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的核心
2008-10
译林出版社
[英国] 格雷厄姆·格林
331
248000
傅惟慈
无
格雷厄姆·格林是当代负有盛名的英国小说家,他继承了把小说写成艺术品的优良传统。 他1904年生于英国中部伯克爱姆斯特德一个中学校长的家庭,青年时代曾装成一个流浪汉,靠手摇风琴赚些钱,漫游英国各地。1925年他从牛津大学历史系毕业,先在《诺丁汉杂志》社无酬工作,1926年起在伦敦《泰晤士报》任副总编四年。1929年第一部小说《内心人》问世后,他就成为一名自由撰稿人,开始创作生涯。 20世纪30年代,他著述甚多,除为《观察家》杂志写电影评论外,发表了《行动之名》(1930)、《夜幕降临时的谣言》(1931)、《这是个战场》(1934)、《英国造就我》(1935)和《布赖顿硬糖》(1938)五部严肃小说以及三本他称之为“消遣”性的轻松小说:《斯坦布尔列车》(1932)、《一杆出售的枪》(1936)和《密探》(1939),另外还写了访问利比里亚和墨西哥的旅行记《没有带地图的旅行》(1936)和《不法之路》(1939)在这时期,格林同奥登和伊舍伍德等左翼作家步调一致,在作品中反映当时的经济危机和战争威胁,如实描绘那充满虐政、暴力和不平静的欧洲情景,并寄希望于马克思主义的政治解决。在艺术手法上,他摒弃了20年代盛行的唯美主义,在《英国造就我》一书里曾经试验过意识流技巧,但未获成功,后来就采取直爽、简洁而通俗的文体,运用惊险侦探小说的形式,不过格调又高于市面上流行的侦探小说。
《问题的核心》的故事颇为简单,叙述二次大战时一个英属某西非殖民地的警察署副专员斯科比,原是个正直、虔诚的天主教徒,为了送精神苦闷的妻子去南非度假,不得不向一名叙利亚奸商借债,从而受到他的威胁利诱;后来他又与一个因所乘船只被敌方潜水艇击沉而流落该地的年轻寡妇海伦通奸,违反了教义,精神苦闷,最后为了解脱而自杀身亡。
格雷厄姆·格林,(1904-1991)英国小说家、曾从事新闻、编辑、外交工作,足迹遍及南美、东欧、业洲、非洲。著作等身,包含小说、剧本、评论、传记、诗集、儿童文学等。一生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达二十一次之多,然终未获奖。 译者简介:傅惟慈,1923年生于哈尔滨,曾求学于辅仁大学、浙江大学等,1950年在北京大学毕业。毕业后在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北京语言学院等院校讲授语言、文学课;上世纪80年代赴德国、英国教学。通英、德、俄等多国语言,有三四百万字的译著,尤其是卢森堡《犾中书简》、毕希纳《丹东之死》、托马斯·曼《布登勃洛克一家》、毛姆《月亮和六便士》等影响巨大。
警察厅的旅行汽车停在一大队等候摆渡的军用卡车中间,这些汽车的车灯在黑夜里宛如一个小村庄的灯火。路两旁的树木低低地压在头顶上,散发着热气和雨水的味道,在这一队汽车后面某处,一个司机正在唱歌——悲泣的、没有什么音调的歌声时高时低,好像风儿嘶嘶地吹过钥匙孔。斯考比刚刚睡着又醒过来,刚刚睡着又醒过来。醒着的时候他就想佩倍尔顿的事,设想如果自己是佩倍尔顿的父亲该是什么心情——那个已经有了一把年纪的退休的银行经理,他的妻子在生佩倍尔顿的时候因为难产去世了。当他再一次蒙咙睡去的时候,他毫不费力地回到一个完全幸福、完全自由的梦境里去了。他正走在一片宽阔、凉爽的草地上,阿里跟在他后面。在这个梦里再没有什么别的人,阿里也一句话都不说。小鸟高高地在头顶上飞过去。有一次他在草地上坐下,草叶分开了,一条绿色的小蛇爬了出来,从他的手掌爬上胳臂,一点儿也没有惧怕的意思。在它重新爬回草地以前,这条小蛇用它的冰冷的舌头友善地轻轻触了他的面颊一下。一次,他睁开了眼睛,阿里正站在他旁边等着他醒过来。“主人要不要床?”