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桥词典
1970-1
中国工人出版社
韩少功
283
无
由我们中国的出版社出版一套这样的丛书,我以为是合理的和应该的,因为评点文学这种独特的批评方式,原本只能诞生于中国。评是评议,点是圈点,以拼音字母组成漫长句式的西方文学,即便伟大如《荷马史诗》,也不好在上面加点挽圈,因此它简直非中国的方块字莫属。西人没有这个条件,就索性长篇大论地在书外进行某种主义的研究,而中国的古人一见好诗妙文,也顾不得保持页面的清洁,往往信手写下心得体会,卷前便是眉批,卷后便是尾批,卷侧便是旁批,字里行间便是夹批,题下便是题下批,把一卷书涂抹得丹黄一片,那书离洛阳纸贵的畅销书也就不远了。评点文学,想必就是缘此发生。 这种批评方式最早依附的文学品类自然不是小说,自然是最早出现的诗,次为词、曲、赋、骈文、散文、戏剧。二十四史作为写史散文的一种,除元史无人问津,原因是否为蒙古人入主中原并杀死了我们的文天祥,暂缺资料证明,其他各史的评点者众,这却是已知的。而“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的小说乃在最后,然而这种批评方式一进入小说就不得了,文士便竞相评点,读者也便争先赏阅,其繁荣的景象为后来居上的小说赢足了面子。 专家考证,评点文学的源头有二。一为训诂,“古今异言,解之使人知也。”《毛诗》注释《君子偕老》,“夫人淫乱,失事君子之道,故陈人君之德,服装之盛,宜与君子偕老也”,《楚辞章句》注释《九歌》,“屈原放逐……出见俗人祭祀之礼,歌舞之乐,其词鄙陋,因为作《九歌》之曲”:一为史书,前四史各传的尾批为例,司马迁有“太史公日”,班固有“赞日”,范哗有“论日”,陈寿有“评日”。但此时只评不点,并且是作者自己评自己,真正发展成为评点文学,乃在唐宋。 “点”字最初的意思与后来是相反的,诗文写得不好,作者自己用笔圈点抹去,“以笔灭字为点”,即后世小学老师批评学生的话,卷子上有墨疙瘩,责令誊抄整齐了再交来。后渐演变对他人文章的赞赏,在绝妙字句的下面加点,周边加圈,以致醒目。并且点有单点、双点、圆点、三角点之分,圈有单圈、双圈、三角圈之别。此举也被后世的语文老师学习了去,用于表彰学生写得好的作文,有双圈者可以荣获九十多分。
《马桥词典》遴选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以来成就突出、风格鲜明、有广泛影响力的作家,对他们的作品进行全面的梳理、归纳和择取;每位作家的作品为一系列,各系列卷数不等,每卷以其中某篇作品的标题(长篇作品以书名)命名。《马桥词典》是该系列丛书的其中一本,供读者阅读赏析。 我投入文学写作已三十年。回顾身后这些零散足迹,不免常有惶愧之感。以我当年浓厚的理科兴趣和自学成果,当一个工程师或医生大概是顺理成章的人生前景。如果不是“文革”造成的命运抛掷,我是不大可能滑入写作这条路的。我自以为缺乏为文的禀赋,也不大相信文学的神力,拿起笔来不过是别无选择,应运而为,不过是心存某种积郁和隐痛,难舍某种长念和深愿,便口无遮拦地不平则鸣。
韩少功,当代著名作家。1953年出生,湖南长沙人,现居海南。1977年正式开始文学创作,1982年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为海南省文联主席、党组书记,省作协主席。 著有中短篇小说集《月兰》《飞过蓝天》《诱惑》《空城》《谋杀》《爸爸爸》等,长篇小说《马桥词典>x
