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
2008年10月
上海文艺出版社
哈尼夫·库雷西
341
卢肖慧
无
“你终究会发现,只有一件无价之宝,既非金子亦非爱情,而是时间。” 衰老松弛的中年剧作家亚当,成功地保留了自己的头脑,换了副年轻健壮的皮囊,立即展开奥德赛式的欢乐之旅,很快他就后悔自己遗忘了过去,并因不负责任深感罪恶。邪恶的力量在追赶他,要控制“他的”身体,他意识到自己已无路可退……在如此刺激、富有狂想色彩的栩栩如生的故事中,哈尼夫·库雷西探索人们欲求保持年轻的多种可能,尖锐地追问灵魂与肉体的关系——尽管随着时间流逝,灵肉之争将变得毫无意义。 除库雷西的最新力作《身体》外,本书还收入了作者的七个短篇小说。
哈尼夫·库雷西(Hanif Kureishi),巴基斯坦移民后裔,1954年出生于英国肯特郡,大学主修哲学。他多才多艺,作品包括舞台剧本、小说、广播剧及电视电影剧本等,亦为电影导演。是继萨尔曼·拉什迪之后在世界文坛成就重大影响的亚裔作家。 1985年创作电影剧本《我美丽的洗衣店》(MyBeautifulLaundrette),获1986年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电影剧本提名;1991年执导电影《伦敦杀了我》(London Kills Me)。2004年上海国际电影节上,展影了其编剧的影片《母亲》。 1990年以首部小说《郊区佛爷》(TheBuddhaofSuburbia)获Whitebread文学奖。其后陆续推出小说《黑色唱片》(The Black Album,1995)、《爱在蓝色时代》(Lovein aBlueTime,1997)、《亲密》(Intimacy,1997),《整日午夜》(Midnight All Day,1999)、《加百列的礼物》(Gabriel’SGift,2001),迅速跃升为欧洲文坛新巨星。根据其小说改编的电影《亲密》获2001年柏林电影节金熊奖。他的最新长篇小说为2004年出版的《身体》(The Body)。 库雷西深受流行文化的影响。早期作品中的幽默反讽享誉世界,近作对情欲与两性冲突的探讨充满了动人的深情。库雷西以其幽默、脱俗,前卫被认作是当今世界文坛最富魅力的杰出作家之一。
身体树间喧哗与你相视再见,母亲异性恋者记住这时刻,记住我们父亲触
身体 第一章 他说道:“听着,你说你耳聋背疼。你身体不断地提醒你活得不爽快。你想不想找个办法治治它?” “这具半死不活的老皮囊?”我说,“当然。怎么个治法?” “换个新的,怎么样?” 这是一个我既不能接受、也不能拒绝的建议。这绝对不是件轻易的事情。当我听那家伙提及这事,尽管我不愿搭理这癫狂的主意,还是忍不住去想它。整个晚上,我躲也躲不了,被这建议弄得兴奋异常。兴奋了一阵子之后,现在我得面对这建议了。 这次“冒险活动”始于一次我不愿意参加的聚会。 虽然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可以说是我的黄金岁月,但我受不了强劲音乐的威胁,我倒是更喜欢安静,各种各样的安静。对半生不熟的烧烤食物,我也不会有什么好胃口。 想听听我的健康状况么?我其实并没觉得特别不舒服,可我已经六十五岁了,我的床是伴我度过人生最后岁月的船只。我的膝盖和背脊给我添了很多痛苦。我患了痔疮、溃疡和白内障。我吃东西时,掉出几粒碎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我的耳朵是一天比一天老背,人们要冲着我耳洞吼叫才行。我不参加别人的聚会,因为我不喜欢笔直站着。要是我坐下,别人跟我搭话就有些困难了。更何况我并非总对别人的话题感兴趣,如果我觉得腻烦了,我就不想在那里耗着,那样又让人觉得我很唐突或傲慢。 我有些朋友比这更糟。要是你运气好,说不定会听到关于他们的传闻。我确实喜欢喝两盅,但我喜欢在家喝。好在我是个一喝便倒的人。不用几杯下肚,我便能懂得拉康了。 我妻子玛戈当了五年的咨询顾问,现在受训成为治疗师。