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恋
2012-4
文化艺术出版社
冯敏飞
290
240000
《长篇历史小说·京城之恋:柳永回忆录》讲述一个男人在情爱与功名之间徘徊一生的故事。
北宋举子柳三变奉父命避居读书,却化名柳七潜于青楼,成为走红词人;梳栊舞伎虫虫,轰动京城。父亲将他逐出家门,皇上又在殿试中将他黜落。
柳三变回老家,本想弄些钱回京赎娶虫虫,不想被逼得连夜出逃。他想出家又受不了佛门清规戒律,留在武夷山修仙。
10年后,他禁不住世俗之诱,改名柳永,及第为官,却感到力不从心。为调回京城,他求助于高官大词人晏殊,不意遭羞辱……
小说由柳永“亲口”讲述他那令人迄今争论不休的生平与作品,直逼历史人物的本真,虽是悲剧却令人惊艳。
冯敏飞,福建泰宁人,已出版有长篇小说《鼠品》《红豆项链》《兵部尚书轶事》《裁员恐惧》,散文集《人性·自然·历史》及随笔《历史上的60年》等。
上部 诗人
中部 仙人
下部 官人
后话 情人
久违的风流(代后记)
附录 乐章集
版权页: 谢谢你远道而来“柳永纪念馆”看我!我这馆虽然也地处武夷仙山景区中心,但与毗邻其他景点相比冷清多了,难得你有心拐这僻静处来。 谢谢你给我的塑像浇上啤酒!我们那时候的酒够多了,我可以一口气给你报上几十种,可偏偏没这种。喝这酒,打个嗝……好爽啊! 谢谢你再三叩问我那遥远的人生!千百年来,国内国外研究我生平与《乐章集》的专家学者多如牛毛,可我一个也懒得理。只有你逮住我的命门——宁愿将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是的,我生来就有些贪杯,死而未改,迄今无悔!谢了!我破天荒将一切如实告诉你罢——用现在网上流行的话来说:晒晒我那些风流债。 1 唉,你可能有所不知!其实,我前大半辈子压根儿不叫柳永!当然,柳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姓不能轻易改。父母给我起的名叫“三变”,字“景庄”,小名“索利克”。后来,我自己还改了几个。改名更姓,自然是很无奈的事。 我们那时候起名起字比你们现在讲究多了!那时候时兴说:“不怕生错儿子,就怕起错名字!”名字的含义要吉祥如意,要与生辰八字相符,要音韵流畅和谐,还要字形疏密匀称等等。所以,目不识丁的乡巴佬也要虔虔诚诚请个秀才翻书翻半天,何况我们儒学世家。 看到我的姓,你很容易联想到比孑L夫子还大几岁的“和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肃然起敬……你对了!据考证,我是柳下惠第三十三代孙,任重道远!我祖父柳崇生不逢时,天下无道,狼烟四起,但他富有真才实学,德高望重,享有盛誉,隐居闽北大山还被授为沙县县丞。可他坚持不为官,布衣终身。父辈变了,几兄弟个个为官。我父亲原是南唐监察御史,入宋又登进士,官至工部侍郎——这官不算小,相当于你们现在的中央副部长呢!父辈讲究宝盖,我父亲叫柳宜,叔叔们叫柳宣、柳宏、柳案、柳密、柳察。我叫三变并不因为我在三兄弟当中排行末尾,而因为讲究个“三”字,大哥叫三复,二哥叫三接。我下辈则重水,比如我儿子叫柳说,侄子叫柳淇等等。不仅如此,每个文字还有特别含意,父辈无非是期望我辈多多复兴先辈荣光,多多承接祖上辉耀。 我这“变”与兄长的“复”、“接”有所不同。稍长大稍读些书就读到“不肖子三变”之说,说世上不孝不才之人有三变:第一变像噬庄稼的蝗虫,卖家园吃喝玩乐;第二变像啃书的蛀虫,卖家里古董书籍;第三变则像吃人的老虎,卖家中男女仆人。凭什么说我会变成不肖之子呢?我很不高兴。记得稍懂事的时候,我询问父亲。父亲边干咳边笑道:“希望你变好啊!”我大吃一惊:“难道我生来就不好吗?”父亲沉了脸咽了声,走开不理我。我好纳闷。问母亲问兄长,他们只是安慰,没一个给我答案。 