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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聪宣判

[英]戴维·洛奇 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11-11-1  

出版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  

作者:

[英]戴维·洛奇  

页数:

331  

字数:

209000  

译者:

刘国枝,郑庆庆  

Tag标签:

无  

内容概要

《失聪宣判》是英国著名学院派小说家戴维·洛奇的最新作品,是本自传性颇强的作品,洛奇本人就饱受听力严重下降之苦,主人公跟他一样也是位大学教授,因为自己教授的专业遭到裁撤不得不提前退休。自己的事业不了了之,可比自己小不少的妻子的事业却节节攀升,由此造成了诸多方面的不平衡,就在焦头烂额之际,自己又遭到“耳聋判决”……一部描写“中年危机”的绝妙小说,跟以往一样,糅合了作家博学、幽默而又处处反讽的风格,既有深度又妙趣横生。

章节摘录

  “你觉得展览怎么样?”  “我还以为她可能是你的哪位顾客。”  “谁?”  “那位年轻的金发女郎啊。”  “哦。不是,我以前从没见过她。你觉得展览怎么样?”  “什么?”  “展览--你觉得怎么样?”  “没意思。很无聊。只要有数码相机,谁都能拍出那些照片。”  “我觉得它们带有一种有趣的……伤感。”  “伤口能有趣吗?”  “是伤感,一种有趣的伤感。亲爱的,你戴助听器了吗?”  “当然戴了。”  “好像没什么作用啊。”  她说的一点儿没错。我用指甲敲了敲右耳的耳塞,听到一下沉闷的声响。电池用完了,我却没有发现。不知道是晚上什么时候用完的。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没有听见金发女郎说的话,不过我觉得并非如此。我想应该是我上厕所时发生的事情,当时她已经离开。厕所里面很安静,我注意不到声音的消失,即使注意到了,我也会将其归于厕所里的安静与展厅里的喧闹所形成的反差,而当我重新回到聚会上时,我根本就没有打算跟任何人交谈,而是假装对那些照片感兴趣,那些照片不管是带有伤感也好,伤口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其实并不有趣,有的只是平淡乏味。  “我的电池用完了,”我说,“要不要换新的?在黑暗中有点儿不大好换。”  “算了,别费神了,”弗雷德说,她近来常说这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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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购买了戴维洛奇的所有小说,除了《作者,作者》一直因某些原因未能读完外,其他的都读了好多遍。戴维洛奇“卢密奇学院三部曲”就是中国版的《围城》,书中到处是反讽和英式幽默。《失聪宣判》应市学院系列的后续之作,值得期待。另外译者翻译过《兔子跑吧》等书,值得信赖。


符合戴维的一贯风格,学院派的绝唱,让人啼笑皆非的荒诞喜剧


翻译得很棒,值得一看,很文艺。


戴维·洛奇的书质量是有保证的。这是作者退休后写的作品,老年更见笔触的锋利与辛辣。


“退休学院派”的天鹅之歌,赞赞赞!


听力逐渐不好的贝茨教授向我们展开了另一种生活状态,喜剧中带着悲剧,慢慢的品味、了解


  看着沙发上留下的两张皱了吧唧的、被泪水浸湿的、白不呲咧的纸巾,连自己都没想到,看完戴维洛奇的《失聪宣判》竟会落得个这样的结局。不是一开始,或者说从始至终都挺欢乐的吗?可是,最后有点小失望哦,作者没有将幽默贯穿到最后,反而伤感起来,也许是刻意为之,哎,真是的,害我流了这么多眼泪,真不厚道。但还是要说,这是一本好小说。
  
  幽默——特别明显的特点,并且,小说节奏不急不缓,游刃有余。要说跟村上的小说比,要油滑和老练的多。感觉日本作家的小说还是像日语的节奏一样,抑扬顿挫特别明显,不过也是不错的。戴维洛奇的语言和对日常琐碎生活的描述简直淋漓尽致,这点让人特别佩服。比如,他写的过圣诞节那段,太逼真太形象了,对繁文缛节的讽刺和无奈,让我想起我们过春节时的种种无奈,以前觉得繁琐,只有抱怨,现在却觉得,嗯,我也要好好观察一下了,把各种繁琐写下来,特别有趣。
  
