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心云影
1998-02
天津人民出版社
王淑贵
无
文学期刊的出现,是文学传播上的大事,也是整个文学史上的大事。先前,诗文写成,达到读者,只靠口耳传诵,笔墨传抄,既慢又贵且零散;从而,作家作品与读者的关系,作者与作者、作品与作品的关系,文学与其社会人生背景的关系,文学与其社会人生效果的关系,等等,都是松散的,迟缓的,辽远的,朦胧不明的,难以预计的。即使在名山胜景、邮亭驿馆的壁上题写,在盛会雅集沙龙中吟诵,影响可以扩大一点,经久一点,究竟也很有限。印刷术虽是中国的四大发明之一,其用于文学作品,长时期只是为前代作家或自己晚年才刻成集子,慢慢送人,不用于随时写成的单篇文字,除了进学中举点翰林时的刊文之外。而自清末始有文学期刊、民国20年代始有新文学期刊以来,情形大为不同了。一篇之出,短则以周计,长亦不过以年计,可以克期印成千万份,与千万读者相见。而且,还有别的作者,少则数人,多则数十人,以同一体裁品种或不同体裁品种的作品,同时在一本期刊上与读者相见。并且这不是“一次性行为”,而是一段时期内总有某个期刊杂志在那里定期出版,作者甚至可以每期都有作品在那上面与读者相见,读者也可以期待着常在那上面见到哪些作者哪些作品。这样,作者就会相当明确地知道自己的作品是写给哪一类读者看,大致有多少读者,知道读者大致会怎样接受,欢迎不欢迎,考虑要不要适应读者,或是引导读者,或是改造读者,或是有意与读者为敌;也大致知道自己在这上面将与哪些作者哪些作品为伍,考虑要不要适应他们,或是我行我素,或是有意立异,或是委而去之。有了文学期刊,所谓“文坛”的“坛”才有了实物,“坛”就是主要由期刊组成的。新文学对旧文学的迅速胜利,就表现在新文学期刊在全国雨后春笋般地出现,占领了期刊就是占领了文坛。新文学运动以来,认真努力作旧体诗文的人一直未绝,仍自有其师承流派,也有成就颇高的;然而,他们没有什么期刊,偶有几个也势孤力薄,不成气候,所以他们没有一个“坛”,就显得溃不成军了。有了文学期刊所组成的文坛,而后才可能有职业半职业作家。每种文学期刊有一个主编或编辑部,在作品的催生、接生,促进、促退,安排、协调,组织、引导等等方面起着很大作用,在作者与读者的联系中起着很大作用,在作者与文学市场的联系中起着很大作用,这一角色是先前的文学史上所没有的,他给文学史带来许多全新的东西。大家知道,如果没有《晨报副刊》,没有“开心话”这一栏的设立,没有孙伏园,没有孙伏园与鲁迅的关系,没有孙伏园善于笑嘻嘻地催稿,就不会有《阿Q正传》,或者不会在那个时间写出来,或者不会是现在这个题目这个样子。《阿Q正传》如果是在没有文学期刊之前写出来的,即使能达到“洛阳纸贵”的轰动效应,也不会在一段一段陆续发表的时候,有许多人危惧不安,恐怕以后要骂到自己头上,从而对作者为谁作种种猜测,多方打听,先是到处说《阿Q正传》处处在骂他、后来又逢人便声明不是骂他这些戏剧效果。甚至,孙伏园如果不是离开北京一段时间,《阿Q正传》就会比现在长些,阿Q被枪决就会迟些。 研究晚清以来的文学史,特别是研究新文学运动以来的新文学史,当然要研究各种别集、总集、长篇专著,但单是这样还不够,还必须研究各种文学期刊(以及有文学作品的综合性期刊)。一个文学期刊,往往大致上体现一个流派、一种主张、一种倾向;即使不是同人刊物,而是商业性刊物,也仍然有一个大致共同的倾向。从期刊上,才较易于看清作品的“语境”,作品中未明言的所指,作家之间的关系,作家作品在当时的地位、作用、影响的比较和受读者重视欢迎的程度的比较。