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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庵夢憶 西湖夢尋

[明]张岱 撰,马兴荣 点校 中华书局
出版时间:

2007-05  

出版社:

中华书局  

作者:

[明]张岱 撰,马兴荣 点校  

页数:

233  

字数:

150000  

译者:

马兴荣 注解  

Tag标签:

无  

内容概要

《陶庵夢憶》《湖夢尋》是晚明散文家張岱的著名作品。 張岱字宗子,又字石公,號陶庵,又號蝶庵,山陰《今浙江省紹興市》人。生於明萬曆二十五年(公元一五九七年》,卒於清康熙十八年(公元一六七九年》。他出身仕宦家庭,早年過着精舍駿馬、鮮衣美食、鬥雞臂鷹、彈琴咏詩的貴公子生活。明亡以後,避居山中,從事著述。布衣蔬食,常至不繼。 張岱的著作很多,現存的只有《瑯嬛文集》《石匱書後集》及《陶庵夢憶》《西湖夢尋》等數種。 《陶庵夢憶》寫的是昔日生活中一些瑣事的回憶《西湖夢尋》寫的是西湖的掌故。但是,這兩部筆記,特别是《陶庵夢憶》對當時的茶樓酒肆、歌館舞榭,說書演戲、放燈迎神,養鳥鬥雞、打獵閱武,山水風景、文物古迹、工藝書畫等社會生活和風俗人情都有所反映。而且這兩部筆記,不論是記事、抒情、寫景,還是寫碑銘、傳贊,都寫得短小活潑,流麗清新,極富詩意。像《陶庵夢憶》中的《柳敬亭說書》火西湖七月半》等篇什早已膾炙人口。

书籍目录

陶庵夢憶 序 卷一  鍾山  報恩塔  天台牡丹  金乳生草花  日月湖  金山夜戲  筠芝亭  砎園  葑門荷宕  越俗掃墓  奔雲石  木猶龍  天硯  吴中絕技  濮仲謙雕刻 卷二  孔廟檜  孔林  燕子磯  魯藩烟火  朱雲崃女戲  紹興琴派…… 卷三 卷四 卷五 卷六 卷七 卷八 伍跋西湖夢寻西湖夢寻引录诗文作者索引


编辑推荐

  包括《陶庵梦忆》、《西湖梦寻》,这两部笔记流丽清新,很有文采。

图书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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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岱(1597年~1679年)又名维城,字宗子,又字石公,号陶庵、天孙,别号蝶庵居士,晚号六休居士,汉族,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寓居杭州。出生仕宦世家,少为富贵公子,精于茶艺鉴赏,爱繁花似锦,好山水,晓音乐,戏曲,清建后不仕,入山著书以终。张岱为明末清初文学家、史学家、散文家,其最擅长散文,著有《琅嬛文集》《陶庵梦忆》《西湖梦寻》《三不朽图赞》《夜航船》等文学名著。


元明史料笔记丛刊,这本张岱的《陶庵梦忆·西湖梦寻》是最好的,质量好,价格便宜,校对认真,又是竖排繁体,印刷清晰,很满意!
中华书局这本书的编辑工作很是认真,继续支持!


一直想买的书,也可能是明清史料笔记里最出名也最有底蕴的一本了。张岱是明朝遗民,明朝灭亡之后入山隐居,却一直难以忘怀明朝末年以来,昔日的繁华胜景,也不能释怀自己国破家亡的悲痛。陶庵梦忆和西湖梦寻既是对自己往昔生活的追忆,也对自己的半生作了很多令人感慨的深思。字里行间透出思乡情和爱国情,值得好好读一读。


平装,繁体竖排,人名地名无划线。纸质好,字迹清晰。150千字,约240页,2007年4月第一版,2012年2月第3次印刷。西湖梦忆明张岱(浙江绍兴人)著今人马兴荣校注。我是在香港书展买了一本台湾学者的西湖梦忆的书,有点印象。觉得此书不错。陶庵梦忆主要记述作者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琐碎回忆。西湖梦忆写西湖的掌故,其间也寄托了作者的衰思。


张岱!!听说大学里有西湖七月半 果真不错 哈哈


“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祁止祥癖》)张宗子先生抵是个深情人。算上这次买的,《陶庵梦忆》我已经有三个版本了。张宗子的小品值得一读再读也。


来杭州小住两月,听多了西湖的景色之美,真实看到以后才发现,所有的美景离开了那些故事传说就没意思。因为数次游览西湖,对小小景点的典故产生了兴趣。购买这中华书局的这本书非常喜欢。是竖排版,繁体字,从右往左读书,拿起来很有种穿越到古代的味道。不过,书中没有注释,不属于普及读本,需要有一定的阅读能力。


跟石公一起寻梦西湖


张岱,写得不错


据说先去西湖玩的人就看看这本书吧
找找西湖的点点滴滴


介绍西湖典故,非常好。


张岱的书我很喜欢,能买到的都买了。这本书纸质不错,字比较大,印得很清楚。封面装饰简洁,不错,


包括张岱的两大代表作,精简整洁,竖排繁体


终于有货了,张岱的问很棒,大家真应该看看,里面有不一样的社会人生认识


中华书局 张岱 古典文学必读书目,也是基础书目。


明末张岱的小品文很有典型性,很美,也很感伤!


读了很多年,偶像张岱的书,还是那么干净,纯真……享受,完美的享受!


期盼很久的,现在涨价了,中华书局的,张岱收藏用,竖排不错。


张岱是个奇葩,也正是明代后期的奇葩世界才会会有这样的传奇人物。


搜集中华书局的史料笔记丛刊的。现在当当的包装觉得还是很不错的哦


中华书局史料笔记丛刊相当好啊


中华书局的这套史料笔记珍品不少,这本就是其中之一,值得收藏。


明人诗文精品不多,但张氏作品是少数写得轻松活泼的杰作之一。


明末市井街巷、花亭柳坞、谐情异趣,尽囊书中,如山水画、如人世曲,教人心醉。排版和校印都很不错


没有注释和专名号的竖排繁体本,颇得宗子神韵。


纸质很好,是在看了同学的那本后才决定买的,繁体竖版的有助于更好理解中国古典文学,而且中华书局是一个极好的出版社,希望能多出一些繁体竖版的古典书籍供我们这些学文学的人参阅。


刚收到,还没来得及细看。大概翻看了一下,是竖版繁体字,蛮有意思。快递神速,一天就到。而且事先有发短信告知快递员的姓名及手机号。非常愉快的一次购书经历。


喜欢那些狂放的人,《金山夜戏》特别有趣,但觉得怪怪的,读久了才读出那一份悲凉。


张宗子经典著作,很多文人多次推荐


之前自己买来看了之后很喜欢,再买了送人,可是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样,觉得纸张比之前的薄,容易透


作为一个杭州人,研究杭州的历史文学是非常有必要的。


非常好!很喜欢!下次还来光顾!


很好这个商品不错哦很好这个商品不错哦


有些潮湿了


繁体,竖版,很有感觉。质量不错


起初以为有很多的随感之类的,基本都是风光纪实,没很多意思。


内容不说,印刷精美,很清晰


复古的感觉,体会古人读书的趣味。


繁体竖排,没有注释和翻译,需要一定古文功底才行


就是都是繁体字


看起来费点力


好书,特意又买了本繁体的回来~


买个家人,自己还没有看,惯例给个好评


竖排繁体,排版美观!看着真舒服!内容也好!五星推荐!


