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
2008-6
时代文艺出版社
宋紫峰
256
部里三十多人密匝匝地坐了一片，只是没有田辉和郑部长……不多时，郑部长和田辉陪同组织部尹部长和县委主管干部的贾副书记鱼贯而入。顿时，叽叽呱呱喋喋私语的属下鸦雀无声全换了正容，瞅着一句话就可改变自己命运的头头脑脑。瞧这阵势，黄冠奕一下明白了，田辉又要高升了！ 自从田辉被提为部长，他被安排为文联主席，黄冠奕在自我宽慰的同时，时不时会滋出一种别样心理，一种无边的寂寞和失意。生活上，他像走进一个无法预料的迷宫，越走越乱，越走越窄，却又回头不得，与胡嘉丽的感情越来越不相适，裂痕越来越深；与殷小月相好，他深爱着这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女人，她小鸟依人的情性使他深深感受到了什么是女人。
宋紫峰，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数学家协会会员。毕业于河北师范大学石家庄师资班。作过中学数学教师、副校长，当过县外贸局、文化局副局长。现任平山县委党史研究室主任。 发表短篇小说《暮歌》《在高考的日子里》《偶像》及诗文多篇，出版长篇小说《戎冠秀传奇》。
纪英大街犹如一条大动脉，纵穿扇面般铺开的古老县城。它在嵌有红十字标牌的县医院门口轻画一弧拱，与红河大桥衔为一体，跨过红河水，又缓缓向城西郊一直延伸…… 此刻，县委宣传部副部长黄冠奕优哉游哉就走在夜幕下的这条大街上。他宽脸大额，头发锃亮，不胖不瘦，近五十的年纪，看去仍是四十出头时的“标准像”。古人说，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天天和书本笔头打交道的他对熬官已没啥想头。可也怪，妻子胡嘉丽却官瘾日炽，并且春风得意，去年春上，正经八百当上了人人眼馋的旅游局长。在他意识深处，女人官越大男人越悲哀，一天女人不着家，家没个家样，一日三餐，洗衣叠被，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古脑儿全落在他头上。越是这样，思想便越往极处想，有时候，最大的希望就是女人不在家，尤其是晚上，他也像风筝上天，乐得逍遥…… 一株株葱郁的法国梧桐侍立街旁。向前走，一棵三股叉树的树身上钉一小钉，用细绳挂一纸板，借浑黄的街灯，可以清楚地看到“收药”、“价格高于同行”等歪歪扭扭拳头大小的字样。人呢？噢，斜靠在碗口粗的树身后头。他一下明白了，纪英大街几天不见，又冒出个收药行当。这样，享受公费医疗的人就可将虚开、假冒、吃剩下甚至过期的药品，折价卖给收药人；收药人一倒手，再将药贩卖到偏僻的乡下或个体医疗诊所牟利。商品经济真是无孔不入——真他妈脑袋尖，挖空心思，啥门都钻，啥事都有人干。古人云：但愿世间人少病，何妨架上药生尘。 再往前走，并不耀眼的椭圆形路灯映射着几张大大小小的“江湖广告”，七高八低，吊屁股接嘴，死死粘贴在滑溜溜的水泥电杆上。手到病除治梅毒、淋病、疱疹各类性病的；祖传秘方包治食道癌、牛皮癣等疑难杂症一副药见效的；还有推销商品、招生的等等。其中，一张兜售“春药”的广告，打印的规规矩矩，字体很大，一下跳入他的眼圈。黄冠奕教过几年书，又当过十多年通讯员，肚里墨水在巴掌大的县城算不少，这种“春药”他在多年前就知道。古代的帝王将相、达官贵人、好色之徒，为了三宫六院、三妻四妾、情妇相好，为了满足超级淫欲，不得不求助于药。一些医道奸佞，很多时候，就是通过进贡“淫药”邀宠取欢的。 说来好笑，第一次遇上这种巴掌块式的“春药”广告，他像踩上了炸雷，胆战心惊，偷偷斜两眼，做贼似的逃了。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二次，第三次……当此类广告铺天盖地充斥街头巷尾时，他再也不觉得大惊小怪了。