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钱树
2006-4
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薇拉·凯瑟
204
145000
陈良廷
无
薇拉·凯瑟是美国本世纪初出现的一位杰出的女作家,后来甚至被认为是二十世纪美国最优秀的小说家之一。她以颇具特色地反映了美国中西部大草原开发时期艰苦而富于朝气的生活而闻名于世。 薇拉·凯瑟的短篇小说为数并不多,却被反复选入各种集子。这次编选的八个短篇:雕刻家的葬礼、一只金色的鞋、保罗的一生、摇钱树、流言蜚语、瓦格纳音乐会、“死于荒漠”、来了啊,阿芙罗狄蒂!大都是她的著名作品,有几篇中可以看到她对草原生活以及与之有关的人物所流露的深厚感情。其中对美国社会中的资产者的性情狡诈、精神空虚、知识浅薄以及其腐朽没落的心灵的揭露,颇多独到之处。
雕刻家的葬礼一只金色的鞋保罗的一生摇钱树流言蜚语瓦格纳音乐会“死于荒漠”来了啊,阿芙罗狄蒂!编后记
雕刻家的葬礼 一群市民站在堪萨斯州一个小城的车站侧线旁,等待着夜班火车的到达,车子已经晚点二十分钟了。厚厚的雪盖住了大地万物。在暗淡的星光下,城市南边那片辽阔的白皑皑的草地对面,悬崖的轮廓衬托着晴朗的夜空,显示出烟雾弥漫的柔和线条。站在铁路侧线上的人们两只脚轮流在地上跺着,他们的手深深插在裤袋里,大衣敞开着,冷得肩膀都耸起来了。他们的眼光不时朝东南方看着,铁路路轨就是从那边沿着河岸蜿蜒而来。他们小声交谈着,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似乎不知道在等些什么。这群人中只有一个人看上去十分清楚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他泾渭分明地独处一隅,远远走到月台尽头,回到车站门口,又沿着路轨慢慢走去。他的下巴颏儿藏在竖起来的大衣高领子里,耷拉着结实的肩膀,步子沉重有力。不一会儿,有一个头发灰白的瘦高个儿穿着一件褪色的大军团的军装信步走出人群向他迎面走去,这人怀着几分敬意,伸长着脖子,背脊弯得像把成九十度打开的折刀。 “我看今晚车又得大大晚点了,吉姆。”他用一种刺耳的假嗓子说道,“多半是由于下雪吧?” “我不知道。”另一位回答时带着一丝烦恼的神气,他满脸满嘴长着又厚又密的红胡子,话音就是从这把怪吓人的大胡子里发出来的。 那个瘦子把嘴里咬着的羽毛管牙签拿出来换到另一边。“我想东部不见得会有人和尸体一起来吧。”他沉思地继续往下说。 “我不知道。”那一个应道,态度比刚才更怠慢了。 “可惜他没有加入什么团体。我个人就喜欢一种安排得井井有条的葬礼。对于有点名望的人们那样好像恰当一些。”那个瘦子一面仔细地把牙签放进背心口袋里,一面接着往下说,他那尖得刺耳的嗓子带着讨好的意思。本城凡是合众国大军团举行的葬礼总是由他掌旗。 那个阴沉的人什么也没有回答,转过身就沿着铁路侧线走开了。这个瘦子又回到了那群心神不定的人中间。“吉姆还是照样喝得烂醉。”他不胜同情地议论说。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了汽笛声,月台上顿时一片脚步声。好多瘦瘦的男孩子,什么年龄的都有,就像鳗鱼被雷声惊醒一样,突然一起钻了出来。