她在家里某间屋子里倾听别人诉说,以此谋生。我们真够幸运的,总是相互羡慕着对方的职业。她希望能从自己内心创造些东西;而我则希望从别人那里听到些什么。 孩子们已经搬出去住了,女儿在学习,准备以后当医生,儿子在做电影编辑。我想我这一辈子算是有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啦。我妻子玛戈走进屋子时,我想把心里的想法告诉她,其中某些东西,我想,她会注意听的。玛戈总喜欢宣称男人一旦进入中老年,脾气便开始变坏,刚愎自用,难以餍足。据玛戈看来,我们已经不怎么在乎对别人礼貌周到,我们忘记了别人比我们自己更重要。往后走,事情会越来越糟。 我承认自己不是那种佛法修炼得道的人。我或许还有些美德,诸如恻隐之心,时有时无的仁慈;与我一些朋友不同的是,置身于芸芸众生里,我对他人、对文化、对政治从未失去过兴趣。我希望当一个出色的父亲。尽管某些时候,孩子们免不了讨厌我,我还是喜欢他们,喜欢和他们相伴。直到现在,我敢说,我还算是个宽宏大量的丈夫。玛戈总说我是为名为利为赢得女人的青睐而写作。我还得再加一点,我也是热衷于我所做的事情的,它一直使我着迷。通过写作,我思考着这人间世事,思考在我眼里,在他人眼里,什么是重要的。 我除了自己充满矛盾之外——有人告诉我,我至少有三重人格——我还情绪时好时坏,神不守舍,嫉妒心重,又时时需要得到别人的肯定。我妻子说我常处于癫狂、头脑发昏、“自我迷失”的状态,而我自己却不曾意识到这些。我可以走进浴室是一个人,走出来变成另外一个,一个更糟的。我瞳孔放大,到处乱走,跺着脚吵吵嚷嚷。几句非难可以让我一连三天记恨在心,认定她在谋划着跟我过不去。好几年的自我解析、治疗,还有被我的学生称作“写作疗法”的艺术创作活动,没有一件事情使我的症状消失。没有什么救得了我,救得了病态中的我。要是你问我,我或许会说我的问题就是我自己,我的生活是我的困境。如此说来,我最好还从中寻找乐趣吧。 要不是玛戈出门去参加她一群女朋友的晚餐,我连想都不会想去赴那个聚会。女人之间谈话交流的亲密程度和迫切心情,她们彼此之间的愉悦,我并没嫉妒过。不过,在我看、来,男人之间不可能这么直接率真。 可如果现在我一个人待在家,只消一个钟点,我就要晃东晃西,把东西这儿抓抓,那儿搁搁,再四处乱翻寻找它们。我再也不相信或希望书本上的知识能满足我,甚至不相信它们会提供给我娱乐。如果看电视时间太长,我会感到心里空荡荡的。我已经相信自己是如何不合时宜,老掉牙了!我不再熟悉那些大众明星、演员和电视连续剧。我不再吃得准色情影片里男女的身体到底是属于谁的。我像是想要参与一场谈话,而只能明白其中一小部分。说到政客,我几乎无法搞清他们到底站在哪一边。我的年纪、我受的教育和阅历根本不是什么优势。我想,既有好心境又有好奇心地参与这个世界,看明白世事真相,你必须既年轻,又无知。我是不是想参与这个世界呢? 就在这样一个夜晚,我找不到更有意思的事情去做,以一种半老头子的举棋不定踌躇不决的心情,我冲了个澡,穿上白衬衫,拉开前门,踩着碎步而去。正是盛夏,街上像是烤着了似的。虽说从做学生开始,我就一直生活在伦敦,可今天当打开我的前门,想着我可能会撞上或听到什么,不得不思考些什么,可能会碰见哪个人,我还是很兴奋。伦敦好像已经不是不列颠——在我眼里,那个狭小的、乏味的不列颠,到处是农田,到处是上了门板的店铺,到处是想效法伦敦的城市——的一部分,而演变成一个半独立的城邦。像纽约一样,伦敦开始让步于对人欲的满足了。另外,我和玛戈一直议论这事,要走完一条街而中途不被讨钱的人拦截是不可能的。不过一般来说,我看上去衣着混乱,乞丐们对我是没有什么指望的,尽管他们张着手。 那是一个戏剧玩家的聚会,一个朋友操办的,她是个导演,也教教书。她邀请了几个戏剧学院的学生,还有那些常客,我的朋友和熟人,那些尚能动来动去的、没住医院、没去消夏的活人。 医生指示我要锻炼,我本人也还指望有年轻人的活力,于是,我决定从伦敦西区步行去聚会。约莫四十五分钟之后,我就上气不接下气虚飘飘的了。附近叫不到出租车,我被困在尘土飞扬、人迹稀少的路上,一筹莫展。