自序编撰者说明主要人物词条首字笔画索引江△罗江△蛮子(以及“罗家蛮”)△三月三▲马桥弓△老表△甜△碘酊▲乡气△同锅△放锅△小哥(以及其他)△神仙府(以及“烂杆子”)▲科学▲醒△觉△发歌△撞红△觉觉佬△哩咯啷△龙△龙(续)△枫鬼▲肯△贵生△贱△梦婆△嬲△下(以及“穿山镜”)△公地(以及“母田”)△月口△九袋△散发△流逝△马疤子(以及“一九四八年”)▲打醮△打起发△马疤子(续)△荆界瓜△一九四八年(续)△军头蚊△公家△台湾▲浆△汉奸▲冤头△红娘子△渠△道学△黄皮▲晕街△颜茶△夷边△话份△满天红▲格△煞△豺猛子△宝气△宝气(续)△双狮滚绣球△洪老板▲三毛▲挂栏△清明雨△不和气△神△不和气(续)△背钉△根△打车子▲呀哇嘴巴△马同意▲走鬼亲△火焰△红花爹爹▲你老人家(以及其他)△茹饭(春天的用法)△模范(晴天的用法)△打玄讲△现△嘴煞(以及“翻脚板的”)△结草箍△问书△黑相公△黑相公(续)▲磨咒△三秒▲莴玮△放藤△津巴佬△破脑(以及其他)▲怜相△朱牙土△罢园△飘魂△懈△黄茅瘴△压字△懒(男人的用法)△泡皮(以及其他)△民主仓(囚犯的用法)△天安门△狠△怪器△放转生△栀子花,茉莉花△亏元▲开眼▲企尸△嗯△隔锅兄弟△归元(归完)△白话△官路△后记附录:关于《马桥词典》的对话
江△ 马桥人的“江”,发音gang,泛指一切水道,包括小沟小溪,不限予浩浩荡荡的大水流。如伺北方人的“海”,把湖泊池塘也包括在内,在南方人听来有些不可思议。重视大小,似乎是后来人的事。 英语中的river(江)与stream溪),就是以大小来分的。而近在海峡对面的法国,fleuve指入海的河流,riviere则表示内陆河或流人另一条河流的支流,与大小无涉。可见四海之内名理多异,不是一一对应的。 马桥人后来也明白了大小,只是重视得似乎不太够,仅在声调上作一点区分。“江”发平声时指大河,发入声时则指小沟小溪,外人须听得次数足够多了,才不会搞错。我刚到马桥时,就发生过这样的误会,按照当地人的指点,兴冲冲寻江而去。走到那里,才发现眼下哗啦啦的“江”窄得可以一步飞越两岸,里面存一些幽暗的水草,有倏忽而逝的水蛇,根本不适合洗澡和游泳。 人声的江不是平声的江。沿着入声走了一阵,一下走进了水的喧哗,一下走进水的宁静,一下又重入喧哗,身体也有忽散忽聚的感觉,不断地失而复得。碰到一个放牛的老人,他说莫看这条江子小,以前的水很腻,烧得,可以拿来点油灯。 罗江△ 马桥的水流入罗江,村子距江边有小半天的步行路程。过渡 有小划子,若船公不在,过河人自己把划子摆过去就是。若船公在,五分钱一个人,船公把划子靠到对岸了,稳稳地插住船头篙,站在岸上一一收钱。点一张票子,就蘸一下口水。 攒下大一点的票子了,他就垫进一顶破旧的呢子帽,稳稳地戴在头上。 过河钱无论冬夏都是一样。其实,夏天的江面要宽得多,水要急得多。若遇到洪水时节,漫漫黄汤遮天盖地而下,昏黄了一切倒影,向岸边排挤一叠又一叠的秽物,还有一堆堆泡沫塞在水缓的浅弯,沤积出酸臭。但越是这个时候,岸边的人倒越多,一心一意等待着从上游漂下来的死鸡、死猪,破桌子或者旧木盆,还有散了排的竹木,打捞出来捡回家去,这叫发大水财。 当然,有时候也可能有一个女人或者娃崽,泡成了巨大的白色肉球,突然从波涛中滚出来,向你投射直愣愣的呆目,骇得人们惊叫着逃散。 也有一些胆大的娃崽,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篙,戳着白色的肉球,觉得好玩。 江边的人也打鱼,下吊网,或者下线钩。有一次我还没有走到江边,突然看见几个走在前面的女人,尖叫着慌慌张张回头就跑,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再仔细看,她们的来处,男人无论老少,也不管刚才正在挑担还是在放牛,刹那间全脱光了裤子,一顺溜十几颗光屁股朝河里跳踉而去,大吼大叫。我这才想起,刚才闷闷地响了一声,是炮声。这就是说,河里放炮了,炸鱼了,他们闻声而脱是去捞鱼的他们舍不得湿了自己的裤子,也不觉得这种不约而同的紧急行动会吓着什么人。 在马桥的太年里,我与罗江的关系并不多,只是偶尔步行去县城时得在那里过渡。说起过渡,五分钱常常成了大事。知青手里的钱都不多,男的一旦聚成了团,也有一种当当日本鬼子横行霸道的冲动,过渡总是想赖账。有一个叫黑相公的,在这些事情上特别英雄,上岸以后拿出地下工作者舍已救人的做派,一个劲丢眼色,要我们都往前走,钱由他一个人来付。