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旅行社
2010/06/28
大塊文化出版股份有限公司
菲利士．帕爾馬 Palma, Félix J.
496
葉淑吟
无
（本文作者為本書中文版權代理人） 二○○四年，因為洽詢《風之影》的版權，我和西班牙的文學經紀人安東妮亞?凱麗岡（Antonia Kerrigan）女士結緣，合作至今轉眼已經六年。我們每年在倫敦和法蘭克福書展碰面，去年底我參加瓜達拉哈拉書展的國際版權交流活動，在墨西哥與她不期而遇，她還熱情向我推薦附近不能錯過的觀光景點。 西語文學在台灣向來是小眾，學的人少，譯者也多半是學者教授，很難專事翻譯。除非是超級暢銷書或經典名作，出版社基本上不會自找麻煩，去簽一本連譯者都找不到的西班牙文小說。合作幾年下來，我和安東妮亞已經培養出深厚的默契，都知道推西語書急不得，只能慢慢來。 可是安東妮亞不愧是一手發掘薩豐與《風之影》的伯樂，她每年總能相中一兩本優秀的新人作品，賣出二十幾國版權，成為國際書市新寵，例如胡安?戈梅茲─胡拉多（Juan Gomez-Jurado）的《上帝的間諜》、哈維爾?西耶拉的《祕密晚餐》和艾米里歐?卡德隆的《造物主的地圖》，也多虧有這樣的話題大書，讓本地讀者能夠和當代的西語文學接軌。 西班牙作家菲利士?帕爾馬的《時空旅行社》，就是安東妮亞在二○○九年初發掘的一部奇書。乍看之下，這儼然是一本古典科幻（或者該說「科學傳奇」scientific romance，因為當時尚無「科幻」一詞）的題材，篇幅又長，客觀條件並不利於走向國際，可是帕爾馬卻克服諸多「先天障礙」，寫出一部融合幻想和歷史、愛情與冒險，兼具娛樂性和文學性的傑作，讓所有讀過的人都欲罷不能。 小說共有三條主線，背景設定在威爾斯的《時光機》出版之後，而且「時間旅行」已然成真。透過穆雷時空旅行社（Murray Time Travel Company）的安排，旅客可搭乘火車，穿越時間缺口，來到西元二○○○年，目睹倖存的人類在薛克頓將軍的領導下，與凶殘機器的最終決戰。這是穆雷公司唯一能找到的未來時間點。 第一條線敘述年輕的英國富家子弟安德魯愛上妓女瑪麗，她卻被開膛手傑克用極度凶殘的手法殺害。安德魯難忘佳人，決定自殺追隨所愛，結果表哥查理斯即時阻止他輕生，提議搭時光機回去改變歷史。第二條線描寫年輕女子克萊兒因為受不了十九世紀的禮教束縛，決定搭上列車逃往未來，卻發現時間旅行背後的一場陰謀。第三條線則以威爾斯為主角，敘述他為了阻止未來的邪惡富翁，不但要保護自己的《隱形人》手稿，還要保護《卓九勒伯爵》作者布蘭姆．史托克和《碧廬冤孽》作者亨利?詹姆斯。 除了三條主線，小說中還有不少支線，例如威爾斯拜訪大名鼎鼎的「象人」（The Elephant Man）、非洲探險隊發現時間缺口、穆雷時空旅行社的設立、未來的威爾斯觀賞一九六○年上映的首部「時光機」電影、多次前往過去和未來的時間旅行，以及時空巡邏員追查時光客的行動等，構成一幅錯綜複雜、虛實難辨的「時間地圖」（El mapa del tiempo，也正是本書的西班牙文原名）。帕爾馬在書中展現了高超的文學技法，有深度卻不艱澀、劇情繁複卻不混亂，自始至終維持高度的懸疑和戲劇性。《時空旅行社》既是對科幻小說之父威爾斯的最高敬禮，也是一場精彩絕倫、穿梭古今的幻想之旅。 帕爾馬早年靠短篇小說成名，拿過大大小小超過一百個文學獎。他在受訪時表示自己過去靠寫短篇拿獎金為生，到後來已經很清楚該怎麼寫才能得獎，即便自己未必喜歡寫出來的東西。《時空旅行社》可謂帕爾馬「寫其所愛」的一次反撲，他靠著先前累積的獎金，潛心創作兩年，交出這部精彩的長篇大作，一舉摘下二○○八年度塞維亞市雅典小說獎（Premio de Novela Atheneo de Sevilla）。 