我打算在树阴地里坐下歇歇脚,又担心能否再站得起来,身边没有一个能助我一臂之力的人。许多个我曾经不知不觉走进去过、要一品脱苦啤酒、随便翻翻晚报、充斥着从家庭里逃亡出来的本地浪子——人们把这帮家伙称为“酒鬼”,现在这些人个个病态得一塌糊涂——的酒馆,现在都成了酒吧间,挤满手舞足蹈的年轻家伙。我根本不想经过肥硕的看门人进入酒吧。有时,伦敦好像处处都安装了监视摄像机,处处都是保安人员,你甭想走过一道门关而不被剥去衣服、脱下鞋子、翻出衣袋被检查,当然都是为你自己好。虽说现在并不比往日更危险,也不比往日更安全。在酒吧里简直不可能跟那些陌生的倒霉蛋进行蹩脚的交谈,那些交谈会把你牵扯到别人稀奇古怪的生活里去。上了岁数的人都像被从街上扫除掉了似的,而年轻人脑袋上长着电线,供应着音乐和电话里的声音,也许还供应着使他们扭来扭去的电流吧。 尽管如此,下午和夜晚,我总是在伦敦到处走走。有时路还走得相当远,我逛店铺,逛不为人知晓的剧场,逛另类博物馆。不然的话,整个上午的伏案工作使我的躯体僵硬不堪。 聚会地点不在我朋友的公寓,而是在她阔绰兄弟的家,在动物园附近的一幢五层楼的宽大粉墙建筑里。 我终于踏进门的同时,一大群二十来岁的孩子也到了。 “是你呀,”其中一个说道,瞪大眼睛,“我们在学你的戏呢,课程大纲上有你。” “希望我没有引起你们太多的不快。”我应答道。 “我们想问问你能否告诉我们你是怎么对付……” “但愿我能记得。”我说,“对不起。” “我们听说你尖酸刻薄。”另一个低声怨道,又添了一句,“你长相跟你书背后的照片一点都不像。” 我举办聚会的朋友来到门口,挽起我的手臂,把我引进了房子。她或许觉得我会拔腿溜掉吧。实际上,这些聚会使我焦躁不安,这种感觉,就跟我二十五岁时所感受到的一样。更糟的是,我明白这些惧怕,这些破坏了愉快心境的惧怕,出自人的内心,而且无法解释。你老的时候,你作茧自缚自我困顿的行为根源几乎是从前无法理解的,为什么现在,你要来解开这重困惑? “你是不是嫉妒那些年轻靓仔?瞧他们那样虚荣,一开口便是‘我离开牛津时’或‘皇家戏剧艺术学院’什么的。”她说道,递给我一杯饮料,“可任何有档次的聚会上都不能少了他们的。谁他妈的想过得快乐谁就少不了他们,你不觉得?” “我不觉得他们想跟你我任何一个套近乎。”我说。 “哦,我搞不清楚。”她说。 她把我领到花园,大多数人都聚集在那里。花园出奇地大,有开阔地带,也有种了树木的地方,我看不见花园到底有多深多。花园的某些部分被悬在树枝上的挂灯照亮了,另外部分幽幽然诱人地暗。那儿有一个爵士乐队,有吃的,还有热闹的交谈,每个人穿着最少的夏衣。 我拿了些食物,一杯饮料,正在寻找哪里可以坐下,我的朋友又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亚当,”她说,“喂,请别大惊小怪,亲爱的。” “什么事?” 每回我听见“有人想拜见你”,我的心总是往下一沉。 “是谁?” 原来是个戏剧学院的小伙子,还没出茅庐的演员。他站在她身后。我心里叹了口气,当然,毫无疑问,嘴上也跟着叹了口气。 “您是否介意我与您一起坐一会儿?”他说道。他将要开口向我讨份工作了,我心想。“别担心,我不要工作。” 我笑了。“我们找一条长凳吧。” 在一个如此宜人的夜晚,我不想那么老气尖酸,令人不快。我为什么不可以听一个演员说说话?我这辈子就是耗在这帮在暗地里变换着自己的角色、靠着计算他们在别人身上引起的作用而谋生的人身上的。 见我们谈得不错,我的朋友便走开了。 我说:“我不能站立太久。” “我可以斗胆问问原因吗?” “背脊的问题。换句话说,上了岁数啦。” 他微微一笑,用手指指。“那边有个舒适的地方。” 我们穿过花园,走到一条被矮树丛遮蔽的长凳那儿,从那里往外看,我们能够见到整个聚会。 “我叫拉尔夫。”他说道。我放下食物,我们握了握手。他是个英俊的年轻人,高个子,漂亮,自信,外表没有冒失无礼的样子。“我知道你是谁,我先替咱俩再去取些香槟来,然后再聊天吧。” 不知是拉尔夫的关系,还是这个夜晚散发着的鲜亮而近乎神秘的气息,我注意到每个人都修饰得那么仔细,特别是那些耳朵穿孔、身体刺青的年轻人,他们的毛发染成反差鲜明的颜色,竭尽打扮装饰之能事,像珠宝商人的橱窗。