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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阁寺

(日)三岛由纪夫 作家出版社
出版时间:

1995  

出版社:

作家出版社  

作者:

(日)三岛由纪夫  

页数:

258  

字数:

156  

译者:

唐月梅  

Tag标签:

无  

作者简介

日本作家。本名平冈公威。代表作有《虚假的告白》(1949)、《潮骚》(J954)、《志贺寺上人之恋》(1954)、《金阁寺》(1956)等。曾两次被提名为诺贝尔文学奖的候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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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评分只是因为我不能全部看懂。
  
  
  我们伫立在小桥上,漫无目的的眺望水面。在战争期的种种回忆之中,这一段短暂又无意义的时间,却留下鲜明的印象。这种无所事事、一无挂虑的短短时间,就像漫天云彩中,偶尔探首而出的青空一样,令人觉得分外鲜明,它一如最兴奋、最痛快的回忆,始终铭刻于心版。
  “好极了!”
  我毫无意义的微笑道。
  “嗯!”
  鹤川也看着我微笑。两人深深体会这二、三小时才是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时间。
  ——四五
  在车上看到这一段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个什么时候的中午,走在一个什么地方看见一个晒太阳的朋友,过去并排无言的躺了好一会儿。气温和风的力度都很合适。
  
  为什么肚肠露出来竟是这副凄惨象?为什么看到人的内脏会令人悚然掩目?为什么一大滩的鲜血会令人头晕目眩?为什么人的内脏是那样丑恶?……这些不是都该和光滑柔嫩的皮肤美同一性质的吗?……如果我说把自己的丑恶化为乌有的这种想法是鹤川教给我的,不知他将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为什么人的身体不能和蔷薇花一样,没有内外之分呢?如果人的内脏和精神内部能像蔷薇花瓣一样,以柔软的翻过来卷过去,让日光晒晒、或让五月的微风吹吹的话……。
  ——五四
  
  薄暮下的中庭,呈海底的颜色,庭院的石头,像经过一番激烈格斗后的样子,歪歪斜斜的躺在地上寂然不动。
  ——五七
  对于石头的描写真是奇怪又精准。
  
  
  ——————————————————————————————————————————
  对金阁寺的描写
  
  像黑夜中的月亮一样,金阁寺被当做黑暗时代唯一的光明象征,因此,我幻想中的金阁,周围必定要有一片黑漆漆的背景,在黑暗之中,那美丽细致的木柱,静静的屹立,从里面发出微光,不管人家对它作何评价,美丽的金阁必须默默的呈现出雅致的构造,默默的忍受周遭的黑暗。
  我也经常想象屋顶上那只长年受风吹雨淋的金凤凰,这只神秘的金色鸟,既不啾啼司晨,也不振翅飞翔,无疑,连它必也忘却自己是一只“鸟”。但是,你若以为它不在飞行,那就错了。其他鸟类,在“空间”飞翔,而这只金凤凰却是伸展着金光璀璨的双翼,永远在“时间”中飞行,“时间”敲打着它的羽翼,逐渐向后流失。它的飞翔,只需以不动的姿势,怒突双睛、高举双翼、翻展羽毛、踏实威猛的双脚,便够了。
  如此一想,又使我觉得金阁犹似横渡“时间之海”而来的一艘美丽的船。美术书籍中提到它“墙壁少而又通风的建筑物”,令人联想起船只的构造,接临这复杂的三层屋型船的苑池,正是海的象征。金阁不知渡过多少黑夜,但却是一次不知何时才能到达彼岸的航行。白天,这艘神奇的船,若无其事的下了锚,任凭人家观赏;当夜色来临时,便趁周遭一片黝黑,张起像帆一般的屋顶,起锚而去。
  ——一九
  这段是“我”在见到真正的金阁之前,对“青翠的山腰,沐浴在夕阳的余晖里,看起来好像是荒野中竖立着一座金色屏风”、“远处的田野,在阳光中映出闪闪的金光”勾起“在我的周遭到处出现”的幻想中金阁寺全貌一个详尽的描写。想来不论金阁寺到底是什么模样,在“我”无数次的仰望后它会褪去实际的形态而最终与想象中黑暗中绽放微光的庙宇重合。
  
  ……尽管如此,但当我站在鹿苑寺大门前时,却不由得心跳加剧,我就要看到这举世最美的东西了。
  ……
  我站在镜湖池的外侧,夕阳的余晖照射在池对岸的金阁寺正面上,左边的漱清亭半隐半现;漂浮疏落水草的池面上,有一幅精致的金阁投影,这幅投影,看起来似乎比真实的还完整。夕阳斜照下,各层屋檐的里侧,在池面荡漾着,它比周围的光线,更鲜明耀眼,好像是一幅强调“远近法”的绘画。金阁的气焰,给人一种望而却步的感觉。
  ……
  我变换各种角度,或侧头去眺望欣赏,但总发现不出它有什么特殊吸引人之处。它不过是一幢古老漆黑的小建筑物而已,屋顶那只凤凰,也仅似一只驻停的乌鸦。谈不上什么美不美,甚至给人一种不调和、不安定的感觉。
  ……
  我依着纤巧的栏杆,茫然下望池面,在落日余晖里,犹如生锈的古铜镜面,金阁的影子垂直投射其上。浮萍水藻之下,映着黄昏的天空,那里的景色,和我们头顶上的天空大不相同,充满着凄寂的色彩,它从水池内侧和底处,吞进了整个的世界,金阁就像沉落在里头的一艘巨大而黑锈的金船。
  ——二二-二四
  
  


  金阁之美
  ——读三岛由纪夫《金阁寺》
  
   引子:南泉和尚因东西堂争猫儿,泉乃提起云:“大众道得即救,道不得即斩却也!”众无对,泉遂斩之。晚,赵州外归,泉举似州,州乃脱履安头上而出。泉云:“子若在,即救得猫儿。”
  
  南泉斩猫的故事,本是个悖论。猫活,则美活;猫死,方欲念止。
  所以沟口说,美,是怨敌。
  金阁便是如此。
  
  对贫穷孱弱结巴丑陋的沟口来说,金阁预示着他理想世界的全部。只有在金阁的世界里,人生方有一种祥和安宁的美。这美是年轻的有为子,也是明亮的鹤川,它横亘在生与美之间,斩不却抛不掉,终于成了毒。
  有为子死了,这骄傲专横的姑娘背叛了她的爱人,也最终死在了爱人的枪下,唯一留下的是一张拒绝世界的脸。鹤川也死了,那个曾经躺在茂盛的夏草上,阳光斑斑点点落在他白衬衫上的少年,最终选择自杀来和这个世界做最后的诀别。可金阁却还是好好的,它没有在空袭中成为一片废墟,却成了占领军的观光地。在一个下着雪的清晨,沟口踏上了女人如春泥般柔软的腹部,并导致了这个被美国兵占有的日本妓女流产。对于沟口来说,他宁愿金阁在战争中被焚毁,战败无疑是绝望的,绝望的还有金阁,屋顶上的凤凰静静的矗立,金箔依旧熠熠发光,倾泻直下的光照得它无比辉煌。在战败的冲击和民族的悲哀中,金阁却显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美。从那时起,“金阁同我断绝关系了,我和金阁共存在同一世界里的梦想崩溃了。本来就毫无指望的事态——美在那边。而我却在这边的事态——开始了。”
   于是他认识了柏木,一个长着X型腿的男子,他在他身上得到了快慰,因为他同他一样丑陋残疾。柏木用一种血淋淋触目惊心的方式伤害着美,并同样教唆着他。可是,当他第一次与女人求欢的时候,金阁以一种绝美的姿态出现了,它隔绝了他的人生。既然他被美所包围,又怎么能向人生伸手呢?在人生与永远之间,他选择了后者,他的止步是坦然的、心甘情愿的。因为在金阁面前,人生的渴望是徒然的。可是,鹤川竟死了,作为沟口与光明世界联系的最后一缕细丝,他将从此失去白昼!当年轻的寡妇向他袒露乳房的时候,金阁仍然隔绝着他的人生,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用近似诅咒的口气对金阁粗野的叫到:“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把你给治服,再也不许你来干扰我!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把你变成我的所有,等着瞧吧!”
  
  不可得的猫,只能斩掉;不可得的美,只能焚毁。
  烧毁我的火,也定会烧毁金阁。
  
  他本来有机会拥有金阁,如果他做了鹿苑寺的主持,只是,那并不是他想要的,于是,他选择了离开。他再次回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他的母亲,他憎恨她,不仅因为她对父亲的背叛,也源自于她的丑陋。母亲说,“如果你不想让妈妈死,那么就真心的改悔,成为一名了不起的和尚。”可是,他连自己的死都不在乎了,还会在乎她吗?母亲变得格外丑陋的东西……原来就是希望。这种希望如顽固的皮癣,潮乎乎呈淡红色,不断使人发痒,不输给世上任何东西地盘踞在肮脏的皮肤上。这就是一种无可救药的希望。
  他要亲手毁灭这希望——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逢父母杀父母,逢亲眷杀亲眷,始能获得解脱。可毁灭这一切就能够得到解脱吗?他以为他亲手烧掉的金阁必定能接纳他,殊不知通向究竟顶的门始终没能打开。那只不过是三间四尺七寸见方的贴满金箔的小屋,本是他为自己规划的葬身之地——我无法说明我是多么向往这耀眼夺目的小屋啊!好歹到达这里就行了。到达这金色的小屋就行了……
  我竭尽全力叩门。用手还嫌不够,我直接用身体去碰撞,门扉还是不开。
  潮音洞已经弥漫烟雾。脚底下响起了火烧的爆裂声。我被烟呛得几乎窒息了。我一边不停地咳嗽,一边还在叩门。门扉还是不开。
  
  他终于还是被金阁拒绝了——烧毁金阁的火,却没有能烧毁他。
  原来自始至终,金阁都没有接纳他——
  他的一厢情愿竟是最大的讽刺!
  
  试想如果他没有烧毁金阁?那么他心中的结,恐怕一辈子都解不开——老师和禅海和尚都曾试图解救他,即使老师被他所不齿,可是禅海和尚却有着一种震颤心灵的慈祥——然而他还是沿着那条不归的路走下去——毒若太深,就只能刮骨。
  这一次,赵州在,猫却还是被斩了。
  
  南泉斩猫的故事,是老师在日本战败的当天晚上讲的,可是在讲这一道公案的时候,却丝毫没有提及战败的事。按着老师的理解,南泉和尚斩猫,斩的是自我的迷妄,赵州和尚顶鞋,是以无限的宽容实践了菩萨之道。
  旧的秩序在一夜之间倾颓,有的人向前走了,有的人,却偏偏走不出。
  横亘在生与美之间的金阁终于被他亲手烧了,所以他最后对自己说,我要活下去!
  
  
  


  许多时候遇到一本书,一旦读到喜欢的地方,便会急着把余下的一整本书一起读完。现在想一想,也许是因为害怕。害怕如若将现下的精彩搁置,也许又会因为“没时间”或者“没心情”将整本书遗忘,连同当初的欣喜一并丢失在角落。
  三岛由纪夫,是第一个打破我这一坏的阅读习惯的作家。这本《金阁寺》,不论什么时候拿起,都能让我重新坐在作者戴面前,坐在一个阴郁的午后,等待一个精心编制却又浑然天成的关于美的世界。
  他口中的“生”是生活,是尘世,而他所言的美却不是死,而是永恒,是不朽。将一切付之一炬,美依旧存在,依旧“阻挡”你进人生。
  沟口成为了南泉,斩断了心里的美之魔,以乞求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是,当心中的金阁在熊熊火焰中慢慢被淹没,却又愈加清晰的时候,他丢掉了刀,丢掉了安眠药,忽而他又成为了赵州,将草鞋顶着了头上。


   这么多年,我终于开撸并且要撸完金阁寺的原文了。当初为了吐槽唐月梅老师的翻译有多google的初衷,也在阅读中渐渐淡去了。来东京有段时日了,时下年轻人かわい、かわい单调的形容词听多了,再看三岛的时候感觉连心灵深处那片言语干涸到龟裂的地方都得到了滋润。记得我写《奔马》的标题是描写的大神,三岛把金阁寺描写的如梦似幻,以至于我看到本尊的时候很是失望了一把。那个矗立在沙洲之上的渡着黄金的死物,怎么会是驭时间而飞翔的金凤凰呢。
  
   说到三岛桑的[美],撇去潜在可能的深层含义,我对于三岛桑美的感受全部来自于他文字。带有力量的文字。大江健三郎曾说,川端康成一代及其影响下的作家,都在追求一种[不可说]的禅意的境界。(见《暧昧的日本与我》)《金阁寺》的故事性与隐喻性一样乏善可陈,但为什么能让人看了不到最后停不下来,于我而言,完全在于文字的力量。三岛桑的描写极具画面感,并准确地通过动作的描写确实地传递出三岛桑个人的世界观与强烈的情感。文如其人,充满了激情与澎湃,坚定却绝望。
  
  m记要关门了,暂时就到这里吧。如果3周目还有新感受再来补充。
  以上


  我手上有唐月梅和焦同仁翻译的《金阁寺》,对照原文第一段,比较如下:
  