該獎於一九六九年由行星出版社的創辦人成立，獎金高達十萬西班牙披索（約四萬兩千歐元），專門獎勵尚未出版的卡斯提爾語（Castillian，即正統西班牙語）小說。 二○○九年初，《時空旅行社》在西班牙上市三個月，銷售三萬餘冊，成績不惡。出版社找上安東妮亞，請她經手國際版權。讀過此書者莫不驚嘆它具有《風之影》般的說故事魅力，甚至有書探形容《時空旅行社》是幾個月來西班牙最讓人驚豔的手稿。於是安東妮亞簽下代理權，展開全球攻勢。 巴西的反應最快，幾家大型出版社全都想要《時空旅行社》，最後Intrinseca迅速出高價得標。美國長期關注西語翻譯文學的Atria出版社在競價中擊敗對手，以六位數美金的高價拿下版權，澳洲的獨立文學出版社Text也搶下紐澳地區的英語版權。英國版權則由HarperCollins得標。 一月底，她的海外版權經理維克多?賀達多（Victor Hurtado）寄信給各國代理和出版社，洋洋灑灑介紹《時空旅行社》，說這書來不及在電子報中提及，但無論如何希望在第一時間告知大家。我讀完簡介，立刻被劇情的巧思和出人意表、環環相扣所吸引，連忙向出版社推薦。兩個月後，大塊文化簽下《時空旅行社》的繁體中文版權。早川書房的編輯山口晶和上海譯文出版社的趙武平先生，也接連買下日文和簡體中文版權。 到了月底的倫敦書展，《時空旅行社》已經賣出美國、英國、澳洲、德國、荷蘭、丹麥、挪威、台灣、日本、韓國、巴西等十二國版權。一年後的今天，《時空旅行社》總共賣出全球二十三國版權。本書的英文版要到二○一一年底才會問世，德文版也要等到今年九月，繁體中文版不僅領先所有亞洲國家，更是僅次於丹麥版、全球排名第二搶先出版的外語版本。能夠以幾乎零時差的速度讀到這本小說，確實是本地讀者之福。至於《時空旅行社》的故事究竟有多神奇？只要讀了就知道。
十九世紀末的倫敦，年輕作家威爾斯推出新作《時光機》，獲得了熱烈的回響，也喚醒了大眾的渴望。當時數不盡的新發明，讓人類相信科學可以實現不可能的任務，「穆雷時空旅行社」的開張便是鐵證；它敞開大門，實現人類最貪婪的夢想：時光旅行，讓人們見識到著名的二○○○年人類對抗邪惡機器人大戰的真實畫面。受不了當時的社會規範和禮教束縛的年輕女子克萊兒，透過旅行社的未來之旅，邂逅了人類的救世主、英勇的德瑞克?薛克頓將軍，展開了一場穿越時空的戀情。年輕的富家公子安德魯渴望回到過去，從開膛手傑克的魔爪下救回心愛的女子瑪麗。 就在全英國上下瘋狂於時空旅行之時，倫敦市區陸續出現了三具慘遭虐殺的屍體，他們的胸口上有著直徑三十公分的圓形傷口，這種超乎想像的破壞力，究竟是什麼武器所造成的？而且每個命案現場皆留下了一段塗鴉，其中一段威爾斯再熟悉也不過，那是出自他三天前才完稿、還尚未發表的最新作品《隱形人》。難不成真有個擁有穿越時空基因的時光客意圖謀害他，並搶走他的作者頭銜？除了威爾斯之外，另外兩名作家：撰寫《卓九勒伯爵》的史托克和《碧廬冤孽》的作者詹姆斯也遭受其害。就在威爾斯陷入一團迷霧之中，他收到了一名神祕少女送來的信，一封掌控著他未來命運的信。寫信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被迫倉皇而逃的威爾斯，注定永遠徘徊在時間的洪流中嗎？如果人類掌握了改變過去的能力，歷史真能重寫？ 《時空旅行社》是菲力士?帕爾馬對科幻小說之父H.G.威爾斯致敬的作品，也是一場精彩絕倫、穿梭古今的冒險幻想之旅。在這部榮獲西班牙第四十屆塞維亞市雅典獎的小說裡，帕爾馬編織了一篇融合時空怪誕、科學夢想、文學傳奇，以及跳脫時間限制的愛情故事，想像力不但豐富，內容更是高潮迭起，像是一幅巨大的蜘蛛網，讓讀者深陷其錯綜複雜、虛實難辨的劇情當中而無法逃脫。