除了上健身房,这些年轻人为了保持健壮的线条,肯定是忙不迭地喝不计其数的、装在各种饮料瓶广口瓶等坛坛罐罐里的饮料。他们穿衣服是为了炫耀他们的躯体,而不是衣服本身。 男人的乐趣之一,是看女人穿衣脱衣,化妆卸妆。说到她们的躯体,女人们相信她们把内心愿望穿到外面来了。我从不觉得女人的那些事情值得羡慕,譬如诸多的保养身体的努力,奔波谋划购买东西,考虑东西是好是坏,挑这挑那,衣服裁剪得不得体等等;对比之下,男人只消朝脸上扑些许水,随便在床脚拉一件衣服毫无顾虑地套进去,便走上街去了。 拉尔夫转了回来,我不停地吃东西,不停地四处张望,他热切地称颂我的作品,更要紧的是,他对我的作品知道得十分详尽,甚至那些晦涩难懂的方面。他看过我写的电影,还看过我创作的大量的话剧演出。他阅读了我的散文、评论,还有新近出版的回忆录《为时晚矣》。(我惨淡经营这最后的增删修改,像写一部冗长的遗嘱,其实已经没什么可改的了,唯一的成就是把这些文字颠来倒去,折腾一通,巴望看上去更顺眼些罢了。)他对我的作品了如指掌。这些文字看来对他有着深远影响。称赞也可以是审判,我于是忍受着。 我正要艰难地站起来去添加食物,这时,拉尔夫提到一位七十年代早期在我的一部剧作里扮演小角色的演员,那演员演出不久便死于白血病。 “是位非凡的演员,”他说,“他身上有一种唤起我们同感的忧郁。” “他是我的挚友,”我说,“你是不会记得他的表演的。” “可我记得。” “你那时有多大,四岁?” “我就在那儿。坐在正厅前排。我总是坐最好的席位的。” 借着仅有的光线,我尽最大努力,仔细研究起他的脸来。毫无疑问,他才二十出头。 “你一定搞错了,”我说,“是你听别人说的吧?我和一个朋友合作很长一段时间了,我以为那朋友是英国战后最优秀的导演。可现在,哪里还找得到他的作品?也没有文字记录观看戏剧演出后的反响。即使有剧照,也不可能让人感觉那时的演出现场的气氛、规模和情绪。要知道,”我又加了一句,“很多导演会说那够福气的。” 他打断了我。“我就在剧场里。我不是个小孩。亚当,你有时间吗?” 我四下望望,认出许多熟悉的脸孔,有几张脸皱皮疙瘩。其中一些人,有三十多年时间,我和他们合作过,争辩过。现在我们碰到一起,几乎没有令人兴奋的交流,而是哕里哕嗦絮叨些人活得不如从前走下坡路之类的话题;没有人会谈论我们的工作,即便说起,也没有人会给以足够的夸赞。这种悲苦,这种超过我们所能承受的悲苦,令人心碎。我们或许讲讲孙儿孙女,讲讲医院,讲讲葬礼和哀悼仪式,讲讲我们多么想念这个人那个人;而心里始终在想,接下来会是谁,什么时候轮到我们自己。 “当然,”我答道,“我怎么会没时间呢!只是最近我在想,人上了一定年纪,好像总是在准备着上床睡觉。可那是大功告成之后的解脱。我可以插上电热毯躺着,听着歌剧,拼命读书。那是多么难得呀——拼命读书,或者拼命做随便什么事。”
哈尼夫·库雷西的小说《身体》以一种粗率的方式展现了重返青春的情景和富有戏剧色彩的灵魂/肉体之间的分裂……《身体》中主人公的身份漂移于伦敦文化圈的著名老人与欧洲社交圈的漂亮青年之间,这个主人公如此同化并改变本性,如此安全地从库雷西小说中常见的以家庭为基础的种族/伦理冲突中转移开来,以至于他的历险形式与其说是一部小说,不如说是一个寓言。 ——约翰厄普代克 这个念头的科学理据是模糊无聊的,但是库雷西可能从未试图令人信服。相反,他将亚当的全新身体送上了各种各样的寻找灵魂的旅程,这新的身体“如同大英博物馆里的雕塑一样健壮结实,具有古典主义的美”。 ——《出版人周刊》 库雷西具有无可抵挡的魅力、智慧与爱的力量。 ——《纽约时报》 库雷西圆熟的技巧、快节奏的叙事以及发人深省的主题都落实在一个四处奔走的男人身上,这个男人被他的“自我”所禁锢,现在终于明白,时间不会等待任何人。 ——惠特尼斯科特
英国Whitbread文学奖获奖者、巴基斯坦裔作家,哈尼夫·库雷西,后现代版的变形记,充满魅惑的灵肉冲突。
无
——《身体》读书笔记
