的嘴里泄露出来的。讲师中竟然有贱民的子弟。这消息在全校传开了,大家都因惊讶和怀疑而十分不安。有的人根据莲太郎的为人,有的人根据他的容貌,还有人根据他的学识,认为他不可能是秽多出身,一口咬定那是谣言。一部分教师出于嫉妒,喊着“驱逐,驱逐”。啊,假若没有人种的偏见,也就不会有犹太人在基希讷乌惨遭杀害的事件,西洋人也不会嚷嚷什么“黄祸”了。然而在这个无理者横行霸道、有理者忍气吞声的世界上,有谁肯为秽多的子弟辩护、认为这种驱逐是不当的呢?当莲太郎吐露了自己的身世,向众多的校友告别时,竟没有一个为这位讲师流下同情的眼泪。莲太郎走出了师范学校的大门,舍弃了“为学问而学问”的道路。
第一章 一 莲华寺也可供外人寄宿。漱川丑松忽然决定搬迁到这里来,他定租的房问在二楼与厢房相连的拐角处。这寺院是信州下水内郡饭山镇二十多个寺院中的一座,属于真宗教派的古刹。站在楼上凭窗远眺,隔着高大的老银杏树,能望见饭山镇的一部分。这个小镇保持着古老的风貌,不愧为信州首屈一指的佛教圣地。房屋是奇特的北方式样,从木板房顶到冬季防雪用的别致的庇檐,以至随处可见的高大寺院和树梢,这一切古色古香的市镇景象,尽在香烟萦绕之中。透过窗户朝前望去,最显眼的要算丑松现在供职的那所小学的白色建筑物了。 丑松想起要搬家,是因为他现在住的地方发生了一起令人极不愉快的事情。本来,要不是伙食便宜,像这样的房间是不会有人乐意住的。墙上糊满了纸,颜色已经被煤烟熏黄了;简陋的壁龛里挂着裱糊的立轴。此外只有一个破旧的火盆,简直是一间与世隔绝的寂静的僧房。这个地方同目前担任小学教员的丑松的处境相对照,不禁使他感到无限凄凉。 在他现在寄宿的旅馆里,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约摸半个月以前,有个姓大日向的阔佬,为了到饭山医院住院治病,带着随从由下高井地方来到此地,临时寄宿在这家旅馆,不久就住进了医院。不消说,他手里有的是钱,住着头等病房,常常攀着女护士的肩膀在长廊里走来走去。那种奢华的派头自然引起人们的注目。有些人出于嫉妒,居然风言风语地说:“他是秽多”。这事很快在许多病房里传播开了,所有的病号一齐骚动起来。人们卷起袖子强迫院长:“立即赶他出去,快快!否则我们全体出院!”尽管有钱,也拗不过这人种的偏见。一天傍晚,在暮色苍茫中,大日向被迫钻进了轿子,给抬出了医院,就那样又回到了旅馆,院长每天来这里出诊。可是旅馆里的人又不答应了。丑松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旅馆里,大家正齐声喊叫:“把老板娘叫出来!”房客们肆无忌惮地破口骂道:“真龌龊!真龌龊!”“什么龌龊!”丑松心里异常气愤,他暗自同情那位大日向的不幸,慨叹这种蛮不讲理的非人待遇,哀怜秽多种族的悲惨命运。原来,丑松自己也是一个秽多。 看样子,丑松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北信州人。无论是谁,都会认定他是佐久、小县一带山区长大的青年。二十二岁那年春天,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长野师范学校,取得正教员的资格。丑松一踏上社会,首先就来到了饭山,迄今整整三年了。饭山镇的人只知道他是一位热情的年轻教师,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原来是个秽多,一个新平民。 “那么,您打算什么时候搬过来呢?” 莲华寺住持的老婆走过来跟他打招呼。她年纪在五十岁上下,穿着茶色的碎花外褂,清瘦而白皙的手里捻着佛珠,站在丑松面前。 按照当地习惯,人们都尊称这位留头发的尼姑为“师母”。她虽说上了年纪,却多少受过些教育,口齿也还伶俐,似乎对城市生活并非一无所知。她脸上露出关心人的样子,习惯地低声念着佛,等待对方的答话。 这时丑松也在盘算。他真想对她说明天或者今晚就搬过来,无奈手头连搬家费都没有。他只有四毛钱,四毛钱当然办不了什么事。眼下还要付旅馆的房钱。月薪要等后天才能领,不管愿意不愿意,也只得等下去。 “这样吧,后天下午搬过来吧。” “后天?”师母疑惑地瞧着对方的脸。 “说后天搬有什么奇怪的呢?”丑松的眼睛里忽地一亮。 “啊!后天不是二十八吗?倒没有什么奇怪的,我原想您也许要到下个月才搬过来呢。” “嗯,真说对啦。其实,我也是临时想起要搬的啊。”丑松若无其事地改口说了一句,故意把话题岔开。旅馆里发生的事情使他心绪紊乱。每逢人家问到或谈论这件事,他总有些惶恐不安。他本来就有个毛病,大凡牵涉到秽多之类的事,从来都是避而不谈的。 “南无阿弥陀佛!” 师母嘴里念着佛,就不再往下细问了。 二 离开莲华寺的时候是五点钟。学校的功课一结束,丑松就直接到这里来了,所以身上仍穿着上课的服装。旧西服上沾满了粉笔灰和尘土,腋下夹着小包袱,里面包的是书籍和笔记簿,而且脚上还穿着木屐,随身带着饭盒。他怀着屈辱的心情返回鹰匠街的旅馆,这种心情是许多劳动者在人群面前常常感觉得到的。在秋雨初晴的夕阳下,街上的房屋闪闪发光。湿漉漉的道路挤满了人。有的站在那儿望着丑松走过去;有的窃窃私语谈论着什么;有的脸上带着极其轻蔑的神色,仿佛在说:“那儿走着的是什么人呀?嗯.是教员吧?”当丑松想到这些人就是自己教的那些学生的父兄时,立即感到厌恶和气愤,心里很不自在,低着头只顾朝前走。 本街的那家书店是最近才开张的。店门口贴着新书广告,是用毛笔写的大字,很惹人注目。这是《忏悔录》的广告,上角写着猪子莲太郎先生著,还注明了定价。他早在报纸上见过这本书的广告,一直盼望快些出书。丑松停住脚步,他只要一想起这位作者的名字,心里就激动得怦怦直跳。他看到两三个青年站在店前,似乎在选购新到的杂志。丑松将手伸进褪了色的裤子口袋,暗暗摸乔着里面的银币,在书店前来回转悠了好几趟。只要花四毛钱,那书就能到手。然而,眼下要是买了书,明天一天就身无分文了。何况还得准备搬家。他被这些想法缠住了,走不多远又折回来。他蓦地钻进门帘,抄起书一看,原来是一本用粗糙的进口纸印刷的书,还带着淡淡的油墨气味,黄色封面上印着“忏悔录”三个字。为了使贫苦的读者也能得到它,特意采取了朴素的装帧,这就足以说明这本书的性质了。啊,今天有多少青年,正贪婪地用功读书,追求知识啊。丑松生活在这样的时代,又正值这样的年华,他怎能不去读书,不去求知呢?知识就是食粮,他终于拿出四毛钱,买下了这本渴望已久的书。虽然是仅有的一点钱,但精神上的满足不是别的东西可以顶替的。 丑松抱着《忏悔录》。书是买下了,心里反而感到沮丧。他返回旅馆时,半路上碰到了学校的同事,一个叫土屋银之助的,原是在师范学校读书时的同窗好友;另一个还很年轻,最近刚被聘为见习教员。从那慢腾腾地走路的样子,可以知道他们是在散步。 “濑川兄,为什么回来这么晚呀?”银之助挥着手杖走过来。 