社会真是说变就变，一切的一切是彻底解放了！后来，他趁到外地出差之机，鬼使神差踅到一个贴满“温馨爱语”的新药特药店里，狠心花大钱买了一瓶。取药小姐笑容可掬，神态自若，大大方方为他讲解药的功能、用法，乳毛未脱，还没结婚吧？好像那事全知道。他脸皮发烧，心口突突直跳，万一撞上熟人可咋办？嘿，悄悄溜回宾馆，回家偷偷服了几天，哈，还真管用：阳根思动，情性大增！妻子胡嘉丽不解其因，怪眼相瞧；殷小月喜出望外，如狂似颠，欲粘掉他一层皮。记得一晚，他性欲陡起，将她脱光剥净又起连转五六圈儿，又啪地抛在席梦思床上……多少年了何曾有过这种力量！一次，两次，半小时，一小时，楼板在旋在晃？销魂，销魂，整个世界好像不存在了，那一夜，可是终身难忘…… 很快他如一根缺乏养分的黄瓜蔫了下来。他聪明地悟得，这是在透支体力……前些日子，一位气功大师到体育馆做了场报告，他心有灵犀，着魔悟道，又因邂逅遇到住在文庙里的白云逸，便一心一意迷恋起气功，算起来有个把月了！可他毕竟是凡夫俗子，心意不坚，难忍其欲，到今晚，再也顾不上白云逸——什么初次人手练功，百日不得同房的训诫！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更何况是红粉知己！黄冠奕啊，黄冠奕，你三生有幸，艳福不浅，年届天命，竟然会有一个天生丽质的女人投身怀抱，你难道还不知足么？他的意识流在流，每一根细小的血管都在随她油黑的眉毛，小巧的嘴角，如瀑布的黑发，白嫩的肌肤，发烫，发痒，膨胀……他与她，今夜有约，不，应该是今生有约！ 向前再走几十米，喧嚣了一天的车站开始平息。摊煎饼果子、蒸竹屉小笼包的，穿糖葫芦、烤烧鸡、卖烟酒糖果雪糕，开出租车的等等，都断断续续收摊打烊，如飞倦的鸟回巢栖息去了。 望着纵横交错缀点着上百盏小彩灯的影乐宫，黄冠奕笑了，楼顶上空三个鼓凸凸的金黄大字“影乐宫”高高矗立，在群灯的照耀下流光溢彩。它的姊妹楼“魔斯丽”舞厅在西侧紧邻——一幅极富诱惑力的“现代派”广告横空悬立，显得格外醒目！那是一位半裸腰肢的大美人！她曲身侧卧，玉臂轻扬，纤手细细，红色无领上衣薄如蝉翼似裹似挂在高耸的乳峰，正面对黄冠奕颔首微笑。此画功力非凡，是他请人专门画给殷小月和她的舞厅的。它是刺激感官招揽舞客的钓饵、钱源，也是挂在露天广场几乎殷小月天天可以读到的一封特殊“情书”。世上谁没有只属于自己的秘密呢？ 女人，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何止是一半！四十岁以后，黄冠奕才感到自己对女人更有兴趣了。肤色、声音、个头、骨骼、腰肢、笑相、面相、手相、走路的姿势，时代乎，年龄乎，还是秉性使然？一天，两天……一个月过去了……白云逸，身着白袍的气功家，我憋不住了，实在憋不住了！ 踏进舞厅门厅，小眼滴溜直转的门侍和他探身摆手致意，极通人性。殷小月选这样一个门侍，他十分满意。舞厅是原县供销社下属一家旅馆改建的，一楼是饭店和几间商店，二楼是大小舞厅、休憩室，三楼设有旅店、办公室，宿舍安排在四楼。里面的通道东拐西折像是迷宫，他每次来总感到楼道太长，弯儿太多，今天这种感觉尤为强烈。登上二楼，一首欢快、亢奋的舞曲扑面而来，令人心游神荡，意乱情迷。中厅里，红男绿女左旋右转，接高迎低，极尽狂欢。“迷你灯”不停摇曳，五颜六色令人眼花缭乱，一片片一朵朵打在外面过道的楼墙上。他视而不见，从紫红色的舞厅门前穿过，沿着熟悉的夹道径直上楼去了。
他像走进一个无法预料的迷宫，越走越乱，越走越窄，却又回头不得，与胡嘉丽的感情越来越不相适，裂痕越来越深；与殷小月相好，他深爱着这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女人，她小鸟依人的情性使他深深感受到了什么是女人。……故事发生在一个小县城里，主人公和各色人物所经历的种种美丽诱人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