前一周,去马峦山带队当考官,第一次发现看地图时我得摘下眼镜来才能看得清晰,心里惶恐起来,顿时感到自己老了。经过这类的提示使自己发现老去的事实,实在让人徒呼奈何又心生凄凉。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上上上一次早在2001年,那时我还在TCL电脑的江西分公司做事,有次去武汉出差,在酒店洗澡时误开了凉水,打着激灵匆忙去关阀门,脚下一滑,蹦蹬一声摔了个屁墩,坐在了浴盆里。坐了好久没起来,脑袋和屁股一样蒙蒙的,那次也是这次的感觉,我已经老了,我已经青春不再。
无可奈何花落去。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会特别关注有关时间可逆、命运可变的书和影片。《铁皮鼓》、《时间旅行者的妻子》、《时间规划局》、《命运规划局》、《超越时间线》等等,也包括这本名为《身体》的小说。《铁皮鼓》中,奥斯卡小时摔下地窖,从此不再长大,并摔出一副可以唱碎玻璃的绝活。《时间旅行者的妻子》则讲述了一位患有时间错位症的倒着活的丈夫与顺序活的妻子之间的故事,“相遇时,她六岁,他三十六岁;结婚那年,她二十二岁,他三十岁;离别后再度重逢时,她八十二岁,他四十三岁••••••”。《时间规划局》设想了一个生命的时长可以买卖的社会,而《命运规划局》则讲述了一个上帝旨意的现实版:人的命运是注定的,但你不努力却又违背了上帝的旨意。还有个片子,忘了叫什么名了,只记得内容是一个军人受命穿越时空回到一列即将爆炸的列车上抓捕恐怖分子,时间只有三分钟,他一次次的失败,只得一次次的回去,直到成功那次才结束。这些作品不同于传统的科幻,更多的带有探索现实与关系的特点。美剧《超越时间线》讲述了某警察从未来回到现在抓捕一帮同样从未来回到现在的试图改变人类社会发展轨迹的恐怖分子的故事。如果人可以回到过去,那么过去就是始终在重复的,始终可以根据乘坐时光穿梭机者的需求随时开始某一年月的进行时。这可能么?回到过去的情节中,有不少带着开奖号码回到过去买奖券的,这跟香港电影中经常看到的某土蛋忽然捡到成袋的钞票改变了命运一样,并没有多少新意。
《身体》讲述了一个置换身体的故事。一个老人家的头脑被置换到一具年轻的身体上,于是这个人既具有老人家的智慧,又具有年轻人的英俊健康和活力。如果这是你你会怎样?肯定是尽可能多的去体验年轻时未曾体验但时过境迁往事不再的那些事情对吧?包括人老珠黄时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想想的那些事情对吧?主人公虽得到不少女人的青睐,后来却不得不狼狈逃窜于欲获取其肉体的歹徒的追杀。当他回到置换身体的医院时,却发现此地已一片荒芜,其老旧的身体已被破坏,他不可能再回去了。我不太懂这种情节设计到底反应了灵魂(或思想)与肉体怎样的关系,但我同意“内容提要”中的结论性概述:“随着时间的流失,灵肉之争将变得毫无意义。”
这两年我常常在梦中梦到家。有次我梦到,我是个间谍,背叛了家乡,被家乡通缉,只能偷偷摸摸回去探望家人。也就这是我内心里潜藏的或被压抑的身份在在冒火山灰了。我很清楚,我已经回不去了。卡夫卡在短篇小说《判决》中曾形容这样一个离家在外的人:“给这样一个人写信,该说什么呢,他显然已经误入歧途,本德曼只能为他惋惜,却爱莫能助。或许应当劝他重返家乡,在这儿谋生,重新拾起所有的老交情——这不会有任何障碍——并信赖朋友们的帮助?可这无非是对他说,他迄今为止的尝试都失败了,他终于应当放弃这些努力,他不得不回到家乡,让大家瞪大眼睛瞧他这个迷途知返的人,只有他的朋友理解他一些;无非是对他说,他是个老天真,现在该追随这些在家乡干得很成功的朋友了。这话说得越委婉,就越会伤害他,说出来必定会使他痛苦,但能保证这样做有任何意义吗?可能连说服他回来都做不到——他自己都说,他已经不理解家乡的情形了——,这样,他无论如何都会留在异国他乡,这些规劝会伤他的心,他与朋友们就又疏远了一层。而他若是真的听从了劝告,在这儿却——当然不是大家有意为之,而是现实造成的——会感到沮丧,与朋友相处不得其所,没有朋友也不行,总觉得丢脸,这才真的再也没有了家乡,没有了朋友;与其如此,他就这样继续呆在异国他乡,不是还好得多吗?鉴于这种情形,难道还能认为他在这儿真会东山再起?”
