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留学生文学大系
2000-4
上海文艺出版社
本书编委会 编
667
无
序 萧乾 在中国各个历史时期，留学生的命运与处境很不相同。从我懂事的二十年代到一九四九年，留学生有时被说成是镀过金的，头上仿佛有道光环．在社会上特别吃香。看病找大夫，要找有柏林大学学位的；教书当系主任（除了中文系）得有哥伦比亚大学的文凭。北京南河沿有个欧美同学会，当时走过那红漆大门仿佛都让人肃然起敬。 四九年后，留苏的头上倒是有双重光环，即大多具有革命资历（至少是父母有），同时又是红色专家。可是留学西方的（除了个别搞原子尖端的）大都成了等外的“洋包子”。运动一来，往往就成为“特嫌”对象。有个外号“假洋人”的朋友由于练打字，给隔离反省了一年。有位学法国文学的同事，一解放就赶紧把家中洋书洋字典论斤卖掉了。我呢，由于了解四五年后东欧的类似情况，四九年回北京之前就向西方朋友们普遍发了封“请勿来信”（连贺年片也勿寄）的通知，而我有位美国堂嫂，将近十年住得与我仅隔半条胡同，但我坚持老死不相往来。所以“特嫌”始终也没给我安上，虽然“洋奴”的骂声却没少挨。 七九年之后，又有了变化。革命家庭的子女也大多留学西方了，而原有的西方留学生又恢复了名誉，但头上不再有光环了。大家都靠专长而不靠洋学位洋头街吃饭，谁也不先天地低谁一头。留学生的命运和处境跟着国家的方向而变迁。我认为当前的情况最为健康正常。 但另外还有个变迁：早年的留学生学什么学科的都有，而今天的则偏重于科技。这套（中国留学生文学大系）中的近现代散文纪实文学卷的四十三位作者，几乎都是学文科的，其中，除了《赤色十月》的作者瞿秋白是留苏的以外。其余都是游学 欧美以及日本的。 由于选集里有我的三篇，我就来说说自己的情况。 我是从美国人办的燕京大学毕业的，在英国住过七年：教过，．当过学生和记者。我认为世上人本来就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崇尚个人主义的西方人更是一个人一个样。山水也不尽同。一九四○年春，我与友人桶宪益、戴万迭偕游英国中西部的著名湖区。那里山川云物，大抵与雁荡并无两样，只是偶见山麓林间钻出的灰色哥特式教堂尖塔，就觉得还是故土的赭色或杏黄的庙墙更是顺眼。在洋山洋水面前不会忘记老家，只会更加依恋。漫步日内瓦霄梦湖畔，心儿却不禁飞到自古叮略的九溪十八澜。 我不配以世界公民白诩，既不是国故派。也并不如五七年批判得那么祟洋。但我总认为凡是外国好的，就应努力移檀过来。在我从事驻外记者的那些年月里，我一面思恋着故土，一面总着眼千域外有什么可撷取的。我认为这也是这本散文随笔卷的每位作者的意向。 正如苗边所说，新时期出国的学子大多志在钻研科技。我希望他们在写宪总结报告之余，也记录一下在外的观感。我甚至希望五十年代去苏联和东欧的朋友们也追忆一下当时的印象，说不定还能帮助读者们了解八十年代那里所起的巨大变化。 1995.6.7
本大系分小说和散文纪实文学卷；选编收录的作品，近现代部分按发表的时间顺序编次，当代部分由于选文丰富，按地区及发表先后编次。 为体现大系的广泛与繁富，编选时对同一作者的作品最多收录不超过三篇。 为尊重作者，尊重历史，本大系所收的作品，除对原作中明显的错漏别字和标点作了订正外，一律不妄作修改。