差不多那时候,我还读到《论语》中一句话:“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君子三变与不肖子三变完全不同,君子风范给人第一印象很严谨,接触后才感到他温和,听他言语又变得严厉。出于同样希冀,给我取字为景庄——景仰端庄!这样一想,我又感到欣然。 然而,不肖子三变之说像一片阴霾笼罩在我心上,总也挥之不去。想到君子三变我会努力读书,想到不肖子三变又没心思读书。一阵子豪情满怀,一阵子垂头丧气。就是在这样悠悠恍恍中,我不知怎么会觉得有两个我!奇怪,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我经常觉得,还有另一个我在冥冥之中跟我说话,指手画脚……有时觉得是脚在跟我说,有时觉得是手在跟我说,好像我肉身每一部分都会说话,有时候又分不清楚哪个具体部位,反正是肉体跟我说,或者是灵魂跟我说。我就是在这样悠悠恍恍中长大。等我终于发现父亲的真心,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变得……唉,叫我怎么说呢? 我们那时候……史称北宋,算是初期吧,那是个多么令人心旌荡漾的时代啊!特别是京城。那时候京城汴梁,也叫汴京、东京,就是现在的河南开封,一望无际,路衢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到处是风光亮丽的街市。大宋实行仁政,街坊间相互大开大放,又改历朝不许居民向街道开大门的老规矩,允许沿街买卖,包括宽阔的御街。太祖一开国就鼓励文武大臣“多置歌儿舞女,日夕饮酒相欢,以终天年”,并诏示天下“朝廷无事,区宇咸宁,况年谷屡丰,士民宜纵乐”。大唐好,可是长安之夜没几人喜欢。唯有我大宋百无禁忌,天下祥和大治,朝野多欢。瞻前顾后几千年,你见几个王朝鼓励百姓享乐?好像唯有我们大宋!大宋,真是大气!大方!大雅!可遇不可求!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我可不能浪费这么大好机遇! 最美妙是夜晚,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到处灿烂辉煌,弥漫着撩人的歌乐、酒气与粉脂香。人们及时行乐,尽情游宴,千金买笑,昼夜狂欢,醉享太平。京城里歌舞酒楼无数,以樊楼、杨楼和八仙楼为最。这些楼都是楼群,三层相高,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 当然,那不是寻常人去的地方。我斗胆去过一回樊楼,门口就望见一条笔直的长廊,南北天井两旁是小阁子,烛光里外辉映,前来寻欢作乐的达官贵人上千。廊边坐着浓妆艳裹的美人,多达数百,等着召唤。她们有的簪白花紫衣,紫花则衣黄,黄花则衣红,活如百花园,更像一大群刚刚下凡的仙女。只有见过这种情形,你才会理解我们那时候为什么称歌伎舞伎为“神仙”之类。相比之下,她们身边像苍蝇一样围着的那些高官大臣,虽然服紫花袍,葛巾鹤氅,蔚为大观,反倒成了低三下四的陪衬,或者说可有可无的道具…… 对不起,请别笑我!垣白说,我确实很迷恋城里的美女和美酒。记得有人笑我:“你老祖宗可是‘坐怀不乱’的圣人啊,你怎么变这么花心……情圣样的!” “正要怪我那老祖宗……祖宗们哩!”我笑道,“他们欠女人太多了,要我一个人偿还!” 可惜我没资格享受樊楼。且说那天晚上我斗胆闯樊楼,决意狠心乐它一回,把守却要我交一种馆券。那券是官府专门发给官员的,我一个白衣举子哪会有那玩意儿呢?我只能在门外远远地望望,咽咽口水,狼狈走人。我想父亲肯定会有,可他藏哪儿呢?我悄悄找了好些天,没发现半点踪影。我只能在心里想:很快……等我及第为官,我也会有一沓沓馆券! 京城是人欲横流最炽热之地,可又像母亲的龙门,是举子鳞化的必由之道。所以,父亲要我们兄弟尽可能留在闽北老家,为了科举才让我们到京城。可城里哪是读书之地啊!我怕父亲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又割舍不下灯红酒绿。