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的机关生活
2008-1
时代文艺
幽谷释怀
251
240000
无
照理说，像小赵这样的所谓性情中人是不应该来机关的。名牌大学新闻系研究生毕业，去上海或北京的一些大报社发展可能才是正确的选择。
但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来到Z省的一个小城市当了一个所谓“人人羡慕”的国家公务员。为此，他还得罪了自己的导师，因为导师是想他留在Z省的省会城市发展的。他原来有很多的机会留在这个风景如画的省会城市的，比如进高校，去报社，进大公司，但他最终选择了来C城文化局。回过头来，他想想，这都是命运使然。命运是你能抗拒的东西吗？既然不能抗拒，那么你就得承受……小赵的机关生活开始了！
幽谷释怀，椒陵人士，网络写手。性格温和，信奉“其恕乎？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做人原则。坐着小公务员，喜欢胡思乱想，爱好舞文弄墨，多年来在各类报刊上发表散文、评论数百篇。长期混迹于起点、天涯、搜狐、网易、猫扑等网站，尤爱在天涯社区的“天涯杂谈”、“舞文弄墨”、“情感天地”等板块灌水发帖，几年来发帖无数，以小说为甚。有《弹丸之地》（已出版）等几部长篇小说引起读者广泛关注，点击率均超数万，其中《中国式男人的郁闷》一度成为天涯“情感天地”关注的焦点，并获得搜狐等门户网站读书频道推介，成为众多电子书网站下载推荐书目。
1 关键词：领导 照理说，像小赵这样所谓性情中人是不应该进机关的。名牌大学新闻系研究生毕业，去上海或北京的一些大报社发展可能才是正确的选择。但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来到A省的一个小城市当了一个所谓“人人羡慕”的国家公务员。为此，他还得罪了自己的导师，因为导师是想他留在A省的省会城市发展的。他原来有很多的机会留在那个风景如画的省会城市，比如进高校，去报社，进大公司，但他最终选择了来C市文化局。回过头来，他想想，这都是命运使然。命运是你能抗拒的东西吗？既然不能抗拒，那么你就得接受。 小赵记得自己第一天去文化局报到的时候，被办公室唐主任带着到各个处室（其实是科室，但市里都改称为处，科长也就自然变成了处长，叫起来好听）。转了一圈，他一下子看到很多陌生的面孔，这些陌生的面孔从今天起就成了他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但在当时，每个人的面孔在他的印象中却是模糊的一片。小赵只记得每一个处室的人从处长到一般科员对他都很客气，听说他是研究生，分在办公室，有些处室的处长还紧握着他的手说：“以后你是我们领导了，要对我们多关照啊。”这是他来文化局第一次听到“领导”两个字，而且人家说他是“领导”，他有点受宠若惊，同时也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个场面很不真实。虽然，他早就知道“领导”一词有特殊的含义和特别广泛的影响，尤其是牛群的那个经典的“领导，冒号”的相声，让“领导”这个词增添了一些调侃的意味。由于大学毕业直到读研究生，小赵的生活环境都是学校，所以对“领导”一词的感觉一直不深刻，他想自己今后对这个词的感受也许会有很大的不同了。 各处室转完，唐主任带小赵去见真正的“领导”——市文化局局长。局长的办公室很宽大，中央靠后一点的地方斜放着一张办公桌，上面堆了一些资料，边上放着一个地球仪，案头还插着一面鲜红的小国旗。这边放了一圈黑色真皮沙发，前面摆放着一个玻璃茶几，上面的一个水果盘里堆着一些水果，还有两包烟。进了这个房子，他就感到了一股威严之气，头皮有些发麻，身上的汗毛似乎也倏地竖了起来。 唐主任介绍完他之后，局长从办公桌后的转椅上站起来，脸上堆满和蔼的笑容，走过来跟他握了手，然后示意他坐在沙发上。 局长去饮水机那里接了一杯纯净水，递给他，然后也在沙发上坐下来，对他说道：“你来了，我们很欢迎啊，现在文化建设很需要像你们这样的人才。”他心窝一热，局长能这么重视一个刚来的年轻同志，让他有些想不到。来局里面试的时候他见过局长一次，五十多岁的样子，脸庞很瘦削，不像一般当官的那么白白胖胖的。 “把你引进过来不容易啊，”局长看着他微笑地说，“来了就好好干，我们给你提供舞台，你把你的才华都施展出来。” 他点点头，两手有点不安地在膝盖上揉搓着，这是中国小老百姓在领导面前习惯性的条件反射。 “房子都安排好了吧？住的还行吧？”局长关心地问。 “还行。”他说，看了局长一眼，又低下了头。 “生活上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局长说，接着转过头看着唐主任：“小唐，小赵刚来，生活上的事情要多关心一点，人家一个外地人，到咱们这里来，不容易啊。” “是，是。”唐主任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见局长的时间前后只有五分钟。一般科员见单位一把手领导的机会不是很多，尤其是单独接见，有这么个五分钟也是很不错了。出门的时候，小赵并没有意识到，“领导”是每一个进入机关的人要好好研究的一个词，只有把这个词的含义琢磨透了，运用自如了，才能在机关里安身立命。 2关键词：主任 局长接见的第二天，小赵同志就正式上班了。