以前只是零星读,打算通读一下。


读之可以藻雪精神


繁体版,很好。排版稍有点密,不过整体很不错,推荐。


簡單,豎排繁體,比較符合我的要求。


同时收到《夜航船》,很幸福


书不错,就是繁体字,看得有些吃力(*^__^*) 嘻嘻……


喜欢这书,


繁体字竖排,没有注释。据说上海古籍的有注释。


还没开始看,但是是古代文学的可读文本


封面,印刷,字体,纸张均好。


这本书买了一本又一本,静下心来读一读,实在是收获良多。


印刷装帧俱佳,文字就不必说了,不可错过的版本,适合卧读。


非常好的古代散文典范


竖列的书好有味道~


老公酷爱这书,抓着我和儿子,一边读一边讲解,大谈读书感受


繁体字和竖排版,慢慢适应啦。


竖体横排,原汁原味,纸质上乘,字体适中,物超所值


不错的古代小品文


繁体竖排的,躺在床上看拿着很顺手。


竖行繁体倦了有阿白。。。为什么会想起这句- -
蛮好的~


很美的小品文,一直想买


书里景色历历在目,对照前日的西湖之行,真是感慨万千,远山近水今日依旧可入梦,远朝风流可往书中寻。好书!


西湖去了无数次,却不想还有这么多的故事。书不错,但是需要有一定文学功底的阅读。


因为是张岱的书,所以很喜欢。印刷及纸张都不错,包装虽不精细但也算用心。


我寻此书经年,此番买了,了解一下,张宗子


喜欢书中的生活


看来可以当做话资,唯一不好就是字小--费神


很有意思的一本书,里面除了作者的作品,还收录了很多诗歌


经人推荐的,说是很不错,因为是竖版繁体字,要在有耐心、有时间的时候来读。


印刷排版都不错。


没有想到是 竖版繁体的, 要看懂得花脑筋


这个价格能买这样的书也算不错了。


买之前没看到说是繁体的啊,而且还是竖版的。。。但是书还是不错


对研究明代社会很有用


纯文本还是竖排繁体 很难懂 不建议古文功底不深的初读者选这个本子哦


古人的书不需要付稿费的,印了几次价格还这么高。文化普及不能盯着钱。


没有注解,阅读起来有一定难度,不过可以自己查资料,增长知识


居然是繁体字,也不提前说一声


书边剪裁不善。必将换货。在下绝对不花冤枉钱。


  你们(写评价的人)都是台湾人吗?这本书从头到尾都是繁体字!虽然,装帧设计的很不错,值得收藏——但我又要再买一本!
  
  由于太短不让发以下复制,请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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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初读《湖心亭看雪》就对张岱印象颇深,寥寥几笔,便把雪中湖景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想其必颇通写意的妙处与情味,心中自忖来日必当找《陶庵梦忆》来看看。这么一想便是七八年。
   如今夙愿得偿,真不枉那些念念不忘的岁月。
   张岱前半生繁华绮丽,生活中满是情致。见其写吃食,真是暗暗纳罕,未尝见有人能用如此省俭的笔墨,将吃食的最精彩处表现得如此确切、细腻。看到这样的小品文,实是让身为吃货的笔者大呼过瘾。
   而张岱那些兴之所至的逸事,也颇让人心向往之。多想有朝一日可以如张岱般,于夜里泛舟湖上,在藕花深处睡去,睁眼时天空繁星满布。
   遗憾的是,张岱前半生的闲情逸致终成一梦;而他那充满情味的生活,于我们而言,或许也只是一梦。


  夜,冬雨淅沥,我在被窝里努力温暖自己。
  离我三十九万公里的月球某处,嫦娥和玉兔在静悄悄地互拍。
  真够寂寞的。
  读《陶庵梦忆》,读不尽的繁华、精雅、风流,以及,以及当这一切如雾亦如电,如梦幻泡影般消散后的冷冷清清。
  冷雨冬夜,连天凉好个秋也像僵住的微笑般冻在喉间了。
  “少为纨袴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谲谑,书蠹诗魔。”,晚年穷困潦倒,避居山中,“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蔬食,常至断炊。”
  张岱此时回忆少年风流,正好正好。眷恋、怀想、缅怀之中,一股悲凉之雾、萧散之气萦萦绕绕,如青碧山水、工笔花鸟间惊心动魄的一抹留白。钟鸣鼎食、歌舞楼台、诗书风流,全都失去了,全都毁灭了,可老病贫困之中,那记忆却异常鲜活,如倩女幽魂、夜半歌声,那么写出来吧,于灰飞烟灭间取一点温暖,于撕心裂肺间得一点痛快。这落在纸上而不朽的繁华,是失去一切放下一切后的午夜梦回,是歌者喉头逸出的丝丝碧血。
  


  同学考雅思,有一道口语预测题是describe an interesting historic story。同学想不到合适的故事,便和我合计,我俩想了一堆典故轶事,乍一想都很有趣,可无一例外却有悲伤的结局或者无奈的开端,哪里能找到什么“有趣的历史故事”呢?
  过去一位长辈对我说,小小年纪不要总看一些苦大仇深的东西,读读明清笔记,张岱袁枚之类的也挺好,又能增加文学修养;那时我孤陋寡闻,只读过一篇《湖心亭看雪》,知道他生在明清之际,虽叹服他的才气痴气,但毕竟在我心中,他总是个纨绔子弟,一生无忧,只不过优裕的生活环境滋养出了他不俗的审美和超凡的心境。我一直不愿意读张岱,我偏爱家国山河,他却太轻松而风雅了,生在明末清初的他,怎能,怎可以如此超脱,沉溺于繁华之中呢。
  直到某一天,我被那些“苦大仇深”的东西弄得头疼,想找点轻松的散文小品来看,于是才去书店捞了本《陶庵梦忆》。这下好,翻开序文,一下子心惊:“陶庵国破家亡,无所归止,披发入山,骇骇如野人”,“鸡鸣枕上,夜气方回,因想余生平,繁华绮丽,五十年来,总成一梦”。原来,国破家亡之际,哪里又有世外桃源,哪里能有人能逃避,纵不羁潇洒如张岱,又怎能例外?原来,《陶庵梦忆》不只是回忆,而是往事成梦后的回首,这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不曾例外;这和单纯的回忆,记录,也是天壤之别。
  读完后面的篇目,我才知道《自序》里的话不是虚言。
  读《不二斋》,我惊叹于古人不俗的建筑审美,“西墙稍空,腊梅补之”,“后窗墙高于槛,方竹树干,潇潇洒洒”,然文末一句,轻言淡语,却是“思之如隔世”。
  读《三世藏书》,我好生羡慕世代官宦之家的文脉,而最后,“三代遗书,一代尽失”,“四十年所积,亦一日尽失”。
  读《沈梅冈》,我知道了一个人在狱中也可以不忘读书不忘风雅,然入狱的缘由却是“忤相嵩”。
  没有人能脱离时代。也许张岱想要的便是一辈子的旖旎繁华的生活,这也是绝大多数人的愿望。但这段故事的结局是:虚假的平静被打破,而今一无所有,所能做的只是回首,幸好那样的美好是我曾经拥有的。