女人还好说,只要没拿双,谁也不能说我怎么了。酒可不好办,擦不干洗不净,偷偷溜回自己房间了还会让父亲嗅到。父亲其实很能喝酒,但一般不喝,所以特别敏感,可我……可我偏偏像猫一样禁不了偷腥。 父亲生气了,肯定生大气。我埋着头,偷偷抬起眼窥见他那张白净的脸变黑,伸张了巴掌随时要掴我的样子。可他没有打我,他从来没有像打我母亲和兄长那样打过我。他长叹一口气,狠恶恶吼道:“明天滚回去,别在京城给我丢脸!” 晚上,全家男女老少端坐大厅,听父亲讲《论语》之类的书。这是几十年的老规矩了,其实我们不爱听,敢怒不敢言。我缩成一团,觉得特别冷,但不敢打战。第二天一早,母亲照例早起,亲手凿破坚冰,做粥给奴婢吃,热身后才让她们下床干活。父亲看不过意,劝道:“北方不比我们南方,这么冷,你何苦呢!”母亲说:“让她们先暖暖身子,做事更麻利!”父亲发脾气说:“她们什么人,你什么人?你怎么不识抬举!”母亲幽然说:“我习惯了,不觉得冷,自有其乐!”母亲太善良了!也许正是这善良打动了父亲,所以他对她不至于更糟,不再反对她为奴婢做粥,只顾履行自己的家规。每天一早,他率儿子孙子在大厅揖拜祖宗,由我们兄弟轮流领诵“廉孝辉先烈,诗书启后贤。雅儒崇善庆,俊秀守纯全”之类祖训。仪式完毕,各自回房读书。 这天早上拜完祖,我没心思看书,等着父亲把我赶回老家。来叫吃早饭了,我装着没听到。等家里完全安静下来,母亲来叫我才出门。她坐在饭桌边,边看我吃饭边抹眼泪,边数佛珠边数落我。她甚至轻声但是生气地说:“索利克,你身上还从外面带回来什么气味,我也是女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没什么好争辩,我什么也没说。最后,她说父亲改变了主意,要我到嵩阳书院好好苦读一段时间。下次再考不上,就真不管我了。我不能不依,一赌气马上走。 嵩阳书院闻名天下,京城的书院也无一能比。更重要的,这书院院长邓文敦是我祖父的学生,青出于蓝胜于蓝。当他从福建北归时,我祖父欣慰地感叹道:“吾道北矣!”他很快名满天下。我们那时候儒学又开始大发展,也就是你们现在所称的理学这时候开始萌芽,几十年后在程颐手上成长,百年后在朱熹手上开花,结果则在两百年后蒙古人手上。为了适应儒学发展形势,书院在全国各地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书院与学校不一样。我们当时的学校已变为以科举贡士为主,以儒学研究为辅。书院则由儒者们创立,有的叫精舍,专供讲学与研究。父亲要我到这来,不为什么深奥学问,只是借助这种清幽的环境多读点应付科考的书。当然,院长也可以给我答疑解惑,并用书院的规矩约束我。 这书院规矩甚严,不许喧哗、不许私自外出之类规定将近百条,只差规定不许放屁。同时,树有几十位楷模,令人吃喝拉撒都有榜样可学。书院将这些楷模画在墙上,要求大家见贤思齐。 我们几位寄居的举子比较自由,不必集中到堂听讲,可以整天关闭在自己房间温习功课,只是不许擅自步出院门。然而,小老弟调皮捣蛋都难管,心是更难束缚的!何况我的心生来放荡不羁,就像天上的云。再说,书院管理也不是没有漏洞……对了,我给你讲件事,说来好笑。有天傍晚,我们几个同学出去散步,跑进不远的登封城里喝酒,喝到半夜,突然下雨。我们没请假,不敢在外住宿,冒雨回书院。雨太大了,我出个主意,敲开店门买一床被单,用四根小竹棍撑住四个角,像一把大伞,几个人躲在当中。走到书院门口时,巡夜的兵卒发现,举着火把追来。我们吓得要命,丢了床单翻墙人内。没想到,那些巡卒更怕,不敢上前。第二天,巡卒向官府报告说:昨夜二更有怪物从南往北而行,其上四平如席,其下谡谡如人行,大约有二三十只脚,模糊不可辨,行至书院墙边突然不见。官府也弄不清楚这怪物究竟何物,只好要求各街坊建一个禳灾道场,做法三天三夜。我们书院也做了。我们几个不敢吭声,只能偷偷笑,肚子都笑痛了。这是真的,绝不骗你!那书院所谓严格真的就这么回事,根本约束不了我!我经常会悄悄跑到登封城里去透透气,甚至会溜回三百来里外的京城去散散心。以前我还只是偶然利用父亲到工部值夜的空子溜到青楼妓馆乐一夜,现在好了,我一溜可以连续乐它三五天甚至更多。