他摸左边的口袋,掏右边的口袋,装模作样拖延够了,看见我们都走远,这才露出狰狞面孔,说他没有钱,就是有钱也不给,老鳖,你要如何搞?然后拔腿就跑。他以为他是篮球运动员,摆渡的老倌子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不料老人不觉得快慢是个什么问题,扛上一条长桨,虽然跑得慢,离我们越来越远,但决不停下步来,追了一里,追了两里。追了三里,追了四里”……直到我们一个个都东倒西歪了挂涎水了,小小的黑点还是远远地咬住我们。谁都相信,只要没有杀了他,他今天不讨回这三角多钱,即便挥舞长桨追到天边,断不会回头的。他一点也没有我们聪明,根本不打算算账,不会觉得他丢下船,丢下河边一大群待渡的客人,有什么可惜。 我们无路可走,只有乖乖地凑了钱,由黑相公送上前去以绝后患。我远远看见老人居然给黑相公找还了零钱,嘴里大张大合,大概是骂人,但逆着风一句也没有送过来。 我再也没有看见过这位老人。清查反革命运动开始的时候,我们的一支手枪成了重点追查的问题。枪是在城里“文化大革命”时搞到手的,打完了子弹,还舍不得丢,偷偷带到乡下。后来风声一紧,怕招来窝藏武器的罪名,才由黑相公在过渡的时候丢到河里,而且相约永远守口如瓶。这件事是怎么暴露的,我至今仍不清楚。我只是后悔当时太自作聪明,以为丢到河里就干净了。我们没料到上面不找到这支枪,根本不可能结案,相反,还怀疑我们把这支枪继续窝藏,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没完没了的审问和交代之后,好容易熬到了冬天,罗江的水退了,浮露出大片的沙滩。我们操着钯头,到丢枪的方位深挖细找,一心想挖出我们的清白。我们在河滩上足足挖了五天,挖出了越来越阔大的范围,差不多在刺骨寒风中垦出了人民公社的万顷良田,就是没有听到钯头下叮当的金属声。 一支沉沉的枪,是不可能被水冲走的。沉在水底,也不可能什么人把它捡走。奇怪的是,它到哪里去了呢? 我只能怀疑,这条陌生的江不怀好意,为了一个我们不知道的理由,一心妻把我们送到监狱里去。 只有在这个时候,我们才感觉到它的神秘,也才第一次认真地把它打量,它披挂着冬天第一场大雪,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像一道闪电把世界突然照亮,并且久久凝固下来。河滩上有一行浅浅足迹,使几只白色的水鸟不安地上下惊飞,不时滑入冰雪的背景里让人无法辨别,不耐又从我想不到的地方钻了出来,几道白线划过暗绿色的狭窄水面。我的眼睛开始在一道永久的闪电里不由自主地流泪。 没有什么人过渡。摆渡的不是以前那个老倌子了,换成了一个年轻些的中年人。我们笼着袖子在岸边蹲了一阵,就回去了。 我猛圆头,岸上还是空的。 蛮子(以及“罗家蛮”)△ 壮年男人别名“汉子”,是较为普遍的情况。马桥人更习惯把男人叫作“蛮子”“蛮人”“蛮人三家”。其中“三家”的来历不可考。古代有“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一语,其中“三户”似乎并非特指男人。 明明是一个人,却带着“三家”的标记,承担着“三家”的使命,这是不是楚地先人的传统,也不得而知。我曾经有一个想像:如果一个人的血缘来自父母两人,而父母的血缘又来自祖父母一辈的四人,祖父母的血缘又来自太祖父母一辈的八人……照此几何级数往上推算,只须几十代,全人类的巨大数目都可统括在先辈的范围之内,都是每个人共同的祖先。“四海之内皆兄弟”的美好愿望,在这则简单的运算里完全不是虚畜,竟有了生理学的可靠依据。从理论上说。每一个人都是全人类的后裔,每一个人身上都收聚和总结了全人类穿越了几十代的遗传因素。那么一个人还是一个人吗?还仅仅是一个人吗?我在一篇文章里说过,“个人”的概念是不完整的,每个人也是“群人”。我希望马桥的“蛮人三家”中的“三”只是传统中“多”的同义词。这样,“蛮人三家”就差不多是“群人”的别名,强调着个人的群类背景,也就暗僵了我的奇想。 “蛮”字流行于南方,很长时间内是南人的统称。