买这本书源于作者的另一部作品。根据本书作者哈尼夫•库雷西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亲密》获2001年柏林电影节金熊奖,这次获奖也因其片中有大量的性爱镜头引发了巨大的争议。片中那种痛入骨髓的孤独感和绝望的挣扎想来至今仍盈荡我怀。如同短片集《性爱巴士》的一个情节,一个男人光屁股伏在莽莽草原上费力的一次次的起伏他的屁股,这是怎样的孤独和绝望啊,他不过是想跟这个世界发生关系而已,但却只能用这样荒唐可笑又饱含隐喻的方式。
2007年初,我曾写过一首名为《旁观者》的所谓的诗,如下:
旁观者
目光在黑暗中磕磕碰碰
动荡的寻找着石头坠落时发出的
那最后一声叹息
偷偷的闭上眼睛
在脑海中盘旋的深处想象着
一个最后不了了之的结局
单薄的肉身
设置了重重的阻隔
灵魂只能在迂回的洞穴中
徘徊往复
也许只有到了弥留的那一瞬间
心中的世界才能清晰如镜
在过去和未来的缝隙中
太阳像一具行尸走肉
起伏在白昼与黑夜之间
冷眼旁观着
那些循环往复的告别
和死亡的生生不息
人们翘首仰望着找寻
肉身在天空中留下的影子
天空是一面镜子
遥遥的悬挂在远处
记忆的目光在触碰的反射中
照见了这肉身过往的发生
流失的往事
就像曾经的河流
岁月在脑际中飞驰
一站又一站
记忆的眼帘在光年里眨动闭合
守望着生命抵达死亡的最后时刻
写这首所谓的诗源于我小时的一个久久盈荡于心的幻想:我想象着,在遥远的星球上有一面镜子或一台摄影机,我生命的全过程都投影到了这面镜子上,我抬头仰望,目光在时间中穿梭,抵达了这面镜子,我在这面镜子里看见了我自己的全部过往。这看见的过往是顺序还是倒序都没关系,我只是想冷眼旁观这个活生生的生命的一切,而不是如现实这般始终被奇怪的命运折磨的茫然不知所措。
重复听着《超越时间线》第四集的片尾曲“Where The River Bends”我写完了这篇读书笔记。检索不到这首歌可下载的MP3,只找到了几个在线播放,http://www.5nd.com/ting/180989.html是其中一个链接,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打开来听一听。我听这首歌听到泪流满面。歌词如下(熟英语的朋友希望能帮我翻一下):
Tell me what you think, tell me what you feel
Is this thing a fake, or is it for real
Is it what you hoped for, what you dreamed
Is it something strange, that you never seen
Does it lift you up, closer to the light
Does it send you raging into the night
Where did it begin, will it ever end
Where the sun sets and the river bends
Where the river bends, is a place I've been
The water's not as blue, and the grass well it ain't so green
The current gets strong, it can pull you down
You gotta swim hard, if you want to turn around
But i don't want to go there, baby not with you
I'm happy right here, now I got a love that's true
So let's stay awhile, and invite our friends
No one needs to go where the river bends
No No No
No No No
No No No
No No No
I don't want to go there, baby ever again
I'm gonna be with you right here till the very end
So let's stay forever and ever and ever amen
No one needs to go where the river bends
No No No
No No No
No No No
很多人会对自己的身体不满意。肤色不满意、身材比例不好、行动不便、某个部位有毛病,也可能面临死神的纠缠......渴望的是一具健康完美的外表。或许会羡慕某些明星模特的身材,或许也产生过犹如哈尼夫·库雷西这本书里的假设思想。