  关键词:
  1、第一人称、第三人称叙述相互转换。也许会造成读者暂时性思维混乱,但也不乏趣味甚至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2、日记的记述形式让人觉得各种情节都非常可信。
  3、对女学生的意淫及性幻想。十分黑色幽默,算是小说一大亮点,也是小说主线之一。
  4、中老年人对自己平淡无奇生活的无奈以及对日渐衰落的身体和性生活的调侃和幽默。
  5、不断发来的伟哥广告的垃圾邮件又是一个颇具讽刺意味的笑点。
  6、耳聋是戏剧性的、眼盲或是最后说的人生是悲剧性的。这句话很像个警句。
  7、对奥斯维系集中营的描述让人如临其境。这个情节的设置很巧,和其后孙子的诞生、父亲的死构成了生死轮回的思考。
  8、对日常生活琐碎而极其细致入微的描写给人印象极其深刻。
  
  摘抄:
  他以前常常抱怨这些工作,但是一旦完成,不管它们是多么微不足道,都会给人一种小小的满足,并且保证让你永远不会面临一个问题:我今天该干些什么?而退休之后,他每天早晨一醒来就面临这个问题。
  
  我的确没有这样想,可他在家里穿成这样一幅穷酸相让我很心烦,这也许是因为作为亲人,我们之间的相似之处非常明显。他仿佛是在向我呈现一幅我自己的滑稽形象。我们两人都是又高又瘦,高高的肩膀耷拉着,脸上皱纹很多,下巴很长,所以,看到他这身参加篝火之夜般的穿着,就如同看到了我自己二十多年后穷困潦倒的模样。他穿着一条脏兮兮的高腰裤,布料是厚实的格子粗花呢,因为各种各样的污垢和班渍而变得硬邦邦的,我设想他脱下来后简直可以让它直挺挺地站在卧室的角落。
  
  我们两人都去过洗手间后,便来到货架旁,帮爸爸挑一些食品杂货。他虽然知道我会在收银台付钱,但还是坚持买最便宜的东西——便宜到很多商品上面根本就没有商标:罐装烤豆上只有一个简单的白色标签,用黑体字干巴巴地写着“烤豆”……我正好以此为借口,拦住一辆刚刚下客的黑色出租车,还没等爸爸来得及反对,就把他推进了后座。他的眼睛一路上紧盯着计价器,数字每跳动一次,他就无法相信地咕哝几句,当我把钱付给司机时,他移开了目光,仿佛这是一桩见不得人的交易。
  
  “再见,儿子,谢谢你来看我。”他几乎是慈爱地朝我笑了笑,并站在门口,直到我走出院门。我最后一次向他挥手致意,然后带着愧疚又轻松的心情朝车站走去。义务完成了。
  
  我们起身离开时,邻桌的一位中年妇女同情地朝我笑了笑,当我们经过时,她说:“他们到了这个年纪就非常固执,对吧?”我发现其他桌上的人也在既有趣又好笑地看着我们,于是意识到我和爸爸交谈时都是用的大嗓门。离开自助餐厅时,感觉就像是走下了舞台。
  
  “这让我想起博尔赫斯的一句话,”我说,“在一个谜底为棋的谜语中,唯一不能出现的词就是棋。”
  
  人们常说,对于在奥斯维辛以及纳粹分子在撤退时更为彻底地毁灭了证据的其他灭绝营地发生的惨绝人寰的事情,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同样,对完全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游客来说,他们现在的思想,他们的感受,也无可名状。当然会觉得同情,还有悲伤和愤怒,但是与这里发生过的巨大灾难相比,这些感情简直就像掉进大海的眼泪一样微不足道。也许流泪的确能让人轻松一点,但是像理查德一样,我没有轻易流泪。说到底,也许你所能做的就是面对这里发生的一切表示谦卑,并且永远庆幸自己没有卷入这罪恶的漩涡,不管是承受苦难还是参与犯罪。出于偶然——由于自己的无能为力——我就这样感受着这个荒凉的地方,我知道对此我将永生难忘。
  