阿里的语声虽然很轻,主意却早已拿定了。他把自己在路边支起来的行军床指给斯考比看,连蚊帐都已经在头顶上面的树枝上挂起来了。“要两三个小时,”阿里说,“很多卡车。”斯考比听从了,在床上躺下来,立刻又回到那块恬静的草地里;在那里,任何事都不会发生。他再醒过来时,阿里仍然站在那里,只不过手里端着一杯茶和一碟饼干。“还要一个钟头。”阿里说。最后,终于轮到他们的旅行车过摆渡了。他们从红土的斜坡上开到一个木排上面,接着木排开始移动起来,一尺一尺地滑过阴森的、冥河般的水流,缓缓向对岸的森林驶去。两个揪动绳索的船夫除了围着一条缠腰布外,浑身赤条条的,好像他们已经把衣服留在身后生命终止处的岸边了。除了两个摆渡的船夫以外,木排上还有一个人给他们打着拍子,在这个阴阳交界的地方敲击着一只空沙丁鱼罐头权当乐器。那个还活在人世里的歌手那悲咽的、一刻也不停息的声音向脑后的方向飘去了。这只不过是渡河必须经过的三处摆渡的第一处,每过一次摆渡,汽车都需要排一次长队。这以后,斯考比再也没能好好地睡一觉。因为汽车的颠簸,他的头疼起来,他吃了几片阿司匹林,希望把头疼止住。他不想出门在外的时候发起烧来。现在他焦虑的并不是佩倍尔顿——人既然已经死了,也就算了,倒是他向露易丝许下的诺言使他忐忑不安。两百镑并不是个小数目,这个数字反复变化着像钟声一样在他那又疼又涨的头脑里嗡鸣着:200、002、020。他无论如何也寻不出第四种组合,心里一阵阵发急。汽车已经驶出了满是洋铁皮顶小屋和糟朽的木板房的地区。现在他们经过的都是些由泥棚和茅舍组成的灌木丛中的村落。到处没有灯光,家家门户紧闭,上着护窗板,只有几只山羊的眼睛盯望着汽车队的车灯。020、002、200、200、002、020。阿里蹲在汽车中间,一只胳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端着一大缸子热茶——尽管汽车摇摇晃晃,他还是设法烧开了一壶茶。露易丝说得对——他好像又回到过去的日子里。如果他感到自己年轻一些,如果没有这个200、020、002的问题,他会多么快乐啊。可怜的佩倍尔顿横死的事是不会扰乱他的心境的——他只不过在履行一项职责,再说,他也从来没喜欢过佩倍尔顿。“我头疼得厉害,阿里。”“主人吃阿司匹林太多了。”“你还记得吗,阿里,十二年以前咱们花了十天工夫,沿着边界线做的那次二百002旅行。?两个挑夫病倒了……”从司机的反光镜里他可以看到阿里在点头,满脸堆着笑容。他觉得这就是他所需要的全部爱情和友谊。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这些他就会很幸福了,只要有这个嘎嘎作响的旅行车,挨在嘴唇上的热茶,沉重、潮湿、庞大重浊的森林,甚至连头疼和孤寂也可以算上,他就心满意足了。他想,只要我还能安排好她的幸福,就什么都好了。在这个一切都颠倒混乱的夜晚,他一时忘记了经验已经教会了他的一件事——没有一个人能真正了解另一个人,也没有人能够安排另一个人的幸福。“还要过一个钟头。”阿里说。斯考比注意到夜色正开始一点儿一点儿淡下去。“再给我一缸子茶,阿里,加一点威士忌。”一刻钟以前,汽车队已经同他们分了家,旅行车离开公路,沿着一条岔路颠颠簸簸地更深地驶入了丛林地带。斯考比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的脑子从那几组数字的不协调的轰鸣声里逃躲开,转到他要办的那件不愉快的公事上去。班巴只有一个土著巡佐,在听取这个巡佐的词不达意的报告之前,斯考比很想对于已经发生的这档子事先有一个明确的概念。最好先到教堂去一趟,和克雷神甫谈一谈,他不太高兴地思索着。
这是格林的一部杰作,因为他在其中充分发挥了那些贯穿在他所有小说中的主题:怜悯、恐惧、爱情和失望,以及一种对人的精神解脱的探索。 ——英国评论家 佛兰西斯·魏恩达姆 这部小说只有天主教才写得出来,也只有天主教徒才能理解,我的意思是只有天主教徒才能理解它所提出的问题的性质…… ——英国作家 伊夫林·沃 它试图在人性情欲上覆上一层宗教揣测的色彩,从而产生一种心理上的荒谬。 ——英国作家 乔治·奥威尔
