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新史
2012-4
上海学林出版社
姚汉铭
636
一只粪苍蝇刚刚贪婪地吮吸足了污秽，沉甸甸地在人间飞来飞去。它吸取的污秽越多，身子越显得金光灿灿。有一位长者，他患有多种眼疾：斗鸡眼、重视眼、老花眼、青光眼、白内障……有人说是先天性没法医治的，也有人说只要不讳疾忌医还是能治好的。老人看见这只金灿灿的粪苍蝇，便说道：“真是一只人间少见的美蝴蝶！”在这个村子里，这位长者历来是一言九鼎的。于是，长者周围的人便都把这只肮脏的粪苍蝇尊之为美蝴蝶。于是，全村的百姓便只好听任这只讨厌的粪苍蝇在头上耀武扬威，嗡嗡嗡嗡，听凭它传播疾病而无可奈何。这是一部文艺小说，当然源于生活，但却并非原原本本的真人真事。所有人物都是作者塑造的艺术形象。敬请诸位读者先生，特别是认识作者的朋友，切勿“对号入座”。如有对号癖者硬要“入座”，则只能由其“文责自负”了。特此申明。
姚汉铭编著的《儒林新史》以三名高校无官职教师的工作与生活为主线，表现他们对科学和教育的孜孜不倦以及在评职称途中的辛酸遭遇，在讴歌与鞭挞中展现“新儒林”的状况。《儒林新史》通过高等学府的内幕、工厂矿山的躁动、大城市的繁华与不安、乡村小镇的奇特景象，展示当代社会在特定条件下形形色色的文明与野蛮，美好与丑陋。
序曲两支
一、喜事连连
二、不快多多
三、不准申报
四、自鸣得意
五、初战告捷
六、稳操胜券
七、借刀杀人
八、密室策划
九、中评委会
十、结构工资
十一、逼良为娼
十二、据理力争
十三、首次分房
十四、总支新政
十五、评比先进
十六、再次申报
十七、拳送厂长
十八、孟氏黑庄
十九、乌纱为重
二十、五堂会审
二十一、分房分房
二十二、维权退休
二十三、虎啸山庄
二十四、名誉校长
二十五、耕耘不止
二十六、施周伊人
二十七、谢米夫人
二十八、美国之旅
二十九、行政复议
三十、患难之交
三十一、兄弟情义
三十二、申诉到底
三十三、弘文公园
不是尾声
后记
一、喜事连连 校长室，即埔海市埔港区业余大学校长庄鉴域的办公室。但是，你不能叫它“校长办公室”，因为时下惯例，“校长办公室”只是校办主任一类人的办公室；“校长室”才是我们这位校长先生的办公室。它，在这幢新建的10层大楼的顶层，过道的底部，朝南。校办特地为他定购了办公桌椅：老板桌，老板椅，就安置在靠窗口。窗的左前方，埔港江里的大海轮在慢悠悠地行驶，有时则会传来“鸣——”的一声长鸣。校长先生缓缓地吐了一口烟，悠然自得地眺望着江面。庄鉴域校长最大的嗜好是抽烟。可是，“坐家女儿”的夫人婚前跟他有“约法”：“不能在我的房间里抽烟！”习惯成了自然，这问校长室便成了他腾云驾雾的专室。在这个专室里，庄鉴域除了腾云驾雾之外，还有个自年少时一直保持至今的爱好：用手指挖鼻头污。用足精力挖啊挖啊，然后，把挖出来的成果拓到另一只手的手心上，两个手心搓啊搓啊，终于化为乌有。校长先生的两个鼻孔也因此比一般教师大得多、大得多了。 “笃，笃，笃”，有人敲门。他站起身，走到门边，从“猫眼”里往外一瞄，原来是校党总支副书记孙栝荣和两位副校长。他笑嘻嘻地开了门。他们在他对面墙边的长沙发上坐了下来。他则回到了自己的校长椅上。 “人民代表要换届选举了，我们校里上报的区人民代表候选人当然还是你庄校长。” 小孙原是校里的总务处主任，因为一贯唯上是从，被提任了副书记。原来的校党总支书记能力很强，也是正规大学的毕业生，很会管理，可是几年前却突然向局里坚决要求调回了自己居住地的安定区。于是，局领导便要他主持校党总支工作。庄鉴域对此变动十分满意。对于小孙书记的这番话，他不动声色，既不首肯也不谦让，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等待着这位往日的下级的继续说白。 “不过，这总归是校里的一桩公事，要有一个安排。具体如何进行，想听听庄校长的意见。” 对庄鉴域，这位书记是叫惯了“庄校长”的。这不是客气而是传统。他任总务主任时，庄鉴域已经是副校长了。