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朗宁夫妇爱情诗选
2013-4
湖南文艺出版社
[英] 罗伯特·勃朗宁,[英] 伊丽莎白·巴雷特·勃朗宁
方平,飞白,汪晴
无
她 勃朗宁夫妇的爱情传奇是文学史上最脍炙人口的一段佳话。两位诗人,仿佛是把一个童话搬到了人间。 先从女主人公讲起。她,勃朗宁夫人,闺名伊丽莎白·巴雷特,生于1806年,虽是富家小姐,但从小勤奋好学,六岁能读小说和写诗。父母加以鼓励,还把她十二岁上写的一部历史题材长诗印了50册。但才‘女伊丽莎白不幸在十五岁上落入病魔的罗网,据说是因骑马摔伤,得了脊椎伤残,然后又加上肺病咯血。病痛难忍,她不得不经常服用鸦片制剂,这使她身体越加衰弱。她刚成年时母亲去世了,她父亲以清教徒观念和专制方式管制着家庭,不讲情理地禁止子女婚恋,伊丽莎白在结识勃朗宁之前对父亲是完全服从的。当她年过三十时,她知道除非出现奇迹,命运已注定她将在病床上了此一生,而到勃朗宁出现之时她已三十九岁了。 然而伊丽莎白·巴雷特是个倔强的女子。病痛折磨下的她并没有放弃诗,她在浪漫主义诗歌特别是雪莱的影响下写作,令人惊讶地把禁锢的生命能量在创作中发挥出来。她冲破狭小病房的局限,深切关注当代社会问题,她继承发扬后期浪漫主义诗歌传统,抱着宗教和政治的双重激情为被压迫被欺侮者大声疾呼:她为妇女呼吁,为处境悲惨的童工请命,她的诗《孩子们的哭声》对推进英国童工改革发挥了很大影响,她揭露批判奴隶制度的罪恶,写出被鞭打被强暴的女黑奴的血泪控诉,这造成她与父亲关系失和,因为她父亲拥有大量海外种植园,而奴隶制的一步步被废除导致他的财产亏损。 伊丽莎白·巴雷特1844年出版的两卷本诗集使她名满英伦,数年后,桂冠诗人华兹华斯于1850年去世时,她与丁尼生并列为桂冠诗人候选人。尽管结果是丁尼生折桂,但在男女不平等的社会条件下,伊丽莎白做到这一步实在是难能可贵。 他 因诗相知,以诗为媒,伊丽莎白两卷本诗集的出版引出了他,本书的男主人公,罗伯特·勃朗宁。 勃朗宁比伊丽莎白年轻,他1812年生于一个银行职员的家庭,父母有很好的文艺素养和大量藏书,因此他也从小爱读书,并在当时尚处于创作顶峰的拜伦、雪莱影响下,十三四岁上开始以全部热情投入诗歌创作。到1844年时,他已出版四部长诗和诗剧,以及总题为《铃铛与石榴》的一系列戏剧独白诗,而且已经完成了“浪漫主义后”诗歌的转型。不过,由于探索新路的曲折和人们接受的滞后,对勃朗宁的评论一直不佳,直到1842年《铃铛与石榴》系列中的《戏剧抒情诗》出版,才为他赢来了转机。所以这位日后的大师和维多利亚时代主要代表诗人,在1844年时对伊丽莎白还须仰视。 勃朗宁读到伊丽莎白的诗集十分喜爱,也为伊丽莎白对他的相知而感动(伊丽莎自在诗里把勃朗宁和华兹华斯、丁尼生并列,并指出把勃朗宁的“石榴”剖到中心,会看到一颗鲜红的人道主义的心),在1845年1月给伊丽莎白写了第一封信。信中说:“我全心爱你的诗,亲爱的巴雷特小姐。”他盛赞她诗中“新奇的韵律、丰富的语言、凄婉的力量和真诚勇敢的新思想”,然后又加上“我真的全心爱这些书,而且我也爱你”。 伊丽莎白在给友人的信中透露:“昨夜我收到诗人勃朗宁的信,这使我欣喜若狂——勃朗宁,《帕拉切尔苏斯》的作者,神秘之王。”然而,以自己病弱之身和三十九岁的年龄,她决不敢发勃朗宁那样的狂想,她努力给勃朗宁降温,但她已身不由己,深深陷入与勃朗宁说知心话的书信来往之中,两人在约六百天的交往中互写了五百七十多封信。 1845年5月,勃朗宁得到允许初访伊丽莎白。