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巴斯迪
2010-11-19
商周出版
荻原浩
368
賴又萁
无
靈長類研究中心進行著矮黑猩猩巴斯迪的語言學習實驗,計畫的創辦人安達副教授雖然在一年前自殺了,助手田中真和研究生由紀仍繼續接手研究,現在實驗有了顯著的成果。因為研究而越走越進的阿真和由紀,在阿真向由紀求婚的那一晚,她卻從窗戶跳樓自殺,而且唯一的目擊者竟然是矮黑猩猩巴斯迪……。
荻原浩 1956年生於日本埼玉縣,成城大學畢業後,歷經廣告文案一職,1997年以《歐羅羅田野大作戰》奪得第十屆小說昴新人獎。2006年改編為電影的《明日的記憶》榮獲第十八屆山本周五郎獎,,及第二屆書店大賞的第二名,另有《麻吉小鴿組》等多數著作。賴又萁 目前就讀輔大日研所,最喜歡的日本近現代文學作家為堀辰雄。譯有《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工作》、《呼叫幸福的晨間習慣》、《創造美好明天的夜間習慣》、《工作,要用對方法》、《別再為問題抓狂》(商周出版)等書。
內文試閱握著藍色蠟筆的黑色細長手指,在圖畫紙上移動。正在畫藍色圈圈時,畫筆忽然掉出放著圖畫紙的桌子。這次巴斯迪將手伸向紅色蠟筆,像握木頭那樣,用力敲打紙面。圖畫紙上形成一點一點的紅色斑紋,這是巴斯迪的「圖畫」。 提議讓巴斯迪畫畫的人是安達,「繪畫是語言出現前的溝通手段,值得一試」,因此在學習時間安排了美術--通稱繪畫--時間,但是到現在對巴斯迪而言與其說學習不如說是娛樂的一環,因為安達或許只是單純好玩才提議這樣做也不一定。 「這是,什麼?」 阿真指著圖畫紙問巴斯迪,巴斯迪將手伸向立在旁邊椅子上的鍵盤墊。「繪畫」時間不使用原本的電腦鍵盤,如果文字盤被塗得五顏六色那可麻煩了--巴斯迪可是握著蠟筆就把手指向文字盤。 『阿真』 「啊,這是我嗎?」 『是的』 似乎不滿意阿真懷疑的語氣,巴斯迪再次按下文字盤。 『阿真 一樣』 「一樣」,這是上個月剛學會的單字,測驗關於圖畫和圖形的辨別能力時記住的。 這麼說來,一筆畫出的一個個橢圓形看起來還真有點像臉的輪廓。至少巴斯迪是這麼說的,接著巴斯迪又指向文字盤。 『由紀』 「也畫了由紀嗎?」 哪一個是由紀呢?橢圓形一共有三個,望著那幅堪稱前衛藝術的難解「圖畫」,巴斯迪很焦躁地用紅色蠟筆大力敲打圖畫紙。 「咦,那個是由紀?」 巴斯迪用蠟筆繼續敲打右邊的橢圓形,一直敲一直敲,橢圓形的中間一片通紅。 「知道了,我知道了啦,巴斯迪。」 那麼,另一個橢圓形是誰呢。阿真正想要詢問時,背後傳來了聲音。 「田~中先生」,宮谷彎下腰從門邊探出頭來,「野坂老師叫你哦!」 時間已經快六點,阿真不由自主地往天花板看。他和下午去大學上課的由紀,約好七點在預定的餐廳碰面。今天原本打算提早收拾,快點做好下班的準備。但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已經這麼晚了。 野坂雖然在大學和靈長中心都有自己的研究室,但是每天忙著演講、上課以及開會的他,根本席不暇暖。同樣是心理研究部門的主任教授,不過理學院出身的他,因為研究對象是以類人猿為實驗材料的腦內整體機能,對於文學院的安達開始執行的巴斯迪計畫,以前從來沒有插手過。但是安達逝世之後,就時常像這樣,想到有什麼事就叫阿真過去。即使他對研究內容不感興趣,卻很關心世俗的反應好壞。對於剛出版結合學術書和自我啟發的初學者取向書籍的他,巴斯迪或許是宣傳的絕佳道具也說不定。 阿真看著時鐘回答宮谷。 「很抱歉,我今天必須早點走,可以把後續工作交給你嗎?」 「好啊,那我帶巴斯迪回飼育所吧,巴斯迪,在這之前我幫你做晚餐,是芹菜沙拉喔!」 巴斯迪發出不滿的聲音。 「啞!哈!」 阿真不等電梯,走樓梯到一樓,邁向位於走廊盡頭的野坂研究室。和大學不同,在靈長中心即使是教授也沒有個人的單獨研究室。野坂在自己的研究室最裡面,櫃子圍起來的空間放了一張辦公桌。和認識的研究助理打招呼後,阿真敲了敲櫃子,背對的野坂轉過身來。長長的銀髮全部往後梳得服貼,五官深邃的臉龐,就超過五十歲的年齡來說十分年輕,這個外貌也是他受媒體愛戴的原因之一。 「喔喔,我等你好久了。」 野坂的回應像是擅於交際的實業家,但是接下來沒有半句話。野坂的手握著手機,不知道是要制止阿真走進來,或者是表達抱歉,單手舉高向阿真示意後,繼續講電話。阿真背向櫃子,心煩地等待野坂講完電話。 「啊,抱歉,抱歉,有點事想和你商量所以把你叫過來。」