《问题的核心》虽被西方公认为格林的一部佳作,但正如奥威尔所指出来的那样,也存在着一些不足之处。小说的背景为什么要选定在非洲?除了那个叙利亚商人外,整个故事情节完全可能发生在伦敦近郊区。非洲人仅作为陪衬偶而出现;斯科比脑子里实际上会闪现黑人和白人之间的敌对情绪,以及殖民主义者对当地民族主义运动的压制,但在小说中竟未被提及。 读者读完这部具有古典传统的悲剧性小说后,会觉得作者的人生哲学未免过于悲观失望,但是细心觉察就会发现字里行间还是进发出一些劝人勿作恶的道德火花。 他本来认为爱同相互了解是有关系的,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知道没有谁能够了解另个一个人。 爱本是一种想了解别人的愿望,只是因为不断失败,这种愿望很快就死亡了,爱或者也随着死去,或者变成了痛苦的情谊,变成忠贞,怜悯。
无
格林的三大经典之一吧
生活到处是陷阱,不管你如何谨慎,迟早仍旧要跌进去。
书是正版书,质量很好。
斯考比是一步步走上自绝之路的。在一次战时对过境船只进行的例行检查中,作为警署副专员的斯考比,在厕所搜出了一封藏匿于马桶贮水箱的盖子下的最寻常不过因而也是最感人不过的家信。这显然违反了战时航行法的条例,但出于怜悯和同情,斯考比悄悄地烧掉了信和准备交给上司的报告。
妻子露易丝给斯考比出了难题:要么争取升职,要么将她送离这个压抑的殖民地去南非旅行。斯考比陷入两难……这时,怜悯和爱又起了作用,经济拮据的斯考比被逼无奈向商人尤塞夫贷了款,终于把妻子送上了离开这片沉闷地的船。
紧接着,此地来了一艘难民船。在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中,斯考比特别留意到了一个“手指紧紧攥着一本集邮册”、看上去让人误以为是孩子的已婚少女。还是出于怜悯与关怀,斯考比身不由己地与其陷入了一场几乎不可避免的恋情。
在这一系列事中间,还发生了一起深具预示性的事件:一个住在另一个地区的年轻专员,因不堪忍受生活的孤独和难以偿还的债务,上吊自尽了。在他死前留下的信中,斯考比看到最后的落笔是似曾相识的“迪奇”,在前面的故事中,我们已得知斯考比的小名为“蒂奇”。于是在斯考比的噩梦中,这个签名一会儿是“迪奇”,一会儿又变成“蒂奇”。我们不得不怀疑这桩自杀案是一场隐喻性的预演。但斯考比的妻子很坚定地打消了斯考比的困惑: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因为“咱们是天主教徒”。用神父的话说,“自杀就永远得不得主的慈悲了。”
我们不难从这些事件中得出结论:这是一个有关怜悯的故事。“怜悯像是他心头上的一块溃疡,他永远也不能把它去掉。”斯考比把怜悯看成是自己对他人负有的一项责任,一项生活义务。这义务已高于爱的标准——“热情会泯灭,爱情会消失,但是怜悯却永远留在那里。”他将自己的整个存在变成了一种施予的渴望和牺牲的本能——“在我给人们不幸之前你先给我死亡吧。”这是一种基督精神的实践。斯考比始终把他人的幸福置于自己的幸福之上,但其实“没有一个人能真正了解另一个人,也没有人能够安排另一个人的幸福。”对他人的仁慈一旦失度,就变成了自虐性质的美德。他的美德成了他的弱点,而他的存在正是深深受制于这项人格弱点。
斯考比守着一项称不上成功的事业,他尽职、廉正、坚守原则,但在一个以地位和金钱衡量一个人的价值的环境里,他却因坚持不与周围的人同流合污而在事业上连连受挫。与此同时他有一个称不上幸福的家庭,女儿的早夭在他和妻子之间永远地割出了一道感情裂缝,他们各自忍受着精神游离的痛苦。他的正直不能协助他升职;他对妻子的怜爱也无助于他们得到幸福。当妻子的精神解脱取决于斯考比对原则的舍弃时,他在自己的原则和他人的幸福中很自然地选择了后者。但是幸福与怜悯之间并不存在必然的联系,他与妻子的关系是如此--他与罗尔特夫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