从期刊上,才较易于看清文学流派倾向的全貌,看清一个个文学流派倾向如何以其全部作品而不仅是代表作家代表作品在起作用。从期刊上,才较易于看清一个一个文学论争(也有些不纯是文学范围上论争)的全貌,看清论争的起因、发展、结局,看清论争各方的是非得失。鲁迅斥梁实秋为“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近十多二十年来,时常被举为鲁迅如何“尖刻”如何“不宽容”的例子。只有研究了当时的有关期刊,才看到其实是梁实秋首先把“硬译”与文学的阶级性这么一个文艺理论上的问题,引到“在电灯杆子上写‘武装保卫苏联’”的问题,引到“到××党去领卢布”的问题,给论敌扣上一顶当时千真万确会招来杀身之祸的红帽子,这才看得出“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之称实在还是很宽厚的,这是近来逐渐有人弄清楚的了。 新文学运动以来,可以肯定地说,散文的成就在小说诗歌之上;鲁迅、周作人两个高峰的创作成就主要都在散文方面,就是证据。要研究新文学的散文方面的历史,尤其要研究文学期刊。除了上述理由之外,特别还因为,散文多是短篇小幅,无论是再现现实,还是表现自我;是针砭时弊,还是抒写性灵,多是一片一面,一花一叶,所以更需要从文学期刊上来研究,才能够把每一篇散文作品放在其具体“语境”中,同一流派倾向中,不同流派倾向的竞争中来理解。 新文学中的新散文,滥觞于《新青年》的“随感录”。《新青年》不是文学期刊,后来它一分为三:后期《新青年》继承了前期的政论而外,《小说月报》继承了它的文学方面;《语丝》继承了它的社会文化批判方面。《小说月报》原是鸳鸯蝴蝶派的阵地,是商业性的文学期刊,商务印书馆不能不任命沈雁冰(茅盾)出来接任该刊主编,是鸳鸯蝴蝶派失去了读者失去了市场的反映;沈雁冰接编后把它彻底改造为文学研究会的阵地,则是新文学的一大胜利。《小说月报》以小说和文学理论为主,其所载的散文随笔,常常带着小说的印迹,是后来的社会速写报告文学的先声,代表散文的一个重要方面。《语丝》则是第一个散文刊物,其主要人物是鲁迅、周作人兄弟,其共同点是充分发扬主体性,任意而谈,批判旧的,催促新的,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后来周氏兄弟分道扬镳,周作人从“我思故我在”的立场,坚持思想自由、个性自主,在其领导或影响下,出现了《论语》、《人间世》、《逸经》、《文饭小品》等散文随笔刊物,被论者称为“闲适派”。鲁迅则从“我在故我思”的立场,坚持面向人生,解剖黑暗,在其领导或影响下,出现了《太白》、《杂文》、《鲁迅风》、《野草》等杂文小品刊物,被论者称为“战斗派”。这两个称呼未必十分贴切准确,但大致可以说,二者正好分别代表《语丝》的一面,是《语丝》的一分为二。二者曾经尖锐对立,今天从文学史的宏观上看,又未尝不可以说是合二而一,共同发扬了《语丝》所开创的光辉传统。此外还有比较中间比较兼容并蓄的《现代》和《万象》,二者不纯是散文刊物,而所载散文亦有相当分量,很值得注意和研究。 上面说的《新青年》之后的十种新文学期刊上的散文,大致包括了新文学史上民国时期的主要散文。现在按期刊分别选集,较常见的名家名作,也与同一期刊上较不常见的作家的优秀之作选在一起,这样就接近于以期刊为载体的散文发展史的“原生形态”,带露沾泥,生香活色,读起来自与读作家专集或他种选集不同,那些多少有些折枝花的味道。对于爱好散文的读者和研究散文的研究者来说,这是我们敢于说这套选本有他种选本所不能代替的价值的理由。 一九九七年十月二十七日,舒芜序于碧空楼。