  他信中让我最受触动的一句话是:“如果说在我们生活中的许多时候,发生过一些小小的误会,那么现在我终于明白,人们是多么不会珍惜正在逝去的时光。”
  
  他们走后,屋子里显得格外空荡和冷清,我在离开之前,最后一次四处打量了一番,我的脚步在满是灰尘的光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响声,想到我们对生命的把握如此脆弱,我们留在人世上的痕迹如此轻易地就被抹掉,我心头不禁涌起一阵伤感。托尼·哈里森用几行诗就表达出了这一切:
  救护车、灵车和拍卖商
  将心爱的家里的所有生命清除无踪
  五十年来辛苦挣来的财富
  被当成废品,一天之内就半空。
  
  但是现在,说“失聪具有喜剧性,死亡则具有悲剧性”似乎更意味深长,因为死亡具有终结性、必然性和神秘性。正如维特根斯坦所言:“死亡不是生命之中的一个事件。”你无法经历它,只能带着不同程度的同情和恐惧,看着它发生在别人身上,心里明白有朝一日它也会发生在你的身上。
  


   对于戴维洛奇,我想大部分人都是从“学院三部曲”开始的,他带着浓浓的学院派风格,一边满世界的在女人和教授,情感和事业之间周旋,一边用自己信手拈来的技巧和理论,诗句和典故对这个世界嬉笑怒骂,在脑海中我总是把他带入伍迪艾伦的形象,一个扮作知识分子的喜剧演员,然而上年的《爱在罗马》中伍迪艾伦老了,翻开这本书,不知觉间,戴维洛奇也老了,(艾柯尚能饭否?)而我之前对他的年龄印象一直都保持在三四十岁。在三部曲之后时隔20年,退休的教师带来了自己的回忆和退休后的生活故事。
  
   失聪具有喜剧性,死亡则具有悲剧性.那么衰老呢?
   从《失聪宣判》中我们得出了答案:衰老就是伴随着失聪奔向死亡,是以喜剧的形式一步步沉向悲剧。如果说失聪是一个过程,那么死亡就是结尾,前者是在生活中饱经折磨,后者是带着必然性与神秘性埋伏在远方,而衰老,则是在经历诸般生活的考验后同样必然迎来的状态。
   如果衰老要为自己寻找一个代言人,比起失明,失聪绝对更加恰当。当外界的声音转换为一阵的嗡嗡声涌入双耳,你只能突然的一次次用“什么?”来回答。
   “嗡嗡”
   “什么”
   “嗡嗡”
   “什么”
   “算了”
   “......”
   死亡的回音。
   比起手脚的残疾,失聪可谓精神性的残疾,当你失去对外界一切信息的敏感和接受,这个世界剩下的就是一片安静的灰色,它像是完美无缺,却和你没有了关系,失聪者尴尬的卡在门口,失明者彻底失去了世界的图景,失聪者却一边被拽进躁动的世界,一边收获回不尽的失望,一次次的加入转为一次次的沮丧,一句句话在内心回荡为一个个耳光打在身上,它让人烦躁,不安,恨不得诅咒这世界,干脆结束这一切算了。
   因此戴维在书中把deaf和dead玩了个互喻,说:“失聪是一种铅丝网,是一种缓缓的带领我们走进我们每个人终将进入的漫长静寂的过程。”衰老不像死亡,正如失聪不像失明一般是瞬间的沉寂和黑暗,它们是一种将逝未逝的状态,是完结前的一次次挣扎。
   作为一个世界的“被排斥者”,书中主角“我”不仅是失去了倾听并加入其中与世界展开对话的能力,还失去了作为社会意义上的价值,退休在家,空无一事。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自己的妻子,越发年轻美丽,事业有成且越发红火,这样的对比不断刺激着我对自身的衰老与价值进行自我确认,产生出源源不断的感伤。
   书中作为对比的不只是中年的“我”,同样的还依次有孩子(新生的孙子),青年(艾利克斯),老年(父亲)与死亡(奥斯维辛)这样一组从诞生到死亡的人类成长过程的对应存在。正如符号学所认为的:一个词通过“其非是”来完成其“是其所是”,通过各个年龄段的人物穿插其中,它们都增强了书中弥漫的对于衰老的感伤。
   父亲无疑是最佳代表,他的糊涂,坚持,错乱的回忆所带来的麻烦一次次强化衰老的恐惧感,“别就这么老去”,父亲告诫他,然而父亲的死亡,自杀遗书的研究,助听器的损坏,奥斯维辛集中营的死亡阴影,无一不在提醒着他人的脆弱和死亡的必将来临,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他知道自己也必将步上父亲的衰老之路,这种宿命般的终点就带来了悲剧的精神。
   父亲死亡,孙子安然诞生,人世间的命运皆如此轮回,戴维洛奇掩住自己《小世界》中的意气风发,妙语连珠,在回忆中重温自己与父亲的离别,这里面浓浓的亲情和对于死亡的无能为力,不免让读者亦合上书,做一声叹息。
  