没有公文包，他就背着读研究生时买的那只棕色挎包走进了办公室，心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好像还是来听某个导师讲课。 办公室不大，但一溜排放了好几张桌子，加上边上放着的几个文件柜，空间就显得有点狭小局促。这跟小赵去局长办公室里的感觉完全是两回事，他这才意识到领导是怎么回事，领导首先在空间上就比你占了很大优势，一人一间办公室不说，还非常宽大，据说里面还有休息室、卫生间什么的。而一般中层干部尤其像他们这样的小科员，就只好挤在这一间屋子里了。小赵发现，除了唐主任的桌子大点之外，其他人的桌子都是一般大小。唐主任的桌子靠窗子单独放着，座椅的空间也比较大，其他人的桌子是一溜排放的，有点像学生上课时的样子，这也显示了唐主任是这个办公室里头儿的身分，如果他的桌子也跟着大伙儿一溜儿放着，那就要混同于一般科员了。 局办公室加上他这个新来的，总共有五个人，分别是唐主任、朱副主任、会计老张，收发小郑。当然如果包括两名司机，办公室就是七个人。只是两个司机在另一间办公室里，平常也不大见到他们。这些情况都是唐主任向他介绍的，他都上前跟他们一一握手，打了招呼，说着以后请多关照的话。他知道，文化局虽然说起来有七八个处室，二十多号人，但以后跟自己有真正密切厉害关系的人还是办公室这几个，人家说世界很大，但每天跟你打交道、共事的就那么几个。所以给他们的第一印象很重要，从神态语气里都要表明自己的态度，自己到这里来，是真心跟大家合作搞好工作，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或危险。大家也跟他热情握手，从神态和语言上表明他们是真诚欢迎他来到这个办公室的，成为他们的新成员。整个气氛让小赵感到很融洽，他不禁在心里想，单从这第一印象来看，说机关有多么复杂，多么勾心斗角，一下子还真看不出来有这样的迹象。 唐主任给他安排了一个位子，在这之前已经将桌子抽屉里的文件废纸整理干净了。这个位子是前面一个副主任留下的，听说他已经调到了市广电局办公室当主任去了。 县官不如现管，眼前的这个唐主任，还有朱副主任就是他以后的顶头上司。小赵在跟唐主任说话的时候，仔细地打量过他：四十岁不到的年纪，圆乎乎的一张脸，眼睛时常迷成一条缝，牙齿有点发黄，可能是抽烟抽多了。最大的特征就是谢了顶，光着个发亮的大脑门子，人说聪明的脑袋不长毛，单看唐主任这个脑袋，就知道他很聪明。小赵后来才听人说，机关里提前谢顶的人，一般都是写材料写的，稿子写多了，头发还会发白。所以，在机关里你看到那些头顶稀疏、脸色苍白的人，基本上都是给领导整材料写稿子的。而每个部门的办公室就是各类公文讲话稿的生产批发部，身在其中的人的辛苦就可想而知了。老同志都知道，机关里最苦的事就是写稿子了。这个苦小赵后来才真正体会到，他相当于跳进了一个孙悟空呆过的“炼丹炉”，但现在的他还一点都没感觉到。 上午，唐主任抽空跟小赵同志聊了一些局里的情况和办公室的主要职责。通过唐主任的介绍，他才知道，相比其他处室，办公室是局里一个相对特殊的重要部门。它具有综合功能，跟局里的局长和几位副局长的关系都很近，在很多事情上享有其他处室所没有的优先权。唐主任作为处室的头儿，比一般处长又高了一层，他同时还是局党组成员，可以参与决定局里的重要事情。朱副主任分管办文办会、信息报送等工作之外，还兼任局长的秘书。这些都体现了办公室在整个局的重要地位，这就是他第一次到其他处室去，人家握着他的手说是他们“领导”的原因。 “你到我们办公室来，大大加强了我们的力量了。”唐主任喝了口茶，从烟盒里掏出一支“中华”叼在嘴上，拿起打火机点着后接着说：“你是研究生，文笔又好，以后领导的讲话稿子就靠你写了。” “我恐怕写不好，以前写的都是新闻稿。”小赵老实地回答。 “没关系，一开始肯定有个适应过程，你文笔好，学历又高，没问题的。”唐主任吐了一口烟，眯着眼看着他。 “我会努力的，还靠唐主任多指导。”他说完，觉得自己的话多少有些虚虚的。 “以后叫朱主任多指导你，他在这方面是高手行家。”唐主任扭头看了一下朱副主任。 朱副主任名叫朱必达，正在低头看一个材料，听唐主任这么一说，抬起头来，笑了一下说：“研究生我哪敢指导啊，我还要他多指导指导我呢。” “看看，我们朱主任多谦虚。”唐主任说，“朱主任你就别推卸责任了，小赵虽然是研究生，但对机关公文可能还不太熟悉，你有空就多指点指点吧。” 朱必达嘿嘿笑了笑，算是回答，抬头看了一眼小赵。 自己的头上有了两个主任，小赵拿起桌上的材料边翻边想。
机关生活就像一把剃须刀，将我剃得有些世故，有些懒散，表面上幼稚的汗毛和表皮早已脱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渐渐老成的心。别和自己过不去，这世上你看不惯弄不明白的事儿多的是。机关好比一座山，山不过来你就过去。是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还是做一个唯唯诺诺的人？这是一个问题。在政府大楼某个卫生间的角落，小赵同志开始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他愣怔了半天，接下来又猛烈地抄起水泼向了自己的脸，直到喘不过气来，看着镜子中的水淋淋的自己，他忽然又产生了那种荒诞感，我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