菲利士?帕爾馬 Félix J. Palma 一九六八年生於西班牙卡地茲省北部城鎮桑盧卡爾德?巴拉梅達，評論家稱讚他為最具原創性作家之一。他得過上百種獎章，諸如加布里耶?阿雷斯地獎，阿爾貝托?李斯塔獎，米蓋爾?烏納穆諾獎，等等。曾經出版的作品有一九九八年的《蠑螈看守員》（El Vigilante de la salamandra）、一九九九年的《生存法則》（Métodos de supervivencia）、二○○一年獲得帝幅羅盲人故事獎的《心事》（Las interioridades），以及二○○三年獲卡地茲故事西語獎的《蜘蛛網》（Los arácnidos）。在青少年小說方面，有二○○一年的《夢想當太空人的螞蟻》（La hormiga que quiso ser astronauta），以及獲頒二○○五年路易斯貝連格獎的《洋流》（Las corrientes oceánicas）。《時空大騙局》則榮獲二○○八年的塞維亞市雅典小說獎。 帕爾馬目前是報章雜誌的專欄作家和文學評論家，開班教授文學以及擔任出版社顧問。官方網站：http://www.felixjpalma.es/。
一臉狡黠的毛頭小夥子。這是安德魯對《時光機》作者的印象，當他像縷遊魂在海德公園的樹叢間遊蕩，這本小說席捲了整個英國。查理斯一發現大門深鎖，非但沒有叫門，反而帶著安德魯快步繞到屋子後面，他們穿過一座有點疏於照顧的小花園，闖入此刻簡陋的小廚房。 「兩位是什麼人？到我家有何貴幹？」威爾斯問，決定繼續坐在原位。或許是因為這樣一來，身體不會過於暴露在那把指著他的手槍範圍內，顯然是那把槍的要脅，讓他問話的語調出奇有禮。 查理斯的槍仍對準著作家，他回頭看表弟並以頭示意。輪到他上場了。安德魯不太高興，不過忍著沒嘆氣。他覺得持槍私闖作家住宅實在太過分了，頓時後悔沒趁搭車途中先擬好計畫，而他們一到，表哥便主宰大局，見機行事，搞出十足難堪的局面。但現在回頭已經太遲，所以安德魯走向威爾斯，也決定隨機應變。他不知道該怎麼進行才好，腦子裡唯一清楚的是應該跟表哥一樣嚴肅果決。他從外套裡拿出剪報，應情勢要求而動作粗暴，把剪報放在桌面作家的雙手之間。 「我想要阻止悲劇發生。」他說，強迫自己的語調聽來不容反駁。 威爾斯興味索然地瞄了一眼那張剪報，接著瞪著兩名不速之客，視線像鐘擺似的在他們之間來回，最後答應看看剪報的內容。他花了幾分鐘專心讀報導，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很遺憾告訴兩位，這場過往的悲劇已經發生，所以是過去的一部分。而您們知道，過去代表無法改變的東西。」他語氣冷漠，將剪報還給安德魯。 猶疑半晌，安德魯滿臉錯愕，接下那張泛黃的紙張並收進口袋。廚房實在狹窄得可以，彷彿連再插一根針的縫隙都沒有－－不過他們錯了：如果夠瘦的話，還是可以再塞進一個人，甚至再加上一款正風靡的新自行車，多虧鋁製的車輪軸條，長菱形的車胎紋，以及現代化的輪胎，比舊款輕盈許多－－他們距離貼近、窘迫不安，一副呆樣看著對方，猶如忽然忘詞的演員。 「不對！」查理斯反駁，他頓時回過神來。「過去可以改變。可以的！只要有一架能夠穿越時空的機器。」 威爾斯盯著他們倆，既是惋惜又感到厭倦。 「我了解了。」威爾斯喃喃道，厭惡的失落感湧上心頭，好似他頓時了解這一團亂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如果兩位誤以為我有時光機，那就大錯特錯了。我只是個作家。」威爾斯露出抱歉的表情，肩膀一聳。「我沒有什麼時光機。那全是憑空捏造的。」 