  唐月梅版:
  我幼年时代,父亲常常同我讲金阁的故事。
  我出生在舞鹤东北一个伸向日本海的荒凉的海角。老家不是这里,而是舞鹤东郊的志乐。根据众人的恳切期望,父亲遁入空门,当了偏僻的海角寺庙的住持,在当地娶了妻子,生下了我。
  在成生海角的寺庙附近,没有合适的中学。不久,我便离开双亲膝下,寄养在老家的叔父家中,从这里徒步走读于东舞鹤中学。
  老家阳光充足,但是,在一年之中的十一月、十二月,即使是万里无云的晴朗日子,一天也要下四五次阵雨。我的变化无常的情绪,可能就是在这块土地上培养起来的。
  五月黄昏,从学校回到家里,我经常从叔父家的二楼书斋眺望对面的小山。承受着夕照的翠绿的山腰,恍如在原野中央竖起的一扇金屏风。目睹这番景象,我就联想起金阁来了。
  从照片上或教科书里,我经常看到现实的金阁,然而在我心中,父亲所讲的金阁的幻影,远胜于现实的金阁。父亲决不会说现实的金阁是金光闪闪之类的话。按父亲讲述,人世间再没有比金阁更美的东西了。同时,我内心里从金阁这个字面及其音韵所描绘出的金阁,是无与伦比的。
  每次看见阳光在远处的水田里闪耀的时候,我都会疑是肉眼看不见的金阁的投影。成为福井县和京都府分水岭的吉场岭,正好坐落在正东的方向。太阳从这山岭附近升起。它与现实的京都是正相反的方面,然而我透过山谷的晨曦却看见了金阁高耸云天。
  就这样,金阁处处皆是,而在现实里却看不见。在这一点上,它酷似这块土地上的海。舞鹤湾位于志乐村西边四公里多地,海被山峦遮挡,看不见了。但这块土地上总是飘荡着一种预感到海似的东西。偶尔,风丝也送来了海的气息。海上一起风暴,海鸥群就纷纷逃命,飞落在这一带的田野上。
  
  焦同仁版:
  从童年时起,我便常听父亲说到金阁。
  我的出生地——成生海峡,在舞鹤东北边陲尽头。那里三面伸入日本海,是一个荒凉孤寂的小岛。父亲的故乡不是此地,而是舞鹤东郊的志乐。由于诚心信佛他也籍入僧门,来到僻远的海峡,成为寺院住持。随后在当地娶妻,生得我这么个儿子。
  成生海峡靠近寺院一带,没有一所象样的中学。所以不久以后我便离开双亲,寄居叔父家中,那里也是父亲的家乡。我就地升入了东舞鹤中学,每天步行往返。
  父亲的故乡真可说是阳光普照的一方宝地,不过,一年当中的十一月和十二月里,就是一丝云彩没有的大晴天儿,每日也会下四五场阵雨。我想我的没有定性的气质,可能就是受了此地风情的浸染。
  比如说五月里,下午放学回来,正是傍晚。我在叔父家楼上的书房里望对面的那座小山。绿葱葱的半山腰上,夕阳把金光洒满了,就象是旷野中立下的一架金屏风。每逢望见它,我就联想起金阁。
  现实中的金阁从照片或教科书上可以经常看到。看是看,心里总觉得还是父亲说时引起的那种幻觉最好。父亲自然也决不是把现实的金阁说得如何金碧辉煌。听他说来,金阁是大地上最美的了。加之金阁的字形以及它的音韵,使得父亲在我心里描绘的金阁,实在难以用语言表达。
  每当看到远方的原野在阳光下闪耀,我就以为那是肉眼看不见的金阁的投影。福井县和京都府的分界吉坂岭,在此地正东。太阳从岭上升起时,本来和现实的京都方位相反。但是我却从山间的朝晖中,看见了高耸入云的金阁。
    这真是无处不金阁了。就其并非目力可及这点而言,恰似此村之于海。志乐村距舞鹤湾大约一里半,又有高山遮挡。尽管是隔山相望,村民们仍可感到大海的生息,海风吹送着阵阵腥气,海啸时有成群的海鸥到田里落脚。
  
  原版:
   幼時から父は、私によく、金閣のことを語った。
    私の生れたのは、舞鶴《まいづる》から東北の、日本海へ突き出たうらさびしい岬《みさき》である。父の故郷はそこではなく、舞鶴東郊の志《し》楽《らく》である。懇望されて、僧籍に入り、辺《へん》鄙《ぴ》な岬の寺の住職になり、その地で妻をもらって、私という子を設けた。
    成《なり》生《う》岬の寺の近くには、適当な中学校がなかった。やがて私は父母の膝《しっ》下《か》を離れ、父の故郷の叔父の家に預けられ、そこから東舞鶴中学校へ徒歩で通った。
   父の故郷は、光りのおびただしい土地であった。しかし一年のうち、十一月十二月のころには、たとえ雲一つないように見える快晴の日にも、一日に四五へんも時雨《しぐれ》が渡った。私の変りやすい心情は、この土地で養われたものではないかと思われる。
    五月の夕方など、学校からかえって、叔父の家の二階の勉強部屋から、むこうの小山を見る。若葉の山腹が西日を受けて、野の只中《ただなか》に、金屏風《きんびょうぶ》を建てたように見える。それを見ると私は、金閣を想像した。
    写真や教科書で、現実の金閣をたびたび見ながら、私の心の中では、父の語った金閣の幻のほうが勝を制した。父は決して現実の金閣が、金色《こんじき》にかがやいているなどと語らなかった筈《はず》だが、父によれば、金閣ほど美しいものは地上になく、又金閣というその字《じ》面《づら》、その音韻から、私の心が描きだした金閣は、途方もないものであった。
    遠い田の面《も》が日にきらめいているのを見たりすれば、それを見えざる金閣の投影だと思った。福井県とこちら京都府の国堺《くにざかい》をなす吉《きち》坂峠《ざかとうげ》は、丁度《ちょうど》真東に当っている。その峠のあたりから日が昇る。現実の京都とは反対の方角であるのに、私は山あいの朝《あさ》陽《ひ》の中から、金閣が朝空へ聳《そび》えているのを見た。
    こういう風に、金閣はいたるところに現われ、しかもそれが現実に見えない点では、この土地における海とよく似ていた。舞鶴湾は志楽村の西方一里半に位置していたが、海は山に遮《さえ》ぎられて見えなかった。しかしこの土地には、いつも海の予感のようなものが漂っていた。風にも時折海の匂《にお》いが嗅《か》がれ、海が時化《しけ》ると、沢山の鴎《かもめ》がのがれてきて、そこらの田に下りた。
  
  比较如下:
  唐月梅想翻出三岛的那种美感,但弄巧成拙,反倒显得晦涩、繁琐。对比原文,还自添:根据众人(第二段)、经常(第五段)、人世间(第六段,译成大地更合适)。另外,什么叫“风丝”?(最后一段)
  
  焦同仁相对简洁些,会根据上下文自添些词汇,但第二段添加“——成生海峡”略突兀,感觉没必要,最后一段“村民们”多余,原文没有该词。第七段的“本来和现实”的“本来”指什么,译得较模糊,最后一段还漏译了“西边”。另外,原文的“海が時化《しけ》ると”,译成海啸不太合适,风暴、海浪等会更好。不过焦的版本读起来更顺畅。
  
  两个版本各有不足,已读完唐月梅的译本。发帖时发现台湾钟肇政,张良泽的译文,本人更倾向于该译本,内容如下:
  
  从小时候起,父亲便经常告诉我金阁的事情。
  我出生在舞鹤的东北,面向日本海突出的一个偏寂岬角上。本来父亲的故乡不是这儿,是在舞鹤东郊的志乐村。因受人恳托,入了僧籍,成了偏僻岬角上某寺的主持,在那儿娶妻、生下了我。
  成生岬角的寺庙附近,没有适当的中学校。因此我离开了父母,被寄养在故乡叔父家里,从那儿走路到东鹤中学上学。
  父亲的故乡,是阳光充足的地方。但一年之中,十一、二月的时候,纵然天气好得看不到一朵云,一天也会突然下四、五阵骤雨。我善变的心,恐怕是这土地培养出来的。
  五月里的黄昏,放学回来,从叔叔家的二楼书房里,看着对面的小山。青翠的山腰满浴着夕阳,看来像田野中竖着金屏风。我一看到这景色,便想起金阁。
  虽然由相片或教科书上,常常看到现实的金阁,但总觉得不如父亲所说的金阁的幻像来得动人。尽管父亲没说过金阁闪耀在金色光辉中这类话,但从父亲那儿得来的印象,似乎金阁是天地间的绝品;并且从这“金阁”的字面上、音韵上,我心中所描画出来的金阁,是不可言喻的。
  看到远处田间,在阳光中闪闪发光,便想像那是看不见的金阁的投影。福井县与这儿京都府分界处的吉阪坡,恰恰在东面。太阳从那坡面升起。明知现实的京都在相反位上,但我却从山间的朝阳中,看到金阁耸立于晨空中。
  像这样金阁处处可见,却又在现实中看不到的一点,正如这地方对于海的感觉一样。虽然舞鹤湾仅离志乐村的西方一里半,但海被山遮住而看不到。然而,这地方时时飘来一种类似海的感觉。偶尔可以在风里嗅到海的气味,有时也会有成群逃到田里来避风浪的海鸥。


   初读《金阁寺》
  
   初次看到小说梗概的时候,我以为这本书只是一个因为口吃、自备、羞怯而对这个社会怀有恨意的达达主义者犯中二病的自我讲述,对美的单纯的毁灭,想到三岛这个自恋狂永远在用“我...”的句式,自作聪明地以为非常合理。
   但通读全文,所看到的是沟口不断地挣扎在自我推翻、反叛的泥潭中,对金阁的感情也渐渐由渴望与憧憬变成狂热的嫉妒,这种感情的转折在我看来是发生了两次和异性的亲密过程中,金阁的突然浮现眼前,反衬出自己所行之事的丑陋。而性之所以在沟口看来是丑陋的,是因为沟口从小生活在口吃、贫穷、自备的环境中,缺少与外部的交流,他将象征美的短刀刻上丑陋的痕迹,幻想着世人皆醉我独醒,用这种阿Q精神软弱地支撑着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信念,这是他最开始的反叛——将缺陷视为美的证据。可是沟口不能真的无视自己的缺陷——这是小伙伴鹤川教会他的事情,鹤川就像涉世未深的孩童,对人保有真诚和善良,沟口任何感情在他翻译过来都是光明的,也正因为如此,当最后沟口得知这样的鹤川实际上是自杀的时候,更坚定了美的虚妄以及烧毁金阁寺的举动。
   存在与美的悖论在小说中一次次被提及,光是《南泉斩猫》典故的引用就有三次:
   东西两堂的僧人争要一只猫,正好让他看见,南泉便对大家说:“说的出就救得这只猫,说不出就杀掉它。”大家无言以对,南泉于是杀掉猫。赵州和尚从外面回来后,普愿把经过说给他听,赵州和尚听了,脱下鞋子放在头上就走了出去。普愿说:“刚才若你在场,就救了猫儿。”猫是美的象征,南泉杀了猫以为是消灭了桎梏,也就粗暴地消灭了争执的来源,这种美也将永恒。赵州将无用的草鞋置于头顶,将美视若无物便能与它和谐相处——当时柏木是南泉,而沟口是赵州,柏木当时说“这个嘛……属于那种类型呢?眼下我属于南泉,你属于赵州,或许有朝一日,你成为南泉,而我成为赵州也未可知。因为这桩公案正像‘猫眼’那样是多变的啊!”这句话后来变成了真的,至少沟口是真的放火烧了金阁寺,变成了南泉和尚,最终选择了你死我亡与美的斗争方式。
   怎样的美才是永恒的呢,美和存在之间真的有对立吗?美人的美,建筑的美,不过短短几十年,这在时间的长河里是无比细微的一粒,将对美的毁灭作为升华而使它变得永恒,南泉斩猫是这样,沟口烧金阁寺也是这样,但美却从不消失,依旧用它的方式折磨着觊觎它的人们,它是让人疯狂的精神毒药,为了不受它的摧残唯有毁灭它,或是以此创造另一种反面的绝望的美。在书中沟口一直在探求摆脱金阁的方法,知道他听见柏木吹起的笛声,这时金阁的幻影不再来打扰,沟口仿佛看到了阿喀琉斯之踵,看到金阁寺不坏金身的破绽,破坏的欲望燃起火苗。
   逢佛杀佛,逢祖杀祖,这是柏木活得如此洒脱的人生信条,这个中二病少年用着丑陋的方式在这个世界里如鱼得水,他是另一个南泉和尚,可是毁灭美就等于承认美,这点上赵州显然要高明很多,如果美是我傲娇的情人,我打骂她甚至是杀死她,她都知道因为我在意她,这样我便是输了这场博弈,我甘愿与她相处,视她的美若无物,那她便不再美,也就不存在困扰。
   而最后沟口放火后的逃生我视为是沟口的最后一次自我背叛,金阁寺的毁灭是短暂的喘息,活下去才是与美抗争的基本前提。
   ...
   叔本华曾把人生道路比喻成是一条铺满炽热火炭的“环形轨道”,人生就是绕着跑道一圈又一圈地奔跑,双脚踩在炙热的火炭上面,而那些美好的东西就是清凉的落脚点,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奔跑,总期望或许确实能碰道那清凉的地方,获得片刻的幸福的感觉,然而人们最终还是倒毙在炭火中。我本对这悲观主义的论调不置可否,只是觉得若是将每一个美好的地点(落脚点)都看作是终点,那人生不就可以被分割成很多段以美好为结局的路途吗(除了最后倒毙的那段路),但美这种东西是多么狡猾,以至于在我看来它对人对我永远存在着双重标准,别人手中握着的美是美,我看见的美是美,但握在手中的时候,美却变成了糟粕,那些看上去清凉的落脚点其实是被烘成了开水,人生因为美这种东西变得没有希望。
   倒不如变成赵州那样的人,永远以为脚下踏着的,是平常的土地,美好或丑恶都能坦然应对。可惜没有他那样的定力,至少是现在还无法将大喜大悲摒弃,所以只能在领略过真正的美后,仿若尝到了甜头便再难以忘怀,失望痛苦什么的已是后话。于是也便想到了金阁寺中的那句——“美的东西,对我来说,是怨敌。”