野坂用在演講和授課中充分鍛鍊的宏亮聲音把阿真叫過來,計畫的進度如何、神田的採訪要刊登在哪個雜誌,問一些負責人不會的問題。心不在焉的阿真,最後竟不自覺重複了野坂口中的話。 「在研討會發表?」 「嗯,六月在幕張舉辦的那場。」 六月,在千葉縣幕張的國際會議館,將舉辦由東京靈長類研究中心主辦的「靈長類──進化史上的鄰居」研討會。阿真當然知道這件事,不過他以為和自己毫不相干。 「我這邊是神經科學的高畑想要發表,可是最近靈長類研究也十分有人氣,這次的研討會似乎會有許多外行人參加。抱著淘氣猴Monkichi玩偶、帶著觀看動物探索節目心情前來的年輕女性,忽然給她們看黑猩猩的腦部解剖實驗幻燈片,不曉得會怎樣,所以才想找你商量。」 野坂將手做成槍的形狀指向阿真,用一副惡作劇小鬼的表情微笑著。那是不只電視機前的主婦,也經常被女學生們評為「可愛」或「性感」,野坂的拿手表情。 「想說巴斯迪不曉得可不可以,現在是只有知道的人知道。只要照這陣子的情形去做,大家應該會很高興吧!」 「……但是……」 阿真一點都不想參加,安達死後才一年而已。這原本應該是安達的位置,而且照野坂的口氣聽起來,似乎是要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巴斯迪的公開實驗。 「要把巴斯迪帶到會場嗎?」 「對啊,效果應該會很不一樣吧。讓大家知道類人猿明星不是只有京都大學才有,我希望你以研究助理的身分參加。」 野坂似乎是打算當成自己的研究做發表……算了,這個還無所謂。不久前,送到科學雜誌《自然》的論文,明明全都是阿真寫的,卻以共著的名義刊登。比起那種私事,阿真還有更擔心的事。 「我認為等數據資料再齊全些會比較好。」 「不要緊,這和學會不一樣。因為對象是外行人,不要想得太困難。這是個很好的機會不是嗎,不要錯過了喔!」 真的是機會嗎?搞不好是危機。阿真想起去年初,陪安達出席學會一事。 那是在日本舉辦的靈長類研究國際會議,當時是第一次發表巴斯迪計畫,安達卻輕鬆的笑說:「雖說是國際會議,可是跟國內的學會沒兩樣,就好像研究學家的祭典那樣。」事實上,在會場各處,舊識的研究學家們彼此打著再度碰面的招呼、年輕的研究學家對著有名的教授鞠躬行禮、蒐集情報和求職的人們穿梭其間的模樣,和阿真參加過無數次的國內學會的確沒兩樣。到處交錯著各種語言的問候、歐美式的熱情擁抱和接吻,像外國電影那般的華麗場面讓阿真有點驚訝。 安達的研究發表〈矮黑猩猩的語言學習〉,小型會場不僅沒有坐滿,而且還有明顯的空位,僅僅二十分左右的發表,沒有阿真所期待的滿堂喝采就結束了。 理由之一或許是國際會議也說不定,占了參加者半數以上的歐美學者們,在類人猿的語言學習研究方面有比其他地區的人們還要強烈的否定傾向。基督教文化圈的人,對於類人猿、海豚和鯨魚等高智商哺乳類表達慈愛的同時,不允許他們和自己是同一陣線上的生物。似乎是不想承認亞當和夏娃,與猴子擁有共同的祖先。類人猿的語言學習研究歷史,雖然最早發端於歐美,但那同時也是與偏見和中傷奮戰的血淚史。 日本被歐美的動向牽著鼻子走,這點在學會也一樣。在日本,「會說話的猴子」雖然會被外行人接受,但是在學會內卻備受漠視。為了邁向更高次元的研究,將它當作輔助性研究之一或許是比較聰明的做法,但是安達經常說「讓類人猿學習語言是這個計畫的目的」,因此在背地裡招到不少嘲諷。 雖說是針對一般參加者公開的研討會,但是只有助理身分的阿真,如果大大方方出場做些奇怪的表演,否定派的批評箭搞不好會射過來。一般人或許會吹捧「野坂老師的猴子好可愛」,但是知道實情的研究者,他們辛辣的箭可是會射向阿真或者巴斯迪。 「實驗的情形用錄影帶播放,總之先發表數據就好,這樣不行嗎?」 雖然擁有驚人的智能,巴斯迪畢竟還只是個三歲的小猿猴。之前僅七名參觀者的公開實驗已經使他感到神經質了,要叫巴斯迪發揮平常的實力讓阿真冒足了冷汗。帶牠去好幾百人聚集的會場,肯定不會有好結果。 真不想讓巴斯迪被當成小丑看待,巴斯迪的真正厲害之處,只有在學習室才看得到。 「關於錄影帶的部分藤本是反對的。」 「咦?」 為什麼由紀知道這件事?而且,為什麼反對。 「細節慢慢再商量吧!這件事就拜託你了。」 不等阿真回覆,野坂拍拍他的肩。就好像這已成為定局,阿真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如此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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