“我是大地的一个陌路人,一个一无所有的、什么也不是的、没有归宿的孤独者。在永生的梦魇里,作为惩罚,得重新开始人生。”
这是文章的最后一段。直到看到这段,故事戛然而至,我才欣然醒悟,这个没有高潮的故事已经讲完了,我才明白它要阐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
看这本书之前我曾听读过这本书的朋友讨论过,所以看书的时候一直有一个定向思维,一直会想起朋友的观点。我就是一直抱着作者要颠覆换取身体是不会改变你的生活的这种观点来看书的。可是后来我发现,作者要讲的或许并不是肉体的不可靠,而是出卖灵魂要付出的代价。
按照原本的计划,亚当本是要在体验新身体六个月后回到原来的那副老皮囊里。他有牵挂,他有责任。他身为“原身”的时候的尖酸刻薄、冷漠傲慢到后来他进入“新身”之后青春活力、放浪潇洒,只是一场不负责任的“旅行”。但是这场旅行走的却是单行道,计划赶不上变化,遇到马提之后亚当才明白自己丢失了的是什么,不负责任的罪恶感才油然而生。他回去看了自己的妻子玛戈,以及儿子。毫无疑问,亚当深爱着自己的妻子。他失去了家庭,失去了爱情,失去了原本的灵魂,失去了原身的一切关系。而带走的仅仅是一个成熟的头脑和一具年轻的肉体。就像一个新生儿,要继续活下去,那他就要重新建立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或许还要躲避暗处随处不在的杀手。在一切都没有开始准备好的时候,已经无路可退了。
“你终究会发现,只有一件无价之宝,既非金子亦非爱情,而是时间。”是否可以理解为:最宝贵的时间,不是你将来会得到多少的时间,而是逝去的再也回不去的时间。
刚看到介绍时觉得应该是本很有意思的书,哪知篇幅太短,有点虎头蛇尾,且整篇没有高潮,很多平铺直叙的无聊事件,而后莫名其妙的就结束了,看得人一头雾水...
不知多少引进书籍都毁在翻译上了,这本也不例外,通篇“我”字多得惊人,读起来啰嗦得很。
结论就是:失望!
你到底值几钱能卖几钱你有想过这问题么?不,你误会了,我指的不是你的良心、自尊和人品。这里讲的是你的身体。不,你误会了,我并非要与你讨论那些与sex有关的不正当交易。好吧,让我们再次回到刚才那个问题,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自己值几钱能卖几钱?不,你又误会了,我讲的不仅仅是器官。什么?不,你还是误会了,我讲的是一具尸体。是的,你的尸体。
其实,身体是孩子最初始的游玩之地,他最初始的经验是感官。婴孩出世不久便知道能从其他身体里摄取东西:乳汁、亲吻、奶瓶、爱抚、轻拍。人的身体除了让信息进进出出还有别的什么可以做么?“等我们年纪大了,便开始懂得不能随便碰任何人,他们也不能随便碰你。尽管父母对孩子慷慨,但他们通常不会与孩子分享自己的性器。有时你甚至都不被允许碰你自己身体的某些部位,好像这些部位并不属于你似的。你身体的某些感觉是被禁止产生的。……身体接触的规矩随便哪里都是严格的。”
我们的身体看似匿名,但任何的身体都有名有姓。随着你越老越病,你的身体便越来越不招人青睐,喜欢碰你的人越来越少。随着你的器官日益衰弱,你日渐频临死亡的边缘,你和家人都在为死亡做准备了。真可惜,你多希望再活一些日子。你的愿望并未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消退过,与此相反,它与日俱增,只是满足它的方法却越来越少。可是有一天,突然有一天,有个人告诉你,某些阔绰的老年男女让医生把他们的活脑取出,移植到新死的年轻人身体里去。只要你有足够的钱,你便可以借尸还魂再活一回。
《身体》讲述的便是这样的一个借尸还魂的故事。这是一个科学奇迹。衰老的人可以得到重生——医学技术可以将躯体已经衰老,而思维依旧活跃的老年人的活脑取出,移植到刚刚死去的年轻人的身体里面,使得即将步入死亡的老人重新变成青春少年。主人公亚当正是这样。他从一个有名望的作家变成了具有“大卫”那样完美身材的年轻男子,成为一个喜欢漂泊的人。他不再像自己的前生那样关注一个人的灵魂和心灵,变得只爱陌生人,只爱对方的身体。他的身体感觉到了渴望,弥漫着强烈的向往,内心充满着暖融融的火。它蔓延出来,把这个人都燃烧。他忘记了无法自制,忘记了欲望是如何百折不回的。不论欲望是从前盘恒在这具肉体内的,还是出自于年轻的本身,它是一种暴风雨般侵袭而来使亚当窒息的欣喜和痛快。