萧乾 序容闳 西学东渐记（节选）张德彝 凡尔赛纪事（节选）祁兆熙 出洋见闻琐述钱单士厘 癸卯旅行记癸卯旅行记（之二）曾宝荪 留学伦敦（节选）陈衡哲 加拿大露营记闻一多 留美通信冰心 给小读者山中杂记徐志摩 翡冷翠山居闲话巴黎的鳞爪我所知道的康桥蔡和森 寄自法国的家信周恩来 旅欧通信（节选）瞿秋白 赤色十月（节选）李劼人 李宁在巴黎时正是前年今日朱光潜 旅英杂谈鲁迅 藤野先生周作人 谈日本文化书日本衣食住刘海粟 瑞士纪行林语堂 谈牛津杂谈奥国哈佛大学陈西滢 日本汤屋许地山 再会丰子恺 东京某晚的事孙伏园 丽芒湖上陈学昭 山是青的云是白的李金发 我在巴黎的艺术生活朱湘 寄霓君傅雷 是人间世吗？庐隐 东京小品（节选）异国秋思曾仲鸣 忆里昂王独清 流浪一页朱自清 罗马房东太太三家书店……
出洋见闻琐述 祁兆熙 ⑴甲戌秋八月，兆熙奉檄护送第三批幼童出洋，令学习各技兼悉风土，以俟学术精到，为将来各口派委之用。惟念我朝版图式，廓星罗棋布，十有八省。而属在泰西者十有三国，既与互市，即不在海口，亦得通道往来。若须分布各省，统而计之，人材尚觉其少。即广为训练，亦须十年之久，得收成效。现赴泰西者。唯美国有一百二十人，各国则无。三批护送前往，见头二批诸生西学工课果能日新月盛；而课其中国文艺，临班调转，须俟三个月外，调往哈富公馆中教习课读半月。深恐中国文艺一暴十寒，兼之心思难以两用。与其赴外国后再课中国之书，何如选已通中国文艺者，前往专习耶? 窃谓京师既立同文馆，拟请各省学政岁科两试时，择十五岁以内幼童文理明通、性情端谨者，于每省进额内，挑取正、备二十人；设有一半不愿去者，亦可得十人。学政任满，即随带入京，送交同文馆，专习西学。课之之程，先要上半日教习官话，下半日学西人字母，晚饭后仍自理其举业。如是半载，各省风土人情彼此明白，不致如现在之动多隔膜，含糊答应；抑且人人相识，可以互相观摩。每省派一人，合成十八人；再添满洲子弟二人，共计二十人，同往泰西一国；二百人可分驻十国，毫无以多欺少之弊。到彼何国，即托驻京西人及各海关领事等告假回国者，带往泰西学习；限六年回华甄别，作为举人，一体会试。其时年方弱冠，给假完姻，旋里年半。假满回京，集于总理衙门，较比擅长之技。留京察看四个月，分道扬镰，再至泰西五年，以求精进。然后因材调用，收效较广。 盖幼童可入泮者，文理粗明，在己亦能参讲，无须中教习。泰西课读九点起，四点止，并有礼拜日，余力尽可学文。六年回华，作为举人一体会试，使其不能抛荒文义，并能发愤中西之学。此中岂无才品兼优，为后日钦使之用?况功名出于正途，人所乐从。挑进幼童二十人，取用一半，将实得其志趣远大，品质朴实，不率于家累，不役于纷华，则选材精矣。必欲集于一署中者，使各省之人．如同年世谊，后来各办公事，声气皆通，无尔妒我忌之患。其至泰西也，即由西人带往，无人地生疏之苦。抵彼之境，亦照幼童到美之法，先居大客寓，然后分班，或二人同塾，或四人一塾。一二年后，人大书院；本人愿习何技，听其拣择。六年而回，其言语能通，回华甚便。所以赏假十八个月者，作六个月在道途往返，虽远省亦得在家一年。再行前往，待五年回华，有用之材得矣。十八省各派一人，绝党弊也。六年回华准作举人，成其名也。