  南京柳麻子,黧黑,满面疤癗,悠悠忽忽,土木形骸。善说书。一日说书一回,定价一两。十日前先送书帕下定,常不得空。南京一时有两行情人,王月生、柳麻子是也。
  
  余听其说景阳冈武松打虎白文,与本传大异。其描写刻画,微入毫发;然又找截干净,并不唠叨。哱夬声如巨钟,说至筋节处,叱咤叫喊,汹汹崩屋。武松到店沽酒,店内无人,謈地一吼,店中空缸空甓皆瓮瓮有声。
  
  闲中著色,细微至此。主人必屏息静坐,倾耳听之,彼方掉舌;稍见下人呫哔耳语,听者欠伸有倦色,辄不言,故不得强。
  
  每至丙夜,拭桌剪灯,素瓷静递,款款言之。其疾徐轻重,吞吐抑扬,入情入理,入筋入骨,摘世上说书之耳,而使之谛听,不怕其齰舌死也。
  
  
  柳麻貌奇丑,然其口角波俏,眼目流利,衣服恬静,直与王月生同其婉娈,故其行情正等。
  
  
  ——《陶庵梦忆》
  


  我很喜欢张岱,只读他一本书便觉得惊才绝艳,而且相见恨晚。
  初识他是在语文课本上,应试教育十几年,选入课本里的文言印象最深的是一篇《湖心亭看雪》。当时读的时候一见倾心,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后来读《红楼梦》,见识过更多的趣致之事,但是张岱给我的印象经久不忘。当时觉得他是妙人,颇有些意气。
  也看过一些小品,李渔的《闲情偶寄》,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是细致得足以窥伺其时的繁华胜景,但不得我心。
  我觉得明清小品至好处在于张岱,只读一本《陶庵梦忆 西湖梦寻》便可知一二。
  他写风俗,写琐事,写人写景。
  至喜欢的是他写的情怀,《龙山雪》和《庞公池》两篇令人心折。
  ——万山载雪,明月薄之,月不能光,雪皆呆白。马小卿、潘小妃相抱从百步街旋滚而 下,直至山趾,浴雪而立。余坐一小羊头车,拖冰凌而归。
  ——此时胸中浩浩落落,并无芥蒂,一枕黑甜,高舂始起,不晓世间何物谓之忧愁。
  
  知他年少时鲜衣怒马,也道是陌上年少意气风发,打马林间过,诗酒乘年华。
  也知他逢上国破与家亡,从此辗转人间,开始颠沛流离。
  文人有傲气与抱负,他想为这世间留下什么,于是他开始写书,“陶庵国破家亡,无所归止,披发入山,骇骇为野人。故旧见之,如毒药猛兽,愕窒不敢与接。作自挽诗,每欲引决,因《石匮书》未成,尚视息人间。然瓶粟屡罄,不能举火。”
  《石》书完,此时于他而言已是人生几度新凉,我想他已经看破,但是当午夜梦回时,年少旧事入梦时,想必也有几分恍然与心酸。于是他开始写《陶庵》,写的是旧事,但是以如今的笔触写旧时,繁华间肯定掺杂洒脱以及一丝落寞。
  但他不像有些人, 反讽刻薄,道尽人间心酸事,他只是安安心心地待在他的旧年月中,用温和甚至温柔的心情回忆旧事,写下一些文字,其中感慨几多。
  我打心底里佩服且喜欢这样的人。
  这就是我喜欢他的缘故,不怨天尤人,他拾捡了自己最好的年华,然后安心眠于旧年月里,和衣睡去,从此不问世事。
  我喜欢他的情怀,他的才气,他的洒脱。
  
  自为墓志铭里写就
  ——蜀人张岱,陶庵其号也。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1),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年至五十,国破(2)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蔬食,常至断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景色依旧却物是人非,道的是一句,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王小波兴奋地告诉过李银河自己能看《大卫 科波菲尔》了,他说像那样的作家是真正看得到别人的,现在的作家有个毛病,写啥都在写自己,人怎么能不爱别人呢?
  
  深以为然。有的人即便书名叫“看见”,全篇里也只有自己。
  我亦如此。
  
  看见别人是一种天赋。
  
  张岱能看见别人。
  所以《金山夜戏》里才有半夜起来打着呵欠,手背揉着眼睛听戏的老僧;《西湖七月半》里才会有与“我”一般酣睡十里荷塘的知己;《湖心亭看雪》里才会有风中对坐,看亭前雪落,看炉中酒沸,看天,看云,看水,看小舟如芥的金陵公子,还有大冷天不情不愿跟着来“发痴”,冻得满脸通、红抱手跺脚,却臧否人物一针见血的舟子。
  
  ……
  
  当年对《湖心亭看雪》一见倾心,我想,便是因为这桩雅事里有三个人。
  
  如果要写作文,中心思想是夸夸我这个难得一见的好孩子,我写的一定是整个班只有我发现老师凋零的鬓角初绽的那一点新雪,只有我伤神,只有我心痛,却绝不会写“说时迟那时快,小明刷地站起来从书包里抽出一堆霸王系列产品,当着全班塞给不知所措的老师,伴着他深情的那句’老师,我爸也用这个’,全班泣不成声。”……
  
  我从没有期待过一眼看上去就短得不行的湖心亭的故事里除张岱、湖心亭、雪之外还有其他,张宗子却买一送一带抽奖送了我们俩妙人。我以为这就是张宗子文章最好看的地方,也是张宗子其人最好看的地方。对于他来说,他人不是背景。
  
  看得见别人是一种超然而温柔的风姿气量。
  整日汲汲于个人得失的你我,又如何来的美国时间去看见别人。
  整日冷漠的你我,又如何来的好心情去看见别人。
  
  以前看见一个帖子,当时楼主是这样评价张岱的——
  “明末的士子是颇有些魏晋风范的,诗酒风流,放荡不羁,徐文长、陶靖节都曾自做墓志铭,张岱也仿效他们做了一篇,大抵是对自己年少轻狂的忏悔吧,浮生若梦的情思,挥之不去。有人把张岱和徐文长、李贽并列,未免太过,张岱并没有李贽徐文长的深度,没有质疑那个社会的勇气,当然,李贽和徐文长的叛逆也是很有限的,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姿态,没有系统的思想做底子。经历了亡国的变故后,士子们的思想也有很大的转变,由以前的诗酒风流变成了通经致用务实不务虚,顾炎武王夫之即是很明显的代表.可是张岱是个例外,它是一直沉浸在故国繁华的旧梦里的,明朝灭亡后,张岱的的生命也就随之而去,纵使还保留着躯壳,可是也就只剩下回忆了。《陶庵梦忆》的魅力,大抵在此。”
  