「我不信！」查理斯駁斥。 「我說的是實話呀！」威爾斯幽幽地嘆了口氣。 查理斯瞥了安德魯一眼，彷彿表弟能告訴他鬧劇該怎麼繼續下去。可是他們已經彎進了死胡同。正當安德魯打算求他放下手槍，有位女子牽著自行車走進廚房。她是個纖細嬌小的年輕女孩，出落得美麗異常，彷彿某個天神厭倦了粗製濫造的作品之後，匠心獨具的創作。不過最吸引安德魯的是她身邊的機械，這種稱作自行車的東西正逐漸取代馬匹，因為可以輕鬆騎乘，安靜地奔馳在鄉野道路上。查理斯則一點也沒有因為這個新玩意兒分心。他立刻認出年輕女孩是威爾斯的嬌妻，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她，左輪手槍抵著女孩左邊的太陽穴。查理斯的動作迅速敏捷，嚇壞了安德魯，宛若他一輩子都在練習這些動作。 「再給您一次機會！」查理斯對作家嚷嚷，後者的臉色頓時刷白。 接下來的對話空泛愚蠢，雖無關緊要，我還是帶過，並不打算多加著墨任何故事情節。 「珍！」威爾斯低呼，氣若遊絲，幾乎聽不見。 「伯弟。」女子回應，手足無措。 「查理斯……」安德魯插手。 「安德魯！」查理斯打斷他的話。 接著一陣靜默籠罩。夕陽拉長了他們的影子。窗戶的小窗簾幾乎死寂地貼著。微風拂過花園裡群樹如彎曲長矛般豎立的枝葉，發出毛骨悚然的窸窸窣窣，彷彿幽魂搖晃著頭，哀戚鳴唱，為這一幕難堪的戲劇性發展感到羞愧，如果這是亨利?詹姆斯的小說，他大概會為了眼前的這一幕挺身而出吧。 「好吧，兩位大爺！」最後，威爾斯以友善的口氣開口，斷然從椅子上起身。「我想大家可以用文明一點的方式解決問題，不需要傷害任何人！」 安德魯投給表哥一記哀求的眼神。 「這要看您的態度嘍！伯弟。」查理斯露出諷刺的微笑。 「放開她，我會讓您們看看我的時光機。」 安德魯瞪著作家，下巴幾乎合不攏。那麼，吉里安的猜測沒錯？威爾斯當真有一架時光機？ 查理斯滿意一笑，放開了女孩，她則越過兩人間短短的距離，衝向心愛丈夫的懷抱。 「珍，冷靜點！」作家撫慰嬌妻，慈愛地撫摸她的髮絲。「一切都會沒事的。」 「然後呢？」查理斯不耐煩地催促。 威爾斯輕輕放開珍，充滿敵意地盯著查理斯。 「跟我到閣樓來。」 威爾斯走在前方，一行人就像送葬隊伍，爬上彷彿就要在他們腳下碎裂的樓梯，一陣吱吱作響。閣樓是利用二樓和屋頂之間的空間建成，斜傾式的低屋簷以及大量散落的雜物，瀰漫著一股煩悶的窒息感，天黑前最後的陽光，從充作氣窗的窗戶照拂進來，旁邊角落有個應該是時光機的怪異機械，查理斯熱切地盯著機器，只差沒跪了下來。安德魯帶著好奇和遲疑，也靠過去湊一腳。 乍看之下，他覺得這台能穿越困住人類的空間之牆的機器，十分精密。然而，那以螺絲固定的長方形木頭底座，說明了機器無法在空間裡移動，只能拖著走才能移動吧，從體積判斷則恐怕拖不動。圍住機器的黃銅欄杆是用來保護的基本設備，大約腰部的高度，得越過才能到中央那看來堅固的駕駛座。座椅兩側的把手雕工精細，鋪上相當刺眼的紅色天鵝絨，有點理髮廳椅子的那種味道。前方的兩條欄杆以可笑的雕花裝飾，同樣也是黃銅製作，撐著一根普通大小的圓柱，那是操作面板，上面有三個儀表板，分別顯示年、月、日。圓柱右側的圓輪旁，有支細緻的玻璃拉桿。由於機器上看不到其他把手，安德魯懷疑真的只靠那根拉桿操作機器。椅子後方則是複雜的齒輪裝置，有點像蒸餾器，當中冒出一個車軸，從中央撐住一個似乎保護機器的巨盤，是最為特殊的部分。儘管圓盤比斯巴達盾牌還大，卻大量裝飾神祕的符號，看來圓盤似乎能夠轉動。最後，控制面板上鎖著一個小金屬片，寫著「H．G．威爾斯建造」。 「您也是發明家？」安德魯問，瞠目結舌。 「當然不是，別傻了。」威爾斯回答，佯裝生氣。「我說過我只是個作家而已。」 「如果機器不是您造的，那麼是從哪裡來的？」 