   书中引用维特根斯坦的一句话“死亡不是生命之中的一个事件。”说你不能经历它,只能带着不同程度的同情和恐惧看着它发生在别人身上,心里明白有朝一日他也会发生在你身上。
   同样的,衰老,我们还没有经历它,只能带着不同程度的同情和恐惧看着它发生在别人身上,心里明白有朝一日他也会发生在你身上。


   这是我给戴维·洛奇(David Lodge) 2008年的小说Deaf Sentence 提议的书名翻译。本来两个英文词够简单的,可是“sentence”是个可数名词,既不在前面加个“a”,又不是复数形式,弄啥玄虚啊?是要读者联想到“death sentence”?此公喜欢玩文字游戏,像现实生活中的出版社Mills & Boon到他笔下成了Bills & Moon;给角色Arthur Kingfisher起名不忘植入亚瑟王传奇的典故,等等(均见《小世界》)。果不其然,作家像是已经预料到读者的疑问,开宗明义,向准备将此书译成其他文字的人打个招呼,警告书名难译,继而引用《新简编牛津词典》给“sentence”所下的定义,其中既有“句子”又有“判决”等常用义项,又有“way of thinking, opinion, mind…”这些直接来自拉丁辞源sententia的意思,跟汉语里的“思路”、“观感”等相近,用上“……之后”就是为了与此呼应。在这“一锅粥”似的义群当中搅拌多时,想出上面这个译法,什么叫“耳聋判决”?是够生涩的。我这儿为了写书评方便,暂时也只能勉强对付着这样用了。
  
    
  
    虽说戴维·洛奇文学成就的顶峰只不过是两次进过布克奖提名的第二榜,他却一直是我喜爱的作家。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之初,他的所谓卢米奇(虚拟大学名)三部曲就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佐证有二。一是,后来一位学生译他的Changing Places (《换位》)时,发现我参与编写的《英汉大词典》里有好几个例证,原封不动地引自这部作品。我一点不怀疑,那是我在当年读书时信手摘下供词典使用的。二是,我记得读完Small World (《小世界》),大概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曾在书信中向钱锺书先生推荐这部“现代西人版《围城》”,钱回信说,我是向他介绍此书的第一人。说到戴维·洛奇作品的主题,三部曲之三《好工作》在嘲讽女权主义批评的同时,又以精妙的“换工”结构,描写学界与业界的嵌接以及撒切尔夫人时代英国保守主义与自由主义的小步接近;《不列颠博物馆在坍塌》和《灵与肉》揭批天主教的生育教规;《治疗法》将医学与宗教对峙,探索人的生存困境,引入存在主义讨论时,大费周章给克尔恺廓尔的姓名拆字;《思想……》则把上述讨论推到认知科学的层面……然而戴维·洛奇为读书界所熟知——也是我喜欢他的理由——可能主要还在于他的“学院派小说”(campus novels),那种由C.P. Snow、Kingsley Amis和Malcolm Bradbury等所开启的文学样式,即便在讨论社会价值观时,始终不忘以闹剧手法戏仿“学院派”,抨击教师的虚荣、知识缺陷和勾心斗角,学生的伪激进与肤浅。
  