  我气极,义正词严地回了楼主这么一段——
  “论张岱人品,是,他没有祁彪佳的气度, 乃至居然借梦中亡友之口,心安理得地放过了最后为国效力的机会。
    可是这个形象就与lz所说的沉浸在浮华旧梦中的行尸走肉般的纨绔相差过远了。
    识时务以保全自己,却又不似有人委屈求全,甚至卖国求荣,效忠清廷;披发如山修史以成全自己对亡明之义,了了家族夙愿,虽有冒犯却总不至于轻易惹来杀身之祸。
  我希望张岱是个才华横溢,眼角眉梢皆是风流才情,同时又有一身浩然之气,俯仰不愧天地,愿轻身殉国的硬骨头,换言之是个文宋瑞类的人物。
  楼主希望张岱是个才华横溢,但是没什么志气,更没勇气没脾气,终日以泪洗面,只知浅唱低吟的醉生梦死的软脚虾,换言之是个琼瑶笔下的人才。  
  可惜张岱都不是,他是他自己,游离二者之间,不偏不倚,顺德而行,和光同尘,不曾绝望也不曾放纵,终是保全了自己的生命和尊严。心中必然也有计较,但对于他,曾经如此尖锐、突兀于心的善恶,却因岁月抚平,渐渐不那么重要了。
   张岱不作和尚有人说是出乎意料,我却只觉正常,他道家味道太浓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张岱确实没有在明亡之后就成了行尸走肉,这个不需要强辩,如果写了那么多好文章的是个僵尸,那么我们这些写不出好文章的就还是自裁以谢天地吧。他没那么爱国,也没那么贪慕浮华,不至于国破家亡便整日要死不活,披发入山已是极限,晚年还跟着清朝官员一同修史。
  可是我编造出来的张岱也不是张岱,太聪明、太淡漠,心思藏在深海里,一派优游人间的姿态端的是自逍遥游里化出的神仙。
  张岱是儒生。晚明狂生骚客多如牛毛,放诞跳脱,任情使性,可骨子里流的说到底,是那个“非汤武而薄周孔”却是礼教真正信徒的李贽的血。
  他们不够聪明,做不了力挽狂澜于既倒的英雄。那是墨家、纵横家、兵家的专利——想当年端木赐已经算儒生里最聪明的佼佼者了,尊师命去平腥风血雨却最终挑起了世界大战,这与初衷背道而驰的结果居然还被后世儒生当功绩四处显摆,须知子贡应是不乐意的。可见,于乱世,儒家真是毫无建树,以至一场乌龙竟成了唯一可以提一提的传奇。
  他们心态好,不知羞耻。顾亭林说亡国盖因这帮子人不顾廉耻。其实也不能怪他们,从小学儒,暴虎冯河,孔圣人都说了,“吾不与也”,死而无悔的子路果然最后死无全尸,自己又何必重蹈覆辙?
  他们温柔敦厚,说温柔,张岱更是其中翘楚。我上面写的全是在夸奖张岱温柔的,就不再举例论证了。
  张岱的温柔比较多,于政事虽说不上聪明但有更有价值的旁人难以企及的天赋才华弥补,羞耻也比之常人更多,自然得人喜爱。
  ……
  其实这就是中华民族的样子。有时候我想,最终儒家得以独尊,只是因为它是最符合中国人本性的。我们本来就是这般行事,鲜有人是为了孔夫子曾经说过应该这般行事而行事的,或者孔夫子也不是在说“应该这般行事”,他只是归纳,“遇到这样的事,我们通常是这样做的。”比如孝道,海洋文明的国度见得少,农耕文明宗法森严的国度却极是注重,不是因为孔子让我们注重我们才注重,他只是把我们的行事方法总结了一下系统的表述出来。
  然后大家本末倒置了,突然发现哎呀妈呀,怎么会有一个几千年前的人说的话我们人人照办,果然是像氧气一样被我们吸进肺里随血液流动到全身啦?这可不行!不要不要全都不要啦!然后我们一边打倒孔家店,一边继续不够聪明、不知廉耻、温柔敦厚着……
  怎么打得倒呢?
  这就是我们自己啊。
  