  三岛由纪夫是战后才正式走上文坛的日本小说家、剧作家,也是轰动一时的右翼政治家。作为了解日本现代文学的一个方面,他的创作也还有加以研究讨论的余地。
  
   三岛由纪夫原名平冈公威,1925年生于一个官僚家庭,自幼接受属于日本贵族学校的学习院的教育,十六岁时得到国文老师清水文雄的鼓励和推荐,在1941年9、10月的《文艺文化》上发表了习作《茂盛的森林》,开始使用三岛由纪夫这个笔名。当时,正是日本军国主义疯狂地进行侵略战争的时期,他通过当时为数不多的文学杂志之一的《文艺文化》,接受了“日本浪漫派”的国粹主义思想。这里所说的“日本浪漫派”,井不是一般文学发展史上的浪漫主义,而是指三十年代中期在日本出现的“浪漫派”。那时,在日本统治阶级残酷镇压下,日本无产阶级文学运动退潮以后,知识分子思想混乱,产生了一种危机感。于是,保田与重郎等一批作家举起“日本浪漫派”的旗帜,鼓吹“回归古典”、“恢复日本精神”,掀起一股复古主义的浪潮,以此寻求“自我的解放”。随着日本军国主义不断扩大侵略战争,法西斯主义日益猖撅,“日本浪漫派”很快便接受了天皇制国家主义思潮的影响,急剧转向右翼,煽起美化侵略战争的狂热。他们实际上是日本法西斯军国主义的吹鼓手,在文学上宣扬以天皇制为中心的“日本主义”,企图从社会和历史的角度,就“忠君”、“殉死”等问题作出美学的解释。日本文学评论家加藤周一将他们的美学基础归纳为“铠甲的美、自我牺牲的美和讴歌战士之歌的美”。①青年时期的三岛由纪夫受到了“日本浪漫派”这种政治观、文学观和美学观的浸染,培育起以天皇制为中心的日本主义的思想意识,这对于三岛由纪夫的世界观的形成,似乎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战后,尤其是六十年代以后,三岛由纪夫更有意识地继承战争期间“日本浪漫派”的这份遗产,且在许多文学作品中有所表现。
  
   战后初期,狂热的军国主义潮流急转直下,在美军占领下实行“民主化”,否定极权主义的天皇制,日本知识分子普遍产生一种战事结束的“虚脱感”以及战败的屈辱感。尤共是信奉天皇制的三岛由纪夫,失去了他原有的精神支柱,更抱有一种强烈的绝灭感。他在川端康成的推荐下,1946年在《人间》杂志上发表了《烟草》,正式走上文坛。从这时起他就企图重新组合他的美学意识,继续追求他过去所追求的以天皇制为中心的所谓传统美。他在这之后发表的《爱的渴望》、《禁色》,《海潮怒吼》等作品,都反映了这种倾向与追求。这些作品大多描写青年男女的苦闷与浪漫的爱情,也有的是宣扬“肉体的魅力,以亵渎为乐事。虚无主义是这些作品的基调,具有一定的唯美的倾向。
   这种倾向,在《金阁寺》中得到集中的表现。这部小说发表于1956年,它描写金阁寺的一个小僧“我”,在战事结束后上了夫学,结识了一个名叫柏木的虚无主义者,“我”在柏木的诱惑下,企图玷污一个女子,但金阁的幻影却阻碍了“我”实现这个卑鄙的图谋。在战争期间,“我”认为金阁寺是最美的,担心被猛烈的战火毁灭;“我”本来想独占金阁的美,如今金阁却成为“我”追求“美”的障碍。盛气之下,“我”一把火将金阁寺化为灰烬。作奢在其中插进了这样一段故事:“我”带领一批携着日本女人的美国兵参观金阁寺,美国兵与日本女人突然争吵起来,美国兵把日本女人推倒在地,下令要“我”踩踏她的腹部,“我”开始有些踟蹰,最后在美国兵的强迫之下,“我”执行了美国兵的命合,却反而对这种残忍行为成到一种莫名的“快感”和“喜悦”,满足了他在性方面的异样的欲望。这充分流露出三岛由纪夫在战后所产生的病态心理,以及被扭曲了的自卑的屈辱感,也反映了他对美军占领制度的不满和抵触的一种悲观绝望的情绪。
  
  似乎可以说,三岛由纪夫这个时期的创作,主要是从个人中心主义出发,美化个人的颓废生活、悲观情绪和变态心理,但也写了一些颇有抒情色彩的爱情小说,具有唯美主义的色调。但是,在唯美主义的背后,还是深深地隐藏着那根深蒂固的以天皇制为中心的日本主义的意识。他在1948年发表的《序曲》一文就清楚地表明他因为“嗜血成性,非常渴望看到血”,声言“我其想杀人,想看到鲜红的血”。他已经向人们发出了一种在唯美外衣下的危险信号。正如松原新一在《战后变革时期的文学》一文中所指出的:“在文化、和平、人道主义成为时代精神的一般用语之时,吐出这类‘危险’的话的作家,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了。没有比恶、死与血,以及包含这一切的某种危险更能吸引三岛由纪夫的心了。”②进入六十年代以后,围绕“日美安全条约”问题,各种政治力量的斗争激化。日本人民强大的反美爱国斗争迫使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取消访日,并迫使岸信介下台。然而,就在这一时期,1963年林房雄发表了《大东亚战争肯定论》,吹嘘日本军国主义侵略战争是“为了集中亚洲的力量来对付西方”,是“解放亚洲的战争”,这反映了国家主义一军国主义思潮的抬头。达一时期政治上的动荡对三岛由纪夫是一个冲击。此时,三岛由纪夫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在文学上,都表明他已经不仅追求情欲的满足,而且公然表示对天皇制传统观念的憧憬,对其精种支柱—武士道精神的追求。如果可以说战后初期唯美主义代表其主要创作倾向的话,那么以六十年代为分界线,他的唯美色彩虽不能说完全消失,但也变得淡薄了。
  
   这个时期,三岛由纪夫的政治理论与文学理论代表作是《文化防卫论》和《太阳与铁》。他首先呼应林房雄的“大东亚战争肯定论”,发表了《林房雄论》和《对谈、日本人论》,充分肯定林房雄的“大东亚战争肯定论”的观点,反对战后将天皇“非神化”,井鼓吹恢复战前的“天皇制”。他认为“作为近代国家机构,天皇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而“神风连”为天皇殉死的精种,代表了“神的意志”,是“近代日本人的思想正统性”的体现。因而他认为“二·二六事件③的挫折是伟大的神的死”,“二·二六事件受挫的观念占据了我的美学观念的核心”。
  
   他认为,“天皇制是我们历史的连续性、文化的统一性、民族的同一性的至高无上约唯一的象征。……保卫天皇,就是保卫以天皇为中心的历史与文化传统。”他要求恢复天皇本来的职能,恢复“文武两道”的精神。这种观点,在他的《文化防卫论》一文中进一步具体化了,他说:“战后日本文化中的‘菊’,即文雅的要素和‘刀’即尚武的要素发展不平衡,而‘刀’的要素已经被排除在文化概念之外,因此要恢复‘刀’的色彩。”他认为日本文化精神,包括着武士道精神,强调“所谓‘保卫文化’,就是要坚持适于保持文化的‘回归性’、‘全体性’和‘主体性’的文化上的天皇制,这就必须贯彻‘武的原理’,此外别无他法。”在这篇文章里,他不仅把天皇同日本文化传统联系起来,而且同日本军队联系在一起,进一步强调:“‘菊’和‘刀’的荣誉最终应归于一个根源,就是天皇;所以军事上的荣誉也应是由文化概念上的天皇恩赐,要天皇恢复恩赐荣誉的大权,由天皇检阅军队仪仗队,井由天皇直接恩赐军旗!”
   三岛在《太阳与铁》一文要有不惧死的勇气。昔日日本人理想的武士,正是具有这种勇气的悲剧性的英雄。‘文武两道’的意义就在这里。‘武’即剑道,‘文’即艺术想象力”;他悲叹战后日本“缺乏磨炼‘文武两道’的环.境”,鼓吹“必须复兴在战事中失去的‘武的原理’”。他在《行为学入门》一文中更露骨地叫嚣“不怕肉体的死亡,就怕精神的抿灭”,“出鞘的日本刀不杀人是不入鞘的!”他在《八月二十一日的辩护》一文中,还认为在具有伟大传统的国家里,只有两条道路可走,一条是柔弱,一条是尚武。他批判战后走了前一条路,而积极主张走“尚武”的道路。总而言之,他公然要求复活天皇制极权主义和武士道精神。这是对战后民主主义的一种反动,是三岛的反动的政治宣言书。
  三岛由纪夫以1960年问世的《忧国》为重要转折,在文学上一步步地实践他上述的政治观和文艺观,日益走向反动。
  
   《忧国》是以“二·二六事件”为背景,描写一个皇道派中尉军官武山信二新婚不久,僚友没有让他参加“二·二大”军事政变。政变失败后,上级命令他率领队伍去镇压其僚友,在忠义不能两全的情况下,他与妻子毅然在“至诚”的匾额前面双双剖腹自杀。遗书上只写下“皇军万岁”四个字,以表示对天皇、对僚友的尽忠尽义。同时作者还花了较大的篇幅,描写中尉和妻子殉死前的疯狂的性行为,来表现肉体的快乐与痛苦的矛盾冲突。可以说,小说以血淋淋的死与赤裸裸的性行为作为主旋律,演奏出武士道的颈歌。不难看出,在这部作品里,作者倾注了自己的全部真实思想感情,调动了他最高的艺术手段。他以“殉教的美”为装饰,以显示所谓为“大义”而死的“悲壮美”,“神格化的天皇的美”,反映了作者所谓“美之所以美,就是因为它灭亡”的美学观念,体现了他所追求的“自我牺牲的美”。也就是说,三岛把天皇制当作美的根源,形象地宣扬为天皇制殉死是最高的美,这是他追求的目标,井为自己充当这种“美的特攻队”而自豪。《忧国》是反映三岛由纪夫文学性格的具有典型意义的作品。三岛亲自把它改编成电影,自导自演,而且最后自己本人也在行动上付诸实践。这不仅是三岛个人的一种无可奈何的自我毁灭,也反映了右翼政治思潮的蠢动。
  
   其后三岛所写的《十日的菊》、《明日黄花》、《英灵之声》、《朱雀家的灭亡》、《奔马》等一系列作品,都是以美化发动“二·二六事件”的青年军官或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特攻队为天皇制效命的武士道精神,或是以“承诏必谨”为主题思想的。在《英灵之声》中,他用最明确的语言道出他对天皇是神的至诚,“假如天皇是人,、那么神风连特攻队员的英灵就会感到,他们的死是毫无意义的了。”
  
   三岛这种天皇制日本主义与他的强烈反共意识的结合,便产生了他的公开污蔑中国共产党的剧本《欢乐的琴》,和鼓吹反共主义的《我的朋友希特勒》。前者连追求艺术至上的《文学座》剧团也拒绝上演,为此还引起了一场凤波。
  