正直而重友情的银之助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丑松的表情:深沉而清澈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先前那种快活的神色,目光带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苦楚。 “哦!他身体一定不舒服。”银之助心里这么想。丑松告诉他,自己去找住所去了。 “找住所?你这人可真爱折腾啊,你不是才搬过家吗?” 银之助毫无顾忌地问道,随后发出会心的笑声。这时他看到丑松拿着一本书,就把手杖往胳肢窝里一夹,“给我看看!”说着就伸出了右手。 “是这个吗?”丑松微笑着把书递过去。 “哦,是《忏悔录》吗?”那位见习教员也靠在银之助的身旁看着。 “你总是爱读猪子先生的作品。”银之助望着黄色的封皮,略略翻看了一下,“对了,报纸上登过广告的,就是这本书吗?是这样朴素的书吗?你呀,已经不光爱读他的书,而且成了他的信徒啦,哈哈哈哈。你谈话时,经常提起猪子先生,现在又要听到你的高论哕。” “别瞎说!”丑松笑着把书接过来。 暮霭低垂,远近的人家早已灯火闪闪了。丑松说完了后天要搬到莲华寺,就和朋友们分手了。他走了一程,回过头来,只见银之助仍伫立在路旁,正目送着他呢。又走出六七十步,再一回头,朋友仿佛依然站在那里。晚炊的烟雾弥漫在市镇的上空,他看到朋友那模糊的身影仍然呆立在暮霭中。 三 走近鹰匠街旅馆附近,钟声在夜空里回荡起来,各个寺院的夜课又要开始了。刚来到旅馆前面,忽然听到走在旁边的保镖的脚步声。灯光照在昏暗的路上,一乘轿子出现了。啊,想必是那个阔佬要溜走了吧。丑松带着怜悯的心情,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望着眼前的一切,慢慢就认出了阔佬的随从。他们虽然同住在一个旅馆里,丑松从未见过大日向的面,只见这个随从时常拎着药罐子出出进进。这个彪形大汉将衣襟掖在腰里,护卫着主人,指挥着轿夫,显得那样殷勤。看来此人在秽多中又是属于下等人,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站在那儿的丑松和他是同一出身。他畏怯地向丑松点了点头,就从近旁穿了过去。老板娘站在门口说了声“祝您愉快”。丑松望过去,旅馆里乱作一团,人们慷慨激昂,毫无顾忌地在大声叫骂。 “谢谢您啦,请多保重!” 老板娘又跑到轿子跟前说。轿子里的人一声未响。丑松木然站立着,眼看着那人被抬走了。 “活该!” 旅馆里传出了人们最后的欢呼声。 丑松面色略显苍白,他钻到旅馆的廊檐下时,人们还群集在长廊里,全都是控制不住感情的样子:有的耸着肩膀气呼呼地走动;有的跺得地板咯咯作响;还有些好起哄的人在院子里撒起盐来。老板娘取出打火石,说是清净之火,随即咔嚓咔嚓地敲起来,跟在里头凑热闹。 哀怜,恐怖,千思万绪在丑松的心里剧烈翻腾。他想到那个阔佬的命运:被人赶出医院,接着又赶出旅馆,受尽了残酷的虐待和凌辱,最后又偷偷地被抬走。眼下那轿中人一定在悲惨的血泪中哽咽!那个大日向的命运最终就是每一个秽多的命运。想到这里,他觉得这事和自己并非莫不相干。从长野师范学校时代起,到饭山镇来供职这一段时期内,他一直满不在乎,觉得自己的心绪和平常人一样,在生活中并未感到什么危险和恐怖。到这时,他想起了父亲。父亲而今是一个牧人,在乌帽子山下放牛,过着隐士般的寂寞生活。丑松想起了那个西乃入牧场,想起了牧场上那问牧人小屋。 “爸爸,爸爸!” 他一面呼唤,一面在自己房间里踱来踱去,猛然间想起了父亲说过的话。 