《水心云影》是“民国名刊简金”系列丛书之一。选录了刊物《小说月报》上的散文随笔120多篇,包括:丰子恺的《从孩子得到的启示》、叶圣陶的《五月卅一日急雨中》、周作人的《苍蝇》、郑振铎的《秦桧之功》等。
《水心云影》由王淑贵选编。
前言阅世零感 荷瓣 自杀 一封信——给抱怨生活干燥的朋友 晨梦 影 苍蝇 蝉 海 面具 灯蛾的胜利 海世间 五月卅一日急雨中 街血洗去后 枪口的故事 忆儿时 从孩子得到的启示 阿难 一条雨中的小狗 “乡地”闻异音有感 叩门 卖豆腐的哨子 虹 自己笑的笑话 故国与故乡 大账簿 没落之前 雾 春暮 秋 中国的纸老虎 狗 我们 月下的回忆 新嘉坡的茶点 巴黎捞针人世真情 母 万物之母 致辞 儿女 儿女 往事一闪 往事(其一)(节选)——生命历史中的几页图画 往事(其二)(节选) 梦 西山小品 灵海潮汐致梅姊 祖母之死 祭日致辞 堕塔的温雅 眠月——呈未曾一面的亡友白采君 寄安娜 楼板 东京某晚的事 缘 爽然 黄昏的观前街 叫卖旧时月色 海塘上 闲居 荷塘月色 月下老人桐下 雪晚归船 红叶 速写 笑 山中杂记(节选)——遥寄小朋友 蝴蝶的家 华瞻的日记 金鱼书人茶话 葬花词 王若虚的文学评论 “文赋” 《子恺漫画集》序 《招魂》与《大招》 秦桧之功 韩湘子 幻影 《投笔记》 佛曲与俗文变文 榨牛奶的女郎 百年纪念祭的济慈 莫泊三逸事 文明与野蛮 阿那托尔·法郎士不受人拍 史特林堡与妇人 迭更司唱“莲花落” 巴尔扎克的想象力 雪莱不是美丽的天使 曼殊斐儿日记 巴蕾家乡的访问 诗人A.E.的事情 爱伦坡交了好运 柴霍甫与高尔基文艺漫说 活文学 写实主义文学 文学的功用 “真的文学” 诚实的、自己的话 观察 创作的前途 创作的要素 创作底三宝和鉴赏底四依 创作的我见 平凡与纤巧 青年的疲倦 热辣辣的政治 文学与政治社会 主义 “文学批评”管见 生活·源泉 体味 毫不 愤愤 完成 法度 写这不寻常的时代里的生活 艺术三昧 自然颂 颜面 装饰 说话 趣味“民国名刊简金”丛书例言
影 张维祺 谁底身边不伴着一个“影”呢?只有那些自命为亮眼的,或反要看不到了!至于我,我自己,那是无时无刻不觉到而又看到的。 不但我仅仅看到伴着我底一个,这固然呵!就在白日里,在阳光中越过去,我还能觉察,还能看到,伊总紧紧地伴着;而且我在这一个外,这算我自己底一个罢?我所看到的一切,总先看到一切的影,几乎忘却了一切的真实等到觉察了一切的真实以后,又叽乎对于这真实起了疑窦,这该是影罢? 我觉得影更美些,而又更可贵些,比较那所谓真实;我要想把真实和影底名实交换一下;这样,才成宇宙,才成人生。从一切里,才能发见各底自我,我底自我来! 秋风萧萧地吹着梧桐,正从西北吹来;我和我底友人闲谈底空隙里,顿觉到有了这样一回事。于是我就看到了无数而繁杂的影:秋风底影,梧桐底影,萧萧底影,吹底影,正从西北来好似成条的影,我几乎看痴了!仅仅是这样一回简单的事,我竟也寻出了繁杂而又繁杂,真的至于无数。 我就毅然向朋友说,继续着我们底闲谈,弥补了我们闲谈底空隙。“I君!你知道我看见些什么?”“这教我怎能知道呢?你底眼睛尽发[力]睁着我,大概是看见了我底美丽的领结底可爱的花纹罢!除出你我之外,这斗室内,别无什么了!”他这样回答我,又沉思了一回,接着说,“或者你并没有真的看到我;你真的看到的,许是从天窗里所射进来的暗淡的月光罢!”我并没有回答,我实在不能回答了!因为从他底嘴里,又涌出了无数而又繁杂的影,使我陡然沉人于昏乱之中,灵魂的我疾疾地飞往影之国去了。 