   三岛由纪夫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丰饶之海》四部曲:《春雪》、《奔马》、《晓寺》和《天人五衰》,是他前期的唯美和后期的国粹两种文学倾向的集大成。用三岛本人的话来说,前者(指《春雪》)把“柔弱纤细”,后者(指《奔马》)把“威武刚强”小说化(《二·二六事件和我》),也就是他一再反复鼓吹的“文武两道”的艺术说教。这四部曲是以轮回转生的四个不同人物松枝清显、饭沼勋、月光公主、安永透为主人公,由清显的挚友、律师本多繁邦作为转生的见证,起前后串联的作用,每部各自形成相对独立的故事,它们之间又有有机的联系。《春雪》写侯爵家庭出身的松枝清显对伯爵家庭出身的聪子产生爱慕,却又孕育着一种不安的情绪。聪子把握不住他的感情,只得接受皇上敕许和洞院宫家治典亲王订婚。此时清显公开向聪子求爱,聪子在惶惑中同清显发生了关系。这行为冒犯了皇上,可他们毫无悔恨之意。侯爵认为儿子清显的行为是不忠不孝,越发严密监视他。伯爵夫人则劝女儿聪子回心转意维持原订婚约。聪子不从,最后在月修寺削发为尼。清显也郁郁病故了。作者在这部小说中,贯穿了“优雅就是犯禁”的思想,让男女主人公冒犯皇上,寻求凤雅的“褒读的快乐”。作者不仅没有指责清显他们的犯禁,而且还用同情的笔触描绘清显这个人物,编成一个浪漫式的恋爱故事,充满了神秘和感伤的情调。这里隐约反映了贵族家庭在没落过程中,旧传统与新观念在爱情问题上的矛盾与冲突。当然作者没有也不可能把他们作为叛逆者,所以最后以清显病逝,聪子削发为尼而结束,表现了人生无意义的主题思想。但是一向把“承诏必谨”作为最高信条的三岛,竟然让清显、聪子去犯禁,这也反映了三岛由纪夫在尊皇这个问题上的矛盾和苦闷,企图把优雅的犯禁同“裹读的快乐”统一起来。从艺术技巧上说,全书特别是“乘马车赏雪”、“月修寺寻觅聪子”两章,将清显和聪子的感情写得格外纤细、哀怨,充满了日本王朝文学的风韵。川端康成就把《春雪》此之为现代的《源氏物语》,捧为作者“绚丽才能的升华”。美国日本文学研究家、翻译家德纳尔德·金也说:“《春雪》是三岛的写作技巧达到了炉火纯青的至高领域的一部小说。”这些赞词,虽然难免有些溢美之嫌,但这部小说也的确代表三岛文学技巧成就的一个侧面。
  
   清显辞世之后投生为饭沼勋,成了第二部曲《奔马》的主人公,他与清显是完全不同思想性格的两类人物,饭沼勋对昭和政府表示失望,誓要“采取一种果断的纯粹行为”来振兴皇国,使“皇国恢复本来的面目”,于是他策动了“昭和维新”政变。夫败后,饭沼勋被捕,本多拟为他出庭辫护。饭沼勋获释后,为了表示尽忠尽义,面向大海剖腹自杀。三岛笔下的饭沼勋,完全是受神风连之乱的启发而行动的,可以说是“二·二六事件“的现代版和文学版。到了《晓寺》和《天人五衰》则写了本多繁邦老来带着色情的病态,诱惑由饭沼勋转世的年轻貌美的月光公主,以及折磨由月光公主转生的自己的养子安永透,处处表现了变态的性心理,最后乃至拖着老躯去公园偷看男女情事。因此,从整体来看,《丰晓之海》四部曲,是由爱情、暴力、恶德与性编织而成。但它不是停留在情欲的满足上,而是追求他的精神上的憧憬和宣扬他的政治观点。
  
   《天人五衰》的结局反映了三岛创作的衰落,也反映了他对于自己的政治理想难于实现而产生的精神的崩溃。他自然不甘心于这样的结局,遂企图以“肉体不灭”来显示“精神不灭”,进而保持天皇制绝对权威的“美”。
  
   三岛由纪夫这种思想的恶性发展,达到了疯狂的歇斯底里的程度。他组织了“盾会”,要“点燃已在日本泯灭的武士魂的火焰”,并于1970年11月25日,同“盾会”的几名会员闯入东京市谷陆上自卫队总部基地,发表演说号召自卫队“保持具正的武士灵魂”,“保卫以天皇为中心的日本历史、文化传统”。三岛煽动自卫队武装政变未途,最后剖腹自杀,了结了作为一个顽固的军国主义分子的一生。
  从总体来说,三岛的文学特征正如文艺评论家松本鹤雄所归纳的:是“日本浪漫派精神、贵族情趣和对王朝文化的憧憬的结合,转化为天皇神格化。”④日本《朝日新闻》在评三岛文学时也写道:“与所谓战后派文学同现实的密切结合相反,它是在完全虚构的世界里展开唯美主义”,但“自1960年起,从《忧国》、《英灵之声》到《奔马》等作品,三岛已经脱离了西欧美学,而一头栽进了称为日本主义、东洋性的精神世界,充满着‘自刎’、‘大和魂’、‘天皇’之类的词句,开始带上‘忧国之士’的风貌。”笔者以为这些评价,是比较符合三岛的文学形象的。因此一些日本文学评论家把三岛前期的作品称之为“软派文学”,后期作品称为“硬派文学”,是自有其道理的。笔者觉得三岛的创作思想倾向主流似乎更多是属于后者,他不象战后派作家那样反省战时的自我体验和突出反战的思想,也不象谷崎润一郎、川端康成这样的唯美派作家,走“为艺术而艺术”的道路。相反,三岛的文学创作,则是宣扬以天皇制为中心的国家主义。三岛本人也曾公开表示不同意一些评论家把他列为“战后派”或“唯美派”。如果简单地把三岛由纪夫列为“战后派作家”或“唯美派作家”,是否能勾画出三岛由纪夫其人及其作品的基本面貌,这是值得商榷的。他的不少作品,是战前日本军国主义的幽灵借尸还魂,是在“换了人间”的战后日本发田的声嘶力竭的叫嚣和无可奈何的悲叹。而这种叫嚣和悲叹仍能在日本引起某些反响,却是值得深思的。
  
   我们对于三岛的反动政治观、文艺观的批判,并不意味着我们否定他的全部创作;对于他的某些具有唯美主义色彩、而艺术性也较高的作品,是可以翻译介绍和鉴赏的。同样,翻译他的某些这类作品,并不等于就赞同或肯定他的政治观点和文艺观点。我们对于一个作家及其作品需要的是采取实事求是的态度,具体作品具体分析,尤其对三岛由纪夫这样一个具体的复杂的作家更应如此。
  
  ①〔日)加藤周一著《日本人的生死观》(下)中的第六章张三岛由纪夫—虚假的战后派》,:岩波书店1978年版,第玲2页。
  ②〔日〕松原新一等著《战后日本文学史、年表》,讲谈社1978年版,第106页。
  ③1936年2月26日日本一批少壮军官发动军事政变,进行所谓“兵谏”,要求成立军人政府,加速军国主义化.结果因其内部矛盾,政变未遂,但通过这一事件,日本进一步法西斯化,疯狂地扩军备战,终于在1937年7月7日发动了对我国的全面食略战争。
  ④〔日〕松本鹤雄著《从<欢乐的琴>、<朱雀家的灭亡>到成丰饶之海>—三岛由纪夫的国家主义》,收入文书书店1970年版《三岛由纪夫研究》377页。
  
  原载《日本学刊》1986年02期


  沟口烧毁金阁寺的行为,是他一生酝酿的花开,不具有偶然性,绝非冲动而为。一反他平日做事多少有些畏首畏尾的倾向,在烧金阁寺的行动中,他表现得理智而决然,事前做了周密的筹划,事中有条不紊,事后冷静的决定:我要活下去。他不犹豫,不恐惧,不后悔。烧寺于他是理性之举,是必为,他一往无前,他坦坦荡荡。
  
  沟口或许认为,烧寺这个行为只涉及自己与金阁寺两者,超越道德,超越法律,超越公众与个人利益得失,只与个人情感,美学,哲学,佛学有关。也许可以言简意赅的说,沟口与金阁寺有个人恩怨,只有烧寺这个美学行为能够解决。
  
  沟口自幼便对金阁寺怀有一种强烈的个人感情。从旁观者角度来看,这种感情也许是单方面的,是幻觉,但对于沟口,这感情却是真实的,互动的,变化的,复杂的,爱恨交加的。
  
  金阁寺毁灭的种子,恐怕在沟口幼年时便被种下了。经历事态环境变迁,这颗小苗破土而出,越长越大,最后长成一棵参天大树,烧寺最终成了坦荡的必为。
  
  毁灭的种子何时被种下,又如何萌发成长的呢?
  
  播种应是在他幼年。父亲夸赞金阁无与伦比之美,自此沟口就将金阁视为一切美的象征。于是,在晚霞中与野花里,沟口都能看见金阁的幻象。‘真实的金阁无处可见,但是想象中的金阁却无处不在。’沟口自幼便有一颗追求美的心,于是,作为美的象征的金阁寺对于勾口来说就有了无与伦比的重要性。
  
  沟口因口吃无法顺利打开内心的门扉,被隔离于他人,被他人歧视,降低为捉弄的对象。与外界沟通的挫败经历导致沟口对他人缺乏基本的好感与信任,同时他也缺乏与人沟通的倾向与技巧。这一点或许导致了他入驻金阁寺后与主持关系的一步步无谓恶化。
  
  并且,沟口性格孤僻,除了个别入选者外,他很少与他人深层次交流。沟口人生的绝大部分时间并非生活在真实的人类社会中,而是漫游在他内在的宇宙中。他的内在宇宙复杂深奥,迥异的物理定律控制物质运转,星系排列成神秘的图案。但这宇宙的绝大部分是封闭的,外部不可见,也无法施加影响。于是,沟口很难与周围人复查自己对于现实的理解认识,哪些正确,哪些偏激。于是,这孤独的美丽宇宙最终开出了一朵奇艳之花,烧金阁寺。
  
  返校军官前辈事件中,沟口再次因为口吃而被众人嘲笑,感到‘耻辱像光芒四射的叶丛般刺眼’。事后,他怀着报复心将那位前辈的漂亮军刀划出了三道难看的痕迹。这虽然是个颇具普遍性的孩童报复行为,但或许能够表明沟口是有将美好事物毁灭的欲望与行动力的。而后,沟口被有为子拒绝,因此蒙羞,他期待有为子死。进金阁寺后,沟口踩踏妓女,体会到隐晦的快感,都表现了沟口对毁灭美好事物怀有欲望。
  
  有为子之死事件中,沟口惊觉有为子那张拒绝世界的脸竟如此美丽,比平日美的多,美到仿若不应存在于此世间:‘我们在刚砍下的树墩上看到这张不可思议的脸,被暴露在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的横断面上,画出了美丽的木纹,只为拒绝而被发落到这个世界来’。有为子死后,沟口或许就将美与拒绝,美与毁灭联系在了一起:美是拒绝的;绝美必将毁灭,而美的毁灭,美过于美本身。
  
  以上经历在沟口烧寺行为中起了重要的铺垫作用。而后,沟口入驻金阁寺做僧徒。有了童年期的积累,沟口之所以会烧金阁寺,以笔者来看主要出于以下三点缘由:
  
  一 通过毁灭美而接近美
  
  金阁之美是绝对的,永恒的,拒绝世界的。相比之下,沟口是丑陋的,会死的,被世界拒绝的。沟口与他崇拜的金阁寺之间,距离如此遥远。但在空袭的威胁下,沟口头一次感到拒人的金阁竟然与被拒的自己一样,可以被摧毁。于是,这共同的,可以被毁灭的命运拉近了他与金阁寺的距离。空袭那夜,他一人在金阁寺顶,‘头一次感到他与金阁如此亲密。’
  
  此后,他或许理解到,毁灭金阁寺可以拉近自己与金阁之间的距离。
  
  
  二 金阁寺阻碍‘生’
  
  若说沟口与金阁的关系更多是一种单方面的,想象中的,不平等的关系。勾口在生活中与其他人的关系则多少更具真实性,是互动的,略微平等一些。
  
  但金阁却在沟口为数不多的真实人际关系中作梗,阻碍他‘生’。沟口每每尝试与女性发生关系,金阁的幻影却每每出现,使他无能,坏他好事。那位在神秘仪式中喂乳的美丽女性对沟口表达了愿意交合之意,但金阁寺的幻影又出现了,使沟口无能,只得尴尬作罢。沟口一回寺就指着金阁大骂:你为何要阻碍我生?正因为这点,沟口是怨恨金阁寺的。
  
  这怨恨并非子虚乌有,于沟口,金阁是一个实际的障碍。只有在他决意烧寺之后,金阁的幻影才不再来阻碍他,他才能无障碍的与女性交合,与妓女破掉了他的处子之身。烧寺后,他跑进后山观火势。虽本打算自杀,但他望着一直阻碍他‘生’的金阁消逝于烈火中,忽然冒出了“我要活下去”的想法。
  
  ‘生’的阻碍被清除了,他可以‘生’了。
  
  三 得不到美,就毁掉
  
  沟口与金阁寺主持的关系,从没有师徒间的那种亲密与信任。就像沟口的绝大多数人际关系,他对主持并不尊敬,总体态度是厌恶与恐惧的,与他保持疏远的距离。沟口母亲一直企盼沟口可以赢得主持好感,将来继承金阁寺主持之位。于此事,沟口从始至终都感压力巨大,焦虑满心,并未为此做过任何特殊努力。
  
  主持也许是看在沟口父亲的情面,一直对沟口照顾有些,踩踏妓女事件,他未对沟口作任何深究,后又出资供他上大学,直至艺妓事件两人产生极大误会,最终沟口发明信片,主动导致关系破裂。而后,沟口学业荒废。因成绩问题,主持通知沟口他已打消了本有的让沟口继承金阁寺的打算。因欠债事件,主持警告沟口倘若再犯规就将他赶出寺庙。
    
  若此前继承金阁寺还是个令人紧张的飘渺愿景,是个有诱惑力的可能性,现在这条路已被彻底封死了。沟口绝无希望再做金阁寺主持了,继而,他也绝不可能通过成为主持这种方式,拥有金阁寺的无与伦比之美了。
  
  就在这种绝望的解脱中,沟口出走了。他站在咆哮的大海边,一个念头暮然却又自然而然的升起:把金阁寺烧掉!
  