久违的风流 一 这部小说可谓“遵命文学”,遵的是叔本华之命。这位大腕哲学家公然蛊惑说:“我很希望有人来写一部悲剧性的历史,他要在其中叙述:世界上许多国家,无不以其大文豪及大艺术家为荣,但在他们生前,却遭到虐待;他要在其中描写,在一切时代和所有的国家中,真和善常对着邪和恶作无穷的斗争;他要描写,在任何艺术中,人类的大导师们几乎全都遭灾殉难;他要描写,除了少数人外,他们从未被赏识和关心,反而常受压迫,或流离颠沛,或贫寒疾苦,而富贵荣华则为庸碌卑鄙者所享受……然而那些大导师们仍不屈不挠,继续奋斗,终能完成其事业,光耀史册,永垂不朽。”阅读这段话之时,我随即想到疯子凡·高、瞎子阿炳、浪子柳永等等。 对于柳永,我似乎有某种债务。10年前,我应广东旅游出版社之约编写《武夷山自游人》时,武夷山的柳永纪念馆刚开始筹建,因此没写进那个小册子。我想等再版时补,它没再版也就把写柳永的“债”拖到现在。 二 知名学者谢桃坊在他传记《柳永》一书后记中坦陈:“要系统而深入浅出地介绍这位词人,是较介绍宋代欧阳修、,苏轼、李清照、陆游、辛弃疾等困难得多。这是因为关于柳永的生平事迹、关于他作品的思想意义与艺术成就的评价等至今尚是学术界探讨的学术问题,而且又无可资参考和依据的年谱、传记、校注的集子等有利条件。”那么,我怎么办? 柳永现存213首词(其中一首只剩一句)。我斗胆认为:从柳词当中可以挖掘出漂亮的小说,因为柳永词本身富含小说因素—— 第一,也许可以说词比诗更多些文学性。公认是:诗言志词抒情。著名评论家雷达新近还提出:“与其说,文学是人学,不如说文学是‘情’学。”诗很容易沦为空洞的大话空话,好诗也不过心灵的火花,词则是令人柔肠寸段的情感。博尔赫斯说:“我是从一种享乐主义的角度来评论文学的。也就是说,我是根据文学给予我的乐趣或感动来评估文学的。”以此标准来看,词具有更好的文学品质。 第二,柳永词本身描绘了一些人物形象。柳永词大都不是“抒情诗”,而可谓“叙事诗”。学者李剑亮认为:“唐宋词人还把歌伎看做是美的化身、理想的寄托和精神的慰藉。这在柳永的咏妓词中十分明显,他经常把歌伎写得很美,既写其色之美,又写其艺之美。写歌伎之美极为全面,极为细致。”“难能可贵的是,柳永在他的一系列咏词中,还真实地刻画了歌伎的思想性格及内心世界。” 第三,柳永词本身含有较丰的生活细节。直到与柳永同时期的晏殊、张先等人还是以“小令”为主,而柳永率先大量创作“慢词”,80字以上的词占一半以上。这样的词或多或少带些故事情节,可以演绎成小说情节。他还在叙事中刻画了一些人物性格,传达出一些特定情感。我这小说好些细节都是直接从柳永词中提炼出来的。 第四,柳永词是他的心灵史及当时社会生活画卷。唐五代时词属“艳科”,温庭筠66首词有61首属“男子而作闺声”,李煜词也大多如此。这种现象到宋时仍然严重,诚如龚静染所说:“宋词里有大堆的陈词滥调,你会感到有很多宋词是在互相抄袭和模仿,或是闺中相思,或是长亭闲愁,情和景都鲜有新意。”通读柳永词,不难发现他也有此嫌。然而,更重要的是柳永作了历史性的开拓,尝试“无不入词”。除艳词外,他还写有不少积极用世的志意、失意的悲慨及对仕途的厌倦,还有颂圣颂扬地方长官,都市风情,羁旅,访仙,咏物等等。细细梳理一番,不难发现《乐章集》就是他一生那相当独特的心灵史及那个迄今令国内外专家学者艳羡不已的社会生活画卷,堪与《清明上河图》、《东京梦华录》媲美,异曲同工。 所以,我总觉得可以柳永词本身为素材写个好小说,可以像考古学家根据骨骼化石复原生物的状貌,并复原其血肉与灵魂。台湾著名作家朱天文最近在一篇推荐文章中说:“如果把《论语》当成一部上乘的小说来看,如何?读完薛仁明《孔子随喜》,我感谢作者提供了这样一个视角,可以看小说一样的看《论语》。”