当丑松初离双亲膝下的时候,父亲对这个独生儿子的前途十分关切,给他讲述了很多故事。就在那个时候,连本族老祖宗的事情也都讲给他听了。如同居住在东海道沿岸的许多秽多种族一样,他们这一族和朝鲜人、中国人、俄罗斯人,以及从不知名的海岛上漂流、归化过来的异邦人的后裔不同,他们的血统来源于古代武士中的败逃者,虽然贫困,但都不是被罪恶玷污的家族。父亲还特别嘱咐他说:秽多子孙的处世秘诀就是隐瞒出身,这是生存的惟一希望,惟一办法。父亲告诫他:“不管碰到什么事,不管遇见什么人,千万不可吐露真情。要知道,一旦因愤怒或悲哀而忘记了这条戒规,那就会立刻被社会抛弃。” 他一生的秘诀说来就是这么简单。“隐瞒!”——这两个字概括了戒规的一切。然而,那时的丑松只是全神贯注地听着,心想:“老爷子说些什么呀?”听过也就算了。他只想着求学的快乐,从家里飞奔出去。在那充满幻想的欢乐年代,往往忘记了父亲的戒语。丑松从一个少年一下子长成了大人,猛然醒悟到自己的身世,就像是从一片欢腾的邻人家里回到了索然无味的自己家里一样。事到如今,他也觉得只好隐瞒下去了。 四 丑松仰卧在铺席上,一动不动地思索了一阵子,不一会儿,也就睡着了。忽然,他又醒来,环顾室内,原来没有点着的油灯,已发出了寂静的亮光,晚饭也在屋子里摆好了,自己身上却依然穿着西服。丑松估量着已经睡了一个多钟头。窗外秋雨潇潇。他坐起来,一面瞧着那本刚买来的书的黄色封面,一面把饭盘拉到身边吃着。一打开饭匣的盖子,闻到饭菜的香味,丑松就感叹不已。他草草吃完了饭,把饭匣扔在一边,就摊开了那本《忏悔录》,点燃吸剩的香烟头。 据说,这本书的作者猪子莲太郎的思想,反映着当今下层社会“新的痛苦”。但说法也有不同,也有那种令人讨厌的家伙,说再也没有像他这样自吹自擂的人了。诚然,作者莲太郎的文笔确实有点神经质,而且这个人一离开了自己的事就没有什么话题了。但是,只要一读他的著作,不论是谁都会感到他的文章具有这样的特色:思想明快,观察精细,充满了引人人胜的魅力。莲太郎研究了贫民、工人和新平民的生活状况,不仅孜孜不倦地努力发掘奔流在社会底层的泉水,而且把它推荐到读者面前,从各方面加以论述;对于读者也许难以理解的问题,他将不惜反复说明。反正不把读者说服,他是不肯罢休的。这就是他的笔法。莲太郎不是从哲学或经济方面去分析问题,而是把基础放在心理研究上面。他的文章在思想表达上十分显豁,宛如凌厉的山岩,具有撼动人心的力量。 然而丑松之所以爱读莲太郎的作品,不仅是这些理由。猪子莲太郎是一位新思想家,同时又是一位战士,他出身于秽多阶层这件事实使丑松深受感动。说起来,丑松是暗地里把他作为自己的老前辈来敬仰的。正是由于受到这位前辈的感化,他才强烈地意识到,既然同样是人,那就没有光是自己这一族人受鄙视的道理。正因为如此,凡是莲太郎的著作,他定要买来阅读。杂志上一出现莲太郎的名字,他总要看上一遍。丑松越读越觉得被这位前辈拉住了手,把他带进了一个新的世界。作为一个秽多的悲怯者,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头抬起来了。 这次出版的新著作,劈头第一句话就是“我是一个秽多”。书中极其生动地描绘了本族人的愚昧和衰败;叙述了许多正直的男女只是因为秽多出身而被社会抛弃的情景。这本书的字里行问充满了一个热心男子的呜咽之声。它是作者本人的一部苦闷的历史,有对往昔悲欢离合的回忆,有因追求精神自由未能如愿而产生的悲叹,有对不合理的社会的怨愤和疑惧,也有走上曙光在望的新生活的欢快之情。 