    岁月不饶人。长我五岁的戴维·洛奇虽从照片上看还不怎么见老,毕竟耳背多年,如果上述三部曲还是“青壮学院派”作品的话,《耳聋判决之后》可算是“退休学院派”的天鹅之歌了。可老年洛奇并不认为自己已经灯枯油尽,眼下犹笔耕不止,只是不到作品写成,不想过早“让猫儿(实应作施刑鞭子,但一般人都误以为是猫)钻出袋子”(见英国文学网站The Book Depository上Mark Thwaite对他的采访记)而已。且让我们等着看他的下一部作品。
  
    
  
    时而采用日记体手法,时而跳出第一人称叙事,《耳聋判决之后》的情节相对简单,再没有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旧大陆, 新美国”那种越洋比照的手法,也无亚瑟王骑士寻找圣杯的隐喻,倒是对一对二婚夫妇,连带着他们各自家人的寻常生活,着墨颇多。小说主人公、英国北方某所大学的语言学系主任Desmond Bates自觉听觉日衰,“自己讲得太多太多……听了半天不知道争议的焦点是什么,于是只好沉默,不敢贸然发言……接着就看见某人嘴角隐约挂笑,或是围桌而坐的人们交换调皮的目光,这样他才知道自己听错什么了”。经医生诊断,这种病叫做“高频失聪”,症状为嘈杂环境中特别难辨辅音音素,原因是二十年来,内耳毛发细胞一直在逐步减少。全小说的第一长句就定下了“耳聋是喜剧,眼瞎是悲剧”(以俄狄浦斯的故事为例)的基调,把这句话译成汉语是这样的:
  
    这个戴着眼镜的银发高个子,站在主展厅大群客人的外围,俯身与那位穿红色丝绸衬衣的年轻女人靠得很近,头部低垂,角度却是背离着她的脸部,贤明地点头,不时吐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作为交流。你可别以为他是被女人劝来,在大庭广众之下听她忏悔的下班教士,也不是给骗来提供免费咨询的心理医师。他之所以采取这样的姿势,也不是为了便于偷看女人衬衣前部的内里,虽说这是他眼下处境偶有所得的一点收获,惟一的一点收获而已。
  
    俯身低头原来只是因为耳背而想听清楚对方所说的话,聚会场所则是妻子与人合伙开的一家室内装潢公司的主展厅。渐入老境,兼患耳疾,Desmond提前退休,在家里当上了多少有些像“买汰烧”的角色——虽然跑商店主要是“为了练身体,而非出于必须”,虽然他的思维一点没有萎缩,只要给他机会,照样可就“语篇分析”、“言语行为”等专题滔滔不绝。丈夫衰落,老婆Winifred(自寄宿学校时代起人称Fred。忘记是哪位作家说过,女人若是使用男性名字,读者必须警觉,就像下文那美国女生名叫Alex一样)却焕发了第二春,事业有成,成了家庭的经济支柱,而经济基础带动了上层建筑的改变,对着丈夫叫“darling”时的口气再不像从前,而是时而愠怒,时而烦躁,时而表示怜悯,时而隐含讥笑。角色的变换,加上Desmond同样患耳疾的伦敦老父,固执独居,不肯听从儿子劝告,雇人照顾。小便失禁,儿子只好停车用个吹风机替他把内裤烘干。一个退休人的苦恼,大到名根未除却无复人理,小到手忙脚乱摆弄不听话的助听器,写得巨细靡遗。成天读着《泰晤士报文学增刊》打发时光,或是去“唇读班”自寻乐子,好不容易遇上个美国来的女生,缠求自己帮她写出一篇关于“自杀遗书”的博士论文,Desmond不免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但是就像洛奇笔下的不少男角那样,为了维持婚姻,终究还能自持,只不过是给了读者一个悬念而已。
  
    
  