借用这话来说,我力图尝试的是:让读者看小说一样看《乐章集》! 何况,我本来就不是写传记,而是写小说。如果要说这属于“传记文学”,那也是柳永的灵魂之传,而非生平之传。缺乏可资参考和依据的资料,对写传记是难题,对写小说则是便利。我将这些词作视为一副扑克牌,我的任务不是发明一种新的纸牌,而是创编一种新的游戏规则,作一种崭新的排列组合,给玩牌的人(读者)带去一种新鲜的乐趣。 当然不能光凭现有的“牌”。于是我大量地“拿来”,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有些细节源于《宋人轶事汇编》之类,甚至取自近代一些逸闻逸事,但又“面目皆非”;于是,我大胆地虚构,有些细节很可能会惹相关专家生气,但我觉得未必荒唐。英国作家毛姆小说《月亮与六便士》及刚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秘鲁作家马里奥·略萨小说《天堂在另外那个街角》,写相同一个真实人物——法国著名画家高更,都对历史故事加以虚构和创造,或者说像博尔赫斯那样对传说或是见诸记载的人物、事件进行颠覆性叙述。此外,法兰西学院首席女院士玛格丽特·尤瑟纳尔写罗马帝王生平业绩的《哈德良回忆录》,英国作家罗伯特·格雷夫斯写罗马帝国宫廷变乱的《我,克劳迪亚斯》,也都将虚构与真实融为一体,且以第一人称叙述。这些小说都是在我这部小说修改之时才读的,还是让我获益匪浅。 总之,诚如法国著名文学家帕斯卡所说:请“不要说我没有说过什么新东西,那些旧材料我已经重新安排过了。” 我力求基本要素的真实,更求人物灵魂的本真。大胆地虚构,但绝不“戏说”。有些魔幻现实主义色彩,那是为请柳永“开口”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不过这也可以说是我小说一以贯之的风格。 记得多年前在浙江温州参加一个笔会,听一位编辑老师说过:“离传统的道路越远,离诺贝尔文学奖越近!”这话让我时常记起。虽然我几乎跟文学小奖也多年没什么缘分(不期而至的其他奖倒是常有,近日连续收几份中国XX学会或协会寄来获金奖或聘任终身名誉主席之类精美的通知书,甚至有某国皇家艺术基金会聘为学术顾问,可惜我只是在学生时代上过美术课,呵呵,请别笑掉大牙),但我坚持凭着自己的感觉去写。 三 柳永固然是那个时代的浪子和才子,但更是那个时代的弃子。后一点是我着力强调的。 柳永的品格谈不上高尚,但是难能可贵。他可贵在于:始终诚挚!哪怕对妓女也诚挚地相待,诚挚地爱恋。当然不能说他100%纯真,科学家说真正的纯圆体只有到太空才能制造。他的颂圣、投献词不乏夸张,给美女也有游戏之笔。不可忽略的是,在灵与肉两者间徘徊是那个时期文人非常普遍的现象,甚至可以说不仅是文人,也不只那时期。与其他人相比,他是最诚挚的。在儒家文化特别是理学压抑下,国人的言与行愈发不一。我总认为国民性格最大的毛病就是说与做大不一样,现实生活中仍然不乏如莎士比亚所揭露的那种人:一面指引着别人披荆斩棘上天堂,自己却在花街柳巷流连忘返。只要柳永少一些诚挚而多一些圆滑,他的晚年很可能变成喜剧或者正剧。 柳永的时代非常特殊。美国华盛顿大学教授伊沛霞说:“近年来中国、日本和西方的史学家认为,宋朝是前所未有的变化时代,是漫长的中国历史中的一个转折点。”甚至有学者说:中国历史在唐以前与宋以后,是不同的性别。还有一个角度可以将中国数千年历史一分为二,这就是:宋之前可谓贵族社会,宋开始迄今可谓平民社会。“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之事,在五代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只有到了北宋才开始,而这种说法则到元朝才有。诚如薛莲教授指出:“中唐以前,‘雅’文学占据绝对的统治地位,以诗文辞赋为主要样式、以宫廷文学和山林文学为主干、以士大夫意识为灵魂,是封建社会上升阶段的代表文学。