  或许可以这样理解:既然我得不到金阁寺的主持之位,既然我不能拥有金阁寺之美,那就把他毁掉吧!我不能拥有的有为子已经被毁掉了,金阁寺也被毁掉吧。
  
  于是,有了童年时期的基础,与以上三条决定性的缘由,沟口坦然,毅然,决然的把金阁寺烧了。
  
  金阁寺毁了,他要活下去。
  
  
  笔者一点自白:
  
  虽然从上文措辞看来,我好像把沟口形容的不太地道,但我是衷心支持沟口的。我和他站在一条战线,穿同一条裤子。我认为,考虑到他的经历境遇,他烧寺的选择是合情合理的,是美的,甚至是善良的。
  
  毁灭对美是一种升华,金阁寺毁灭的瞬间之美比金阁寺存在的永恒之美要美的多。一瞬间比永恒累加起来的,还美。


  在这部小说里,反复出现的除了对“美”的思辨,就是关于理解:
  P7 “我唯一的自豪,就是不被人理解。”
  P173 “不被理解就是我存在的理由。”
  P228 “但到了这会儿,我却希望被禅海和尚所理解。”
  P229 “我觉得我完全地毫无保留地获得了理解。”
  沟口是封闭的,结巴是一道屏障,自卑与其产生的自负也是屏障,沟口像一只拧紧瓶盖的瓶子,只在内部孕育黑暗与华美。正因为不被理解,他也就无法被人评判。他在内部构造一个金阁寺作为“至美”,虔诚的仰望,却又被美所压倒——“被美包裹的人如何向世俗伸手?”毫无疑问,美与“世俗”是对立的,美可以建立于纯洁之上,也一样可以建立于黑暗之上,美是远离道德判断的,并不存在真正的丑恶,美的对立面只是庸俗、虚伪、龌龊这类粘稠暧昧的东西。然而虚伪也好龌龊也好,从生命或说生活中带来的,就是这些没有大是大非的东西,只要身处饭蔬之中,就没膝于庸俗之中。为了站在美的一边,沟口必须拒斥生活。“不被人理解”,他的内心是无人窥见的世界,沟口封紧自己,与生活保持距离,不向任何人表达,以此抵御生活的入侵。
  人们生长出关系网,把自己的一部分与他人交换来减轻孤独,并从周围获得对自身存在的浅薄认可,然而沟口抛弃与他人亲近的可能,不期待认同,也不期待温情,单守住一个自己。沟口的自我认同是远离他人的,这对常人而言并不容易,但或许与沟口是身在寺院的小和尚有关,他具有太多耽于形而上思索的时间与环境,并且不需要为生计焦虑。沟口不需要被理解,也不需要共鸣,他的世界只需要自己与金阁,其它的一切都是野花阳光一样的景物。因此没有任何事物能参与他,甚至金阁也是他的镜像,他为这些幻觉添砖加瓦,愈发丰盛,他信任这黑暗的思维世界,并维持它的平衡。沟口便是这样保护自己的价值体系,以此保护金阁在他的价值体系中至高无上的地位。而这种概念交换概念的思考非常容易陷入谵妄,不再与现实有关,而仅仅是意识的互搏,这就非常像福柯《疯癫与文明》里提到的,学者们在知识中陷入疯狂,并不因为知识的召唤,而仅仅是混乱。
  沟口将金阁塑造得无比强大,其后便被美的概念压倒,与生活断绝。最典型的即是他与女孩交合时的无能,他向生活伸了手,可是隔着金阁,无法真正触摸到生活表皮。实在生活将使他被迫接受“生”,而生将导致他的溃败。生殖与至美的对立、个体欲望与至美的对立、凡人短暂热烈的生命与永恒而冷酷的至美的对立,都在这件事中展现出来。
  鹤川被描述为一个绝对光明的少年,在沟口眼里,是实心的纯洁,然而鹤川死后的信件又告诉沟口并非如此,鹤川只是一个普通少年。因此鹤川的形象便消失了。鹤川的破灭也是美的一个小小破裂,是金阁之美破裂的前兆。把任何事物绝对化都是错误的,但沟口不这样做就无法忍受生活,金阁(或说对至美的幻想)就是他的生命之重,沟口绝对化金阁,也绝对化鹤川,然而鹤川自决,金阁却是永恒的。当沟口必须迫使自己放弃这种绝对化的时候,就必须毁灭金阁。但与柏木的对谈中,柏木使沟口怀疑“行为”的必要性,既然一切都是意识造成的,那么只要回到意识中去就可以了,如果说艺术只是人为赋予认识以现实性,那么认识到其空无就可以解决了吧。然而沟口并不听从柏木,他还是要焚烧金阁——不能使美归于空无,生活没有别的忍受方法,需要认同艺术存在,需要借毁灭来承认它的价值。这时的沟口从认识转化为行动,像从文人转化为武人,从笔转化到剑,而这不正是三岛的追求吗。
  写到这里我几乎感到这是祭献。
  后来就是沟口需要并得到了禅海和尚的“理解”,或说是他认为自己得到了理解。这转变象征着一个时期的结束,沟口从封闭的瓶子到打开的瓶子,他不再死死抱住金阁的幻象,似乎稍稍获得了生命,并因此高贵起来。这时的沟口不再是一个自卑阴郁偏执的少年,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在为什么祭献生命,这高贵的徒劳甚至就是赢回他生命的唯一途径。金阁必须美,艺术应当永恒,被美压迫到尘土的生命也必须获得解放。
  “尽管如此,金阁的美是永恒不灭的!”
  “正因为徒劳,我才要干。”
  纵火之前沟口准备了匕首,这是殉美之心。纵火之前沟口也饱食了一顿高价点心,这是生存本能。火烧起来之后沟口拍击金阁的顶层想要进去,这是对美的不死野心。美并未允许他入内,沟口便逃遁,把匕首丢下山,美正在熊熊燃烧,同时,失去参照与压迫的生命解放。
  
  
  
  
  
  
  越写越不确定,等读了原文再重写。


  日本小说家似乎都很擅长把阴暗的心理用优美,清冽,激动的文字娓娓道来,让人觉得阴暗是像残阳,黑夜一样可以正常为人所接受。我从书中感受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平衡: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一定要畸恋有些邪恶的柏木,而且那么容易就被柏木得手;有为子爱得真诚又决绝结果跟恋人和腹中胎儿一起双双被打死;正直阳光的鹤川却一直内心抑郁结果自杀。连美的客观又无辜的金阁也惨遭火刑。
  可是又爱作者对人性的不逃避,主人公沟口对自己父母的嫌弃,对自身的嫌弃,都是非常正常的心理。冷漠的时代,冷漠的笔触,不想表达任何教育意义,只想发出一声叹息。


   这是截至目前,唯一一本我连着读了两遍的书。
   第一遍看完之后,我吃惊地发现自己没有看懂。倒不是说没有弄懂简单的故事情节,而是有很多东西在脑子里乱窜,但是当我试图将它们捋顺时,又如一团乱线一样无法找到思路。我不甘心这种明知有东西存在,但又说不出来的状态,所以毫不犹豫地又读了一遍。
   这一次,极度零乱的思路终于稍微有条理了一些。
   想要弄懂三岛在这本书里边想要说什么,那就先要弄懂主人公沟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沟口在幼年时就因为结巴而饱受歧视。
   有为子对他的拒绝和嘲笑无疑在他心底形成了阴影,但其实这阴影还不足以改变他以后的生活、不足以形成他扭曲的价值观,真正在某种意义上对他产生影响的,是在他眼中美貌无比的有为子,不仅跟别人偷情怀上孩子,而且最终还死在情人的枪下。年少的沟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以为最美的存在陨落,眼睁睁地看着这美凋零,而且在死之前还变得肮脏,大概这是他第一次认识到美和丑陋只有一步之遥,应该也是他第一次在内心里产生无法拥有的美就要将其毁灭,而不能让它被玷污的想法。
   这件事发生没多久,沟口就践行了脑海中若隐若现的想法。
   当他在师兄珍惜的刀上划下刻痕时,他的内心一定洋溢着报复和毁灭的快感,虽然他的师兄并没有故意伤害他,但是在沟口看来,他的引人瞩目以及近乎完美的刀已经深深地刺伤了他,他必须要将这美毁灭,必须要让拥有这美的主人也体会到无法拥有美的痛楚。这是沟口第一次践行自己对美的理解——对于无法得到的美就要毁灭,绝对不单让他人占有。
   如果说上面发生的事情都只是影响着沟口,让他的内心开始一点点扭曲,让他陷入对美的误解中的话,那么真正影响他、改变他,并让他确认要以报复为美的,无疑是他母亲的偷情事件。
  对于一个少年来说,单单是知道母亲偷情就足以毁灭他的人生,更何况他还是亲眼目睹了母亲和别人媾和的场景,而且他还明确地知道躺在身边的父亲也看到了那世间最为肮脏的场景。虽然他当时听从父亲内心的劝告而紧闭双眼,但是他肯定无法原谅肮脏的母亲以及懦弱的父亲,闭着双眼的他已经在内心里开始了他的报复计划。在我看来,他在父亲死之时不肯掉一滴泪就已经是对父亲的报复了,因为他虽然痛恨父亲的懦弱,但内心里还是隐约觉得父亲同自己一样也是受害人,所以不能对他实施更为残酷的报复计划;而对于母亲,他则毫无怜悯之心,一次次对他实行最为残酷的报复。其实,所谓的报复并不一定是要让对方受到肉体上的伤害,更高一级的报复应该是摧残对方的心灵,毁灭对方的希望。一点点长大了的沟口显然明白这一道理,所以他用语言和行动一次次戕害母亲的心灵,甚至他后期的堕落也正是因为母亲对他抱有太大的期望,而他想要让母亲的希望落空,所以他才有一个表面的好学生堕落成为一个真正的无耻之徒。
   至此,沟口的性格完全形成,他人生的悲剧也在这些事之后成为注定。
   在我看来,沟口的两个好友——鹤川和柏木——正是他性格中两个极端的体现。鹤川所代表的是他内心中向善的一面,而柏木所代表的是他内心中邪恶的一面。他本以为这两个层面是在相互斗争,相互较量,可是有一天却发现他们居然是“好友”,而且这时代表善良的鹤川已经死去,所以代表邪恶的柏木就取得了完全的胜利。至此以后,身为鹤川和柏木载体的沟口也就彻底踏上了邪恶的道路。
   其实,柏木的所作所为无疑就是沟口内心想要做的事情,柏木的玩弄女色以及甩掉女人时的无情也正是沟口所想拥有的能力,只不过他因口吃而产生的懦弱无法给他去干这些事的勇气,而同样残疾的柏木却干着这些事情,这无疑在一定层面上又加重了沟口的报复心理。尤为可恨的是,他因柏木而拥有的两次办“好事”的机会全都因为“金阁”的存在而“不举”,不仅让自己没有尝到鱼水之欢而且还饱受女伴的嘲笑和讥讽。此时的他,虽然还在为金阁的美而倾倒,但其实内心已经恨上了它,他幼年时产生的“不能得到的美就要将其毁灭”的心理已经再次在心中悄悄萌芽,报复金阁的念头也在脑海中一点点酝酿。
   促使他彻底下定决心毁掉金阁的,无疑是他的老师。他无法原谅老师在他犯错时一次次原谅它,无法原谅老师为了感化他而所做的善行,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老师对他的怜悯,而他最恨的就是别人的怜悯。因老师的怜悯,他恨透了他,所以想要毁掉老师寄存的寺庙,寄存的金阁,这是对金阁的报复,但更重要的是对老师的报复。
   当这些因素全都聚合在一起时,金阁的毁灭就不可避免了。因为在他看来,毁掉这是世间巨美之物,就是对所有人最好的报复。而且,他早已认为,唯有将美毁灭才能永远占有,才能不被世人所玷污。
   一把大火,金阁毁了。
   一把大火,所有的美都被毁了。
   一把大火,所有的美都得以永存。
   一把大火,但愿能够烧醒那些不知美为何物、不知佑护人心的凡夫俗子。


  金阁一直表现着主角对美的狂热.
  
  然而纯粹的肉体的局限(结巴,性欲)却又导致对美的绝对理念的隔膜.他无法触及这个绝对理念,反而对现实的模板/影子失望.
  
  真正掌握一个物体,似乎只有通过:
   自杀,死亡,毁灭(撒旦)
   吃,吞,合体,交媾.(世俗)
   妊娠,诞生,孕育(神性)
  才能真正的把握它,占据它,与之合二为一.才能心安理得的获得一种安定感.也即,摆脱虚无和非存在的空虚,摆脱自己孤独的宿命.
  
  乌托邦和地狱是绝对主义的双胞胎.
  
  "死亡的欲望哄骗我们毁灭自己,以便取得虚无的绝对安全.非存在是绝对的纯粹."
  
  他选择烧掉金阁寺.
  夺回对于世界的权力感和骄傲.
  
  文中充满了各种倒错:
  為了我能夠真正面向太陽,世界必須死滅。
  残疾和美.
  卑劣和崇高.
  真实与理念.
  