斯考比承受着内心的冲突,每一步都陷于犹疑之中:在妻子和罗尔特夫人之间作出选择,在升职与退休间踟蹰,在尤塞夫的诱逼和仆人阿里的被害间决定立场……一次不幸只是前一次不幸的复制。随着事业、钱财、婚姻、恋情的种种矛盾的升级,斯考比陷入了道德与信仰的双重困境:一边是道德的捆绑,一边是宗教的劫持。当他与那个自杀的年轻专员的处境相似性越来越凸现出来时,这一切都在加强死亡对他的吸引。他在困顿中等待着自己的决定到来:离开露易丝……辞掉工作……把海伦丢给巴格斯特……直到不得不以戴罪之身去领弥撒时,在斯考比的面前已没有中间道路可走--自杀成为了不可回避的选择。
对他人之痛苦的过度承担,已形成一种责任的重负,逐渐把他压垮。一种起初符合宗教教义的怜悯,最终却把斯考比推向绝望的境地--使他走上那条背叛天主教的不归之路。
在此,格林对小说人物斯考比的精神走向进行了慎密的铺叙,一步步导入灵魂的深渊。如果说斯考比的责任是安排他人的幸福,那么格林的责任则是安排斯考比的痛苦。他以自省意识驱策笔下人物,探测道德的边界,并将人物推至极端困境。斯考比身上被附有浓烈的道德诉求,他对自己的道德纯洁性过于苛求,以至使灵魂的忏悔空间趋于逼仄。而宗教在这里并非作为解决问题的机制存在--这显然是格林这部小说得罪天主教的地方。在格林的博弈棋盘上,上帝的存在总是隐性的。人和上帝的交流永远只能是单向度的。因而格林把救赎的前景和可能性更多的是放在个人的精神自救行动中,而非上帝空降的恩典。僵滞的教义不能穿透超过个人承受范围的现实困境,主也没有因为人的虔诚而自然地站在他这边。相反,人和他的信仰被迫处于一种对峙的关系,人作为天然的弱者就势必困扰于信仰带来的压迫感之下。当现实的生存条件不足以帮助人抵达合乎教义规范的灵魂安宁,人得到拯救的希望也是可存疑的。
《问题的核心》如其他多部小说一样均脱胎于格林的宗教思想。格林对宗教始终怀有一种矛盾的心理,这表现在他的小说中,即为对个人如何在信仰与道德的夹缝中求出路进行一种将结论悬置而起的冷静观照。对上帝是否应当拯救那些最虔诚的罪人的深入探讨,使格林的小说直抵信仰的根本问题。鉴于20世纪已是一个上帝隐匿、价值失范和道德崩毁的世纪,对于格林在小说中对宗教困惑和道德焦虑问题的独特表现的重要性,怎么强调都不过分。
有人为格林的小说贴上道德勋章。但格林的小说显露出这样一个事实:他倾向于拒绝在他的任何一部小说中开启道德的光明领域。在格林小说中:恶比善更具普遍性;导致心灵灾难的善比引向人格升华的善更普遍——我相信他说出了我们这个世界中最不令人愉快的那部分事实。他坚持要剥去道德那层具有救世性质的煽情外衣,裸露出它复杂的内核。道德在他的小说中总是以问题而非答案的形式出现。这就是他为我们呈现的道德的沉重性:一个在罪恶中沦陷的人或许可以求助于道德,可一个在道德中沦陷的人还能求助于什么?我想,这不应该仅是一个在20世纪里才具有现实意义的问题。
根据他的一贯作风,格林为我们理解《问题的核心》的主旨先行提示了“怜悯与责任”的关键词。要将“怜悯与责任”仅当作一个概念来谈论是容易的;而要将它变为叙事,就需要动用一切小说家的构思与表现力。格林正是以他独特的手法,将这个原本难以驾驭的主题收服在一个卑微的故事之下。这当然是个好读的故事。但格林显然有比讲一个吸引人的故事更大的野心,他试图将对道德和信仰的理解尽可能放回准确的环境(压抑的热带,势利的殖民地)--放回到困境发生的现场,并将这个现场推到我们的面前,在我们的眼中放大并强化。
那些格林小说中的人物,谁有同情的目光,谁就能从人群中区分出他们:他们流淌的是道德的血液,呼吸的是宗教的空气。这是一些从不曾得到善待的卑微者,而成为格林小说人物的条件之一正是承受非同一般的人间炼狱的磨砺。甚至于在格林的笔下,自救与自戕没有绝对界线。读者也正是从这些自我毁灭的故事中体验到人性的曲折与深度。于是就更有理由走出灵魂的盲区,在审察他人的同时审察自己。换句话说,一个读过格林的人,与不知道格林的人是根本不同的。