  顺治初年的一个夏日午后,绍兴快园内有一老人凝神观泽。在水光摇漾的清凉中,他忽然窥见往日时光,随即,层层回忆与旧梦袭涌而来。这个人便是张岱。
  张岱对其生平的概括是“繁华靡丽,过眼皆空”。的确,他前半生所处的晚明时代,是中国历史上的文化繁盛时期,人文主义随社会经济的转变而萌芽。《陶庵梦忆》虽成书于清,但其所述之事、灵感之源皆成于前朝。承诸家之长,张岱用深情而冷静的笔墨书写他见证的晚明世相,克同代散文之弊。
  张岱说自己的文章是“一番梦呓”,但其文字中毫无幻梦之轻浮;相反,他对于城郭人民的描述莫不分明俨然。“中国之大古董,永乐之大窑器,则报恩塔是也”,张岱常以这样磊落的断喝直击人心。不同于宋人的《东京梦华录》和《梦粱录》,《陶庵梦忆》“不次岁月、不分门类”,乃用一种写意的方式,自由而鲜活地架构出往昔的城市山川,其意义在于“重现”。不可否认,《陶庵梦忆》有其历史深度上的不足,但从社会文化的角度看,再罕有与其意义相当的作品(其实,也正是书中所呈现出来的对于各种学问的精修,成就了张岱真正史学意义上的著作《石匮书》)。
  陶庵老人深深体会到了易代之悲,这在《自序》之沉痛与诸卷之繁华的对照中昭明较著。然而,当巨大家业灰飞烟灭,当历史实体已然崩坼,他从无痛斥新朝、呼天抢地之状,转而审思往日、静书平生。他深知大梦将寤,于是怀着洞明的态度重归过往,以今日之目光重视以往的生命过程,于是有了“歌终忽寤”的一喃(《庞公池》)、“思之如在隔世”的一叹(《不二斋》)。古来喃喃低叹者,小品文是也。小品文的妙处,在于寸尺之间涵纳广博意蕴。实际上,张岱虽以小品文立名,但他的文章一扫公安派的俚浅、竟陵派的凝滞,在尺幅之外更有玄机。他常以寥寥笔墨叙事,同时贯穿以若隐若现的情感逻辑,表现出一种热闹中的寂寥,从而建立起体验之上对于个体生命的玄思。《陶庵梦忆》不时令人深感岁月流变、恍生精神失依之恐的原因,大抵在此。书中所呈现的不仅仅是文字,更是张岱在文字背后对这一切本源的探寻。
  张岱的精神本源究竟何在?我想,《陶庵梦忆》本身便可予以解答。书中所述景物,处处着其眷恋与幽思,也便是说,甲申之前张岱怀以一往之深情所留下的生命印记,组成了他的生命原点,而这些经历经过时间的沉炼,构成了他的精神原乡。《陶庵梦忆》的书写,便是将这“原乡”娓娓重现的过程。
  比如《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湖山溟濛之间,意境微妙变幻。在我看来,此文不仅仅是《陶庵梦忆》的整体基调,更是张岱创作的根源性特征,即在一种极具寂寥感的深沉渺茫中,呈现对生命本真的细微感知。这种独特的认知及表达方式,是不可能在故乡以外的地方形成的。(此处的“故乡”,不单指出生地,而是指广泛意义上给人以深切体验的地方。)西湖便给了张岱这样一种长久而微妙的生命体验,使其在时间的细节里,体会出无尽的恬然与旷远,进而神思得以自由舒展、徜徉。于是,张岱将这种体验固化为一种精神内核,在他另外的文字中不断将之深化、重现。
  这种“原乡”式的体验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反之,对生命原初的记忆常常因时间而愈加深厚。犹记得和父亲回到家乡老屋的晚上,暮色低沉,我们分别在一个房间里读书,内心极其宁静,伴随着一种无所挂碍的安稳感。虫语唧唧,月光将窗前的树影洒落满墙。我们两人几乎同时走出房间,去屋外轻轻抚摸檐前老树。这棵树曾与我们朝夕相对,乃是我们对乡园最直观的记忆。所幸,树还在。
  返观当下,我的同胞所能感受到的老屋带来的慰藉恐怕越来越少。除了特别珍视并有能力维护家乡原貌的少数,更多人只能在慨叹中目睹故乡的衰落甚至消失。快速变化的乡村和城市吞没了古老的建筑,也吞没了与之相生的记忆,留下一大段未知。硕大的国家,究竟有多少遗落故乡的人?其实,我们的故乡不仅是实实在在的房屋,更包含着在漫漫时空中流传的古老文化。它是整个民族的根基,是华夏土地上所有人的原初记忆。我们曾经非常富有,秦关汉月、唐风宋韵使得泱泱大国安然徜徉几千年。如今,速度与效率使人们行色匆匆,和缓与深刻成为奢侈。我们究竟还记不记得自己的文化故乡?我们须知,真正的富有,乃是文化上的蓊郁;真正的原乡,乃是文化上的原乡。惟对古老的文化保有赤子之心,我们才能真正安稳地站立在世上。
  《陶庵梦忆》写到最后,归于一处名为“琅嬛福地”的地方。与书中之前的文章不同,“琅嬛福地”并不存在于张岱的生活现实,而是他的一个理想,一个梦境,也是他叙述所有梦的起因:“陶庵梦有夙因,常梦至一石厂……闲居无事,夜辄梦之,醒后伫思,欲得一胜地仿佛为之……门临大河,小楼翼之,可看炉峰、敬亭诸山。楼下门之,匾曰“琅嬛福地”。缘河北走,有石桥极古朴,上有灌木,可坐、可风、可月。”叙述极简,读来却令人唏嘘。所有的经历与生活理想,融为一座“琅嬛福地”,他的精神原乡;所有的热闹、所有的寂寥,归于一句“可坐、可风、可月”。所谓“回乡”,无非是回到熟悉的地方,让生命原初的记忆抚平疑惑与恐惧,重新得到内心的安定与支持前行的能量。
  至此,“原乡”对于张岱的意义大抵明了。张岱晚年所居住并创作于其中的“快园”,正是他幼年时曾跟随祖父去过的地方。也正是在此,张岱开始梳理回忆,以他所熟悉的方式将过往的生命重新构筑于纸面,“如游旧径,如见故人”(《陶庵梦忆序》)。
  林采宜说,天赋本质上是一个人的童子功,来自血统的遗传和文化的承袭,犹如画的底色,并未刻意,却衬托全局。在我看来,张岱便是具有文学天赋的人,他的天赋,来自早年所经历的文化上的繁盛,那繁盛是他一切艺术灵感之源,也构成了他文学的基调。当家国离恨横亘在面前,他便坦然饮下一盏寂寥,以赤子之真穿过苍茫岁月,重书原乡,抒发对人生深处的沉思。当我们浮沉于时间的河流,惶然无所归依时,不妨翻开《陶庵梦忆》,在款款深情中寻得来自原乡的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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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母亲问我“天下之看灯者,看灯灯外;看烟火者,看烟火烟火外。”(《陶庵梦忆鲁藩烟火》)中“灯灯外和烟火烟火外“当作何解。遥想六月归来,读此文与母亲探讨时,她曾提过此论点:“,有时是我们把作者想的太复杂,说不定作者本身只想说灯和烟火,为了行文押韵而说“灯灯外和烟火烟火外?”我当时不苟同,心中隐隐有感觉:张岱如此写,必有原因。但却辨不出具体,因此也就搁置了。
   夜归,重翻了《鲁藩灯火》,连起来读时有了意外收获“诸王公子、宫娥僚属、队舞乐工,尽收为灯中景物。天下之看灯者,看灯灯外;看烟火者,看烟火烟火外。未有身入灯中、光中、影中、烟中、火中,闪烁变幻,不知其为王宫内之烟火,亦不知其为烟火内之王宫也。”
   把自己融在景里想,“灯灯外”和“烟火烟火外” 皆是繁华外。花火一朵接一朵,不停息时甚是热闹。而“烟火烟火外”就是一朵之后没有接上或是曲终人散,那夜空寂静的瞬间吧。有常言道:绚烂之极归于平淡。指的就是此时了。
   然平淡于我所解并非是狂欢之后的空虚、无味,而是掺杂了从容、无所求和看透万物的禅意。张岱在自序里写道:鸡鸣枕上,夜气方回,因想余生平,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今当黍熟黄梁,车旅蚁穴,当作如何消受?遥思往事,忆即书之,持向佛前,一一忏悔。经历过繁华、迷过眼,才知道美丽的终是幻影。
   于是“灯灯外”和“烟火烟火外”也有了解释:张岱国破家亡后,忆及早年所好的华灯、烟火,记录的文字也不免时光交错,以现在的心境幻想站在当年的夜空下:看灯者,看到的是那繁华之外的平淡。当年的张岱,若描写鲁藩烟火,就他“幼而颖慧,六岁即善对”的才华,必定是一派恢宏的描写,而非现在那淡淡的语境。未经历过繁华而说平淡的,永远是纸上谈兵。正如后句:未有身入灯中、光中、影中、烟中、火中,闪烁变幻,不知其为王宫内之烟火,亦不知其为烟火内之王宫也。真正的参透,只可能在繁华靡丽后,因为这需要经历作底气。
   纸上得来终觉浅。读再多的书得来的人生感悟总是理论,由此得来的淡定从容只是侥幸。阅世阅人后沉淀下的悟才是支撑空了的唯一。
   也许从这篇文章的一开头,就是我的误会。但是“作者未必然,读者何必不然”?诚如潘向黎所写:人生在世,黑白要分明,爱憎要分明,泾渭要分明,赏罚要分明,但是看诗,可以不分明。
  