这次见面导致感情升级,勃朗宁立即寄出了热烈求爱的情书,但仍遭不敢奢望爱情的伊丽莎白婉拒。她退回了原信,要求他烧毁,并规定“只能做朋友”。勃朗宁只得遵命(他的名作《失去的恋人》就是此事的戏剧化描写)。然而他是个坚毅的人,依旧锲而不舍,他的信伴着他从园中摘取的鲜花,依旧几乎每天出现在她的床前。伊丽莎白深感自己寒伧,怕拖累了对方,竭力抗拒着,抗拒着,直到被他的真情融化再也无力抗拒而投身于爱的怀抱。 她的爱情诗 勃朗宁明白他追求的是什么——他要接过一个病残者来照顾她的终身。而一切客观条件都似乎是不可逾越的障碍:伊丽莎白比他年长六岁,伊丽莎白的父亲坚决反对他们来往,而且她已有六年没离开过自己的房间,从当时情况看,她不再有重新站立起来的希望…… 勃朗宁迎着逆境而上,伊丽莎白受到极大触动,在给朋友的信中说:“我钦佩他坚毅正直的品格。我因他在逆境中(他的感受比我更为深刻)的勇气而爱他。” 英国阴冷的天气对肺病不利,当时治肺病又没有特效药,唯一的处方是到温暖的意大利去疗养。这也正是伊丽莎白得到的医嘱。然而她严厉的父亲却不予批准,这导致勃朗宁的爱情带着怒火一齐爆发,一双有情人终于决定不顾严父禁令,“私奔”去意大利。 这真是异想天开,然而奇迹出现了:爱情给伊丽莎白注入了神奇的力量,还在他们筹划过程中她就开始站立起来,渐渐能走出房间,得以在久违之后重新亲近大自然,这时她的感觉就像是“甩掉了早已加身的寿衣”。1846年9月他俩秘密结婚,伊丽莎白演出了她笔下的“逃亡的奴隶”,和勃朗宁去了意大利,最后定居在但丁的家乡佛罗伦萨。父亲从此与她断绝关系,剥夺了她的财产继承权,并拒绝拆看她的信。但他们在意大利过得很好,尽管经济窘迫却异常幸福。伊丽莎白的健康有了奇迹般的改善,并在四十三岁高龄生下一子。尽管长期重病对她体质的损伤难以逆转,他们还是赢得了十五年幸福生活,直到伊丽莎白因肺功能衰竭,1861年的一个夏日安静地死在丈夫的怀抱里。 诗人加爱情,不能不产生诗。爱情不仅挽回了伊丽莎白的健康,也催生了她最好的作品:抒情诗集《葡萄牙女子赠十四行诗》和诗体小说《奥萝拉·李》。而勃朗宁也在同一时期出版了《勃朗宁作品集》和《男男女女》,其中包括他最优秀的戏剧独白诗。意大利的十五年成了他们的黄金时代。 爱情结出的最直接鲜活的果实,当然是勃朗宁夫人的《葡萄牙女子赠十四行诗》了。这是在他们的爱情传奇发芽生长的过程中,伊丽莎白涌动的心潮化成的珍宝。当时她是悄悄儿地写的,直到三年之后的一个早晨,才带点儿犹豫地对勃朗宁说: “你知道吗,我曾经写过一些关于你的诗?” 然后把诗集交给了丈夫:“这些就是,假如你想看看的话。” 勃朗宁读了诗稿惊喜异常,他说:“我无权把这些自莎士比亚以来最好的十四行诗留给自己一人。”他劝伊丽莎白把它们收入了1850年版的作品集。 为什么诗集题名为《葡萄牙女子赠十四行诗》呢?原来因伊丽莎白的肤色较黑,勃朗宁对她的昵称是“我的小葡萄牙女郎”。这个书名饱含着情意,又带点儿活泼调皮,非常可爱。 葡萄牙位于南欧,又含有一些种族混血因素,所以葡萄牙人的肤色和发色比英国人深。而伊丽莎白肤色较黑,是因为她的几代祖先都在西印度群岛的牙买加经营甘蔗种植园,在那里混杂了黑人血统的缘故。巧合的是,伊丽莎白写的十四行诗不是英国式的莎士比亚体而属标准的拉丁体,也像南欧的葡萄牙风格。 他的爱情诗 与勃朗宁夫人的《葡萄牙女子赠十四行诗》一同,本书收入了勃朗宁的爱情诗名篇。虽同属爱情诗范畴,但他俩的爱情诗读起来非常不同。 这两位诗人独立意识都很强,各自具有鲜明的风格。