问题的核心,纠结在道德认知的基础上,人为何会痛苦,是因为我们的欲望被阻拦,是我们自己对自己的一番挣扎造成。原来人的多样性表现有许多层面,一会凶神,一会善良,一会惆怅,一会有莫名其妙的高兴。随时都会演变出许多的个性,本书中的上校即是这样一个人,矛盾重重的,又想在尼森小屋获得一种释放爱意的仪式,那个小屋是他表达爱的一个固定场所,只有在那里,他找回了自己的一部分自信,一个能关爱别人,能被别人需要,被爱的灵魂,那个时刻,他真的喜欢她。其实,那个年龄近似其女儿的女人,他给与的应该是父爱,而不能够发展成为男女之爱。这也成为上校心理失衡的最重要的因素。
上校在和自己较劲,总想做个好人,但另一部分却拼命地将其拉向劫难。地狱与天堂只差一步,上校绞尽脑汁的想求得心里的平衡,但没能如愿,最终选择了一次永久的逃避以及必然的堕落,那就是自杀者的归处——地狱。
我想,这一部格林生涯中引发争议的重要作品在现在看来,依然是毫不过时的,甚至,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也同样是会让阅读者无法摆脱书中那种无可奈何,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
格林选取了一个通俗小说中差不多被用滥的情节作为主线——二战时某一西海岸的非洲国家,一个善良虔诚的中年警察——英属西非殖民地副专员斯考比,为了筹到一笔让妻子去另一处定居所需要的船票花费,放弃了自己的原则,向一名叙利亚奸商借债。
同时,出于怜悯与从海难中生还的女子发展出一段情感。
于是,焦灼不安,左右为难的困顿处境将原本平静安然、笃信上帝的警察慢慢推上了背叛信仰之路,甚至最终选择了最大的背叛——自杀。
这样一个简单的主题,甚至阅读简介会让人觉得有些无味厌倦,但是,从阅读了作品的1/3之一开始,我就完全沉浸在格雷厄姆.格林质朴而深邃的语境与他洞悉人类最混沌不清的自欺的深刻入骨又清晰到令人绝望的思想诠释中。
主角初登场时,我们看到诚实、忠诚、追求平静的心态,不为外物所扰,一个尽忠职守的殖民地警察,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其实,这些个性,直到全书终了,都没有变化。格林没有用任何技巧来欺骗读者,来给他书中的角色披上伪善的不道德的外衣。
恰恰相反,格林通过他的笔让这个从始至终就沦陷在痛苦的斯考比明白,也让读者明白,在这部小说中,爱的意义就是牺牲,就是怜悯。
在格林的笔下,因为爱,斯考比没有一刻不在作着自己最不愿做的违背自己本意的选择。
面对已经没有激情的妻子,伪装出热情与恩爱,怜悯让斯考比绝对不能让她痛苦伤心。
因为怜悯痛苦不堪的妻子,所以,斯考比选择了最不愿做的事——向他厌恶的奸商借贷,把妻子送往去某地度假的客船。
因为怜悯那个海难失事丈夫生亡的女子,斯考比尽心照料。
在两人发展为情人后,斯考比感到背叛了天主,渴求赎去内心罪恶的他,却无法与之分手——同样是因为怜悯。
当妻子回到本地,对妻子和情人的双重怜悯又将他无法在两人中做出选择。
当他误解自己的奸情和收受贿赂看起来似乎要被他的仆人有所邪露,他又没有阻止叙利亚奸商要帮他出头替他摆平的举动,导致他的仆人被杀,使自己在上帝面前成为杀人罪者。