时下的社会习惯，对官职，副职必须去“副”而呼之，因此庄鉴域早已是“庄校长”了。小孙以副书记身份脱产去师范学院进修时，庄鉴域正式成了“庄校长”。他回校一见面更是“庄校长”、“庄校长”的。还有一个原因，区教育局局长兼党委书记常精民要他主持校党总支工作时，特地向他交过底： “庄校长是党外高级知识分子的代表，要尊重他，支持他。现在我们实行‘校长负责制’，党务工作的核心就是要保障‘校长负责制’的全面落实。——这位校长我们是信得过的！” 局党委书记说这番话时似乎要射穿他的脑袋的那两道深邃的目光，至今还清晰地留在他的眼前。大概是党委书记从小孙木讷的表情中得到了满足，此后便很少再来过问这所区里唯一的高等学府的事了。 “党总支挂帅嘛，一切由总支安排！”庄校长笑眯眯地应付着，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那么，老办法，叫各系各部门提候选人，然后由校部汇总送你出去！” 谁当人民代表，历来是单位领导定的。所不同的是，本来，“代表”总是由领导指定的某一群众角色充任的，而时下，则改由基层领导、特别是行政领导自己充任了：身先士卒嘛。 小孙回到了走廊对过的党总支办公室。两位副校长回到了副校长室。 庄鉴域送走了他们，一屁股跌到了沙发里，长长地又吸了一口烟，他似乎十分满足，眼睛盯着那从他口腔里弯弯地游出来的烟。他从心里感到这几年运道很不错。他是外地人，被保送进了埔海市的一所名牌大学。毕业时又恰好遇上了要培养一批工农子弟研究生的机遇，于是差点儿连大学文凭也拿不到的他又成了北京一所特殊大学的研究生。研究生还没读完，遇上了文化大革命。在学业不了了之之后，他被分配到了外地的一所专科学校任教。粉碎“四人帮”后不久，高校恢复了职称系列。按毕业年份，他在这艘航船中，他乘坐的这个船舱里的人便全部变成了“讲师”。——知识分子真的翻身了！也就在他刚刚当卜讲师的时候，北京的那所特殊大学给了他一封挂号信，要他回校去完成研究生学业，而且可以带薪。在这个猛雷般地响起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年代，校领导便一口同意了。于是，他又去回炉深造了。他不是粉碎“四人帮”后的第一批研究生，而是第0.5批研究生。在这个知识分子翻了身的新时期，他在学报上一篇篇的论文中看到了他熟悉的同学、同事的名字。而研究生毕业一定要有论文！好在那时尚未规定研究生的毕业论文一定要独立完成，于是他看准了一位这方面特别行的同学，对他进行了中长期投资。当导师布置毕业论文时，这位同学便答应了让他跟自己“合作”，在日后的论文上作为“第二署名”。如此，他又拿到了研究生文凭。现在，庄鉴域头等要紧的事是要调回埔海市。这是一座东方有名的大都市。这里有着他的身份属于“埔海小姐”的娇美妻子，还有他这个在大学里曾被一些同学背地里称作“阿乡”的人从未住过的岳父母给他的书香门第中的一间卧室。他联系了埔海市的几乎所有大学，可是不是回信婉拒，就是杳无音讯。有一所并不气派的大学，去信一月后，他大胆地登上了该校人事部的大楼。接待他的一名似乎是有点头衔的人事干部从抽斗里拿出了他的来信。那干部颇为仔细地再次看了他的来信： “你的优点是埔海有住房。——你搞过什么项目？发表过什么论文？” 庄鉴域不敢面对这位人事干部的热辣辣的等待着回答的目光。 “目前暂时还没有。——但我有毕业论文！”他小心翼翼地嵌进了“暂时”一词，又提高了嗓音来强调后面一句。 人事干部看着庄鉴域给他的打印论文，他的眼光死死地盯在了署在另一作者后面的“庄鉴域”三字上。这位额上方已秃顶的人事干部似乎十分内行，他又把眼睛停在了他的来信中的“家庭出身：贫农”这几个字上。 “你是免试保送进大学的？” “是的！” “你的研究生是64年学校提名而就读的？” “是的！其实就是保送！”庄鉴域回答得相当神气。好长时间后，人事干部终于开口了： “我们暂时还不招人。”不知是否受到了庄鉴域的启示，这位人事干部也用上了“暂时”这个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