他们写诗,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唱和”,而是更高层次上的对话和交流——既作为恋人和夫妻,更是作为独具一格的文学家的对话和交流,其中既有共享也有争论切磋,既是思想情感的交流,也是哲学、价值观、诗艺、体裁和风格的交流。读他俩的诗,使我们开阔眼界也开阔胸怀。 他们二人,一位写的是古典诗,另一位写的是“现代”诗:一位写的是个人化直抒胸臆的诗,另一位写的是客观化戏剧化的诗;一位写的是优美的情诗,另一位写的爱情主题诗丰富多样,但大多数并不是“情诗”;一位的基本主题是“完美的爱情”,另一位的基本主题是“不完美哲学”;一位堪称浪漫主义美丽的回声,另一位是浪漫主义的名副其实的终结者。 这并不是如许多研究者所想的,说明他们之间不协调或有裂痕,而是说明:与世间一切事物一样,不论是诗还是爱情,都包含“对立统一”的真理。他们俩貌似完全不同类的诗合在一起,恰好使得主题深化,构成了一个互相呼应和互补的整体,可谓天作之合。 勃朗宁爱情主题的诗十分丰富,其中有求爱失败系列、批判男性霸权系列、心灵沟通疑难系列、追寻不止系列、爱情至上系列等,本书从这些类型中各选一些代表作,按其性质分编三组: 第一组是爱情小品和抒情诗,但也往往带有戏剧性,如最受群众喜爱的浪漫主义小诗《你总有一天将爱我》,是勃朗宁的戏剧长诗《碧葩走过》里的一段抒情插曲;他的一些小品诗则带哲理诗性质。 第二组是爱情探索,采用的是最体现勃朗宁特色的“戏剧独白诗”形式,其中富含抒情和哲思成分,而以“不完美哲学”为核心。诗中第一人称的独白者都是“剧中人”,不能等同于诗人自己。这些诗探讨爱情的奥秘,发人深思,是勃朗宁爱情主题诗中的精华部分。 第三组是爱情礼赞,也是戏剧独白诗或对白诗,以戏剧性、故事性为特色,通过讲述人间多姿多彩的故事,表明了爱情在勃朗宁心目中的崇高地位。 由此我们可以做这样的归纳: 勃朗宁夫妇二人都写了爱情主题的名作。勃朗宁夫人写的是抒发爱情的诗,而勃朗宁写的是思考爱情的诗。 解读她的诗 解读她的诗相对容易。我们现在都很爱说“纯情”,但说的其实往往只是些校园幻想,动漫标签。要想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纯情,莫若读一读在迟暮岁月追回早春爱情的《葡萄牙女子赠十四行诗》。 然而解读勃朗宁夫人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虽然我们从一个爱情传奇讲起,但我们懂得,读诗要着眼于文学价值,而不是着眼于作者的故事。正是在这点上,从19世纪中期到20世纪中期的解读可说是普遍陷入了一个误区,大多数评论是把《葡萄牙女子赠十四行诗》当作爱情传奇而不是当作文学作品来看重的,这就弄得本末倒置了。好比是把《红楼梦》当作曹家与清宫的秘史而不是当作文学作品来看重一样。 为什么会陷入这种误区呢?其原因盖出自男性中心主义的视角。 勃朗宁夫人是个女性主义的先行者,她闯入“天使不敢涉足的地方”,在诗中揭露强暴、卖淫等丑恶现象,她最雄心勃勃的作品《奥萝拉·李》塑造一个不畏艰难自强不息的女作者形象,尽管结尾也变成了幸福的家庭主妇,对维多利亚时代的读者期待给予了满足,还是遭到保守的评论界的酷评。《奥萝拉·李》受到许多读者欢迎,但评论界抱着“女性必须从属于男性”的顽固观念,攻击这部作品“违反女性规范,人物塑造糟糕,情节难以置信,冗长乏味,令人反感”,要求家长禁止自己的女儿读这本书。勃朗宁夫人去世时,爱德华·费茨杰拉德代表着男性的偏见,在私人通信里写道:“勃朗宁夫人的死真叫我感到轻松,因为不会有更多的《奥萝拉·李》了!