威爾斯嘆了口氣，似乎不願意對這兩個陌生人多作解釋。查理斯的槍更用力抵著珍的太陽穴，威脅道： 「威爾斯先生，我表弟問了您一個問題。」 作家滿臉怒氣地瞪著他，接著又嘆了口氣。 「小說出版後不久，」他說，明白唯一的選擇是聽從歹徒的話。「有位科學家與我聯繫。他告訴我，他花了數年時間祕密設計時空旅行的機器，外型特徵相當接近我小說裡的描述。機器已經接近完成的尾聲，他按捺不住想找個人獻寶，但不知道誰才是合適人選。他認為那是個危險的發明，能勾起任何人的貪慾。我的小說讓他認為我是值得信任的不二人選。我們見過幾次面，主要是彼此了解，看看是否能信任對方，而我們立刻發現兩人的見解相近，舉個例子，我們都認為時空旅行可能帶來許多危險。他就在這間閣樓裡完成時光機。 至於那個金屬片則是用來感激我的合作的特殊方法。我不知道兩位是不是還記得我的小說，但這座精巧的時光機長得完全和封面上模樣嚇人的龐然大物不一樣，功能當然也不同。不過您們別問我他是怎麼建造的：我對科學一竅不通。試乘當時，我們都認為他值得首征的榮耀；而我留守在現在待命。由於我們不知道機器是否經得起一次以上的旅行，因此都同意到遠古時代，可是又擔心到了一個太平盛世。於是我們挑選了羅馬人來臨之前的年代，同樣在此地，可以遇見巫師和占卜師，在那個年代，除非占卜師拿我們祭祀神明，否則危機四伏是稀鬆平常。我的朋友於是爬上時光機，設成講好的年份，拉下拉桿。他就消失在我的眼前。兩個小時後，機器孤零零返回。機器外觀良好，雖然座椅上噴濺幾滴怵目驚心的新鮮血跡。從那時候起，我就再也沒見到這位朋友。」 一陣陰森的靜寂包圍。 「您呢？試過嗎？」最後，查理斯開口問，暫時放下槍枝。 「試過。」威爾斯承認，有點羞赧。「但是只是試探性的小旅行，回到四、五年前吧，就這樣而已。我沒有改變任何東西，就是深怕攪亂時間軌跡。我也沒那個膽前往未來。我不知道，我就是少了小說主角的冒險精神，這些已經超過我的承受範圍。老實說，我想毀掉這部機器。」 「毀掉機器？」查理斯不禁惱怒。「為什麼？」 威爾斯聳聳肩，讓對方知道很難解釋清楚。 「我不知道朋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回答。「或許有什麼時空警衛，專門對付出於一己之私而意圖竄改過去的人吧，誰知道。又或許他的失蹤純屬意外。總之，我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他的寶貴遺物。」他沮喪地指著機器，彷彿正盯著每次出門散步時都扛在肩上的罪惡十字架。「我壓根兒不敢公開發明，因為我無法想像世界會如何天翻地覆，究竟帶來福祉，還是招致噩夢。兩位曾捫心問過人類要負責什麼嗎？我會告訴您們：每件事情只有一次去做的機會。如果真有時光機，讓我們彌補犯下的最愚蠢錯誤，那麼我們就是活在一個人人都不負責的世界。 事實上，我個人只用在無關緊要的地方，對它的力量小心翼翼。而萬一有一天，我忍不住用於滿足私慾，別有意圖地回到過去或前進未來，比方說，搶奪某樣偉大的發明來改善我目前的生活？那就是違背我朋友的夢想……」他嘆口氣，一副失落的模樣。「正如兩位看到的，這個舉世無雙的機器是我的燙手山芋。」 吐出內心的話，威爾斯帶著濃厚的警告意味，將安德魯從頭到腳久久地看了一遍，那眼神彷彿替他造了一副棺材。 「然而，如果您想用來救人命。」他自我思索一番。「還有什麼比這更崇高的目的呢？或許我答應您這麼做，而您也做到了，時光機的去留就可以重新評估。」 「沒錯！還有什麼比解救人命更崇高？」 眼看表弟似乎因為威爾斯突如其來的同意而安靜不語， 查理斯接話。「我保證安德魯一定做得到。」他站到表弟身旁，拍著他的肩膀。「我表弟會除掉開膛手傑克，救回瑪麗．