予假完姻，防外好也。满子弟同行，昭其公也。共二百人，有同年之谊，彼此照顾，使无妒忌也。泰西有十三国，中国以十八省制之。得擅其长者，一省之中，十人倡之，千百人从而和之，岂徒自强而已哉！即不通洋各省分，亦不致生出事端。 或谓取材尚易，筹款綦难。现驻美幼童，已在江海北关得款矣。此二百人，每年亦约得费六万。在别处海关筹之可也。且统计十年之用，亦不过费银六十万。试问海关现用税务司等，每年薪水若干?十年之后，二百人中外精通，即海关不用西人，省费有过于十倍矣！ ⑵现美国枪局，如四泼林飞而一郡地，好造后膛枪有十万枝，制造如故。炮局大炮，铅子重七百磅，火药用一百七十五磅。承平之日。其用心且如是。凡我华人为洋务人员者，可不随时随地用心乎?攻心为上，备预不虞，尽人知之，特恐知之而勿为耳。 盖天下有一利必有一弊，有相生必有相克。如火轮船浑身之力，机器外全在两轮，破其轮，即不能行。何也?船之两轮，如鹅鸭入水之两足也，无足安能行?又最怕失火，倘火一发，百不救一。美国大公司轮船名“梅立根”，价值百万，前年毁于横滨；又有名“日本”者，去年毁于汕头近界。兆熙奉委赴美时，在横滨换坐大船，即“日本”船也，工料坚实，在华从未见过。长三十九丈，船载四千九百墩有零——每墩合中土十六担零八十斤。器具俱精致。舱面上备设大水龙二条，每一礼拜必操演救火之法。每晚十一点钟，卧房之火俱收熄，防范甚密。回华时，拟坐此船。及到埠前，一礼拜已开行。不料至汕头一炬，片板无存。利于水者必不利于火，洵然。如破轮船，断轮放火，亦是二法。 火轮车其行如飞，其巧在于铁路。所谓铁路者，即道上寸阔二条铁梗，车轮与铁梗相辅而行。如轮与梗稍损其一，即不能行。车轮圈系生铁铸成，坚而脆。所以每在停车时，必有做工者细察之，以大锤敲之，听其声稍破即换。倘设法击破车轮，亦无用矣。譬之连环马阵，十伤其一即败。布、法交战时，要道车路，俱断其铁梗，此破之一法。然其道旁有电线通，先断其电线，后断其铁路。倘暗设陷坑在下，则亦尽入陷中矣。因道路多在旷野处，由地道设陷，无从而知也。 [3]电线通报，西人编成一定字样，第几个字如是云云，犹暗号，一字即知下文。中国设此，譬如甲字系军情，乙字系调兵，甲乙系明日调兵，亦可推广编成，使其不测。 细观机器，其妙处全在火锅、水锅；水火既济，如人身有气，万窍俱活。其余因此测彼，变化无穷。若徒观外面机巧，逐一学习，虽百年无成也。 化学之妙，不外炼气。五金之物，物物有气。炼之之法，犹蒸花作露，取精去滓，如木之取火，铁之成钢。西人取铅气，其用最大。中土青黑铅彼售至外洋，取出铅气，铅变白色，获利甚厚，如制造局中制铜帽药水样。学得此法，羌水等俱能自制，妙用无穷。 云南之白铜，顶上者炼得六成。照当地收挖取掘，买来试用，似与地方无碍。五金中唯铁最贱，一斤生铁所值几何?有机器制成小洋刀。可得洋半圆。地不爱宝。无穷之利，如是求之。利用厚生，即以裕国。 ⑷广东崖州界，深山多大树木，且坚固，并产五金。——日本欲求富，是以有台湾之事也。——然必须先平其层峦凸凹之地。然后能取。如西法开山凿洞，中藏火药以轰之，利便而省人力。 拟治生番，先用熟番。董理者重薪水，赏顶带，使往生番各洞，设立痒序之教，明人伦之大道。 ……
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