感谢上帝!我知道她是个真正的才女,但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她和她的性别最好去关心厨房和孩子,也许还有穷人。” 附带提一笔:勃朗宁晚年在书店里偶然翻到费氏书信集里这封信,引起他唯一的一次狂怒:“我妻子死了他感谢上帝!”这事使他的心脏受了损伤。 男性中心主义的审美观点要求女性成为“房中天使”,若不符合这一规范,则把她“妖魔化”为悍妇和女巫形象。对勃朗宁夫人的作品包括《葡萄牙女子赠十四行诗》的解读,不能不受这种偏见的影响和扭曲。在很长时间里,她的女性主义倾向作品遭到贬斥和抹煞,这位女诗人及其文学成就被压缩到仅剩一个爱情传奇和一部爱情诗集(诗集也只被用于为传奇作注脚),而这个传奇又被描述成“小鸟依人”型的对丈夫的感恩和对家庭的依恋。——按照传统观念,这就是妇女的全部天职和使命。 20世纪初年的评论还曾试图做出如此的定论:“伊·巴·勃朗宁不是作为一个诗人,而是作为一个女人被人们记得的。” 不错,勃朗宁夫人在《葡萄牙女子赠十四行诗》中表现了绝处逢生的衷心感激和恩爱之情,但这并非传统观念所要求的女性对男性的从属;在身体状况上她的确是弱者,但在精神上她是强者,不是供男性中心主义消费的文学玩偶。在排除偏见的前提下,我们才能真正欣赏她的诗。 在遭长期冷遇后,20世纪末期女性主义兴起,伊·巴·勃朗宁因塑造独立自强的女性形象而重新引起关注和重视,2010年出版了伊·巴·勃朗宁的五卷本作品集。 解读他的诗 解读他的诗难度可能要更大些。勃朗宁被认为是英语诗歌中最难懂的诗人,评论家罗斯金就把读勃朗宁的诗比作爬冰川。由于难懂,译介也较迟,所以不少中国读者知道勃朗宁夫人是诗人,却还不知道勃朗宁先生也是诗人而且是大诗人。 席卷欧洲的浪漫主义诗歌在19世纪30年代耗竭了能量,不可挽回地走向了退潮。浪漫主义衰落的原因之一,就是读者对主观抒情、自我膨胀的调子产生了审美疲劳。这时,正是勃朗宁率先改弦易辙,转向了“客观化”的方向,为现代诗开启了新的道路,同时他的主题也从浪漫主义的单纯化转向了复杂化。在许多方面,开创一代诗风的勃朗宁是现代诗的先行者。他作为戏剧独白诗大师,对现代诗尤其是对20世纪重要诗人叶芝、艾略特、庞德、弗罗斯特等都有重要影响。 评论者认为,勃朗宁似乎“跳跃了几大步”,从浪漫主义直接跳到了心理分析。先拉斐尔派诗人斯温本说:“他思想的速度和别人比,就像火车比马车,或者电报比火车。”人们尽力追也跟不上。因此勃朗宁得到承认较慢,在他赴意大利后,诗名才稳步持续上升。 客观化、复杂化和心理分析,构成了解读勃朗宁的难点。读者必须了解:勃朗宁极少作主观抒情,他诗中以第一人称说话的都是客观化的戏剧人物,而这些人物的内心活动又十分复杂,诗中的矛盾冲突都是从独白者的情感活动中透露出来的。其次,他的诗主题思想复杂化,不像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诗歌那么鲜明单纯一目了然。勃朗宁的思想含有丰富的辩证因素,例如完美理想与不完美哲学,就是突出的一对“对立统一”。他喜欢复杂化并非刁难读者,其实倒是尊重读者,因为以前的诗人都爱“定调子”,把自己的主张灌输给读者,而勃朗宁却把思考判断的权利交给读者,要求读者保持分辨能力。勃朗宁面向的是爱思考的读者群。 解读勃朗宁爱情主题诗,还要加上一个难点,就是诗与诗人真实生活的关系问题。固然勃朗宁的独白诗是戏剧性的,但也不排除含有作者个人的情感体验。