凱莉。」 威爾斯躊躇不前。他瞥了妻子一眼，希望得到她的贊同。 「喔！伯弟，幫幫他吧！」珍低呼，語氣難掩興奮。「真是浪漫哪！」 威爾斯的視線再度回到安德魯身上，試圖掩飾妻子的回答在他內心點燃的嫉妒。但實際上，他知道珍選用了精確的詞句來形容那個癡情漢想去做的事情。在他按部就班的人生，從來沒有嘗過那種愛情，那種引爆戰爭、不得已使出木馬屠城詭計而招致天崩地裂的愛情；那種連最細微的錯誤，最終都會帶來死亡的愛情。不，他從不知道那是什麼滋味。他永遠不會了解什麼叫控制慾、燃燒、屈服於當下的衝動。雖然他無法體會臣服於炙熱、著魔的熱情的感覺，儘管他有著實際、警惕的精神，只敢搞些風險不大的小噱頭，珍卻愛著他，這件事讓他忽然覺得是個難以解釋的奇蹟，他應該由衷感謝的奇蹟。 「好吧！」他讓步，心情頓時好轉。「我們就這麼做吧！除掉那個怪物，救回女孩！」 逐漸熱烈的氣氛感染了查理斯，他從發楞的表弟的口袋裡，拿出那張刊載瑪麗?凱莉死訊的剪報，然後靠近作家，讓他們一起研究。 「兇案發生在一八八八年十一月七日，凌晨五點左右。」他指出。「如果安德魯提早幾分鐘，躲在瑪麗房間附近的暗處等待開膛手，就能在那個狗娘養的混帳一出現時，開槍射殺。」 「聽起來是個周詳的計畫。」威爾斯說。「不過我們要知道時光機只在時間移動，而不是空間。這意味著，機器會出現在同樣的地方。我們至少要提前兩個小時，您的表弟才有足夠時間去倫敦。」 威爾斯像個孩子般興高采烈，走向時光機，撥弄操控面板。 「好啦！」他調整完畢設定，說道。「我已經設定好，讓機器載著您表弟回到一八八八年十一月七日。現在我們只需要等到凌晨三點啟程，這樣他就有足夠時間抵達白教堂區，阻止命案發生。」 「很好！」查理斯呼道。 這句話一出口，四個人便安靜地看著對方，他們不知道該怎麼利用時空旅行前的幾小時空檔。還好他們當中有個女人。 「兩位紳士，用過餐了沒？」珍問，充分運用女性實際的本質。 不到一個小時，查理斯跟安德魯便發現作家的妻子是個廚藝高手。他們挨在狹窄廚房的餐桌旁，品嘗他們嘗過最美味的烤肉，如此一來，打發時間就容易多了，直到深夜轉為清晨。用餐間，威爾斯問起二○○○年之旅，查理斯則一五一十告知。帶著大肆談論他鍾愛的荒誕小說情節的同樣感覺，他道出如何搭乘一列稱為「克諾堤樂斯號」的時光列車，穿越第四空間，抵達未來斷壁殘垣的倫敦，時空旅行團團員躲在石頭後方，親眼見證邪惡的沙洛蒙對抗英勇的薛克頓將軍的最後一場戰役。但威爾斯問個不停，查理斯講完旅行體驗，便忍不住問威爾斯，既然這麼想知道未來戰爭的結果，為什麼不乾脆報名其中一場。威爾斯頓時啞口無言，接下來的無聲，讓查理斯明白自己剛剛無意中冒犯了他。 「威爾斯先生，請原諒我的問題。」他急忙道歉。「我剛發現不是每個人都負擔得起一百英鎊。」 「喔，不是錢的問題。」珍打斷他的話。「穆雷先生捎過幾次邀請函，要伯弟參加他的旅行團，可是全被他拒絕了。」 她吐出最後一句話，雙眸凝視著威爾斯，或許希望丈夫能鼓起勇氣解釋不斷謝絕的原因。然而，作家的嘴角僅只露出苦笑，望著眼前的小羊肉。 「既然有輛豪華馬車級的機器，又能抵達同樣的目的地，何苦去搭人擠人的列車。」此時，安德魯加入對話。 三人一致瞄向年輕的安德魯，他們的視線交相詢問幾秒，接著緩緩點頭同意。 「讓我們談談真正感興趣的東西吧！」威爾斯開口，忽然間精力十足，拿起餐巾抹淨羊肉的油脂。「我的幾次時光旅行探險當中，有一次我回到六年前，同樣出現在這裡的閣樓，當時住著前任房客。假如我沒記錯，他們有匹馬拴在花園裡。我建議您可以沿著藤蔓爬下去，不要發出任何聲響，以免驚醒屋主。接著，牽走馬匹，盡可能在最短時間內抵達倫敦。當您除掉開膛手，再回到這裡來，爬上機器，設定今天的日期，拉下拉桿。聽清楚了嗎？」 