有关的资料记载,春秋时代(公元前七○○年)有罗国,即;罗家蛮。《左传》说:“鲁桓公十二年,楚师分涉于彭,罗人欲伐之。”算是最早的痕迹。罗人曾定居今天的湖北宜城县西南,与西南方的巴国为邻,后称罗川城,见于《水经注》卷二八。罗家蛮又叫罗子国,曾以彭水为天然屏障,抗拒北方强敌,一见楚兵南渡,是不能不抵抗的,而且居然也取得过胜利。但楚罗大小悬殊,后者终非敌手。我们在《左传》中看到,罗人后来两次逃亡,第一次逃到枝江县,就是历史上“巴人”的发祥地;第二次是二十年左右以后的楚文王时代,再次逃到湘北,即现在的岳阳、平江、湘阴县一带。 江以人名,罗江就是这样获得了名号。 很难想像当年扶老携幼的长途迁徙。从史料上看,罗人到达这里以后重建了“罗城”,但今天已经了无痕迹。我怀疑罗江边上的长乐镇,就是当年的罗城。“乐”与“罗”在方言中谐音,可算一个线索。这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镇,也是我进山挑竹木之类的必经之地。它有贯串全镇的麻石街,有流淌于麻石上的甜酒香和木屐声,通向热闹而且湿漉漉的码头,也有一些似乎永远不会探出人面来的紧闭门窗。当地人说,码头下有铁柱,水退时才可以看见,上面还有很多模糨的古文。我当时没有考古的兴致,从没有去看过。每次都是累得两眼发黑,喝下一碗甜酒之后,倒在街边和衣而睡,准备继续赶路。譬好几次我都是被深冬的寒风冻醒的,一睁眼,只有头上摇晃欲落的疏星。 如果长乐不不罗城,那么可供查考的还有落铺、珞山、抱落、铜锣峒,它们也有一字谐音予“罗”,也都与我有过一面之交。这些村或镇至今在我的印象中还可浮现出古老的墙基和阶石,浮现出男女们眼中一闪即逝的躲避和戒备。 罗人与巴人有亲密的关系。“下里巴人”在这里是很通用的成语,意指他们的古歌。罗江的终端便是“巴陵”,即现在的岳阳。《宋史》卷四九三说到哲宗元事占三年(公元一○八八年),“罗家蛮”曾一度“寇钞”,后来由土家的先辈首领出来加以约束’,才告平静,可见土家与罗人是颇为合作的——而土家族被认定为巴人的后裔,已成史学家们的公论。另一个可以注意的证据是,土家传说里经常出现有关“罗家兄妹”的故事,显示出“罗”与土家族先民有不解之缘。 奇怪的是,我在罗江两岸从没有找到过名以“罗”字的村镇,也很少听说有姓罗的人家——除了我所在村子里一位姓罗的老村长,出身长工,是个地地道道的外来户。我不能不设想,一次残酷的迫害浪潮,一次我们今天已经无法知道也无从想像的腥风血雨,使“罗”字成为了这里的禁忌,罗人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姓氏,隐没自己的来历,或者远遁他方,就像某些史学家描写的那样,成群结伙,餐风宿露,去了湘西、黔、桂、滇以及东南亚的崇山峻岭,再也没有归来。从那以后,罗江有名而无实,只剩下没有内容的名号,成了一张不再发出声音的嘴,只是喷放出来无边的寂静。即便这张嘴被我们从墓穴里找出来,我们也不知道它曾经说过什么。 事实上,他们的国家已经永远失去了,万劫不复,渺无踪迹。只留下一些青铜器,已经粉化,一捏就碎。我在那里挖荒时;多次挖出大批的箭镞和矛头,只是都非常小,比书上看到的要小得多,显示出当年金属的稀贵,必须用得十分俭省。这些出土物被本地人见多不怪,不当回事,全都弃之地边道旁,小崽子们装上一篮篮的,拿来打架玩耍而已。我后来见到博物馆里一些森严保护下的青铜器的展品,总是有点不以为然。这些东西算什么呢?我在马桥的时候,随便踩一脚,都踩到汉代以前去了,脚下吱吱吱不知要踩掉多少文物珍品。 三月三▲ 每年农历三月三日,马桥的人都要吃黑饭,用一种野草的汁水,把米饭染黑,吃得一张张嘴都是黑污污的。也就是在同一天。所有的人都要磨刀,家家户户都霍霍之声惊天动地,响成一片,满山的树叶被这种声音吓得颤抖不已。他们除了磨柴刀菜刀镰刀铡刀,每家必有的一杆腰刀,也磨得雪亮,寒光在刃口波动着跳荡着爆发着,激动着人们的某种凶念。这些刀曾经在锈钝中沉睡,现在一把把锃亮地苏醒,在蛮子即蛮人即蛮人三家们的手中勃跃着生命,使人们不自觉地互相远离几许。