格林无意探讨任何道德上的对错,也并不是想在情感与理智之间下笔作文章,甚至斯考比的做每件事的出发点比任何人都显得善良,而他律己也到了残忍的境地。格林在一个每个人大概都难免会跌进去的境地中,放入了这样一个特殊的角色——从一开始将虔诚得爱着上帝作为自己活着的唯一目标,到已经差不多完全失去了对他人的爱和对自己的怜悯,并且将对他人的怜悯和责任视之为对他人的爱,以及逃脱不开必须用欺骗来让任何受之怜悯者卸下重担而让自己背上所有重担最终甚至不得不以背叛他最爱的上帝为牺牲的可怜虫,整部作品的意义就完全不是我看到过的其他类似的悲剧性题材小说那种描述命运与性格的悲剧性的意味了,他强大到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生而为人,即便是拥有了最无可指摘的道德正确的生活目标,最坚定不移的宗教信仰,以及最可贵的牺牲精神,也有可能在这几者之间出现无法调和难以兼顾的逻辑荒诞性,荒诞到最后要报复性地毁灭自己的精神寄托。
格林笔下的斯考比的痛苦简言之来自于矛盾,是对于教条中忠诚诚实的恪守与他对于一切处于苦难中的人的怜悯不忍心抛下他们不顾而不得不做出的违背教条的举动的矛盾。这些矛盾且不说那全书最末几章斯考比领圣体时的痛苦与筹划名为“心绞痛”的病肇实在是掩人耳目的自杀时的内心独白——如同交响乐一般最强音的质疑与主题陈述,即使在斯考比用一些小谎言让妻子开心、在他烧毁船长的家书、在他给海难将死的孩子读宗教知识书籍却篡改成海盗故事(要知道这也对一个教徒来说是多大的背叛阿)、在他诚实地记录日记却在某些细枝末节处故意省略,在他给妻子和情人写下的仅仅是为了让她们摆脱痛苦的信的一字一句中(每一句的谎言都让这个教徒违背了信仰而痛苦万分)。
可以说,斯考比的每一次选择,都是为了为让他人不痛苦,但是每一次选择都带给自己与信仰渐行渐远却不得不为之的痛苦。
可以说,斯考比不爱任何人,更不爱自己,他是为了一种信仰一种信靠强迫自己放弃对自己与他人的爱,勉强自己背上抒解他人的痛苦的责任的人,然而,我们依然可以在某些地方看到他还保留下一丝一点的常人般的人性,我们可以看到,当妻子踏上远离他的客船,当他孩子因病死去时他的心境,当幻想情人会投入他人怀抱时,这些处境之下斯考比的内心深处是卸下了重担的释怀——压在自己肩上的责任终于减轻了一分,对于自己这种可鄙的想法,他又是否定的,深深地自责的,正是着灵光一现的几处卑鄙地释怀,我们得出这样的结论,对于自己的这种逃避心态,他并不安之若饴,他的所谓牺牲自己承担责任忠实信靠时的安然与平静只不过是将那些违背自己的人性、是人就必然存在的自私深深地掩埋下去。
斯考比的人性萤光一闪一闪的时候,是他想要卸下所有的责任的时候,是他想要逃避的时候,是他喜欢处在的那个没有什么家具没有几本书没有妻子情人没有一切的陋室里独自孤独的时候,是他不用写信不用敷衍不用为了让谁忘记伤痛的时候,是他不用强迫自己去教堂或者不用强迫自己不去教堂的时候,是他与不再逃避与支撑自己的信仰交锋的时候。这一些时候,或者这一些时刻之后他能够得到安然平静,哪怕只是片刻暂时。
春风化雨,是种子就必然有发芽的机会。同情怜悯他人、为他人尽责任而牺牲自己的痛苦;同情怜悯一个人为他负责却又不得不面临伤害到另一个需要自己同情怜悯为他背负的人的矛盾所带来的痛苦;同情怜悯他人、为他人尽责任导致的背弃了信条背叛了信仰与自己对于天主的爱与承诺间的痛苦;希望赎罪回到主爱的怀抱与如此一来必然又将伤害到他怜悯的人之间的痛苦,这些种子在一个狭窄逼人的空间内长成藤蔓交织的庞然大物,斯考比,无法悠游其中,唯一可以躲藏的境地大概只有死去——选择自杀之途——与天堂绝缘,从人间的炼狱去到真正的地狱之途,倘若他对于责任的爱胜过上帝,那么他的死可以让所有的人不痛苦,倘若他对于上帝的爱胜过责任,那么他的死可以让自己对上帝的背叛不再困扰上帝,可以免去上帝承受无可奈何地看着背弃了它的无法拯救的子民痛苦。
斯考比,他本想为上帝忠诚奴仆,但是他的性格让他在人世像上帝一样对周遭所有痛苦的人施救济,其实,回头看来,痛苦并不在矛盾,并不在非此即彼地背叛,而在于出于对信仰的膜拜信靠而身体力行,到了最终却变成了某种僭越,上帝只有一个,其余的都是罪人,而斯考比竟然不知不觉得让自己成为了上帝,他慷慨的牺牲自身,施予救济,在内里,对于他人,他也成为了上帝,除了违背教义之罪,他又犯上“僭越”之罪。