  这是否也是一种泛神论的浪漫主义理念,试图用自己来解释,涵盖这个世界,从而捍卫自我的地位,从虚无的鸿沟中爬起?
  
  如果他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僧人,能够把美/永恒作为生命的寄托和投射,这种超越性的一跃,未尝不能获得生命的圆满,从而填补虚空.
  
  但他只是一个说着禅宗语录的假僧人.一生都被根植于肉体的一个欲念困扰着无法解脱.
  
  这种懦弱,导致他也只是从精神上选择了毁灭.终究他还是贪恋肉体,没有自杀.完成了禅宗式的世俗智慧:身居庙堂,心在方外.
  
  于是他的灵与肉仍旧是不可弥缝的断裂.
  
  这种断裂在开头便为悲剧铺下了道路.千代子,作为美与欲,灵与肉的合体,在自己眼前毁灭.
  无法得到的东西,就毁灭吧.病态的快感.
  他以后都无法摆脱千代子的美,却再也无法得到那具肉体.
  
  懦弱和狂热,是极度危险的存在,它并不诚实,也从未想过对世界负责.而是被一种原始的/动物般的精神控制,把自己的意志交付给了冲动,等待冲动完成后,又想要逃避.简直是一场拈花惹草的偷情.
  
  想必这也是诸多同类哲人和艺术家诱人之处吧,如毒品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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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读罢,匆匆记录.片段式杂想,多随便任性的用词和定义,读者勿怪.
  


  三岛由纪夫的作品总是给我一种华丽的猥琐感。卑微,鄙陋,对恶的推崇,对自杀的渴望充斥全篇。他试图营造一种畸形而且叛逆的美,再通过死将其在巅峰毁灭。金阁寺中的沟口,春雪中的清显等等都是典型代表。我觉得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是作家本人灵魂的载体,如作家本人,内心充满了自卑与虚无,举止怯懦无聊。不过也有例外,三岛婚后写下的纯爱文学作品潮骚是那样的淳朴清新,令人眼前一亮。但个人觉得该小说的主人公相对他那些邪恶的小说主人公,缺乏血肉。好比外形俊拔的石雕像,美则美矣,但终究只是石头。无论如何,比起川端康成,他的文笔更具力量。相信诸君和我一样并不喜欢他本人,但他的作品还是值得一看。


  书里随处可见三岛非常浓郁的个人情感,美与丑,善与恶,都是金阁寺的代表。
  浑浊的世界付之一炬于一把大火,这其中,因为爱,也因为恨。
  它是一个缩影,呈现了美学暴力的毁灭。
  时间存在于美的悖论中,它与之同行。
  


  清雅的文风 如 冬日的晨雾。
  
  想象中弥补出金阁寺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也有鎏金的屋檐边儿,在圆月云稀婆娑树影下一点一点的冒光。
  
  读的时候正好一个人垂头丧气的听雨水。月光恰好清冷。
  
  嗯,我觉得我需要再读一遍。


  《金阁寺》不是温情类型的小说。主人翁精神上的扭曲,用极端的手法寻求解脱,体现出自我压抑和渴望突破的痛苦。金阁寺是否美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观赏者内心的金阁寺是怎样的模样。主人翁幻化出金阁寺的美丽,膜拜它,而又因为自己的堕落和阴暗,最后亲自毁了金阁。。。
  读到此时,以为主人翁是堕落到底了,但最后又立下决心要好好活下去。金阁的毁灭是让他彻底地除掉身上的阴暗面,还是彻底放弃自己,坠入无底的深渊?无从而知!


  书中主角的价值观非常扭曲,但是作者能把这种及其不正常的心理状态的发展过程自圆其说,让人觉得主角就该像书中那样做。
  
  可以先了解一下作者三岛由纪夫的死,然后会更加理解这本书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和处世方式:
  三岛由纪夫是极端的爱国分子,他以日本战败后主权沦丧为耻辱,亲自发动民间组织反抗日本自卫队的不作为,最终攻入自卫队本部,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讲,结果无人响应,三岛由纪夫理想破灭,切腹自杀。
  
  ………………………………
  
  剧透(慎入)
  主人公的父亲是寺庙主持,从小灌输主人公当和尚当主持的世界观。在主人公幻想中,金阁寺是无与伦比的美的化身,是一切美的起源。主人公天生结巴(三岛由纪夫花了很长的篇幅来描写结巴的心理世界,这段非常有意思),外贸丑陋,却对美好的东西充满执着的热爱。他的热爱非常激烈,激烈到他要跟终极美的化身金阁寺一起毁灭,从而达到绝美的永存。
  
  他怎么做的呢?一把火烧了金阁寺!
  他本打算自焚其中,最后在一念之间,逃出来了,想要活下去。。。
  
  
  大概写完金阁寺之后,作者又经历了一些人和事,心态有了新的变化,才会选择切腹自杀,而不是像金阁寺的主人公一样逃出来,活下去。
  
  
  2013.07.18
  流泉影


  沟口对金阁纵火,就是艺术家对美复仇。
  
  1.
  少年沟口因为“美”这种颇有些虚无主义的问题就可以决心和金阁一起殉情,不论怎么想,他也不是个单纯清爽的寺院小沙弥,无论怎么想他都太怪异了。三岛为这小说做了最精细的调查,把事件的外表还原到了完美的程度,包括鹿苑寺相关的种种信息,包括京都的种种地理风俗。可实际上,他近乎狡猾地改造了这个事件最致命的地方。那便是沟口其人。
  沟口在三岛那里,不是作为罪犯,而是作为艺术家的象征被描写。
  三岛故意让沟口带着口吃的缺陷。每当他希求与外界进行交流的时候,就会不得要领地陷入狼狈。这难道不是一种意味深长的象征吗。他达不到内部和外部的联通,无法顺畅地让意识之流抵达外界,外界也无法触及自己思想的内核。口吃将自己与世界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具象化了,将艺术家与表达的战争具象化了。一边忍受表述的不可能,一边期望能将内心的炽热与黑暗翻转出来,这简直就是艺术家的宿命。
  所以,沟口这个艺术家式的人物设定是小说的所有前提。而他所有的行为也都是为了解决表述的不可能,解决外部与内部、观念与现实的矛盾。
  
  
  2.
   这简直像一个成长故事,沟口为了解决自己的问题经过了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和努力。整个小说的行进过程中贯穿着两个迷,被沟口视为自己疾病的药引,即“陶醉”和“美”。
  在他将自己的人生与金阁连接在一起之前,在漫长的童年里,他向往的,是集体性的陶醉。可以让他超越个人性的痛苦,个人性的欢喜,达到酩酊状态的陶醉,一种名副其实的“酒神”状态。在有为子赴死的那个夜晚,沟口和村里的少年们一起体验到了一种悲剧性的崇高,那种巴洛克式鲜血横流的场景。在那种时候,有为子对他的嘲笑,他在这少女面前的手足无措,他面对世界时随时都能感觉到的痛苦都不见了踪影。单纯因为有为子的死促成了自己单方面的复仇,沟口就条件反射地忽视了自己遭受的耻辱吗。我不这样认为。关键是陶醉。他陶醉于共同见证悲剧的参与感中,陶醉于这种集体性的事件中,超越了“个人的痛苦和烦恼”这种浅薄的概念。唯有在这样的情景下,他才会觉得作为个人,和世界的对立缓和了,因为陶醉是超个人的,酒神的狂喜是超个人的。作为个人的沟口消失了,身为沟口所必须承受的失语的痛苦也一并消失了。
  这个事件在沟口的人生里扮演着黑暗源泉一样的角色,以至于在后来反复地出现。他在这里享受了观看悲剧后的集体性陶醉。这显然是三岛式的解读,他尤爱这样的场景,他在《太阳与铁》中提到,在抬神轿的狂欢里,他所感受到的平均的悲剧性,用语言所不能触及的集体性的酩酊,在身为作家的三岛心中种下了困惑但疯狂的种子。他发觉语言的逻辑性,在这种时候竟起不到任何作用。三岛作为作家,对语言的操纵和玩弄无疑是堪称完美的。可这种时候他却看到了语言的无力,看到了表述的苍白。语言所创造出的结构性的美,全然无法传达这种庞大而具侵略性的快感。因为这种原始的情绪,是现代人的伦理所无法诠释的。
  
  而另一个迷思,美,则全然和金阁链接在一起。他用自己的幻想来改造父亲心中那座无与伦比的建筑,在与金阁初遇之前,已将它奉上王座。可是“美一旦接触到现实就会变得不完整”。他内心里的金阁和他眼前的金阁之间横起的鸿沟让他失望至极。这加剧了内外的偏差。作为一个拥有诗人气质的少年,怎么也不会允许“现实”这种庸俗又无趣,伪装成真实的虚假侵入到他对美的幻想中。他不甘心这样坐以待毙地接受信仰的毁灭。于是,他一边否认现实中具象的金阁一边告诉自己,“金阁掩饰了美,将自己幻化成了别的什么东西。美为了保护自身,可能会诓骗别人的眼睛”。从那个时候开始,金阁便彻底不再是他从父亲那里承袭下来的对美的憧憬了。每当金阁流露出现实的身影时,他自身总有一个力量在逼迫着自己为金阁蒙上神秘性的,命令性的色彩。沟口陷入金阁的难解中,希求窥见金阁破败外表下隐藏的金色内核,他确信在美的神秘中有金阁要告诉他的东西,可以疗治他的病症。在暗地里赋予了自己的口吃某种深层意义,将其视为金阁对自己的启示。正如他所说“我总觉得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存在着自己尚未知晓的使命在等待着我”。他的一系列行动也是对这一虚幻使命的回应。“我要谁都看得见的,能成为我自豪的东西,比如,挂在他腰间的短剑。”与其说是金阁一直在操纵着他,不如说是他让金阁操纵着自己。他耽溺于自己的特殊使命中,甘之如饴。
  
  由此可见,“美”和“陶醉”都带有不可解的神秘,被沟口看作内部与外部调和的手段。他觉得如果能够解决“美”的问题,“陶醉”的问题也将一并消失,内部和外部便会达到和解。可这两种东西却是极端矛盾的,一个代表着对自身的过度瞩目,一个代表着对自身的全然忽视;一个是个人性的无限膨胀,一个则是个人性的消弭。一个是阿波罗,一个是狄奥尼索斯。
  
  
  3.
  他寻找着能同时体味美和陶醉的事件。
  沟口和三岛都是一样的,对于一个昭和时代的少年来说,距离这种陶醉最近的,就是站在遭受空袭的石板路上,在闪耀着火焰般红色光芒的天空下幻想世界的毁灭。残酷,酒醉和性在这种时候都融入一炉。这就是一个饱受思想之苦的少年为自己找到的出路,为抱着黑暗内核而无法与外界连接的自己找到的出路。在《恶事》这首写于战争中的小诗中便可窥见,战争的鲜血和黑暗是如何不遗余力地滋养着三岛的文字。
  “就在窗棂之外
  我等待每一个夜晚
  我期待奇异的事会发生
  我张看邪恶的预兆
  一场沙暴 汹涌于街道
  一道彩虹 斜悬于夜空”
  三岛在战时的飞机场幻想着自己和分崩离析的日本一起归于火海,在那个制造死亡的国度里写着他关于“黑暗中世”的小说,等待末日降临。而少年沟口,在内心深处,难道不是在写一出以金阁为主角的悲剧吗。他赋予金阁像古希腊史诗一般崇高的悲剧性,一种宿命式的悲剧性。他将美与自己一同放在摧毁性的外力中,以期在毁灭的一瞬让观念性的金阁与现实中的金阁重合,达到内部与外部的和解。等待空袭的那段日子,沟口内心的黑暗得到了最精心的灌溉,只要想到自己能够和金阁一起死于战争这场伟大的狂欢中,沟口就能被这种参与感所激励。无疑,在对这种可能性的短暂幻想中,他得到了暂时的解脱,看到了内部与外部之间那座充斥着火光和死亡的桥。
  可不幸的是,在天皇的终战宣言后,他们像两个弃儿,被抛在了战后的废墟中。向他们袭来的不是世界毁灭的伟大悲剧,而是“无序的战后”这个扫兴的日间剧。他们得到的不是悲剧这种一次性的“行动式的时间”而是一种重复性的“佛教式的时间”。
  经由毁灭和世界和解的希望就这样破灭了。
  