新的生活,这是莲太郎从身份差别的苦痛中开创的新路。他本是信州高远人,出生于一个老秽多的宗族家族。这件事还是在他来到长野师范学校担任心理学讲师的时候——那时丑松尚未入学——从两三个打南信州来的学生的嘴里泄露出来的。讲师中竟然有贱民的子弟。这消息在全校传开了,大家都因惊讶和怀疑而十分不安。有的人根据莲太郎的为人,有的人根据他的容貌,还有人根据他的学识,认为他不可能是秽多出身,一口咬定那是谣言。一部分教师出于嫉妒,喊着“驱逐,驱逐”。啊,假若没有人种的偏见,也就不会有犹太人在基希讷乌惨遭杀害的事件,西洋人也不会嚷嚷什么“黄祸”了。然而在这个无理者横行霸道、有理者忍气吞声的世界上,有谁肯为秽多的子弟辩护、认为这种驱逐是不当的呢?当莲太郎吐露了自己的身世,向众多的校友告别时,竟没有一个为这位讲师流下同情的眼泪。莲太郎走出了师范学校的大门,舍弃了“为学问而学问”的道路。
无
ok。很不错
让我怎么说呢
破戒(人民文学权威出版)
人文社的整套书都很好
破戒,印刷质量挺好的。
破戒 人民文学
破戒。了解日本文学
1
《破戒》是日本作家岛崎藤村先生的作品。我对日本文学就一直不是很理解,也不是很喜欢。从村上春树到三岛由纪夫,从《挪威的森林》到《金阁寺》,这些作家这些作品我一直理解不了,我看不出那些日本作家的笔触背后的东西。比起上文提到的这些日本小说来,岛崎藤村先生的《破戒》倒是一部相对浅显的小说了。
《破戒》主要描述的就是一个在日本很特殊的阶层——“秽多”。其实在看这部小说之前,我完全不知道日本的社会还有这样一个阶层。我在看过这部小说之后才算是知道日本的社会阶级门第等级观念曾经是那么可怕的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2
主人公濑川丑松就是一个秽多。他的父亲要求他,一定不能向外公开自己的秽多身份,这是他这一身必须遵循的戒律。而《破戒》一书就是描绘濑川丑松最后“破戒”,像大家公布了自己秽多身份的故事。
故事情节无需多说,相对比较平淡。但是总的来说,这本书还是引起了我的很多思考。
3
人性,总是如此复杂。我们总是很容易在一个人身上看到善良的品质。但是,很多时候,人们又会不问是非的去仇恨一个人。比如,仅仅因为一个人的父亲出身卑贱,便歧视仇恨这个人和这个人的子女。即使这个人有知识有才华心地善良,即使这个人并不会对其他人造成什么危害,即使这个人还能够给社会做出贡献,人们还是会歧视他,还是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歧视他。
人性实在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
4
小说名为《破戒》,一开始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还邪恶的以为可能会和什么情色之类的东西有关……
看着看着才明白作者说的这个“戒”是什么东西。
然而,对比小说的主人公,我也有着自己的“戒”,所以,有时候我也在想,我什么时候能够像丑松那样也破戒呢?
我也在想,这个“破戒”是否是有必要的。
譬如对于书中的丑松,他破戒也许是为了自己精神上的追求,也许是为了在精神上与他所崇拜的猪子先生到达一样的高度,但是,这个破戒的现实意义究竟有多大呢?
让他知道他的学生即使知道他是秽多,也还是愿意继续做他的学生?让他知道他的好朋友即使知道他是秽多,也并不会就此放弃他们之间的友谊?
所以,真的需要么?