尤其在他的爱情主题诗中,读者和评论者很容易强调勃朗宁的个人成分。有些评论者就从他的“沟通疑难系列”“争吵系列”等诗中,作出了“勃朗宁夫妇爱情神话破灭”的推断;与此同时,舆论也从热炒浪漫的“私奔”,转向纷传他俩的争吵和裂痕。其实这是带夸张的误读,我们在下一节中还要加以分析。 浪漫理想与现代哲学 众所周知,爱情的浪漫理想与现实生活间有差距,甚至有天壤之别。世间不知几许人己掉进了浪漫与现实间(或神话与神话破灭间)的深渊。所以,推导出“勃朗宁夫妇爱情神话破灭”并不奇怪。 作为舆论关注的热点,他们在意大利的生活传出来的除喜讯外,也夹杂一些不和谐音。他们的意见分歧为大家所知的有:对儿子的教育发生分歧,伊丽莎白把儿子男扮女装,而勃朗宁觉得这对孩子的教育有害;伊丽莎白崇拜拿破仑三世(路易·波拿巴),而勃朗宁严厉批判这个政治投机家;伊丽莎白迷上了招魂术,而勃朗宁认为这纯属迷信。人们据此推断:他们俩的爱情神话已经破灭,勃朗宁夫妇的婚姻被说成“根本的不幸和不和谐”与“一场悲剧”。论者认为,读《一个女人的最后的话》等“争吵系列”的诗“应与勃朗宁夫妇的生活相参照,其中反映了勃朗宁夫妇生活中严重而持续的不和”,尤其是勃朗宁的名诗《荒郊情侣》被说成是勃朗宁夫妇裂痕扩大的明证,是“勃朗宁婚姻生活失败的痛苦的自白”。 那么,让我们分析一下作为根据的这两首诗吧。 戏剧独白诗《一个女人的最后的话》反映的是爱人间的争吵。但作者的倾向性其实异常明显,是对大男子霸权的批判也是对勃朗宁夫人女性主义倾向的支持。这不但不能证明他们“严重不和”,而恰好证明了他们在重要观点上协同一致。 爱人问夫妻问有点争吵是难免的,毕竟,浪漫是一阵子,而生活是一辈子。浪漫派诗人心醉神迷地歌唱爱情,从不写这种“毫无诗意”的琐事,而勃朗宁却反浪漫主义之道而行之,开始描写爱情生活的“全息”和“两面”,这正是他的创新和开拓。 《荒郊情侣》是评论界历来争议的焦点,起因则是过分强调了这首诗的个人传记性质。尽管此诗作于勃朗宁夫妇游历罗马郊野之后,也确实包含作者的感受,但绝非简单的纪实之作。此诗寓意深广,探讨的是异化和孤立等现代哲学问题。如果说它证明了什么,那并不是勃朗宁夫妇的“裂痕扩大”,而是在宏观历史背景上,勃朗宁与浪漫主义爱情观的裂痕扩大。 原先,浪漫派观点认为理想世界是和谐的,代表至美至善神性的爱情也是绝对和谐的。然而现代工业化社会改变了人的全部关系,摇摇欲坠的神性王国不得不让位于拔地而起的钢铁企业,书写浪漫主义诗篇的洁白鹅毛笔也不得不让位于维多利亚时代的冷峻钢笔了。于是勃朗宁开始直面不完美人生,形成了他的“不完美”世界观,包括探索他的“1i完美”爱情诗。 《荒郊情侣》的核心是人的孤立处境和沟通困难。这一主题是超前的,它预示着20世纪现代派文学异化主题的出现。而勃朗宁选择“爱情”这个“最不孤立”“最能融合”的情境来表现孤立主题,尤其显出了他的现代敏感。 是的,爱情意味着沟通和理解,但“理解”只是两个个体经过努力达到部分的有限的交流,而永远不会是绝对的沟通或“融合”(例如,我们作为现代人都知道:任何读者对作品的理解都不可能等同于作者的理解)。与把孤立推向绝望境地的卡夫卡不同,勃朗宁虽已知道理想永远不可企及,却仍保持着永远追寻不息的勇气。 要论勃朗宁夫妇的爱情,那么他们不愧为文学史话中的伟大情侣。他们的爱情专一执著,感情丰富真挚:不论是意见分歧或是《荒郊情侣》,都不能破坏他们的爱情,而只能打破既要有爱情就不许有分歧的童话。 勃朗宁与夫人一样也是儿女情长的人。这位在文学史上终结了浪漫主义的诗人,其实藏着一颗浪漫主义的心。