  最初开始了解张岱这个传奇般的明末才子是从他的一篇小品《湖心亭看雪》开始的,寥寥数笔的勾画,笔力之下已不仅仅是他自己的一次秉烛夜游,隐约透出纸间是西子湖畔弥漫到水烟里的雅致,浪漫。也许是末世文人们的通病,无所寄取而畅情山水,其实也无可厚非,风景需要有灵性人来欣赏,我想所谓的西湖十景也就正是是因这些人而生,也只是为这些人而存的吧。
  于是便开始读张岱的《陶庵梦忆》,在这本书中张岱向我们展示了广阔的生活画卷,凡是亲身所历并心有所感的,他都极尽所能地描摹他们的声色光影。在他笔下,无论是山川风物、亭台园林、人情百态、奇人异事、还是戏曲杂艺、工艺书画、茶食饮膳、花木竹石、甚至涉猎斗鸡、击技博戏,无不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如《秦淮河房》一文,便是极好的秦淮河节日风貌的素描:“船如烛龙火蜃, 屈曲连蜷,蟠委旋折,水火激射。舟中鏾钹星铙, 宴歌弦管, 腾腾如沸。士女凭栏轰笑, 声光凌乱, 耳目不能自主”,呈现出一派热闹的节日氛围,此外这喧嚣中却又带着几分温柔与奢靡(“茉莉风起动儿女香甚”)。秦淮河素以六朝金粉的销金窟而闻名,百代之后的今天我们读着这样的文字,真仿佛置身于这一夜沉醉的东风,桨声灯影里说不尽的繁华与旖旎。
  不过,依然可以看出作者在这繁华热闹的表象之下, 在字里行间隐含着一种对前尘昔梦的留恋、追怀之情。待到人群散去,天地大静,唯余一人,对一轮明月,看“曲倦灯残,星星自散”(《秦淮河房》),以一种超脱的姿态,游离于纷纷扰扰的世外,独自追思着繁华落尽的悲凉余韵。正如李敬泽先生所言:“张岱是爱繁华、爱热闹的人,张岱之生是为了凑一场大热闹,所以张岱一生都要挨到热闹散了,繁华尽了。”他并不仅仅爱繁华,每每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也只有张岱能发现热闹中的冷静和喧嚣中的眼泪。《二十四桥风月》作者描写一群下层妓女在冷寂的夜里倚门卖笑、徒倚巷口寂寞无聊的情状,又想到她们“夜分不得不去,受恶受笞,俱不可知矣”,此情此景仿佛寒夜中远方长路上一簇昏黄的灯火,读之心头油然而生的一股辛酸与苦楚,令人潸然泪下。另外在《扬州瘦马》一文中,作者如小说家一般详实地描写在扬州市侩低价收买贫女再转手高卖做妾的风俗,在文末作者写道“日未午而讨赏遽去,急往他家,又复如是。”如此惨无人道的买卖活动,在牙婆掮客看来竟习以为常如吃饭饮茶。作者不着一字,便将世态的炎凉与人性的丑恶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我们现代人看来,张岱的小品文又颇有“高级小资”的味道。他的生活是充满贵族文人情趣的:舞文弄墨、莳花弄草、松风听雪、春水煎茶,处处体现着晚明士子的风流,却又超越了一般的风花雪月而蕴含了无尽的人生哲理(尤其是结尾)。在《目莲戏》中作者写本家季叔排演目莲戏之事,台上戏子“度索舞絙、翻桌翻梯、觔斗蜻蜓、蹬坛蹬臼、跳索跳圈,窜火窜”,而台下观众“万余人齐声呐喊”,热闹的程度甚至使当地守官以为“海寇卒至”,其万人空巷摩肩接踵的程度可见一斑,然而写到这里作者笔锋一转,“一曰果证幽明,看善善恶恶随形答响,到底来那个能逃?道通昼夜,任生生死死换姓移名,下场去此人还在。”又说“装神扮鬼,愚蠢的心下惊慌,怕当真也是如此。成佛作祖,聪明人眼底忽略,临了时还待怎生?”正所谓境由心造,戏如人生,一股看破生死的豁达与洒脱之气扑面而来,升华了全文,堪称点睛之笔。
  张岱是一个钟情于梦的人,早年的他过着钟鸣鼎食的纨绔生活,而在一瞬间国家覆灭了,他径直跌落到赤贫的人间底层:“国破家亡,无所归止,披发入山,駴駴如野人”。然而愈是现实困顿,愈是眷恋着旧日的繁华不肯罢手,虽然作者也曾将其归因于早年生活的奢靡和对生命的浪费:“因思昔人生长王、谢,颇事豪华,今日罹此果报”,然而“繁华靡丽,过眼皆空”,留在心头的只有回忆。追忆似水年华使往昔种种的罪孽释然,而今日的处境是如此的可悲可叹。对于张岱而言,他是在回忆中把现实和梦境叠加在一起,他向我们展示的是一个他心目中的世界,而他又在这个真实与虚幻交错的世界中回忆往昔。他想告诉人们,即使天翻地覆改朝换代,即使国破家亡零落人间,我还有回忆,我还有梦。在回溯梦的过程中,我的生命和人生有了一个新的展开与延续,故而今日生活的沦落恰恰反衬着昔日的荣华富贵,没有了今日那么回忆的重量也无从说起。那么自己的人生也许和任何一个虚掷光阴的纨绔子弟没有任何区别吧。
  因此在整本《陶庵梦忆》中,我们看不到他一丝一毫的悔恨,只有眷恋和怀念,一如那白头宫女藏着往事的眼角眉梢,依稀可见当年的妩媚。他和他笔下的人们一起见证了末世的最后一场繁华,然后剧终人散,落得一场茫茫大地真干净。这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正如在《金山夜戏》中所记载的那样,张岱因见“月光倒囊入水,江涛吞吐,露气吸之,噀天为白”于是一时兴起,命人“盛张灯火大殿中”,自己则“唱韩蕲王金山及长江大战诸剧,锣鼓喧阗,一寺人皆起看”,最后“剧完,将曙,解缆过江。山僧至山脚,目送久之,不知是人、是怪、是鬼。”
  这便是张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既乘兴而来,必尽兴而返。他何尝不知国势飘摇,山河日下?他又何尝不知回忆本身也是一场虚妄?千载太虚无非梦,一曲衷情不肯休,所以他情愿陪着疲惫的大明王朝不可避免的驶向宿命的终结,在此之前,去用生命去演那最后一出热闹而红火的戏。最终,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鸡鸣枕上,夜气方回,因想余生平,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今当黍熟黄粱,车旅蚁穴,当作如何消受?遥思往事,忆即书之,持向佛前,一一忏悔。不次岁月,异年谱也;不分门类,别志林也。偶拈一则,如游旧径,如见故人,城郭人
  民,翻用自喜,真所谓痴人前不得说梦矣。
  
  因叹慧业文人,名心难化,正如邯郸梦断,漏尽钟鸣,卢生遗表,犹思摹拓二王,以流传后世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清樾轻岚,滃滃翳翳,如在秋水
  
  小楼痴对,便可十年面壁
  
  两浙之茶,日铸第一
  
  花时不许人入看,而主人亦禁足勿之往,听其自开自谢已耳
  
  天镜园浴凫堂,高槐深竹,樾暗千层,坐对兰荡,一泓漾之,水木明瑟,鱼鸟藻荇,类若乘空。余读书其中,扑面临头,受用一绿,幽窗开卷,字俱碧鲜
  
  着一毫寒俭不得,索性繁华到底
  
  如此好月,拥被卧耶
  
  则天下何物不足以贵人,特人自贱之耳
  
  月色苍凉,东方将白,客方散去。吾辈纵舟,酣睡于十里荷花之中,香气拍人,清梦甚惬
  
  万山载雪,明月薄之,月不能光,雪皆呆白
  
  水淫茶癖,爰有古风;瑞草雪芽,素称越绝。特以烹煮非法,向来葛灶生尘;更兼赏鉴无人,致使羽《经》积蠹
  
  余生不辰,阔别西湖二十八载,然西湖无日不入吾梦中,
  
  冬者,岁之余也;夜者,日之余也;雨者,月之余也(董遇三余)
  
  平湖初涨绿如天,荒草无情不记年
  
  欧阳修《西湖》诗:
  菡萏香消画舸浮,使君宁复忆扬州。
  都将二十四桥月,换得西湖十顷秋。
  
  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山川寻已遍,却回烟棹上瞿唐
  
  尽日湖亭卧,心闲事亦稀。起因残醉醒,坐待晚凉归
  
  梦断彩云无觅处,夜凉明月生南浦
  
  自来寂寞皆唐突,虽是逋仙亦恨贫
  
  千古痛钱塘,并楚国孤臣,白马江边,怒卷千堆夜雪。
  两朝冤少保,同岳家父子,夕阳亭里,伤心两地风波。
  
  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里煮山川
  
  及至湖上,霜气未遍,云居山头,千树枫桕尚未有酣意
  
  当我欲别时,千山秋已老。更得少日留,霜酣变林杪
  


   冰雪人才能做冰雪语.
   冰雪中人才能解道中人.
  