    戴维·洛奇擅写“学院派小说”,固然与他二十七年的大学教师生涯有密切关系,更重要的是他洞察“学院派”的名利追求和伪善等人性弱点,都是在高端精英文化的掩盖下,曲折地暴露出来的。低劣弱点与高端虚伪的对衬,乃是讽刺喜剧取之不尽的资源。在戴维·洛奇笔下如此,在当年钱锺书笔下如此,在我们今天的校园生活中又何尝不是如此?这种对衬惟有学界中人参透最深,但也惟有学界中人在辛辣讽刺的同时,毕竟耳濡目染已久,并不会因此去全盘否定高端精英文化,从而陷入反智主义的极端。戴维·洛奇就是这样,几乎在每部作品中,用典极丰,以《耳聋判决之后》为例,他试改弥尔顿笔下力士参孙的诗来制造幽默效果,又多处引用哈代、Philip Larkin、Thomas Hood等人的诗句(后者的 A Tale of a Trumpet 对一般读者来说相当生僻),复以贝多芬和西班牙宫廷画家戈雅(Goya)耳聋为例, 说明听觉丧失本身,实际上也是一种对生活的激敏知觉。即使写到高频失聪最易错失辅音音素这样一个细节时,洛奇也要引用《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中的柴郡猫(Cheshire cat),说它因为听不清爱丽丝说的是pig还是fig,也是聋猫。然后从/f/ 音联想到“F-k you”,而在英语中与这句骂人话相当的应是“Damn your eyes!”而绝不能以ears去置换eyes。瞧,学院派作家在鞭挞学院派时,绝不尽失自己学院派的所有特征。我觉得“学院派小说”之所以好看,这是一大吸引。换了个根本与所谓的“风雅”完全隔膜的人来批评风雅,写什么《风雅颂》来反讽,能如此挑战或激活读者的智力而让他们深有会意吗?我看至多只能流于浅薄的脸谱化,遂意辱骂几句而已。
  
    “deaf sentence”毕竟与“death sentence”只有一个辅音之差。这部小说也因此带上生命危浅的悲剧意味,就像Desmond所说的,“耳聋是一种‘前死亡’,一种漫长的过程,导向你我大家最后总要陷身其中的永远的寂灭。”寻访奥斯维辛的一日游回来,Desmond仿佛收到了“死亡判决”,更意识到“我们死死抓住生命,可力量却那么脆弱;而要擦去我们在地球表面留下的印痕,又何其容易”。全书中除了“自杀遗书”课题的研究, Desmond的前妻和他父亲之死,都给作品增加了阴郁的色彩。父子情深的描写,包括Desmond与前妻之子Richard的圣诞谈话,在我读过的洛奇以前的作品中,似乎难得一见,仿佛作者好不容易抛开犬儒主义的一贯姿态,向着含蓄的情感表达(男子汉只握手,不拥抱),战战兢兢迈出了一小步。无怪乎,2008年5月2日《电讯报》曾刊出一篇苏菲·莱特克里夫(Sophie Ratcliffe)的书评,题目叫做“拔去了利牙的戴维·洛奇”。然而,洛奇很快收住了脚步,就在与Richard交流感情之后,那边老父亲忍不住内急,在花园里随地解决自然的召唤,就此吓跑了来参加圣诞聚会的宾客;同时,作者又开始玩世不恭地自嘲,就听觉错误大做文章,诸如把“long stick”误作“non-stick”,把 “Carcasonne”(一种名叫“攻城拔寨”的地砖棋盘游戏)误作“our arses on”(我们屁股朝上), 把“crap and sargasso”(多愁善感的胡说八道)误作 “Braque and Picasso”(法国画家布拉克和毕加索);人家历史系主任太太明明说屋外太热,大家“...cowering indoors behind the shutters”(蜷缩在百叶窗后面的屋内),在他听来却变成了乔姆斯基式形式至上的“…the cows' in-laws finding they stuttered”(母牛的姻亲们发现他们都结巴)。此类误听妄听的例子俯拾皆是,足证前面说到过的“耳聋是喜剧”一语。这种板着面孔的文字幽默——而非夸张的动作幽默——恰恰就是英国式幽默的招牌特征。
  