即便是死,斯考比也作了最精心策划的安排,绝对绝对不可以被看成是自杀,因为那样一定会带给周遭的人痛苦。结果怎样呢?没有人会不知道,没有人会真的痛苦。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爱上帝,但不爱任何其他的。”当然,我实在不忍心说,这样的“爱上帝”其实就是一种悲哀的自恋,否则他怎么会行拯救与怜悯他人最终毁掉了自己的痛苦“僭越”呢?如果我这样说了,我就似乎在说某一些痛苦的知识分子,某一些痛苦的思考者,我看得到的某一些痛苦的朋友,以及某一些时候的我自己。
于是,《问题的核心》用最现实的手法推演出一条看似荒诞的真理,绝对的忠诚带来绝对的背叛。
问题的本质,不是“是谁?”,“怎样去做?”,“因为什么?”“这样做对不对?”诸如此类的问题的解答,而是,我们期望在一个本来加上原则就显得荒谬的世界上竭力去考量“那些是谁?”,“怎样去做?”,“因为什么?”“对不对?”诸如此类的问题,并由此慢慢接近看似接近答案的核心时,我们往往发现,我们是走在一条否定它的道路之上。
道路上充满了荒诞之上复加悲哀,连哭都变成了笑的嘲讽味道。
最后,妻子也许会和那个威尔逊找到真的爱情,情人会和那个无论是谁无论是不是粗暴的男人待在老式办公家具的尼克式小屋,叙利亚人注定要回去,解救不了任何人的牧师依然听着告解,流着汗,上帝还在爱着世人,或者继续为人爱着,那么幸福,那么痛苦。
灰中红烬:格雷厄姆·格林
伊尔翰
首先声明,我仅限于探讨格雷厄姆·格林的宗教小说,这包括《布赖顿硬糖》、《权力与荣耀》、《问题的核心》、《恋情的终结》四部作品。格林是世故很深的人,一贯用冷嘲使读者在感动之前学会清醒,他的政治小说、惊险小说是好读的,充满悬念扣人心弦,读完后却总觉得作者暗中动了手脚,某些重要人物的举动仿佛上了发条,憧憧的有种机械的笨拙。然而他的宗教小说却没有类似的问题,它们仿佛浸入冰水的手所感受到的寒冷那样真实。
格林不承认自己是天主教作家,他说自己只不过是写了一些关于天主教徒的小说罢了。我以为格林此言意在表明,他接受天主教的前提,却不完全认同天主教会的救赎之道。天主教的前提是原罪,《布赖顿硬糖》末尾借神甫之口说:天主教徒比一般人更容易犯下罪孽;天主教视自杀为不赦,《问题的核心》末尾却让另一位神甫对自杀身亡的斯考比委婉说出恕辞:关于谁能得救谁不能得救这样深奥的问题,切莫以为凡人能够猜中上帝旨意的万分之一。
天主教在格林这里,不是世界的柱石,而是一种不治之症。《恋情的终结》里的萨拉,对于自己童年时期曾经接受天主教洗礼并不知情,从未将自己视为天主教徒,然而一旦感受到战争与死亡向肉体之爱投射的阴影,她便毅然皈依天主,通过弃绝自己对情人的爱,来换取天主对情人的恩宠--这仿佛病毒携带者终于发病,哀婉神秘。而《权力与荣耀》中的神父,与其说是凭藉“信、望、爱”而殉道,毋宁说更像是顽疾缠身、毒发身亡。
“进入天堂的门是窄的”,纪德有感于此,写下了名作《窄门》。格林笔下的天主教也是“窄”的,所以他无法赞同教会的救赎之道,教会的门太“宽”了。《权力与荣耀》里的神父,污点斑斑,甚至不认为自己具备成为殉道者的资格--然而惟其如此,他的“中毒太深、死不悔改”才彰显了天主的权力与荣耀。毕竟,天主有本领制造这样一种“毒”,让这样一个卑微沉沦的小角色甘之如饴、死不悔改,世俗的权柄竟对之无可奈何。“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世俗权柄说到底是“以死惧之”,天主教则是“以永生诱之”。
对于那些不受“永生”诱惑的人来说,天主教是十足的精神鸦片,《恋情的终结》里的莫里斯切齿痛恨天主夺走了情人萨拉的爱。然而吊诡的是,一个人一旦诅咒天主,就必然和信奉天主一样,承认它的存在,承认它的无限威力。对天主的恨与爱殊途同归--除非一个人有能力蔑视天主,否则他(她)即便不投入天主的怀抱,也终将匍匐在天主面前。