自中唐开始,一些来自民间的通俗文学如通俗诗歌、说唱变文等开始兴起。其后,宋词、宋元话本、金元杂剧兴起,势头强劲迅猛。元、明、清三代,通俗文学呈现压倒典雅文学的趋势,其成就已高出士大夫文学之上……一直延续至今,方兴未艾。”柳永出身贵族家庭,但在情色诱惑之下,或由于其他缘故,他的作品乃至他的人生有意无意、或多或少选择了平民社会与平民文学。同时,“以理杀人”的理学开始萌生。这样,诚如柯平所说:“想想当今通俗文学作家如金庸等无故受到的非议,就不难对金圣叹在当时文坛的处境有深切的感受。”想想柳永,不更是如此吗?那时候,如同普罗米修斯上天盗火一般柳永随同中国历史本身在关键转折之中痛苦地挣扎。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柳永自身的悲剧性格。如果他能够在情人与官人之间,或者说出世与人世之间,或者说人欲与天理之间,简单而果断地抉择就好了,那悲剧就非常可能避免。偏偏他不行!他优柔寡断,反受其乱。他至死、死之后以至与读者临别之时仍然在灵与肉之间徘徊(当然后者只是我的想象)。他不像范仲淹那样坚定地向往官场,百折不挽,只是顺手牵羊写些绝妙的诗词;不像凡·高那样矢志作画,以致成疯,死后成功;也不像曹雪芹那样绝望得只剩下《红楼梦》,而像袁宏道那样“如猴子在树下,则思量树头果,及在树上,则又思量树下饭。往往复复,略无停刻”。这是另一类文人的典型代表! 自古以来许多人将柳永视为“风流”的代名词,如有人说:“不管你怎样看待,也得承认他是中国文学史上首屈一指的风流才子。李白有才气,苏轼也风流。若要也才子,也风流,且把才气与风流玩得出云人画,游刃有余,恐怕李白与苏轼是难以望及柳永的项背。”甚至有人说:“男人如柳永,不枉此生矣!”我觉得有失偏颇。其实,风流对于老年柳永来说是久违之事(‘有词为证),北宋初期那个时代对我们现代而言也是久违的风流。随着与柳永“神交”一天比一天深入,我的创作动机渐渐变了:不再想写什么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甚至不想为什么显赫达闻人物树碑立传,而只想逼近本真地再现一个普通男人那不愿被束缚的灵魂,呼唤真挚人生。柳永对妓女也真挚地爱恋,令我们今天众多人也难免不汗颜。 读着柳永,写着柳永,我忽然感到除了所谓立德立功立言,人生还有第四大不朽,这便是:“立爱”——请准允我杜撰这词。梁山伯与祝英台何德何功何言?罗密欧与朱丽叶何德何功何言?没有!全部没有!相反,他们都是叛逆父母的不肖之子,为了男女私情什么功名也早如弃履,即使情话也平淡无奇,可他们真挚地相爱,这就够了!够令人一恸了!够流芳百世了!念天地之悠悠,历沧海桑田之变,唯有爱是一颗永恒的星。缪斯女神在冥冥之中就这样引导我这部小说的创作。祈愿柳永的灵魂不死,而柳永的悲剧不再! 为写这部小说我参考了大量资料,恕不逐一鸣谢。所取柳永词及主要评价性资料(包括附录),主要以叶嘉莹主编《柳永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7年版)为准。 最后,还得由衷感激中国作家协会作家权益保障办公室吕洁女士。由于某种原因,如果没有她的热情支持和帮助,这部小说很可能还要迟些问世。 冯敏飞 2011年6月29日湫溢小屋
随着与柳永“神交”一天比一天深入,我的创作动机渐渐变了:不再想写什么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甚至不想为什么显赫闻达的人物树碑立传,而只想逼近本真地再现一个普通男人那不愿被束缚的灵魂。 ——题记
《京城之恋:柳永回忆录》是冯敏飞”男人三部曲“之一,讲述一个男人在情爱与功名之间徘徊一生的故事。由柳永“亲口”讲述他那令人迄今争论不休的生平与作品,直逼历史人物的本真,虽是悲剧却令人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