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的物质与非物质
2006-6
重庆出版社
詹丹
175
无
很无意间,就想起了张爱玲的一段文字: 只有在物质的细节上。他得到欢悦……仔仔细细开出满桌的菜单。毫无倦意,不为什么,就因为喜欢一一细节往往是和美畅快、引人入胜的,而主题却永远悲观:一切对于人生的笼统都指向虚无。 我本以为她是在说自己和自己的文章,也在说她的散文和小说的关系,我一直觉得,读她的散文是欢悦的,而读她的小说是该叹息的。她的散文都是物质的细节罗列,不厌其详,琳琅满目,射出喜悦的光芒;也让读者一一细数,带着喜悦,带着温馨,好像是在把人生的物质一路品尝下来。这种品尝又像是无主题的,或者说品尝本身就是主题。但她的小说却不是。散文中的细节在小说中被拢到长长的故事里,烘托出故事背后的大主题,或者落寞,或者苍凉,或者悲哀,或者是那种摆脱了细节、穿透了物质后的虚无。 不过,张爱玲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她不是在说自己的创作。她说的是《金瓶梅》,是《红楼梦》。当她这么说的时候,我对于《红楼梦》的物质与非物质的感觉,好像被唤醒了。虽然物质背后的那样一种苍凉的气息,我未必能呼吸到。 然而,我还是想写这样一本书,写《红楼梦》的物质与非物质,从对日常生活的物质感觉开始,渐渐走向情感、走向思想、走向心灵,从具象走向抽象,从物走向人,走向人的想象,从对《红楼梦》的解读走向对解读的再解读。就像《红楼梦》曾有的一个书名《石头记》告诉我们的,从最物质、最质实的一块顽石,变成一块散发出灵光的宝玉。虽然在作者看来,石头向宝玉的转化,并不一定就是幸福的征兆。
詹丹,男,文学博士,上海人。曾先后执教于上海教育学院、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为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教授、上海高校都市文化E-研究院特约研究员。主要从事古代小说、都市文化等研究工作,发表有《红楼梦与古代小说研究》《红楼情榜》《空门中的人性》等专著,并主编《大雅中外艺术家画传丛书》等。
引言第一章 饮食 第一节 民以食为天 第二节 穷奢极侈的红楼饮食 第三节 饮食之于人伦、人情和人性 第四节 红楼盛宴 第五节 酒中人的矛盾和冲突 第六节 醉态画面的深度透视第二章 服饰 第一节 炫目的服饰 第二节 服饰中的情和爱第三章 居所 第一节 个性化的住宅院落 第二节 墙与窗 第三节 从桃花源到大观园第四章 物件 第一节 通灵宝玉 第二节 镜子 第三节 手帕第五章 男女 第一节 才与德的离合关系 第二节 唐代妓女身份的佳人与才子的故事 第三节 狭义的才子佳人小说的特征 第四节 《红楼梦》与才子佳人小说的终结第六章 真假结语:魅力红楼后记参考书目
书摘表现人物日常生活的饮食方式,构成《红楼梦》内容的一部分。用穷奢极侈来形容《红楼梦》中贵族的饮食追求,似乎并不夸张。 但是,在前二十回中,在贾府遭遇的所谓非常的大事件中,即为秦可卿之死办的隆重丧事和为元妃省亲办的喜事里,筵宴的饮食并没有得到具体描写。丧事中把出殡作了重点叙述,而元妃省亲中有关筵宴只一笔带过,即“已而至正殿,谕免礼归坐,大开筵宴。贾母等在下相陪,尤氏、李纨、凤姐等捧羹把盏”(《红楼梦》第十八回),余下就是叙述作诗、点戏、赏赐礼品等等,再不及饮食之内容。元妃虽然也叹息过贾家的奢华,但主要是指建造的省亲别墅,即所谓的大观园,于此有一总提式的评价,而对于局部如饮食者,已不再细说,此也符合其高高在上之身份。 当然,从另一方面说,要在铺排饮食过程中,让品尝者如元春来赞美是不合适的。