这好似一幅画图;我呢?当然也是画图中的人物了。我看见了十亩菡萏的所在,红白得怪可爱的,可是上满堆了白雪。我自己就暗想着:怎的?颠倒的时间!我看见了一个披发的男人,追逐着一个年青的女子,用须髭的嘴吻了伊,占据了伊底所有,污秽了伊底清白;顿时,又把伊杀了,又杀了自己。我就暗想着:怎的?颠倒的男女!我又飞身上天空,脚踏了白云朵朵;我又躜身入地层,经过了鬼门重重;在无垠的草野里,又找回了我自己。这时,我身底两旁,满堆了矛盾:日出之方,左首罢;万花竞艳地在开,日人之方,右首罢;许多许多的长蛇,都游近我,好似要把我缠紧了,我不知该喜忧,该狂笑?还该悲苦,该哀号?我无所适从,不觉地双膝已跪在草褥之上,这举止真轻微到不能自觉。我好似闭目作了个祷告,无言辞的祷告,因为我以为无言辞的祷告,才是一个赤白的心捧给了神,比什么都虔诚了!神在模糊中,也居然显现了,他只丢给我一部笨厚的书册,含着深意地说,“玩味去罢”!我就捧起先认了一认书面上标题着的书名:大字典。 我正在这叫我怎样玩味、仅仅是一部没味的字典的疑团里,陷致于无力再探索的境界。这当儿,西南正来了一位奇美的青年,我实不能估量他底年龄。他全身赤裸着,从赤裸里,我获得了从所未有的亲密和爱敬,深深地印人心头。我就上前致敬,自然地相互握住了手。我就毫不顾忌地把我底疑团托出来,说,“这是一回什么事?先生(这个称呼,真不惬我底意,因为这完全把我想表现的真情意失了)。神仅仅赐了我一部字典,当我正在矛盾中无所适从的祷告里,他又教训我玩味去罢,先生(我终于只有这样一个称呼),这是一个怎样暗晦的教训!”他先没说什么,只展开了字典,教我从头读至末尾,和我同声一气地读完了。于是他才对我说:“V君,现在该懂了罢?”使我多少惊疑,他居然叫出了我底名字来;可我总没有回答他底问话。从惊疑里,我被好奇心的压迫说,“先生,倒没有请教大名。”他笑了一笑,说道“何苦呢?一定要找一个假定蒙蔽了全身!——不错,该有的蒙蔽,我已把V君的假定付给足下了,那么,请随便给我一个假定罢”!但我哪有这样的大胆。 不认的先生,他作了个神异的口诀,重推我人于两旁满堆了矛盾的深坑中,万花和长蛇,都复显现了!可现在,我不喜悦,也不狂笑;不悲苦,也不哀号;我仅仅只有一个简单的喊声,“不识的先生,不识的先生,一”于是他向空中招了一招手,又对我说,“睁眼看罢”!我底眼前,顿现了迷乱的万象,一切,缩短了时间的,缩短了空间的,都在“平面之幕上”呈现了。我正看得得意,其中又看到了我自己。他就对我说,“饱和了你底眼福罢!字典就在这里造成了!反证,从字典里反证,就是教训底真谛”。我恍然若有所悟。他接着又说:“仅仅字典里底单位,还是简单的事!最繁杂不过的,各单位底连合,一切单位底连合,连合底连合。”我恍然若有一层更深的所悟。他又挥了一挥手,眼前的万象就消失了,复郑重地对我说:“那些,全是影呵!不过是影呵!V君,当美丽的花开在你眼前时,你也值不得喜悦或狂笑;当许多的可怕的长蛇游近你的时候,你也值不得悲苦或哀泣;因为这些全是影,当你自己喜悦或悲苦,狂笑或哀号的时候,你也值不得什么,因为这些全是影!”我完全领悟了!我就毫不顾忌地说:“先生,现在我是个聪明底骄子了!”于是,他底笑容中,带着严厉地说:“在你这样的聪明里,复该网以愚笨;不然,你们底人间,或将毁灭了。”我说,“是。——请教大名?”他忽然不见了,只留着袅袅的余音:“我是影之王。” 当我清醒转来,默默地温诵着所遇。总究,我成了个愚笨的聪明底骄子了。 载第十五卷第五号(1924年5月出版) P9-11