不仅是深情的《你总有一天将爱我》,你瞧他在《忏悔》和《在贡多拉船上》赞美爱情至上价值观,在《骑马像和胸像》中嘲笑缺乏勇气的情人,在《青春和艺术》与《体面》中批判贪图富贵,在“争吵系列”中支持女性而谴责男性霸权——他那浪漫的,英雄主义的,拐带恋人私奔的“骑士精神”,不是呼之欲出么?更值得称道的是:勃朗宁和夫人互相是对方诗的知音,而且有互相“仰视”的关系,这才是真正难得的爱情基础。 伊丽莎白去世时勃朗宁只有四十九岁。从意大利返回英伦的他已是众人仰慕的文坛大师,他也曾“为了儿子”谈过对象但又中途放弃,终身没有再婚。该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吧!这也从侧面印证了勃朗宁夫妇的深厚感情。 读这本诗让我们感到:勃朗宁夫妇的爱情诗以诚挚的真情和深刻的探索,为神秘的爱情做了一幅“磁共振”的全息图,为我们留下了珍贵而永恒的文学财富。 本书由飞白统一编注。对方平译的部分,是在综合方平原有注释和赏析的基础上加注的,飞白根据需要作了少量增补。两诗人的姓氏,方平原译作“白朗宁”,现按通用译名统一为“勃朗宁”,谨此说明。
本书收录伊丽莎白·巴雷特·勃朗宁代表作《葡萄牙女子赠十四行诗集》和罗伯特·勃朗宁关于爱情主题的戏剧抒情诗歌18首以及两人情书选段。勃朗宁夫人写的是抒发爱情的诗,而勃朗宁写的是思考爱情的诗。一位堪称浪漫主义美丽的回声,另一位是浪漫主义的名副其实的终结者。本诗集堪称天真与成熟的对话,古典与现代的对话。
作者:(英)罗伯特·勃朗宁、伊丽莎白·巴雷特·勃朗宁 译者:方平、飞白、汪晴
前言飞白/1伊丽莎白·巴雷特·勃朗宁爱情诗选译葡萄牙女子赠十四行诗(44首)方平译/19罗伯特·勃朗宁抒情和戏剧爱情诗选译你总有一天将爱我以下飞白译/110诗学/112天然的魔力/113魔力的天然/115一生中的爱/116爱中的一生/118夜半相会/121清晨离别/123失去的恋人/125最后一次同乘/128一个女人的最后的话/137荒郊情侣/142安德烈,裁缝之子/148青春和艺术/167体面/172忏悔/173在贡多拉船上以下汪晴译/171骑马像和胸像/194(附录)情书选方平译/215
我想起,当年,希腊的诗人曾经歌咏: 那可爱、温馨的岁月,在殷切的期待中, 年年都轮流着带来了一份厚礼 分送给世上的人们——年老的,年少的…… 当我这么想,低吟着古诗人的音韵, 透过我泪眼,逐渐升起了幻觉, 我望见,那欢乐的岁月、哀伤的岁月—— 我自己的年华,把一片片光影接连地 掠过我的身。紧接着,我觉察(我哭了), 我背后正有个神秘的黑影在移动, 而且一把揪住了我长发,往后拉, 还听得一声吆喝(我只是在挣扎): “这回是谁逮住你?猜!”“死,”我答话。 听哪,那银铃似的回音:“不是死,是爱!” 可是在上帝的全宇宙里,总共才只 三个人听见了你那句话哪:除了 讲话的你、听话的我,就是他—— 上帝本人!我们中问还有一个, 是他,出来答话;那昏黑的诅咒 笼罩我眼帘,挡了你,不让我看见, 就算我瞑了目,放上沉沉的“压眼钱”圆, 也不至于那么彻底的隔绝。唉, 比谁都厉害,上帝的那一声:“不行!” 要不然,世俗的诽谤离间不了我们, 怒海和风暴,也不能动摇那坚贞; 横隔着山岭,手和手还要相连; 终于有一天,天空滚到了我俩中间, 我俩向星辰起誓,更加要握得紧。 我们天生就不一样,尊贵的人儿呀, 天生不一样:我们的职司和前程。 你我头上的天使,迎面飞来, 翅膀碰上了翅膀,彼此睁大了 惊奇的眼睛。你想,你是宫廷里 后妃的嘉宾,千百双殷勤的明眸 (哪怕挂一串泪珠,也不能叫我的眼 有这份光彩)请求你担任领唱。 