    
  
    毋庸讳言,我之所以晚了几年才读《耳聋判决之后》,与作品问世后读者贬评甚多有一定关系。有人说,戴维·洛奇采用日记体,是“最偷懒”的写作方法,可见年事渐高,不免气短;又有人说,在从耳聋到死亡的阴影底下,展开滑稽故事,不伦不类,说明作者江郎才尽。还有人说,一样是恣睢无忌的闹剧,以前的洛奇作品线索再多,到头来线头都会捋得干净妥帖,不像这部作品中的美国女生,说消失就消失,一个情节线索戛然而止。我的看法是,作者随着父亲离世,本人耳背日甚,感到老之已至,不知不觉之中,笔法开始变得醇和浑朴。书中自问:“今天我有什么事情可做呢?”还有老父的告诫“别就这么老去”,相信都会引发突然闲了下来的退休老年读者共鸣。而退休教授与美国女学生那一段若接若离又渐行渐远的纠葛,与其说是“学院派小说”的应有元素,不如说是“后伟哥”时代文学中新出现的一种buffer-babe(老幼恋)现象。读者看看J. M. 库切的《荒年日记》以及Philip Roth的 The Human Stain和Exit Ghost 就会明白了。
  


  戴维•洛奇是一位不走寻常路的作家,即使在这部小说开篇之前的献词中,他也背离常规,心思细密、情真意切地将此书献给那些多年来一直孜孜不倦地将他的作品翻译成各种语言的译者,而对早已习惯为人作嫁、苦乐自知的译者而言,这无疑是一种少有的荣幸。
   戴维•洛奇出生于1935年,曾就读于伦敦大学和伯明翰大学,并有过二十七年的大学从教经历,在文学研究和创作上成就斐然,其左手文论、右手创作的潇洒姿态已经成为学界的美谈。进入古稀之年的洛奇仍然笔耕不辍,2011年又有新作问世,迄今已出版文学批评和理论著作十余部、小说十五部。中国读者对洛奇的接受和了解主要源于其著名的“卢密奇学院三部曲”之《换位》(1975)、《小世界》(1984)和《好工作》(1988)。学院生活显然是洛奇最为熟悉、最难割舍的领域,于是,在间隔20年之后,洛奇于2008年为我们带来了另一部校园小说《失聪宣判》。由于主人公的失聪及其父亲都以作家自己的经历为原型,所以,重返校园的洛奇少了几分青壮时期的辛辣和犀利,多了几分步入老年的宽容与平和。不过,洛奇式的幽默和游戏依然随处可见。这既增加了翻译的难度,也提升了翻译的乐趣,并让我们近距离地仰望到了一位娱乐的、卖弄的、高明的、睿智的洛奇。
   洛奇是娱乐的。《失聪宣判》的主人公贝茨教授因为耳聋日益严重而不得不提前退休,回家当起了家庭妇男,而比他年轻八岁的妻子却绽放出迟来的青春,事业也蒸蒸日上。退休生活的单调及由此产生的心理落差,耳聋引发的诸多不便,夫妻差距的加大所导致的婚姻危机,原本会连缀成一幅阴郁、悲凉的风景,但洛奇却巧妙运作,在这道风景内大大地娱乐了一番。一方面,他充分发挥贝茨教授作为语言学家的专业敏感性,对信手拈来的谐音、双关、暗指、讽喻等语言现象大做文章,使各种晦暗和凝重转眼就化作云淡风轻。另一方面,他以耳聋——尤其是高频性耳聋——为抓手,通过不经意的误听和误读来平添人物的喜感:由于听不清辅音,non-stick saucepan(不粘平底锅)就变成了long-stick saucepan(长把平底锅),wax-free polish(无腊上光剂)就变成了laxative porridge(通便粥)。作家对于失聪的“喜剧性”的渲染常常让读者忍俊不禁或拍手叫绝。