即便不是身为贵妃的贾府中人(虽然他们对饮食十分讲究),过多留意于各样的食品,似乎也会显得小家子气,但如果只是把饮食品类罗列一过,又无太大意义。所以,只是借着因缘凑巧,才会一鳞半爪地,偶尔透露一点个中信息。第三十五回,是写宝玉挨打后,贾母、王夫人、薛姨妈等去探视宝玉,问宝玉想吃什么尽管说,宝玉说出的是小荷叶小莲蓬汤,凤姐听了,在旁笑遭“口味倒不算高贵,只是太磨牙了。”原来,这汤本是一种汤面,先将面食用小巧的银模了轧出荷叶莲蓬等各种花样,以荷叶垫底将其蒸熟,汆入鸡汤,取荷叶的清香和鸡的鲜味,制成所谓的小荷叶小莲蓬汤。也许,有人以为这样的汤面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其实凤姐的一句“口味倒不算高贵”,已经显出了大家族里人的派头,可当人们把做面的模了找来时,就连见多识广的薛姨妈也要忍不住赞叹贾府想得绝了:“四副银模子,都有一尺多长,一寸见方,上面凿着有豆子大小,也有菊花的,也有梅花的,也有莲蓬的,也有菱角的:共有三十四样,打得十分精巧。”难怪薛姨妈说,如果不是事先说明,是再不会想到这东西是派什么用的。不过,王熙凤的解释——这原是备膳用的法子,只呈样做过一回,就收起了——暗示了我们,元妃省亲时,其饮食规格可能有的一种奢华。也正因为这样的奢华并不是日常所需要的,所以作者还特地点出,当宝玉说想吃这汤、贾母一叠声叫人做去时,所需要的模子一时半会还找不到。王熙凤先是吩咐个婆子去问管厨房的要,婆子去了半天,带回管厨房的回复说是都交上来了。又遣人去问管茶房的,回说也没有,最后才从管金银器皿的那里找到。这样的处理,当然可以说是很写实的一种笔法,因为毕竟不是家常日用,让管家且精明的王熙凤也一时不知头绪,在自己记忆的深处搜索半天,也并没有即刻想到。从艺术效果来说,这在无意中制造了一种悬念,把本来很平常的一次制作汤面需要的器具的寻找过程,渲染得如此跌宕起伏,再加上薛姨妈在旁赞叹,要读者注意力不被吸引也难了。问题是,虽不常用,但居然让王熙凤记忆屡屡出错,其对此器物的不重视也可以想见,那么薛姨妈的一番赞叹,由此形成的反差,正是强化了贾府在饮食上的惯 豪门世族的银质餐具有的奢华,而这种奢华,又与帝王的奢华联系在一起。 如前所说,由于正面表现类似的饮食奢华的困难,所以,在前八十回中,真正集中显示贾府饮食排场的,是在刘姥姥二游大观园的时候。从一个乡下人的视角,对贾府的饮食品类、制作方式乃至所用餐具不时作惊讶式的关照,这时候,大观园筵宴的铺排,其目的倒不是要向刘姥姥摆阔,或者说这不是主要目的,否则也太显得贾府这样的大家族的俗气。这里的关键,是要在这表面的摆阔中,在引得刘姥姥一惊一咋中,给贾母增添生活的乐趣。这样,宴饮中一个本来不应该有的排场,本来不应该有的讲究,似乎都在逗乐的名义中展现出来。也使得刘姥姥这一身份地位的人在饮食中所受到的待遇,完全是超规格的;也是在超规格中,不断爆出笑料,并捎带着将贾府饮食的奢华予以穷形尽相地展露。P8-10
书评只有在物质的细节上,他得到欢悦……仔仔细细开出满桌的菜单,毫无倦意,不为什么,就因为喜欢——细节往往是和美畅快、引人入胜的,而主题却永远悲观:一切对于人生的笼统都指向虚无。 ——张爱玲
《红楼梦》的物质与非物质,从对日常生活的物质感觉开始,渐渐走向情感、走向思想、走向心灵,从具象走向抽象,从物走向人,走向人的想象,从对《红楼梦》的解读走向对解读的再解读。就像《红楼梦》曾有的一个书名《石头记》告诉我们的,从最物质、最质实的一块顽石,变成一块散发出灵光的宝玉。虽然在作者看来,石头向宝玉的转化,并不一定就是幸福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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