  在 祁止祥癖 一节中 张岱写一人而道古今人所未发 : “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
   深情 真气
  
   出入市井 勾栏瓦肆 谁又能识其自有一颗玲珑心 怀少承平之贵公子而落拓江湖 眼冷心热 国亡家破 有黍离之悲
   小品文中之翘楚 晚明中之绝调


  1.张岱喜欢的事是:深深庭院,眼神波俏的丫环,繁花和少年,华丽的衣裳,骏马奔跑的姿态,神奇的灯,烟花在幽蓝的夜空中绽放;还有梨园歌舞,紫檀架上的古物,雪白的手破开金黄的橘子,新绿的茶叶在白水中缓缓展开,这些都是张岱喜欢的事。
  
  2.张岱还喜欢锣鼓吹打,喜欢人群。浩大的、如粥如沸的人群,其中有张岱。张岱叹道:人太多了,太挤了,太闹了。但人群散去,天地大静,一缕凉笛绕一弯残月,三五人静坐静听,其中亦有张岱。
  
  3.张岱是爱繁华、爱热闹的人。张岱之生是为了凑一场大热闹,所以张岱每次都要挨到热闹散了、繁华尽了。
  
  4.张岱,字宗子,居绍兴,生死于明清之际。家世殷富,少有捷才。然学书不成,学剑不成,学节义不成,学时文不成,学仙学佛,学种地,皆不成。时人呼为废物、败家子、蠢秀才、瞌睡汉,到老了,一言以总之,呼之曰:死老鬼!
  
  5.张岱之后百年,有贾宝玉生于金陵。张岱所爱亦为宝玉所爱,宝玉之阅尽大观正如张岱凑够了热闹。该二人皆有与生俱来的冲动——成为“废物”,“废”了自己。故异史氏曰:宝玉岂“死老鬼”张岱投胎转世欤?张岱又字石公,莫不就是大荒山青埂峰下女娲补天所遗的一块废石?
  
  6.张岱毕生足迹,南不过绍兴,北至兖州。山东、江苏、浙江,由圣人发祥之地到六朝金粉、湖上风月,地图上狭窄的一条正是古中国文明的中心。时当晚明,据说资本主义在此萌芽了,据说这萌芽又被掐掉了。但是——
  
  7.张岱和他的人群正无边无际地欢乐。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他们不知道北方的蛮族正撞击帝国的长城,不知道一个下岗驿丁的身后正聚集着更广大的人群,这是一支沉默、饥饿、仇恨的大军。
  
  8.张岱不知道。张岱知道的是:这世界正在瓦解,天柱欲折,四维将裂,张岱在内心深处等待那一刻。那和满洲的铁骑无关,和李自成的义旗无关,和历史无关,那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是尘埃落定。所以——
  
  9.张岱和他的人群见证了“末世”。他们见证无限的美、无限的繁华、无限的精致复杂,见证了缓缓降临的浩大的宿命。休说是王朝鼎革、人事浮沉,这种宿命的末世感将穿越康乾盛世,结出一朵最美的花,所谓“阆苑奇葩”:《红楼梦》。《红楼梦》是无数梦的影子,其中有张岱的梦。
  
  10.张岱晚年耽于梦。鸡鸣枕上,夜气方回,五十年来,总成一梦。痴人说梦,遂有《陶庵梦忆》。
  
  11.张岱此时国破家忘,流离山野。所存者,唯破床一具,破桌子一张,折腿的古鼎,断弦的琴,几本残书。还有梦。还有用秃笔蘸着缺砚写下的字。字迹想来是枯淡的,但应是依然妩媚,如当年旧事藏于白头宫女眼角眉梢。
  
  12.张岱真正喜欢的事是:文字。
  
  13.张岱好文字。不是那种正大的好,是纨绔子弟的那种好。好得有点儿赖皮,好得不讲道理。明代小品,文字通常是放得开了,但二袁其实还是官员气派,作爽朗作洒脱,自高处平易近人;至于竟陵诸家,越放开越别扭,如仆人扮老爷,手脚不知何处安置。倒是张岱,便是赖皮,便是不讲道理,也是娘胎里带来的随便。
  
  14.张岱文字快。他喜用排比,快时直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目不暇接。张岱爱热闹,文字也热闹,眼观六路,下笔如飞,无黏滞、无间断。小品文字,写慢容易,写快难。快而又磊磊落落、跌宕流转如张岱者,尤难。
  
  15.张岱纨绔也,故有霸蛮气。行文如操刀,造句如欺男霸女。如《报恩塔》起首一句:“中国之大古董,永乐之大窑器,则报恩塔是也。”如《筠芝亭》:“筠芝亭,浑朴一亭耳,然而亭之事尽,筠芝亭一山之事亦尽。”此类句子均如一声断喝,挡者披靡。
  
  16.张岱在文字中注视他的城郭人民,他失去的一切,他权当未曾拥有的一切。他竟无怨愤、无哀伤。偶尔张岱会感慨,但也只是一声轻叹。明季遗民中少有如张岱这般没心没肺。但张岱的没心没肺有更广大的境界:冬天降临时,凋谢的花、殒命的鸟何曾哭天抢地?而这古老文明的荒凉冬天已经来了。
  
  17.张岱于崇祯二年中秋次日途经镇江。日暮时分,至北固山:
  
  月光倒囊入水,江涛吞吐,露气吸之,天为白。余大惊喜,移舟过金山寺,已二鼓矣,经龙王堂,入大殿,皆漆静。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余呼小仆携戏具,盛张灯火大殿中,唱韩靳王金山及长江大战诸句,锣鼓喧填,一寺人皆起看。……剧完,将曙,解缆过江。山僧至山脚,目送久之,不知是人、是怪、是鬼。(《金山夜戏》)
  
  ——这就是张岱的生命和生活,一场大静之中热闹红火的戏。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与张岱相遇在少年的挫折里
  文•夏非
  
  关于张岱,我的记忆扎根在了1999年的冬天。少年的我,刚经历了人生的大挫折,闲荡于沿着资水的街道,逛打折书店。遇到《陶庵梦忆•西湖梦寻》,字体很大,留白不少,刚好可以给许多生僻字注音。
  我与张岱的缘分,大概源于各自的挫折。作为明末遗人,他的家国倾覆苍凉,我不可比,但少年心思总是会自我放大,何况那也是一回个体遭遇体制的巨大无奈。
  此后我经历了7次搬家,这本写满我批注的书,总不会忘记带走。有一年寒假我带回家,父亲竟然也在上面批注写字,当时我气急败坏,几乎要与他绝交,但那时毕竟还要靠他供养,只得作罢。
  其实,作为“地主”出身的父亲,也因成分逼迫江湖飘零,坎坷受辱,直到成为农村中的大龄青年才成家,生下了我们兄弟。不知他是否体会得出,在破碎时局里,张岱笔下,纤毫必录的繁华中,那些弥漫的伤逝?
  多年后想来,我对父亲那一段飘荡的青年生涯,多是带着一种传奇去看。在我那年纪,十几岁的父亲已失去了升学机会,开始外出谋生。我对于他少年的迷茫、无奈、无助乃至瞬时可至的危险,却从未尝试过去换位体会。
  关于悲伤的沟通与彼此体会,在潜意识里面,在我们传统的情感体系里面,是被刻意回避的——这是我理解张岱的钥匙,为何他要用那么美好的词汇,用那么艳丽的色彩,用那么奢华的记忆,去埋伏你读完这一切之后那种浩荡的苍凉。
  张岱的苍凉过于巨大、丰富,所以他需要鹅毛大雪般涌来的温暖场景、曼妙句子,来做一种平衡。家国覆亡的遭遇并不多见,但温暖和曼妙,几百年了,还能击透我们心室的不同肉层。而每多一次心碎,也就能多读出一层滋味。
  