“亚当有一点与他变身后所跻身其中的年轻“同龄人”不同,那就是他的灵与肉是割裂开的。他的头脑是年长的,是睿智的,是富有经验的。因此在他体验、狂欢、纵情声色,在剃刀边缘行走的时候,他可以控制自己。他更多的时候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冷静观察四周所发生的事情,并且思考表象背后的真实含义。这样的感受是非常奇特的,就像是一个人的身体在芸芸众生中沉浮,而他的灵魂却飘在空中俯视着自己和周遭的一切。但是,亚当并不打算约束自己,他认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现在经历的这些过火行为,是灵魂外的这具陌生皮囊所做的,与自己无关。这样一来,肉体和灵魂之间的关系变得不再统一。于是,亚当就以这个理由为借口游戏人生,追求奥德赛式的狂欢,却不负责任。”
我们的生活是由失败错误虚掷光阴不可挽回的误入歧途堆积而成的。在每个人的生命里,总有着能让你捶足顿胸后悔的二三事。亚当也是。于是重获新生后的亚当开始体验不同的生活,尝试不同的职业,扮演不同的角色,甚至成为一个老男人笼中的“金丝鸟”,但所有这一切只是浅尝辄止。他在各地旅行,游走在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城市,在各种各样的博物馆和画廊流连,在陌生人的家里过夜,在离开的时候,对着还在睡梦中的女人说:“再见啦,不管你是谁。”
亚当认为这是一种绝佳的生活方式。
然而这样的变身也是一种单行道,亚当无法回到过去的自己,成为了永远的陌生人。这样的结果就是,理智和情感纠葛缠绕,内心世界充满矛盾,激烈碰撞,就像是在经历战争。而这场战争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随时随地都在进行。亚当的世界没有任何诚实可言,真实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在永生的梦魇里,他只是大地上的一个陌路人,一个一无所有的什么也不是的没有归宿的孤独者。
小说的最后十分感人。新生的亚当以陌生人的身份造访自己的妻子。他与妻子关切地对话,听到妻子对他一生的裁决。他突然意识到,在过去琐碎的婚恋生活中,忽略了妻子许多许多的小情绪,于是他以陌生人了身份,重温了这段旧情……
小说的idea还是蛮不错的。就是到了后面比较乱。里面值得探讨的问题有很多:在道德及法律领域里尸体的买卖合法性。灵与肉,情与欲。婚恋生活、夫妻关系,亲子关系……
买这本书是因为在书店里看到这本书被人翻到很旧了。一时好奇
还有一个原因是关于这本书的介绍说书里要讲一个老头更换了一个年轻人的身体的故事,这样的故事看起来有趣,但是不容易写好,不小心就写得假了。所以买了瞅瞅。
这其实是个小说集,不过基本上每篇都是围绕着一个名字各异的中年男人写的。比较喜欢的只有其中的一篇叫“再见,母亲”的。几个场景跳来跳去的写,还借小说男人的心里描写说了很多作者自己的人生观啊,价值观啊老婆孩子什么的。反正就是说了很多道理(看其他书的时候不曾觉得那个作者说了这么多道理的)里面那个母亲也不错——一个自我封闭的高手
对了,最后一篇小说叫做“触” 看过小说就知道其实应该叫“触摸”的。不知道是那个混蛋翻译的,看之前我还以为是一个和昆虫触须有关的故事呢
终于拿到了哈尼夫的《身体》和《加百利礼物》,居然拖了这么久才出,还以为上海文艺要忽悠人民群众了。几个小时看完这本书,有点不是滋味。
总的来说是比较失望,失望的原因在于先前希望过大。从《郊区佛爷》到《亲密》哈尼夫带给我很多惊喜,幽默连贯,富有情趣又不失深刻。特别是《亲密》,真可谓短小精悍,光彩夺目额额额~~~~~可眼下这边《身体》不得不让期盼已久的读者有点窝火.......哲学出身的哈尼夫后期作品偏爱探讨灵与肉的问题。可....学哲学和心理学的都知道,现在还用这种二元论也太土了吧,自我同一性和矛盾性才是重点啊~~~~~~~~
再说探讨“身体”估计也多少人感兴趣.......反正我是觉得这个故事挺无聊的,可能比较适合拍成电影,而且小说的路数比较传统,适合改写成剧本。总觉得这个老掉牙的奇幻冒险故事也太让人腻味了,还不如发散思维写一肉身化的变形金刚呢......说了这么多我可能还有所保留,不看作者名字的话还真以为是国内枪手写的山寨文.....相比之下,短篇写的不错,老练稳重。
PS:第二篇短篇居然出现了 王家卫
男的提议去看王家卫的电影
女的不同意,说要看轻松一点的
靠~~敢情王家卫在他们眼里很艰深很晦涩哦~~~~~
最宝贵的时间,不是你将来会得到多少的时间,而是逝去的再也回不去的时间。
+1
貌似不错哦~呵呵
王家怀的东西确实很晦涩,阿飞正传看得我是云山雾罩的,实在没看懂
感觉这故事很容易堕落成yy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