那你干吗从那灯光辉映的格子窗里 望着我?——我,一个凄凉、流浪的 歌手,疲乏地靠着柏树,哀吟在 茫茫的黑暗里。圣油搽在你头上—— 可怜我,头上承受着凉透的夜露。 只有死,才能把这样的一对扯个平! 你曾经受到邀请,进入了宫廷, 英俊的歌手!你唱着崇高的诗篇; 贵客们停下舞步,为了好瞻仰你, 期待那丰满的朱唇再吐出清音; 而你却托起寒舍的门闩,你果真 不嫌它亵渎了你的手?没谁看见, 你甘心让你那音乐飘落在我门前, 叠作层层金声的富丽?你忍不忍? 你往上瞧,看这窗户都给闯破—— 是蝙蝠,猫头鹰的窠巢占据在顶梁, 是啾啾的蟋蟀在跟你的琵琶应和! 住声,别激起回声来加深荒凉! 那里边有一个哀音,它必须深躲, 在暗里哭泣……正像你该当众歌唱。 肃穆地,我双手托起了我沉重的心, 像当年希腊女儿捧着那坛尸灰: 眼望着你,我把灰倒在你脚下。 请看呀,有多大一堆悲哀埋藏在 我这心坎里;在那灰暗的深处, 那惨红的火烬又怎样隐隐地在烧。 要是那点点火星给你鄙夷地 一脚踏灭、还它们一片黑暗, 这样也好。可是,如果你偏不, 偏要守在我身边,等风来把尘土 扬起,把死灰吹活:爱呀,那戴在 你头上的桂冠可不能给你做屏障, 保护你不让这一大片火焰烧坏了 那底下的发丝。快站远些呀,快走! 舍下我,走吧。可是我觉得,从此 我将会始终徘徊在你的身影里。 在那孤独的生命的边缘,今后再不能 把握住自己的心灵,或是坦然地 把这手伸向目光,像往日那样, 能约束自己不感到你的手指 抚摸过我掌心。劫运叫天悬地殊 把我们隔离,却留下你那颗心, 在我的心房搏动着双重的心音。 正像是酒,总尝得出原来的葡萄, 我的起居和梦寐里,都有你的份。 当我向上帝祈祷,为着我自个儿, 他却听得了一个名字,那是你的; 又在我眼里,看见含着两人的泪珠。
《勃朗宁夫妇爱情诗选》编辑推荐:爱情是人类生活永恒的话题。《勃朗宁夫妇爱情诗选》所选诗歌既歌颂了爱情的纯真美丽,也探讨了爱情中的诸种矛盾和追求爱情的智慧,给予现代读者感情和思想的双重滋养,开卷有益。维多利亚时期大诗人罗伯特•勃朗宁和著名女诗人伊丽莎白•巴莱特•勃朗宁的爱情故事,是英国文学史乃至世界文学史上最美丽动人的爱情佳话之一。《勃朗宁夫妇爱情诗选》是国内第一次将勃朗宁夫妇情诗合集出版。不同个性、不同风格相遇,火花四溅。世界文学史上最美爱情传奇的结晶,可与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媲美的情诗。天真之歌与理性思辨的交响,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的对话。翻译名家方平和飞白译诗精选,字字珠玑,交相辉映。
无
勃朗宁夫妇爱情诗选是浪漫的代表作品,也是她们爱情最好的象征。
读的是八十年代初的川版勃朗宁夫人十四行诗,译者对诗人的介绍很详细,也让人能了解十四行诗的概貌,但诗歌的神韵,则很难通过翻译来传达。
内容很好,不过装订嘛……我有点担心翻得太勤会散架呃
勃郎宁夫人的十四行诗,买了几个版本,最喜欢方平先生翻译的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版本。这个版本里面,还收录了罗伯特·勃朗宁的作品。
编选非常精心,解析透彻。尤其是前言,写得非常生动
犹记得以前的版本配有很剪纸式的插图,当初就是被插图吸引的,不知现在这个版本是否有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