「嗯，非常清楚……」安德魯結結巴巴。 坐在椅子上的查理斯往前俯身，溫和地看著他。 「表弟啊，你要改變過去了……」他說，一副做夢的模樣。「我還無法相信。」 此時，珍拿出一瓶葡萄酒，給兩位客人各倒了一杯。他們慢慢啜飲，不時頗不耐煩地盯著時鐘，直到作家終於開口： 「好吧！改寫歷史的時刻到了。」 他將杯子放在桌上，慎重地以頭示意，帶領表兄弟倆回到閣樓，時光機仍在那裡等著他們。 「拿著這個，表弟。」查理斯說，把槍遞給安德魯。「子彈已經上膛。當你要開槍射殺那個該死的畜生，最萬無一失的方法，是瞄準他的胸口。」 「瞄準胸口。」安德魯喃喃重複，發顫的手接過手槍，迅速放進口袋，以免威爾斯或表哥發現襲向他的恐懼。 兩人牽著安德魯的手，隆重地帶著他走向機器。安德魯抬起腳，跨過黃銅欄杆，坐上座位。他彷彿置身如夢似幻的雲霧當中，不過他依然發現噴濺在座位上的暗色血漬，心頭交織著驚恐與害怕。 「現在請聽我說。」威爾斯口氣果斷地要求。「萬萬不可跟任何人接觸，就連您的情人也一樣，儘管您多麼渴望看到她活生生的模樣。您只需要殺掉開膛手傑克，趕在過去的自己出現以前，返回您來的地方。我不知道如果違反自然而見了面，會引起什麼後果，但我猜想時間的軌跡會嚴重破壞，可能導致世界末日的天大災難。現在，請您告訴我：了解了嗎？」 「了解，請不必擔心。」安德魯咕噥，威爾斯的直言正色更添他的恐懼，如果他不注意點，就會壞了拯救瑪麗的機會，招致難以想像的後果。 「還有一件事。」威爾斯堅持地說，雖然這次的語氣較為緩和。「時光旅行和我的小說情節截然不同。不幸地，您看不到倒退的蝸牛。恐怕我是太詩情畫意了。時空旅行的影響並非那麼美好。當您拉下拉桿的剎那，會看到劈啪閃光而睜不開眼，之後強光馬上接踵而來。這就是全部。接著很簡單地，人就會置身在一八八八年。或許時空轉換過後，會感到昏眩或噁心，但我希望不會影響您的槍法。」他語帶玩笑地結束對話。 「我會小心。」他小聲咕噥，確實嚇壞了。 威爾斯滿意地點點頭。看來，他沒其他話要交代了，因為他接著在一旁堆滿雜物的架子上翻找。兩人則靜靜看著他的動作。 「如果您不介意。」他說，終於找到想要的東西。「我們要把您的那張剪報收在這個小盒子裡。您回來以後，我們再打開盒子，瞧瞧是不是成功地改變過去。假設任務圓滿結束，我想標題應該是報導開膛手傑克的死訊。」 安德魯半信半疑，點頭同意，交出剪報。於是查理斯靠近他，慎重地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露出鼓舞的微笑，安德魯似乎也在那抹笑容裡察覺了擔憂。當他表哥退到一邊，珍便靠過來祝他幸運，並在他的臉頰上印下輕輕一吻。威爾斯的臉掛上燦爛的笑容，相當愉快地加入送行的行列。 「安德魯，您是開路先鋒！」當加油打氣完畢，他說，彷彿認為得用大理石上篆刻的那種箴言，來替這一幕畫下句點。「旅途愉快！如果往後幾十年，時光旅行變得平常，改變過去可能就被認定是一種犯罪。」 然後，為免安德魯擔心，威爾斯要求其他人退後幾步，避免拉桿拉下的瞬間，機器周圍產生的閃光燒焦了他們。安德魯望著他們慢慢後退，試著掩飾湧出的無力感。他深深吸了口氣，壓抑席捲而來的恐懼與厭惡。他要去救瑪麗，他喃喃自語，想藉此鼓起勇氣。 他要回到過去，到她遇害的那晚，趕在兇手來得及將瑪麗開膛剖腹之前，將他開槍射殺，如此一來，歷史就會改寫，過去八年他所承受的痛苦將一筆勾銷。他凝視著面板上的日期，這個該死的日子毀掉了他的人生。他無法相信將親手搭救心愛的女子，要說服自己的難以置信，只要拉下那根操作桿。如此簡單。那麼不管他是否相信時空旅行，結果都一樣了。他冒汗的手抖個不停，擱在桿子上，玻璃的冰冷讓他的手掌感到涼意，這種習以為常、普通的感覺，竟有點不可思議而荒謬。