有的从候车室来,他们原来在那里的炉前取暖;有的在木条长凳上打瞌睡;还有的从行李车上舒展身子爬下来;又有的从货车里溜出来;还有两个从靠近侧线、停在后面的灵车的赶车人座位上跳下来。他们舒展一下伛偻的肩膀,抬起头,在这一刹那,听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响亮笛声,那个天下一律的召唤人们的笛声,让人们迟钝的目光暂时闪耀着生气。这下笛声像号角声那样激动着人们,今晚上要回来的那个人童年时期听了这笛声也常常如此激动。 夜班快车飞也似的驶来,像火箭一样红通通,从东方的沼泽地,绕过河岸,穿过长长两行迎风摆动的保护草地的白杨树,排出的蒸汽凝成灰潆漾的一团团,悬挂在暗淡的夜空中,把银河也遮得看不清了。一时间车头灯红得耀眼的光芒直泻在白雪覆盖的侧线旁的路轨上,照得那湿漉漉的铁轨闪闪发亮,那个长着乱蓬蓬的红胡子的彪形大汉三脚两步跨上月台,朝开来的火车走去,边走边脱帽致敬。他后面那群人犹豫不决,疑惑地面面相觑,也尴尬地学着他的样子。火车停下了,这群人拥到火车前面,刚好赶上车门打开,穿着大军团军装的人好奇地拼命探头探脑。车上的信差陪着一个穿着长外套,戴着旅行便帽的年轻人出现在车门口。 “梅里克先生的朋友来了吗?”那年轻人问道。 月台上的人们不自在地摇摆着,银行家菲利普?费尔普斯庄严地说道:“我们是负责来接灵的,梅里克先生的父亲身体很虚弱,他来不了。” “叫代理人出来,”车上的信差咆哮着说,“叫经纪人来帮一下忙。” 灵柩从粗木箱里取出来放在积雪的月台上,市民们先是退后一些让出了一块地方,紧接着又围成一个半圆形站在灵柩旁边,好奇地看着那黑色的棺盖上的荣誉勋章。谁也不说话。搬行李的人待在卡车旁等着拿箱子,机车沉重地喷着气,司炉工在车轮中间举着黄色的喷灯和长长的油壶钻出钻进,敲打着主轴的轴承箱。年轻的波土顿人,他是已故的雕刻家的一个学生,陪着灵柩到这里来,现在四面张望着,一筹莫展。他转身向着银行家,这是这群心神不宁,耸肩曲背。黑压压一片人中唯一可以打听的人。 “梅里克先生的兄弟们一个也没来吗?”他没把握地问道。 那个红胡子这才第一次走上前来,站在人群里。“没有,他们还没来呢。他们家是分开住的。尸体就一直运到家里去。”他弯下腰来,握住了灵柩的一只把手。 丧事承办人啪地关上了灵车的门,打算爬上赶车的座位上去,马车行老板叫道:“打那条长的山路走,汤普森,那边骑着马好走些。” 莱尔德,那红胡子律师,又一次冲着这个陌生人说:“我们原先不知道有没有人陪他来,”他解释道,“这条路挺长,你最好还是坐马车走。”他指着一辆旧的单人马车。可是那年轻人生硬地回答说:“谢谢,如果你不在意的话,我还是愿意跟灵车一起走。”他转身向丧事承办人说,“我和你坐在一起。” 他们爬上了车,在星光下沿着那长长的积雪的山路向城里驶去。寂静的村庄,低低的积雪的屋檐下闪耀着灯光。两边的原野空旷无垠,如同漠漠的天空那么宁静而辽阔,大地笼罩在一片看得见摸得到的白色的安谧中。 灵车回到一所光秃秃的、饱经风霜的木结构屋子前面的那条木头人行道边,像在车站侧线上一样,同样那一群人又乱糟糟挤成一团,等在大门口。前院是一片结了冰的水洼,几块七翘八裂的厚板从人行道一直搭到屋门口,像是摇摇晃晃的独木桥。大门只连着一副铰链,好不容易才把门敞开。史蒂文斯,那年轻的陌生人看到有些黑的东西缚在前门把手上。 灵柩从灵车中卸下时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一听得这声音,屋子里顿时传来一声哭叫。