  荐书
  《陶庵梦忆•西湖梦寻》,[明]张岱 著,作家出版社,1994年版
  《前朝梦忆:张岱的浮华与苍凉》,[美]史景迁 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我喜欢偷窥古代人的生活。我觉得要了解宋人的生活方式,《射雕英雄传》就非常不错,也许谈不上真实,但是里面的百姓生活非常有趣。如果要了解江浙经济,《金瓶梅》是一本必读之书,里面可以了解到一两银子到底值多少钱。
  
  这本书最让人喜欢的2片文章是,本书开头的自序和《湖心亭记》,作者自序,比起司马迁那篇入选《古文观止》的自传丝毫不逊色。
  
  本书描写的是一位明代读书人的生活方式,比如,种菊花,比烛台,冬天到湖中下棋等,写的着实有趣。
  
  最好笑的一段:作者和一个亲戚在聊天,那个亲戚说,当皇上有什么了不起,你看看我,天天逛窑子,每天都做新郎官。


  元旦在书店里过。看到上海古籍出的一套明清小品丛刊,封面别致,选本也好,注释稍嫌细致,不过,没有白话译文,难得,于是买下其中五本——余怀《板桥杂记》、张岱《陶庵梦忆·西湖梦寻》、江盈科《雪涛小说》、吕坤·洪应明《呻吟语·菜根谈》和陈继儒等著的《小窗幽记》——作为2010新年礼物送给自己。
  
  张岱的小品文,闻名已久,古文选本多见他的文字。依稀记得中学语文文言文中,就有他的小品选文,好像是湖心亭看雪一文,不知是否确切。张岱是个江南才子,文人雅士,也是个好吃之徒。想吃的东西,如有办法弄得,远的费一年数年功夫,近的费数月数日功夫,也要搞到来吃吃尝尝。想起看过的一部美国西部片,两个牛仔要去决斗了,在镇上一家小店里花五美元——在十九世纪这是笔大数目——买了两根哈瓦那雪茄和两块瑞士巧克力,小店老板娘从未吃过巧克力,因为太贵,看着直流口水。一个牛仔送她一块巧克力,说:“有些东西,活一辈子是要尝尝的,不然死了会遗憾的。”张岱的一生,在明亡以前,就吃的这方面,比那两个牛仔来说,是尝够吃够了。入清后,他家贫如洗,布衣蔬食,常至断炊,想起往昔饕餮大餐,只谈因果之报。
  
  张岱的好吃故事太多,仅举一例。比如为了吃到北方游牧民族的食物乳酪,这个在江南不易搞到,于是他就自个养了一头奶牛,挤牛奶做乳酪。乳酪合上“鹤殇、花露入甑蒸之,以热妙;或用豆粉搀和,漉之成腐,以冷妙;或煎酥,或做皮,或缚饼,或酒凝,或盐腌,或醋捉,无不佳妙。”看到这里,口水流了。在新疆长这么大,乳酪也吃了不少了,哈萨克的酸奶疙瘩,现在的所谓铁木真的干粮,但是,用鹤殇(一种酒)花露(亦酒名)蒸乳酪吃,别说吃,听都没有听过。至于张岱说的别的方法制作的乳酪,也是如此。新疆的乳品企业,若是有心,仅是乳酪一种产品,看来也是大有潜力可挖。如此,真是饕餮之福!
  


  在物质上,张岱并非一味沉溺于享乐的腐朽文人,在精神层面也不冥顽守旧。明朝灭亡,他如许多文人士大夫一样悲痛欲绝,他的家族成员中也不乏有人以身殉国,正所谓“国破家亡,无所归止”。他也不乏气节,并不求苟且偷生,但他还有另一重自觉:编纂明史,反思前朝,以传后世。“作自挽诗,每欲引决”,却“因《石匮书》未成,尚视息人世”。(《陶庵梦忆•自序》)
  对明亡的惨痛经验他也许自有作为史家的审视和反思,还待今人对其史学著作进行梳理解读之后方能评判,而他对于明末的生活则多是追忆和缅怀。在《自序》中他说:“因想予平生,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他将前半生的幸福生活都归结成“梦”,并不是指其虚妄,而是另有深层涵义。序中用了许多譬喻,对“梦”这一意象加以拓展。“城郭人民,翻用自喜”,用丁令威学道后化鹤归乡见故人皆成坟冢遂感叹何不求仙的典故,书中旧事正是张岱笔下的座座坟冢,故国沦丧,亲友殁亡,过去繁华的城市在烽火中化作废墟,美好的生活早已成为故纸残灰,只剩自己夜夜寤寐不宁,于是只好将其细细书写,试图在精神世界中将旧日风景重塑与还原,“偶拈一则,如游旧径,如见故人”,但是又谓之“痴人前不得说梦矣”。对此,张岱又举了西陵脚夫和寒士中式的例子,并评说“一梦耳,惟恐其非梦,又惟恐其是梦,其为痴人则一也”。痴人前不得说梦,只恐其信以为真。张岱于晚年写《陶庵梦忆》,半生浮华,国破家亡,自己也遁入山中,难以为生,书中记述的种种在现实中已几乎无迹可寻,然而又确是实实在在存在和发生过的。他处在生与死的巨大矛盾之中,除了修纂明史的梦想,便只有靠一一翻检回忆来支撑自己。凭着忆往溯昔,他便能获得些许慰藉,以至于感觉重游旧地,此不可不谓之为“痴”。西陵脚夫恐其非梦,是因无力赔偿,只望这等坏事是梦才好;寒士中式唯恐是梦,则是因为怕好事成空。这里面隐含着张岱的两重心理:一是望国破家亡是梦才好,一觉醒来,烟消云散;二是旧日的繁华绮丽,诸多美好,都如梦一般,不复存在,故不得不感叹:“莫是梦否?”这些思考因追念故国而起,但对“梦”的内涵的探寻却可说缠绕了张岱一生,在《南镇祈梦》一文中我们就能看到早在十六岁时他就向神明追问个中奥妙。
  后人视张岱为大文学家,妙手著文,而在《陶庵梦忆》中他却只是作为一个平常人在追忆自己的前半生,这前半生与后半生之间落差之大不是人常能经历,经历之后又并非都能充分体悟。学者因序中“遥思往事,忆即书之,持向佛前,一一忏悔”这句话而引发许多争论,许多人就此认为张岱此书的主题是“忏悔”,不仅为自身忏悔,还为明朝统治和故国人民忏悔。然而通观全书,张岱流露出的都是怀念,字里行间饱含温情和乐趣,虽有一些评价和反思,但完全没有“忏悔”的踪迹。在《扬州清明》一文中张岱有一段内心独白:“南宋张择端作《清明上河图》,追摹汴京景物,有西方美人之思,而余目盱盱,能无梦想!”可见他对故国旧梦魂牵梦绕,心中充满的都是追念与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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