“民国名刊简金”丛书例言 晨钟暮鼓——自古以来,钟声总是伴着东升的旭日,宣告黑夜的消逝和新的一天的开始。钟声的浑厚、雄壮,带给人们的感受是:新的希望、新的生机。当新文化运动的钟声报道了旧文化旧思想的一统地位的终结后,人们发现,透着新思潮新观念的气息、一展新文体新文风的格调的散文园地,也迎来了它的满园春色。如果说,“五四”运动前后现代散文尚处草创期,尚有那样多的旧的思想文化桎梏需要进一步冲破,那么,从20年代后期到30年代前期的十年间,现代散文则步入了一个多彩多姿花团锦簇的时代,正如朱自清先生《论现代中国的小品散文》中所说——散文“确是绚烂极了”:“有种种的样式、种种的流派,表现着、批评着、解释着人生的各面,迁流曼衍,日新月异:有中国名士风、有外国绅士风,有隐士、有叛徒,在思想上是如此;或描写、或讽刺、或委屈、或缜密、或劲健、或绮丽、或洗炼、或流动、或含蓄,在表现上是如此。” 在那众芳争妍的散文苑囿中,尤以鲁迅为代表的“杂文”文体和以周作人、林语堂为代表的“小品文”文体最具影响力。对前者来说,“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十分注重文章的战斗性,强调散文“必须是匕首,是投枪”,而不是“小摆设”。它反映出在当时中国那样的黑暗时代,“敏感性最强影响力最大的进步的作家们一定有一番新的奋起、新的努力”,决不会像“归去来兮”的陶渊明那样“自谓是羲皇上人”而超然物外。 对于大张“性灵文学”旗号的自由主义作家而言,因为“立志做‘秀才’”,不愿持久地用肩膀承受“国事”那样的重负,所以总是希望把散文带入一种“闲适淡雅”、“和平静穆”的境界,“百忙中带入轻笔,严重中出以空灵”,追求散文纯粹的艺术美、意境美,并不理会那山河破碎时节的“十万军声半夜潮”的气氛。从理念上说,这般超脱世务牵累、心仪平和冲淡,对散文意境的深入开掘,对散文文风的进一步发展,不是没有意义。只是在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犹如此心平气静,自成一统,坐看浮云,闲庭信步,那显然是一种理论与现实的错位,理所当然地要遭到学界的激烈反对。尤其抗战爆发后,这种文学主张也就陷入了明日黄花的境地。 当抗战的烽火也燃遍整个文学界时,传统的“儒生无力荷干戈”、只作“艰声长叹”的状态,被现代身兼救亡与启蒙双重角色的知识分子所改变。他们手头的笔,既是唤醒民众的号角,也是刺向敌人的投枪。这样,战斗性的散文成为这时期散文领域的主流。就其奋勇进击、鼓舞民心方面看,这种文风具有积极向上的意义,而且其时确也形成了抗战文艺中暴风骤雨式散文的新气象。然而,挟带着激愤、焦躁情绪,在一个相同的主题下,用一种近似的文风,所创作出来的散文势必缺乏个性,从而显出了格调单一的弊端。尽管曾有人发出没有硝烟味的、“与抗战无关”的文章也应做做的呼吁,但在群起鸣鼓而攻之的氛围中,那种试图有所更新、有所恢复战前已达到一定高度的散文文体、文风的声调,终究是微弱的。抗战胜利后,劈头而来的又是关系到国家命运和前途的内战,使政治关系左右散文创作方向的状况没有大的改变,散文除了在严肃的主题下体现时代精神外,似乎很难由单一性向多元化嬗变。 有感于现代散文曾取得那般辉煌的成就,也有感于现代散文曾历经那样曲折的道路,我们把目光投向了发表散文的重要阵地——民国时期著名的文学期刊,试图从中一览现代散文发展变迁的概貌,并欣赏到其中最精彩的散文篇章,同时也让人大致领略不同期刊的思想志趣、文章风格的区别。于是,我们有了分刊分类整理出版旧刊中的散文名作的愿望。鲁迅先生在《“题未定”草》中,早已说过选文章之难:选者“眼光愈锐利,见识愈深广,选本固然愈准确”,但如果选者“眼光如豆”、那可就是一个“文人浩劫”了。