  
  4.
  在战后苦闷又窒息的空气中,金阁(美)依旧在持续不断地向沟口施加命令。他所抱有的关于“使命”的念想怎么也不肯散去。金阁的美经由战争中的尸体和鲜血的滋养变得更加可怖,在战后的无序中它自身似乎在昭示着规则。“美从人生中阻隔我,又在人生中保护我。为什么金阁单单对我露出真实的姿态呢。为什么横在我于女人的欢愉中呢。它反复提醒我,我所握有的独特性,个人性。”沟口不得不逃离这种快让他疯狂的思维桎梏。出走之后,在眺望里日本那荒凉寒冷的大海时。他终于知道,美对他意味着什么。
  他曾经在这样的海上看到联合舰队的出航,翻腾在血液中的战争的记忆汹涌而来。所谓战争就是最彻底的集体式陶醉,他在这种酒神带来的“共性”中享受过和世界的和解。而金阁阻碍他寻找超个人的共性,金阁总反复提醒着他,他的独特性,他的使命,他作为个人的价值。金阁作为美总在阻止他达到陶醉。它们之间的距离是何等的遥远,它们之间的差异又是何等的可怕。它们,就是生存的两极。
  艺术家们总期望美能解决他们的苦难,可美却往往成为他们的负担。在这样颠覆性的发现之后,沟口终于认清了“美对我来说,就是怨敌”这样的现实。他必须烧掉金阁,必须毁灭美。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为这个决心所准备的理由。在我看来,他并没有什么为了战后日本重整秩序的野心,他至始至终都在用“美”的标准左右自己的“生”,如今又怎么会搬出“道德”“法”的尺度来决定自己呢。即使他给自己的行动披上“法”的外衣,他也依旧只是个陷入艺术家式幻想的神经质。
  这和三岛何其相像。即使三岛切腹时高喊着“天皇万岁”,他也依旧只是个想借自己的手品尝同日本一起毁灭的“陶醉”的诗人。他明知道人们会对他报以阵阵嘲笑,却仍旧不息将自己高贵的头颅和漂亮的内脏奉献给他的观众。甚至打电话给自己熟悉的记者让他去观看自己的切腹。他想变成悲剧本身。他堵上自己的生命,只为创造“陶醉”本身,以传达给所有注目他的人“这里,存在着根源性的东西”。
  当然,与三岛的切腹一样,沟口对金阁放火虽是货真价实的“行动”,却最终也没有用道德性的标准来丈量这个世界。战后的混乱也好,架空的秩序也罢,他压根就没有想要恢复秩序。一个艺术家怎么可能制造社会性的道德性的法则呢,他只能借由对美的复仇来走出深渊。借由毁灭独特性来再次品尝他的“集体性陶醉”,品尝和世界的和解。借由充当一个非个性的纵火犯连接世界。
  
  只不过,艺术家的宿命,便是作为美的奴隶而存活。最后,他还是没有逃出金阁对他的掌控,第三层那扇打不开的门,变成了金阁留给他的最后谜底。而他将在战后的世界里,抱着这个谜底一路抗争。
  三岛的自杀便是这抗争的结局。
  


  金阁的美,令人心醉,魂牵梦绕,从童年的想象,到少年的牵挂,这种美,占据、充塞整个心胸,没有任何余地,爱情、友谊、亲情、恩情和欲望,都没吞噬,甚至,最后连金阁所代表的美本身,都被吞噬在火中,被消灭殆尽。
  美,简直就是真理的极致,在它的光芒照射下,遮盖住人们的善,也遮挡住他们的恶。美,几乎是没有善恶,没有情感的,它是一个终极的存在,或者是这个终极存在的倒影。
  论及南泉斩猫这段公案的所有名僧高士,都没有提到一点,南泉才是真正被美所统摄的人。美,极致的美,如猫,如金阁者,不仅仅照成纠纷、争夺,其最极端的表现,是对美自身的消灭。南泉的斩猫行为看似为了斩断弟子对美,对色执迷的根,通过血腥残酷的行动,在宁静的寺庙中重构一个空的禅的境界,其实是在那个确定的时空剪影里,成就了猫的永恒的美。
  火烧金阁寺,不也恰恰是这种行为。我就是南泉,南泉就是我,嫉妒也好,仇恨也好,超脱也好,其于我的最终目的已经不重要,我已经不是重点,我不是金阁寺的美的创造者,也不是它的美的维护者,但我成就这种美的永恒——用毁灭,创造永恒,看似荒谬,其实却是所有的美的终极。
  这是一部小说,充满禅意,佛理,关于美的夺目,和美的畸变,美的被毁。其实,是美,就具有短暂的宿命,永恒,绝对不是美的一项属性,不然它将吞噬一切,并最终将自身吞噬。这是一种悖论,结果都导向灭亡。
  如大多数日本小说,死亡,美,是永恒的主题。也许只有鬼才三岛由纪夫才将死和美结合的如此一体。人——作为生命至多只有一百年的生物体——的死算的了什么,到底还是很庸俗的,象征着宗教和建筑的永恒的金阁寺,其代表的美的死,才是真正的死亡。美死了,依附在这美之上的几百年的积满尘灰的历史,和如烟雾如乌云般浓厚的死去的灵魂,也一并消失殆尽,这才是大美,死亡便是美,美的终极呈现便是死亡。


  如果告诉你一个故事,一个僧人烧了座寺庙,然后是僧人说是因为妒忌寺庙的美。请根据此事,写一部长篇小说。极少有人能把这个故事写好吧。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的情节,一句话概括,就是上面那个描述。可这样简单的一个概括,远不能说明这本书的特点,只是在强调两个情况,1、这本书真的没啥情节;2、这样一本没有什么情节的书,能得到高度的好评,那就绝对是其他方面的原因。
  
   看的小说多了,越发觉得,世上的小说分两大类。一类以讲述故事见长,推动一个故事延续下去的,更多依靠的是人物身上发生的故事,这样的小说一般语言简洁、文风朴实、容易阅读下去,比如武侠小说、卡夫卡的书、某些职场小说等;另一类以讲述情感、人物心理变化为主,在每一个合适的场景下,都会出现类似人物自白、或者从小说人物角度出发所体会到的情感,这样的书有时很难看下去,因为它讲述的不是具体的情节。比如金阁寺就是这样一本典型的书。
  
   从一些个简单的事情出发,经过自己独特的笔法,表示出了自己特别的想法,这是作者的特权。从一开始那个简单故事出发,经过三岛独特的讲述,读者读出了非同一般的念头。
  
   “姑娘既然被金阁拒绝,也就被我的人生拒绝。处处被美紧密地包围,我又怎能向人生伸手呢?就是从美的立场来看,它也有权利要求我死了这条心吧。用一只手去触摸永远,另一只手去触摸人生,这是不可能的。我觉得对待人生的行为的意义,倘若在于对某一瞬间发誓忠实,并让这一瞬间止步的话,或许金阁会知悉这个情况,短暂地取消对我的疏远,而亲自化作这一瞬间前来告诉我,我对人生的渴望是徒然的。在人生中,化作永恒的瞬间可以使我们陶醉,然而犹如这时的金阁那样,比起化作瞬间的永恒的姿态来,它是微不足道的。这一点,金阁是知悉的。美的永恒的存在,真正阻碍我们的人生、毒害生的,正是这个时候。生让我们窥视到的瞬间的美,它在这样的的毒害面前简直不是对手,它将会马上崩溃、毁灭,生本身也会整个暴露在毁灭的淡茶色的光辉下。”
  
   这是从书中随便摘录的一段话。讲述的是,当主人公要和女孩发生关系,却怎么也进展不到下一步时,主人公内心浮现出了金阁寺的形象,而后的心理活动。
  
   摘出这个例子,是要告诉你,1、这个就是作者的文风,通篇小说很多地方都是类似的讲述;2、这个风格读进去了,有它独特的魅力,思辨的魅力,抽象的词语能赋予的意义远大于具体对事物的讲述,而如果能够把这样的讲述合情合理表现,再与整个故事结合起来,更容易应发某些形而上的思考;3、这个风格不容易读下去,好好读吧。
  
   作者在书中,又真正表述了怎样的理念?一言以蔽之,南泉公案的思考。作者牛逼的地方在于,你从中读出了斩猫者的心态。不求同情,但求真正的看见。忽然想起高跟鞋虐猫的案件。人生几多艰辛,无法承受一种情感后,往往选择过激的行为。
  
   夜深了,就这样吧。


   我明白凭借我的智力已经不能足够地理解生和美,它们同时是黑暗又接近透明的东西,互相包容着自己的丑陋,我憎恶它们共同的虚假和自大,它们包含着下属产品,爱或者欲,产生于被架空的生中,美又为它们卑贱地修饰。
  
   这一切的不可能诞生于清晨的阳光落于我们的虚荣上,我们会自主地张开嘴巴,爱的不可能使生像狼狈的军人,而爱的存在正源于它的无限的不可能性,生之破碎中隐约的爱,成为我们若隐若现的欲望,肉身是欲望之虫,生是欲望的载体,生创造着欲望干枯的躯壳,欲望变相地残忍地服务于生。我们寄生于欲望之中,冷漠的人发现自己的罪行。美产生于我们用肢体实体地接触生、欲或说成爱。我们甚至单纯地寄托于爱,爱的确成为美最崇高的存在方式掩埋着我们的孤独和落寞。而美又是不存在的,即便我倾家荡产地,美仍在远处招摇,像是高傲的官人,它的不实阻止着我们接触的行为。美在一定的意义上又成为我们生的障碍,也就是说美是在自己阻止自己美的形成。
  
   美产生于生的永恒,坚固的生的构造成为美最简单的构造,当生成为永恒时,美便被孕育了。我倾诉于太阳的辉煌,它在人间成为生的代表,永恒的代表,美的代表。它成为象征。而人们又同时憎恨于太阳,因为我们从中看到自己的缺陷,它的权威更使我们恶心。我只愿太阳融生于我的器官,我要代替我的庞大消化它。太阳的可怜之处其实于所有的事物可怜之处又如出一辙。所有的事物都无法接触真正的美,坚固的东西有时成为最脆弱的构造。
  
   美又具化于一瞬,因为我的胆怯,在一瞬的光辉中窥见颤抖的永恒。瞬间的光辉像是最纤细的东西,它的敏感和温柔与爱别无二致,我们会崇拜其中的复杂性。永恒蜕变成的瞬间比起瞬间焕发出的永恒显得使如此微不足道。
  
   从爱中被迫产生的美又是如此不和谐,明显的丑陋和无限度的希望像蛆虫择食我们的善良。
  
   此时的美不在令我陶醉,被无情树叶分解的光束在草坪上稀稀落落,多像我们在欢乐中分解的尸体。甚至我不再苛求死亡带来的毁灭。死亡成为我们自卑的辩解。美这样事物的存在已不会征求我们的赞扬,而是成为痛苦的源泉。一种被欺骗的孤独,被隔离的绝望,美成为我与生、欲或爱的真空带,但我们触及它是身体便会热情地燃烧,炙热地痛苦甚至浇灭我们的性欲。
  
   我曾像很多人一样,渴望在做爱的高潮时死去,或是我们事先准备好安眠药,然后我们像往常一样进入高潮。而逐渐的,我的幼稚已经被烤焦,不在相信于这种愚蠢的爱,自以为高尚的爱,无限的爱。我懂得爱的真谛吗?我怀疑我应该怀着怎样的心情面对死亡,在强烈的爱中,怀着死的志气然后结束生命,如此这样,对于现在的我又是怎能甘心呢,爱的瞬间所有的爆发吗,还是被那淳朴的实在的永恒所抛弃呢。
  
   我们不明白我们的存在,我们的存在类似永恒的美,在不用的时间维度内我们又是相依为命,所做的,用于祭祀的行为,我将我的存在当作黑暗的无机物永恒地燃烧至尽。
  
   处于矛盾的我才是生的我,同时死也是充满矛盾的。
  
   认知处于矛盾的源头,认知是美形象的父母。
  
   柏木讲了很理智的话,在看到尸体看到残忍的血肉模糊的画面的时候,我们往往是感受不到残忍的,感受到的只是严肃的,像是对生命肃然起敬的那样的东西。我们真正感受到暴力感受到残忍,却是在阳光明媚的午后看着刚刚修剪过的自家精美的草坪的时候。
  
   死亡是生简捷的方式,死亡是生的不可能,我们对于生的复杂才是可能的。我们关于死亡的认知使我们产生了死亡之情。死亡简捷的认知让我们感到永恒的木讷,而生之复杂又透露出瞬间的荒谬。美凌驾于它们之上,又是它们的忠臣。
  
   一切又将归于虚无,美的真空地带又遗留着我们的腐烂。这一切是超出我平常的智力的,我是难以触摸即透明又黑暗的东西。


  蛮难读的一本书,不知道是译者的问题还是本书就是这样子。感觉里面一些富有哲理性或逻辑性的文段很难读通透,更甚我觉得读不过去。
  但是本书至少给了我看“美”的另外一种角度,这应该就算是最大的收获了,虚幻的美,实体的美,而且看完之后给人的感觉就像作者在剖析自己,在审视自己的一些“美”。能看到另外一种“美”,就像倒立过来看世界。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应该会有所颠覆。柏木也说了一些关于“认识”的观点,比如说到了“从认识的眼光来看,世界是永久不变的,又是永久变形的。”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是否能正确的反应出来,再加上我们每个人对于建立“认识”的环境不同,对同一事物是就可能产生了两种极端的认识。这个时候,一种“认识的角度”就变得尤为重要。所以,看一些书,有时就能给你一种角度,看待问题的不同角度。
  《金阁寺》是一部关于“美”的作品么?看起来,“我”在追求金阁寺隐藏的美,并且在追求的过程中发现了其他的美,就像有为子的美。 但是这些美可能在我们眼中是不美的,还可能带着一些丑陋。就想我们以为的正义在其他眼中是邪恶,战争的双方都有各自的正义,但是各自的正义都伴随巨大的牺牲似的。那“美”为何物,金阁寺到底真正承载的是一种怎么样的美。
  或许还得看多几次,并且看的时间间隔久点可能好点。