如果不是人们把刀柄紧紧握住,它们似乎全都会自行其是,嗖嗖嗖呼啸着夺门而去扑向各自的目标,干出人们要大吃一惊的事情——它们迟早会要这样干的。 我在心里把这一习俗,看作他们一年之初准备农事的仪式,不作干戈的联想。但不大说得通的是,准备农事主要应该磨锄头,磨犁头,何以磨腰刀? 刀光一亮,春天就来了。 三月三是刀刃上空气的颤动。 马桥弓△ 马桥的全称是“马桥弓”。弓指村寨,但包括村寨的土地,显然是传统的一种面积单位。一弓就是方圆一矢之地。马桥弓约有四十来户人家,还有十几头牛以及猪狗鸡鸭,偎着大小两片狭长山谷里的水田。这个村子的四至是:东接双龙弓的田土,可遥望罗江。北向天子岭的起伏山脉,与岔子沟以天子岭上的水流走向为据,骑岭分界。西邻张家坊。南通龙家滩,并有小‘道与六十年代建成的长(沙)岳(阳)公路连接,如果坐汽车去县城,就得走这条路线。从马桥的弓头到弓尾,得走上一个多时辰,这不能不使人惊讶:古人是何等的伟大雄武,可以一箭射出这么大一片地方? 一代一代下来,莫非人的个头越长越小? 马桥弓据说原来也叫妈桥弓,但除了一张旧契据上有过这样的写法,没有更多的证据。把它当作前人一时讹写的结果,也是可以的。进入现代以后,记录比较清楚的建制沿革大致是: 一九五六年以前叫马桥村,属天子乡; 一九五六年至一九五八年叫马桥组,属东风合作社; 一九五八年叫十二生产队,属长乐人民公社(大社); 一九五九年至一九七九年叫马桥生芦队,属天子人民公社(小社); 一九七九年以后,人民公社撤销,马桥村随天子乡的一部分并入双龙乡至今。 马桥的人大多姓马,大致分作上下两村,也就是上下两弓。上弓以前富人多一些,马姓也多。这样的情况并不太常见。相反,这附近张坊的人姓李,龙家滩的人姓彭,村名的姓氏并不统一,曾经让我奇怪。我粗略地统计,这种情况在这个县大概占总数的一半以上。
作家对作品的处理方式是迷人的和非常有技巧的。作品处处展示出叙述者对哲学、社会学、历史学的沉思,这些沉思并没有打断其中的叙述。作者描述了马桥这个地方传统文化与现代思想共存。 ——彼得·戈登(Peter Gordon)《亚洲书评》韩少功大胆创新的小说采用解构的方式来演绎中国乡村的历史。中国近半个世纪以来的乡村历史,被作者熟练地来来回回地反复刻画,手法显得游刃有余。毫无疑问,这本书是一部杰作。 ——本·海伦瑞齐(Berl Ehrenreich)《乡村之声》 作家以叙述的方式来解释他的条目,从村民到这个地方的特殊环境再到这个地方独有的习惯,作者既注重当地语言的形成又注重语言所反映出的马桥人的价值观。作品抛弃了固有的小说模式,给人的感觉多是片段性的,既像小说又像词典,然而这本书却充盈着丰富的时代精神和深刻的批判内涵。 ——钱希腾(Qiarl Xi Teng)((哥伦比亚观察家》
《马桥词典》入选《亚洲周刊》20世纪中文小说100强。 《马桥词典》集录了湖南汨罗县马桥人日常用词,计一百一十五个词条,它以这些词条为引子,讲述了一个个丰富生动的故事。 这部长篇小说糅合了文化人类学,语言社会学,信息传播学、文艺学诸种写作元素,用词典形式构造了马桥的文化和历史,使读者在享受到小说的巨大魅力时,领略到每个词语和词条后面的历史和文明,看到了中国的“马桥”、世界的中国,这是中国当代文学的一个重要收获。 同志时代·归去来,报告政府·人在江湖·在后台的后台,大题小作·暗示·山南水北。 语言与事实的关系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游戏,也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游戏。小说的长与短,成与败,都在这里。小说不接受科学家给定的世界图景,而要刨造另-种世臁,包括在女人和鲜花间,在什么与什么之闾,重新编定逻关系。 ——韩少功
无
韩少功最好的作品,也是当代文坛一朵奇葩。
书是正版 还是用塑料膜包上的 但拆开还是有点脏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