尽管我们也深知此中之难,但岁月的尘封湮没了多少曾经流光溢彩的“金声玉振”之作,旧刊的面貌今人也已难以知晓,为了使读者在欣赏旧作的过程中获得关的享受、品性的陶冶、思想境界的升华和知识面的增广,也为着免去专业研究者查找旧刊上的某些散文的麻烦,我们还是尽自己所能去遴选,并且也自信基本能选出诸刊中短小散文的精华、反映各刊在散文创作方面的基本风貌。《世说新语·文学》中谓:“潘(岳)文烂若披锦,无处不善;陆(机)文若排沙简金,往往见宝。”本乎此义,故题丛书名日“民国名刊简金”。 既是丛书,自有“凡例”之类说明文字: 时间——以散文领域流派纷呈、千帆竞发的30年代的文学期刊为主,亦兼顾20年代和40年代。 刊物——首批所选之刊物有:《小说月报》(1921~1931)、《语丝》(1924~1930)、《现代》(1932~1935)、《文饭小品》(1935)、《太白》(1934~1935)、《杂文(质文)》(1935~1936)、《论语》(1932~1937,1946~1949)、《人间世》(1934~1935)、《逸经》(1936~1937)、《鲁迅风》(1939)、《万象》(1941~1945)、《野草》(1940~1943,1946~1949)。 文风——既注重闲适清新、诙谐美妙之作,亦不忽略伤时感事、忧国忧民之文及愤世嫉俗、勇猛奋进之章。对各家各派兼容并包,反映特定时代、特定流派的思想志趣和艺术特点。当然,派别不同,立场有别,某些文章就难免带有门户之见,甚而有彼此相互攻讦的文字;并且也不排除个别文章在思想倾向上有偏差的情况,这就需要读者将文章置于当时的时代背景中去阅读、去理解了。 作者——名家固不可少,无名作者而有精妙之文亦广为容纳。个别作者后来在思想立场上或许是消极甚至反动的,但他们当时的有些作品却有进步意义或有较高审美价值,故也适当选录。 形式——以2000字以内的短小精悍之文为主,亦适当选入(或节选)某些长文。当然有的长篇名作只得忍痛割爱了。一刊(或性质相同的两刊)之作编为一书,并根据刊物特点,将所选文章分为几类,如民风世象、雅人深致、百味人生、书里书外……之类。 此外,为便于读者理解,个别疑难问题作有简注。但原文文句有不合乎语法者,不加改动;一般的异体字也保持原样。唯以下几种情况有所修改: 原刊不规范的标点符号,径改之;不规范的版式,适当作调整;明显错字或不规范字,径改;疑为错字或当时通行而现在视为错字者,酌情用[]标出正字;衍字,直接删除;漏字,用< >补上。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一切都在变化,都在更新。当新世纪的钟声行将敲响,回首那半个世纪前散文园地曾有过的烂漫与辉煌,重温那个性鲜明、异彩纷呈的美妙篇章,我们感受到了时代风云撞击下的心灵震撼、艺术享受中的品性净化。我们不禁要期待“而今迈步从头越”的新时代的散文华章对以往的超越,我们也坚信,随着五四运动“‘个人’的发现”的传统的发扬光大,散文创作更美好的春天必将到来。 (陈益民)
王淑贵选编的这本《水心云影》是《小说月报》散文随笔选萃,分阅世零感;人世真情;旧时月色;书人茶话;文艺漫说5部分编辑。所选文章既注重闲适清新、诙谐美妙之作,亦不忽略伤时感事、忧国忧民之文及愤世嫉俗、勇猛奋进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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