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八云散文选
2009-06
百花文艺出版社
小泉八云
250
孟修
无
十九世纪末,日本在欧美人士的心目中还是一片神秘的土地。一个英国人作为美国出版公司的特约撰稿人来到日本,一边从事英语教学,一边写作了大量关于日本生活的散文随笔,并以这些著作在文学史上取得了一席之地。他,就是《小泉八云散文选》作者小泉八云(拉甫卡迪沃·赫恩)。 《小泉八云散文选》选择了小泉八云不同时期的散文随笔27篇,第一次将这位日本籍英国作家介绍给中国读者。这些作品反映了作者渊博的学识和细腻的审美境界,有的将日本山海的雄浑瑰丽形诸文字,有的把自然描写和神话传说揉在一起,似幻似真,迷离恍惚,有的用比较文化的方法阐释欧洲名诗,娓娓而谈,亲切平易。全书呈现出东西方文化交融的美学境界,具有较高的欣赏价值和认识价值。
一个克里奥尔之谜在法属西印度的两年西班牙港的日出热带的日落给伊莉莎白·比思兰的信 我在东方的第一天松江晨光夕照小小的花展殉情在日本的庭园里一个英语教师的日记摘抄舞女新年从鸟取到隐岐烧津一个夏日的梦登富士山桥上草百灵宝石给埃尔伍德·亨德里克的信谈阅读读拜伦雪莱济慈诗二首阐释论丁尼生波德莱尔译后记
克里奥尔之谜 她们是一块儿从哈瓦那来的,女主人和女仆人。女主人具有一种奇异的蛇一般的美,每个动作有蛇一般的柔软灵活,有这种动物的使人入迷的魔力。像青色的蛋白石一样的大眼睛火焰似的转动,你跟她相遇,常春藤或热带的藤萝的纠缠还没有她的缠绕那么有力,那会永远把你捆住。她的声音特别甜润,但是声调奇异地深沉,她的笑声使你产生不愉快的惊骇。这是一种讥诮的,难以猜度的,深沉的笑,她发出这种笑声时面貌没有什么变化。没有微笑,也没有脸部肌肉的运动。嘴唇单纯地张开,笑声从她洁白的喉部连续地发出来,而眼睛,大大的,光彩的,带着恶毒的嘲弄意味,眼睑动也不动地,注视着面前的人的脸。但是她很少微笑。 谁也不知道她是何许人。她对法国区的居民是个谜。她的房间布置奢华,挂着蓝色的罗幕。要隔好一段时候才有陌生人来访问她,橄榄色的面部肤色的男人,头发是热带人那样的乌黑,带有深青色的光彩。他们只用西班牙语交谈,他们的会见持续到夜深,有时候他们似乎愉快欢畅。喜欢闲言碎语的人说他们听见开香槟酒塞子的扑哧声,哈瓦那烟草的香气从窗口飘出来聚集在遮掩游廊的灌木丛周围。有时候则传出不祥的声音,好像是男人在生气时抬高了他们的声调,隔一段时候又是这个女人深沉的笑声,长长的,响亮清晰,由于带着嘲弄的味而富有活力。 那个女仆是黑白混血儿,高大结实,好像是一尊青铜的女像柱。她像她的女主人一样神秘莫测。她说法语和西班牙语都同样流利。但只是在偶尔的时候。一般说来,在土耳其苏丹后宫的哑巴都不会比她更沉默寡言或者更冷漠的了。她从不微笑,从不闲扯。她仿佛从来不听什么也不看什么,可是她什么也能听到,什么也能看到。只有一个陌生的面孔能吸引她的注意力——也不过短短一瞬间,这时她注视他,带着一种难以言传的神气,似乎潜藏着一股足以烧毁它所接触的东西的力量。这一注目可以使对方感到他的面孔已在她的脑海里拍成了照片,储存在那里,五十年后也会同样生动鲜明。登门的外国人受到她默默地不加审察的接待。他们的面孔无疑是她熟悉的。他们也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话,她似乎可以分身,同时出现在五个或六个不同的房间里。没有什么可以流逸而不被她看到,虽然她好像什么也不看。从来听不到她的脚步声。可是她在整栋房子里像一个幽灵那么走动,像一个鬼魂那么无声无息地开门,关门。她在人最没料到的时候出现。要找她却从来找不着。她的女主人从来不叫她。需要的时候她蓦然从地板中出来,像阿拉伯神话中由无声的愿望招来的妖魔。她从不跟孩子们游戏,如果她从他们身旁默默地滑动过去,那会使他们停止出声。如果人们要求她回答问题,还没来得及提完,她已用她似乎是特具的敏锐的智力给以答复了。她似乎从不睡觉。来访的客人准能在门口见到她,不管是在日出之前三小时或是在以后别的任何时间内。她显得对什么也不感到惊奇,对什么也能预见到。如果可以这么说,她甚至比她的女主人是一个更大的谜。 往往是黑皮肤的外国人走访更频,他们会晤时也吵得更厉害。据说有时候他们交谈的语言用的是加泰隆语,要是用加泰隆语,那么就会出现更为愤怒的字眼和更恶毒的笑声。一天晚上他们的会晤是那么可怕,引得法国区的全体老派的居民都从窗口伸出脑袋来细听。房子里有诸如打碎玻璃杯和猛敲桃花心木桌子的声音。忽然奇异的笑声一下停息了。 第二天早晨邮递员送来一封挂号信,他发现人去楼空。幽灵般的仆人走了,阴鸷的女主人也走了。家具原封未动。记录下夜间的奥秘的仅仅是两个打碎的玻璃杯和富丽的地毯上的酒迹。床没有触动。钟依旧在大理石支座上滴嗒滴嗒地响。风吹动蓝色的罗帷。令人软绵绵的女人的香气像供香一样滞留在室内。衣柜里还存着大量的绫罗绸缎和花边。钢琴是打开的。一只小安哥拉猫在桌子底下玩弄一轴绸缎。一把破扇子放在垫得精美豪华的摇椅上。搁在炉台上的是一束渐渐凋零的茶花。 信永远也没有送到女主人的手里。房间依然如故,直等尘土逐渐来消损它的富丽堂皇的装璜。来过的陌生人永不再来了,也没有人听说过他们以后的消息。谜始终是谜,没有解开。信存放在存信处。但是我常常想打开它,看看里面究竟写的是什么。你不想吗?
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