他面帶嚴肅，視線停留在閣樓門邊抱著期待等著的三個人影。 「表弟，出發吧！」查理斯鼓勵他。 安德魯於是拉下操作桿。 起先，沒有任何動靜。但是他隨即聽見輕柔、持續的隆隆作響，空氣中傳來微微的震動，他感覺似乎正窺聽著世界腸胃蠕動的聲音。那陣令人昏昏欲睡的細小雜音，轉眼變成超級轟鳴，一道藍色閃光劃破閣樓的幽暗。同樣的震耳欲聾巨響出現，接著是另一道閃光，然後另一道緊接而來，連續不斷，四面八方發出畢畢剝剝的爆響，彷彿要證明閣樓是否撐得住。忽然間，安德魯置身不停增大的藍色閃電風暴中心，查理斯、珍跟威爾斯站在另一頭，威爾斯伸出手，安德魯不知道他想保護其他兩人，還是阻止他們衝向前來救他。是空氣、世界，還是時間，或許全部都在他的眼前崩裂了。真實世界裂成了碎片。與此同時，作家提過的強光讓他睜不開雙眼，閣樓消失了。當墜落感包圍上來，安德魯拼命緊咬牙根，以免失聲尖叫。
「他的作品充滿詼諧的點子、令人難忘的畫面，讀完之後，永遠發人省思。他的故事精采、感動人心。」 －－卡雷?桑多斯（Care Santos），《理報》（La Razón） 「操弄風格和各樣簡潔敘述伎倆的本領無懈可擊。」 －－維先德?卡耶戈（Vicente Gallego），《世界報》（El Mundo） 「完美的字句，美不勝收的畫面，出其不意的情節，勾勒出一個瘋狂世界。」 －－安東尼奧?豐塔納（Antonio Fontana），《ABC日報》（ABC）
◎本書榮獲第四十屆塞維亞市雅典小說獎。 ◎作者帕爾馬用古典科幻小說（或者「科學傳奇」，當時尚無「科幻」一詞）的筆法，寫成這部融合歷史、懸疑、愛情與冒險，兼具娛樂性和文學性的傑作。 ◎本書共有三條主線，背景設定十九世紀末、科幻小說之父威爾斯的《時光機》出版後的倫敦。 ◎本書摻雜著虛構和真實人物，像是H.G.威爾斯、象人、開膛手傑克等等，虛幻與歷史交錯，使小說更加豐富。 ◎作者讓讀者參與故事發展，彷彿每個人都成了時光旅人。時間成了跳躍式的，每個交錯、分岔都衍伸出相異的「平行時間」。更改歷史，並不會改變現狀，而是產生另一個時空。 ◎作者在小說裡以第一人稱作為旁白，喃喃敘述著故事，迷惑正在閱讀此書讀者的心房。 ◎目前全球售出20多國版權。 ◎中文版附【版權經紀人】譚光磊序文，以及【英國利物浦大學科幻研究碩士】林翰昌書後導讀。 作者簡介 菲利士．帕爾馬 Felix J. Palma 一九六八年生於西班牙卡地茲省北部城鎮桑盧卡爾德．巴拉梅達，評論家稱讚他為最具原創性作家之一。他得過上百種獎章，諸如加布里耶．阿雷斯地獎，阿爾貝托．李斯塔獎，米蓋爾．烏納穆諾獎，等等。曾經出版的作品有一九九八年的《蠑螈看守員》（El Vigilante de la salamandra）、一九九九年的《生存法則》（Metodos de supervivencia）、二○○一年獲得帝幅羅盲人故事獎的《心事》（Las interioridades），以及二○○三年獲卡地茲故事西語獎的《蜘蛛網》（Los aracnidos）。在青少年小說方面，有二○○一年的《夢想當太空人的螞蟻》（La hormiga que quiso ser astronauta），以及獲頒二○○五年路易斯貝連格獎的《洋流》（Las corrientes oceanicas）。《時空大騙局》則榮獲二○○八年的塞維亞市雅典小說獎。 帕爾馬目前是報章雜誌的專欄作家和文學評論家，開班教授文學以及擔任出版社顧問。官方網站：www.felixjpalma.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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