前门猛地打开,一个高大的胖女人没戴帽子便冲到雪地里,扑在灵柩上,尖声叫着:“我的儿呀,我的儿呀!你就这样回家来,回到我身边来吗?” 史蒂文斯扭过身去,一种说不出的厌恶心情油然而生。他不由得不寒而栗,闭上了眼睛。另一个女人,个儿也是高高的,不过长得平头整脸,骨瘦如柴,全身穿着丧服,从屋子.里冲出来,抱住梅里克夫人的肩膀,刺耳地叫道:“行了,行了,妈妈,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接着她又扭过头对着银行家,马上换成一本正经的谄媚语调说:“客厅准备好了,费尔普斯先生。” 抬棺人抬着灵柩走过狭窄的木板,丧事承办人拿着灵柩的撑架奔在头里。他们把灵柩安放在一间没生炉子的大房间里,房里一股湿气,夹着空关多年和家具油漆的味儿,灵柩就搁在一盏吊灯下面,灯上挂着叮叮当当响的玻璃流苏,灵柩面对着一组罗杰斯雕塑的约翰?奥尔登与普里希拉群像,塑像上放着个花圈。亨利?史蒂文斯望着他的周围,恶心地断定这一定搞错了,他大概是走错了地方。他望着草绿色的布鲁塞尔地毯,富丽堂皇的室内装潢,手工画的瓷器,装饰板,镶嵌板以及瓶瓶罐罐,想认出某种标志——找出某些凭想象猜测过去可能是属于哈维?梅里克的东西。最后他终于看到了钢琴上方挂着一幅蜡笔肖像画,认出了画上那个穿苏格兰短裙的卷发小男孩原来就是他的朋友,这才感到愿意让这些人挨近灵柩。 “掀开盖子,汤普森先生,让我见我孩子一面。”那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抽抽噎噎,边哭边说。这一回史蒂文斯心里害了怕,几乎苦苦哀求地看着她的脸,只见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又浓又黑,下面一张脸又红又肿。他脸红了,垂下了眼睛,然后又几乎怀疑地再看着她。她的脸上看得出一种威风,也可以说是清秀中透着一股凶相。不过这场飞来横祸 在这张脸上留下了伤痕和皱纹,强烈的感情使这张脸涨得通红,显得粗气,看上去她还从来没有碰到过一点伤心事呢。长鼻子,鼻尖肿得像个蒜头,鼻子两边各有一道深深的皱纹,浓黑的双眉几乎在额头上凑到一块儿,牙齿又大又方,长得又稀——这口牙真能咬人似的。房里全是她一个人的天下,男人们就没人注意了,他们就像嫩枝在汹涌的浪涛中给打得翻来滚去,就连史蒂文斯也感到自己正在被卷到漩涡里去。 他们家的女儿,就是那个瘦筋包骨的高个儿女人,穿着一身绸衣服,因为丧事头上插着一把梳子,说来也怪,这一来原来那张长脸竟显得更长了。她身子僵直,坐在沙发上,那双手,指关节又粗又大,特别显眼,叉着放在膝盖上。嘴巴和眼睛都向下,一本正经等待灵柩打开。门口站着一个黑白混血儿的女人,一看就知道是这家的佣人,战战兢兢,脸色憔悴,愁眉不展,老实巴交的,一副可怜相。她默默哭着,拉起印花布围裙的一角拭着眼睛,有时还硬咽下长长一声颤抖的呜咽。史蒂文斯走了过去站在她身旁。 楼梯上传来了微弱的脚步声。一个老人,个子高高的,看上去身体很虚弱,一股烟斗味儿,满头银发乱蓬蓬的,满嘴邋遢的胡子,口角还沾着烟草星子,恍恍惚惚地走了进来。他慢慢走到灵柩旁边,站在那里两手不停地揉着一块蓝手绢,看到他妻子过分悲伤,他似乎又痛苦又焦急,弄得对什么都漠然无知了。
无
曹老师的译作是翻译乃艺术的最佳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