   洛奇是卖弄的——这是一种典型的学院式卖弄。如前所述,作家自己是文论和创作齐头并进,他笔下的主人公显然也身手不凡,是一位经常以文学作品为语料的语言学教授,不仅可以驾轻就熟地引用或改写菲利普•拉金、托马斯•哈代、约翰•弥尔顿等人的诗篇,还对话语分析、言语行为、语料库语言学等大发宏论如数家珍。这种精英式的学术跨界不乏窃窃自夸和沾沾自喜的成分。实际上,对前文提到的献词,我们虽然毫不怀疑作家的诚意,但也不难品咂出几丝得意和炫弄。洛奇的作品在世界上的确已经被翻译成二十多种文字,这部小说也的确“从英文书名开始就为译者制造了特殊的难题”。但作家似乎唯恐译者和读者忽略他的用心,还特意从《新简明牛津英语词典》摘录sentence词条,对其不同的词源和词义进行解释。根据这些解释,sentence一词除了常见的“句子”、“宣判”之意外,还有观点、格言、感悟等含义。综观整部作品,贝茨教授对失聪、死亡等也的确发表过很多有趣的观点和感悟,说过不少精彩的格言式话语。由此看来,译者对洛奇的献词无论多么领情,在翻译过程中无论多么尽心,对作家仍然是难免亏欠。
   洛奇是高明的。这部小说的情节相对简单,而且主要由日记体写成,只是偶尔在第一与第三人称之间转换。简单的情节顺应和凸显了主人公的生活情状:一方面是因为听力缺陷和避免“单边对话”的尴尬而不得已为之的简单,另一方面是因为退休而社交圈急剧变小后既成事实的简单。不过,洛奇却凭借高明的技艺将简单的情节串联成一个扣人心弦的故事,特别是展示出他擅长拼贴的拿手好戏,将身边的广告、文摘、歌词、涂鸦等顺势剪贴,为单调的情节和主人公的生活平添几分趣味和色彩。日记体的形式则无疑十分契合主人公的身份和心理:“当听说交流变得越来越困难时,游刃有余地驾驭书面话语的能力就显得越来越有吸引力”。于是,作品中的叙述恰似听觉钝化、深居简出的聋人的自言自语、自我欣赏、自得其乐。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全书由20章组成,开篇是朗巴德效应影响下美术馆大厅的无效交流,经由主人公对失聪与失明、失聪与衰老、失聪与治疗、失聪与学术等问题的冥思,至全书唯一出现标题的第16章《午后之聋》而达到“失聪”的高潮,再在几次大事件造成的渐降之后,终于以装设有完好环路系统的唇读班的多方互动而收尾。这种架构赋予文本一种不可思议的“隐声”或“隔音”效果,仿佛叙述者的耳聋传染到了文本本身,从而使读者对“失聪”及其“宣判”感同身受。
   洛奇是睿智的。这种睿智不仅基于他的娱乐精神和在专业知识及创作手法上的炫技表达,还在于他让贝茨教授从塔顶下到地面,成为一位淡定、从容的智者和哲人。像大多数知识分子一样,贝茨教授虽然自认风雅,却也常常不能免俗,甚至偶尔还玩一点小暧昧。退休之后,他不由自主地体察了渐入老境的不甘、落寞和无奈,亲见了象牙塔里的学术泡沫和不端以及潜规则与被潜规则。但洛奇虽然鼓励他的主人公在学术疆界上任意穿越,却始终像一位看不见的上帝一样把握着人物的命运线,把握着学术的良知和道德的底线。于是,贝茨教授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几重危机,特别是通过对新生命的忧虑和期待,对死亡的追悔与见证,他终于谦卑地弯下身去,捡起散落在庸常现实中的智慧,心甘情愿地重新接受人生的启蒙。贝茨教授退出了大学校园,进入了小学一般的唇读班,在学历上是降级,在智略上却是升华。这是贝茨教授对生命的参悟,也是洛奇先生与生活的和解。
  
  译者
  2011年夏
  于武昌沙湖畔
  
  


看完后你怕吗?有没有共鸣?


@Ellin
不怕,只是感伤...这是人类无法摆脱的局限性.希望自己能找到超越性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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