现实生活中有能力蔑视天主的人不在少数,不,是大多数。那么为什么格林笔下的这些人会屈从于“永生”的诱惑?他们并非世界的柱石,世界不需要他们来负责。然而他们仿佛灰中的红烬--世界已经分崩离析化成了灰,这是一个没有柱石只有灰尘的世界--他们是灰中的红烬,风来了,又挣扎着燃烧。重要的不是风、而是红烬,不是天主教,而是天主教徒。我们可以说《恋情的终结》中的萨拉、《权力与荣耀》中的神父最终化为气体被风卷入苍穹;《问题的核心》中的斯考比却由于受潮未能充分燃烧,他的潮湿来自他无可就药的怜悯之心,正是怜悯之心将他和灰尘般的乌合之众粘在一起,无法升华;《布赖顿硬糖》中的平基至死还是灰尘,女招待罗斯则看到了拯救的希望。教会的门太“宽”了,公开标榜的信仰常常是虚伪的;格林否定了“宽”的信仰,他维护的是一种远为深刻的、“窄”的信念。
(摘自《清韵书院》)
《事物的核心》葛林
The Heart of the Matter, Graham Greene
我忘了有多久沒有讀英國的小說,因為不太吸引我,不過讀葛林的這本《事物的核心》卻是一個很享受的過程,並令我以很快的速度看完了。
「他懷疑如果一個人了解事實的話,他是否甚至會對星球感到悲憫?如果他觸及人們稱之為事物的核心的時候呢?」
「我知道教會怎麼說,教會甚麼規矩都知道,就是不知道一個人心裡想的是甚麼。」
故事發生在英屬西非殖民地,時間是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斯高比是位有原則的高階警官,也是虔誠的天主教徒;他的妻子露易絲對於他無法獲得升遷一直耿耿於懷,斯高比因此被迫借錢送她到南非度假。 就在路易絲離開後的這段期間,斯高比和因海難而失去丈夫的年輕寡婦海倫產生了戀情,他的人生從此轉變。他夾在妻子、愛人與上帝之間,無法掙脫;為了愛,為了憐憫,也為了責任,終於自殺身亡。 作者透過斯高比與兩個女人的三角戀情,描述以斯高比為中心的複雜心理關係,深刻地傳達他強烈的痛苦,加以懸宕和刺激的情節,使得《事物的核心》成為葛林最具戲劇張力、最永恆不朽的小說。
這是關於宗教和哲學的故事,故事中間到處彌漫葛林說教的氣味。葛林令主角既有正直和負責任的心,卻被週遭的人和事,加上自己的自責,一步步帶他走向自殺的道路,感覺有點像卡內提的《迷惘》,不同的在於《事物的核心》透露的是一種宗教道德和生存的抗衡。斯高比是個警察,他正直並有責任感,但在各種罪惡的威脅下,他知道各種真相,只好夾在道德和現實之間,在心靈裡,Scobie並不是虔誠的天主教徒,他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是虔誠,但打從他的心理上他相信,並絕對的依附於天主,因為他相信宗教並不是單一的相信,而是要徹底的相信和履行所有的教條,正如他既使發現自己已不愛妻子也堅決地履行承諾—讓她幸福一樣,故此他自責,他不願意去告解,因為他不願意去欺騙天主他將會悔改。可是他自殺,因為他追求寧靜,因為他想事情平息而得到最後的安寧,可是最重要的,因為——他為自己感到羞愧。
憐憫是故事的一個深刻的主題,憐憫是天主與人類之間的一種微妙關係,斯高比明白得很,他需要神的憐憫,同時,他憐憫神——因為他覺得神為了人而自殺——由於萬能的神不可能被殺,故此祂是自殺。斯高比憐憫神,因為神需要人,也為人獻上很多,他更為了自己的罪而自責,討得神的憐憫。他明白自殺是不可赦免的罪,不過讀者可以設想,他最後獲得的平靜也許是一個神蹟,到底甚麼是罪,只有事物的核心——神,才能最終判斷一切。
说的我想看了
化心殊语回复:@霧霧 你信佛吗?你信佛的话,你家里都有什么佛经啊?你家里有禅宗祖师宣化上人讲解的《大佛顶首楞严经》浅释。《妙法莲华经》浅释。
《阿弥陀佛经》浅释。《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浅释。《六祖法宝檀经》浅释。《普贤菩萨行愿品》浅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