  1《金阁寺》
  
   读到一段没有忏悔的救赎。小和尚在一个美国兵威胁下用脚使劲踩在他带来的妓女的小腹上,起落接触,小和尚体会的是金阁植入内心的虚幻外的另一种美,关于柔软,抗拒梦遗记忆形成的影像,女人四角朝天躺倒在雪地上,鲜红的大衣下摆掀开了,肌肤白皙的大腿摊在冰冷的另一种白色中,是美的。长筒胶靴放下的一瞬间他在女人眼里没有看到一丝残酷,瞬间竟感到人世间也是抒情的。踩在春泥般柔软的物体上,第一踏第二踏……竟变成了一种勃发的喜悦。当时不知情的小和尚后来知道自己结束了她腹内未成形的生命,没有忏悔,仍在回味那种诱曲的感觉,那媚人的弹力和呻吟,被压碎的肉泥绽开的花儿盛开在她身体内和自己的脑海里。
  
   束缚之重取代了自由的痛苦,每天不得平静,却获得了救赎,内心渐渐膨大的菩提生满刺。
  
   美好的事物是美的,但美好事物毁灭的瞬间是最美。
  
   忏悔室,一个可以寄托罪恶包裹记忆的宗教场所,耶稣为信徒们保留了最讳莫的隐私领地。它取代了物理意义上的监狱,内心一道自我倾泻的强光,穿过黑暗中打开的小小窗子,人们的罪恶可以在此生产,成为蘑菇。只是它在西方。东方的小和尚参禅,直视金阁,却被某种暗力量攫住,好像有什么在天空中指引。怎么原谅?交换疼痛。他想的只是毁灭,幻想金阁在战争中被摧毁而自己死在它一角。正义世界制造了蘑菇云,战败。金阁还矗立着,一切没有变化,一如复归常态。什么是意义,小和尚只知道金阁是世间最美的事物,而美从来与意义无关。
  
   三岛由纪夫没有死在樱花下,死在了理想泡沫破灭后自剖的武士刀下,也是美。
  
   死,是告示美,是解脱,而忏悔室也叫做告解室。
  
  2《虚构集》
  
   “世界太新,很多事物还没有名字,必须伸手指头去指”
  
   这是马孔多建镇之初霍-布恩蒂亚第一代人关于混沌的编年记事。同是南美的魔幻变奏,博闻强记的富内斯尝试着为整个世界重新编码,侧面编号为3-14的狗,正面编号为3-4的狗,每一件具体事物、每一块石头、每一只鸟、每一根树枝都有其专名的语言变成了可能,虽然无限,富内斯却在懊恼的探索,因为他想穷尽无限。让一切在俗世有专属的名字。精准极致的无意义。
  
   一切一切的转折出现在一个阴湿的雨天,富内斯从马背跌落,之前的他只是一台精准的报时器,此后的他变成了一个南方土生土长、未加斧凿的查拉图斯特拉。他是超人的先驱,记忆的国王。
  
   博尔赫斯写道:“他记得1882年4月30日黎明时南面朝霞的形状,并且在记忆中同他只见过一次的一本皮面精装书的纹理比较,同凯布拉卓暴乱前夕船桨在内格罗河激起的涟漪比较。那些并不是单纯的回忆;每一个视觉形象都和肌肉、寒暖等等的感觉有联系。他能够再现所有的梦境。他曾经两三次再现一整天的情况;从不含糊,但每次都需要一整天时间。”
  
   记忆的极端,就是细节。简单的生活并不能平息脉搏,“富内斯不断地看到腐烂、蛀牙和疲劳的悄悄的进程。他注意到死亡和受潮的进展。他是大千世界的孤独而清醒的旁观者,立竿见影,并且几乎难以容忍的精确。”富内斯永远不知道自己看到过多少星星。他是强记,但博闻呢?世界只是感官,如果说不是更多,那他也是博闻的。只是他恼人的记忆也让他丧失了某种叫做往事乍现的欣喜,而据说这种东西对我们来说可以是跌落低谷时继以为生的稻草。
  
   记忆的无限,便是逻辑归零。思维是忘却差异,是归纳,是抽象化。而富内斯满坑满谷的世界里有的只是伸手可及的细节,所以他没有思维,没有创作,没有想象,他只有回忆和再现,新的一天用来重现之前一天归类的七万种记忆(因为实在太多,他不得不筛选剔除七万之外),他只有昨天,昨天的昨天……直至出生时的一秒。
  
   博尔赫斯歌颂他,因为他看到了对抗时间的可能性,用记忆打败时间,也为了光阴流逝,使人心安。
  
   关于感官的极致,帕-聚斯金德笔下那个叫做格雷诺耶的香水制造师是另一种神祗,他的鼻子是他的王国,气味图书馆蕴藏宇宙。一种可以征服人类的力量,也是足以自毁的魔障。
  
   故事都那样的奇特,极致的只是虚构的梦。忘却是好,你我不是富内斯,都会醒来。
  
   3,《微暗的火》
  
   四章,九百九十九行,一首长诗。纳博科夫假说别人创作了它,自己只试着解读,虚构了作者每次着笔的情状,好像一个用摄影机镜头记录一场拍摄过程的戏外戏,于是有了一本18万字的注解。想起那个可笑的腰封“争议盖过《洛丽塔》,魔力领先《尤利西斯》”一本十块钱买来的期待,可能要花去我上百次拿起又放下的望而生畏才能完尽。
  
   不看不看,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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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海鹏说“感动”只是一切阅读中第三流的体验,不知他是否故弄玄虚,但玄虚,已然存在。
  
   2011年12月7日


  我每年都会重读一遍《金阁寺》。
  
  《金阁寺》是我看的第一部三岛的作品,大学时读的唐月梅的译本。受当时的流行哲学影响,我读了很多类似哲学类的小说。所谓哲学类的小说,就是不是单纯的叙事,而是夹叙夹议的,抒发作者观点的小说。昆德拉的书都是这样的。这样的手法流行于现代小说、电影之中,就好像给旁白这个发明,让画面的无序变得有序。唐月梅的《金阁寺》译本可以说是最差的译本,很多地方读不通顺不说,错译、漏译也很多。不过这都是之后的发现。但是第一次读的就是唐的译本,并且想找其他三岛的书来读。因此唐的译本还不算完全不可取,至少她在中文的陌生化这件事上,走的很远...离题了,正式说说这本书。
  
  我认为鹤川也好,柏木也好,其实都是沟口的化身,让他的自相矛盾的哲学辩解得到喘口气的机会。就好像整本书都是沟口的告白一样,显得贫乏,这种做法到后来的《镜子之家》发挥到极致。可以说,鹤川、柏木、我,这三个人都是三岛的话筒。对于美这件事,把他形容为蛀牙,而沟口认为,鹤川是自己的亮面,何尝不是真实的自己的一面呢?内八字的柏木,更像是沟口的妄想的产物:做了一切自己不曾做的事情。而小说中段让鹤川死掉,也是不足轻重的做法。处理两个人比处理三个人简单多了。而有为子、无名军嫂、妓女,这三个女性显得符号化许多。三岛的书里的女性,都特别奇怪,好像性格都不丰满似的。只是扁平的、为了故事而特别设置的女性符号。这些女性,更像是男性欲望的象征,有为子的殉情、无名军嫂的哺乳、妓女受美军侮辱,没有男性,这些女性难以成形。
  
  小说的情节很简单,我进入鹿苑寺学习——我遇见朋友师长——我邂逅几位女性——我不幸犯了中二病——我自甘堕落——我烧掉金阁寺。这么简单的情节,中间却夹杂了大堆大堆哲学性的辩论。而且很多都不太容易读懂,更像是三岛思考的过程,却拿不出结果。但是陌生化的用语,日式的盆景式的描写加上三岛清新旖旎的文笔,和洋溢着佛教的感觉,让整本小说变得可读性很强起来,因为实在是太浪漫太耽美太忧郁了,难怪《金阁寺》会成为三岛小说群里的金字塔顶端作品,虽然和一般的小说比起来也是艰涩难懂,但是整本书的艺术性、逻辑性、故事性融合的很恰当,十章小说长短适宜,恰到好处。
  
  《金阁寺》里中后段开始,也就是沟口自甘堕落,开始旅行的那些,反而变得纯真质朴起来,仿佛是三岛的告白:沟口和柏木辩论的那段,三岛借沟口的话说:“使世界变貌的绝不是认识,使世界变貌的是行为,没有别的。”三岛也许写《金阁寺》的时候,就在心中埋下了自杀的念头,虽然写完过了20年才付诸于实践,也是拜《金阁寺》结局所赐:活下去吧,我想。因此写完《金阁寺》,三岛暂时抛却的死的念头,也就是说,他还要实践一堆东西,他自行把死亡推后了。小说三次提到《南泉斩猫》,反而是最后一次,借柏木之口,才说清楚三岛借用此公案的意图,概括论之,就是说,美都是人的认识造就的,只有斩断认识,美也就不存在,美本身只是虚妄。而在这里,沟口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认为,美已经成为自己的仇敌。
  
  虚妄和美的幻影。这是三岛哲学里重要的部分。他的很多小说,都用浪漫主义的笔调,描写小说人物的一个个妄念。到了终曲《丰饶之海》四部曲,发挥到了极致。《天人五衰》的结局,把一切事情一切发生都归咎于妄念,根本是什么也没发生,都是角色自己的幻影。这样的做法,可以说从《金阁寺》开始就未曾改变过。三岛哲学,就是一直贯彻在他的小说中,直到他自杀为止,可以说三岛生涯有几个转变,但是那都是行动上的。而认识上,思想上,他没有任何改变,他一直坚持自己的信/妄念。
  
  三岛自杀前的晚上,打电话给母亲,说的是:“截至目前为止我对我想做的每件事都感到无能为力。”在他死的那年夏天写的随想里头也有这样一句话,“回想我所活过的其中二十五年,那空虚感至今仍令我讶异,我几乎可以说没有【活过】,只不过是捏着鼻子穿越这一切 。”
  
  我有时也很想三岛由纪夫如果不死的话会怎样。就好像列侬不死的话会怎样。在这个时代,他们一定会继续吐槽自己的哲学吧。好在他们都死了,都变成不朽了。因此也没有变的更差劲的可能性了。也许三岛不死的话,只会写一些言情小说,给妇女杂志投投随笔,或者冠名做一些右翼活动、拍一些自恋写真集和电影吧!可是他还是死了,他不属于这个时代,他一定在坟墓里嘲笑这个时代。
  
  


  来回看了三遍的金阁,每次都有那么一点惊觉与迷雾。
  内屈足的柏木爱稍纵即逝的美。“改变世界的是认识”。美同样是认识,所以即便物不存在,美也依然。《南泉斩猫》的赵州。“知道美是在认识的庇护下昏睡的东西”。
  “改变世界的唯独行动!......美是仇敌!”这样的话唯有沟口喊得出了,确实像了南泉。
  那么,究竟是毁灭是美?还是因其美而被毁灭呢?
  
  纵火烧掉金阁后,沟口却想着要活下去了。先前不断阻止其步入俗世的金阁被其自毁,他便要同常人一样活下去了。
  是这样吗?三岛,是在讥讽吗?
  做准备时买的糕点被称为“人之常情”,也许是,在世人眼中有私欲也当是人之常情吧。如此一来,金阁便必定被毁灭!


“最典型的即使他与女孩交合时的无能,他向生活伸了手,可是隔着金阁,无法真正触摸到生活表皮。”——是不是有笔误,该为“即是”


是的,已改正~


我吃惊地发现自己没有看懂,这智商


或许并不是没有看懂,只是每个人看的角度不一样


写的很好,这么好的书为什么只给四星?


“而金阁阻碍他寻找超个人的共性,金阁总反复提醒着他,他的独特性,他的使命,他作为个人的价值。”确实如此!这也是美高傲在上的强迫!


哈哈哈~你还没看他吐槽够么?他的书看多了渐渐就全变一个样了,每一本都写满了我我我我我。。。。


我我我没啥呀 我我我怎么了


没什么啊,就觉得他写那么多就为了一直强调我我我我我
到最后连他的死都带着孩子气的倔强
真是世间少有~


对呀 自恋狂死变态!


你看他演的几部电影,全部都是偶像路线
要么人偶光摆pose要么小混混狂凹造型
忧国就不说了,大军帽戴得帅死~
还有各种裸体写真
真是拿他没办法,摊手。。。。


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沟口和柏木都觉得自己的口吃/内屈足被别人忽视或者视而不见就是否认了其存在呢?一般来说,身体有缺陷的人不会想别人不要以别样的眼光看他们的吗?


用对待正常人的眼光看待残疾人——普通人
哇!那个变态!——变态


原来如此。。我从不曾换位思考。。。(┳_┳)...


请问lz各译本里面你觉得哪个做好呢?我看了林少华译的,觉得文字有气无力,而且他写的序言里将小说主题归纳为毁灭之美,我觉得这点似乎偏差太大了。


大陆的话 陈德文出的新版就可以了~!


谢谢楼主。不过我听说这部小说在台湾好像也没有什么好的译本,还再出梅的。


有啊 台版的几个译本都比唐奶奶强很多


中二病没治好怎么办


日本人都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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