需要,我们需要有勇气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破戒,最终,这个“戒”,也许就会靠着被歧视的人群自己的力量消失。
5
社会的主流声音总是在宣扬爱,摒弃仇恨。然而事实是,仇恨和爱,都是在人性中并存的,很多爱是没有理由的,同样,很多仇恨也没有正当理由的。但是,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人与人之间,终将越来越平等,不论你的出身,你的民族,你的性别,你的受教育程度,你的经济状况,你的性倾向,这些,都不应该成为歧视、仇恨一个人的理由。
我坚持:可以毫无理由的去爱一个人,但是绝不能毫无理由的恨一个人。
看这本书的时候,我都在思考着些什么?现在这个时间,突然想起了斯陀夫人的汤姆叔叔的小屋。
前些天,晚上和室友讨论“生”的话题。谈及生活中的诸多无奈以及不可选择,有的甚至一出生就依然注定的事情穷极一生却无法改变。室友说,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就出生了。
无限慨叹。
岛崎很聪明,在一个模棱两可的关口停笔了。我想,大多数的读者看到这里一定觉得,这个小说还没有结束,想要从最后的几页当中得到更多的情节和后续。这实际也是岛崎想要我们去思考的地方。在最后,无论是濑川的叔叔婶母,还是濑川自己,他们的未来都是无法想见的。蕴含其中的是更多的无奈和无能为力。就好比你是狂风中的一根小草,就算你拼尽权利想要从风暴的漩涡当中逃脱,然而风的力量太大,你仍旧只是一株任人摆布的杂草,仅此而已。
在斯陀夫人的《汤姆叔叔的小屋》当中,汤姆作为黑人,他选择的态度是逆来顺受。他在暗无天日的生活当中选择了一个精神解脱,恰巧在西方的社会当中就存在着一种这样的药——宗教。其实对于我这种没有宗教信仰的人而言,宗教实际上与《破戒》当中,敬之进的酒无异。有了酒,就像是到了另外的世界。那里没有痛苦,没有烦恼,只有饮酒的酣畅淋漓。
很久了,才上来,有时间写这本书,在年初四苏州的旅馆里念完这书。这书我觉得看到了日本人的性格,和整个社会的态度——对不同的想法的轻蔑之情和摒弃之态。猪子先生作为“觉醒人的悲哀”,他的反抗唤不醒沉睡的人,也没有唤醒丑松“拥有秘密的人”对社会压迫的反抗。丑松最终向社会告白了他的“秘密”,但他并没有像猪子先生那样反抗的精神,而是跪着道歉,以卑微的态度向封建社会承认进步的错误。译者吴桐认为这个结局是作者观念与视野的限制,但我觉得这才是真是的日本,或者说是当进步势力面对封建社会的结果。
我很少可以看得下去日本人写的书。这一本是少有的一本书吧。
青年人,哪怕不曾受过因种族而被社会抛弃的遭遇,恐怕也很能够理解,主人公痛苦地思索,徘徊,最后终于坦言“我是一个秽多”。
他的内心沉重,因为这样一个身份是耻辱的,被人唾弃的。同时他破戒,获得重生,因为他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自己的身份,与其谨小慎微地苟延残喘,不如放开喉咙,大喊一句“我是一个秽多”。
我想,每一个青年人或者曾经是青年人的人,都会理解他,因为我们也有过这样的时刻。隐瞒也许得到了一时的风平浪静,然在这表面的平静之下,首先不安定的就是我们的内心。
因为出身的不同,经历的不同,也造就了作者。他为了这部作品从山里到了城市,女儿们相继死去,妻子因为营养不良而患上夜盲症。我无法断语他的牺牲值不值得,但是就我个人而言,这部作品真的不错。
作为一个日语系的学生,我觉得《破戒》在日本近现代小说里实在是最好的几本之一,我灰常喜欢。我的毕业论文写的就是《破戒》。
@Y~SEA~Y 是 不过好像大家比较喜欢追在中国比较红的作家 比如村上 但是这本书确实很棒 你应该看过很多好看的书吧 能不能给我推荐几本呢~
在中国,提起近代的日本文学,几乎只有夏目漱石和芥川龙之介,就算提到岛崎藤村也只是泛泛几句的旧观点。但是《破戒》真的很不错;我对村上一直无甚好感的说……至于推荐嘛,我看过的书也还好,不是很多呀,你想要看的是日本的小说还是哪种类型的呢?因为书实在太多了,呵呵。
@Y~Sea~Y 日本小说吧 其实我比较喜欢看一点悬疑破案杀人的 所以最近在看东野圭吾的书 你有什么好的推荐 随便说两本就好 因为书太多 不知道看什么了
说实话,我推理类的看得不多,但觉得《白夜行》还可以……日本的作家里,夏目漱石货真价实,大冈升平的小说我觉得也还不错,樋口一叶也很好……先锋里好书很多,如果有时间去先锋多转转应该会碰到许多好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