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短篇小说百年精华（上下）
2004-5
人民文学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部，本社编辑部 编
无
这是一部二十世纪外国短篇小说的精选集，是本社已经出版的《中国短篇小说百年精华》的“姊妹集”。 现代意义上的短篇小说(short story)，起源于西方十八世纪，形成于十九世纪，成熟于二十世纪，可谓历史悠久，名篇纷呈，曾对我国的小说创作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这本集子的出版，旨在集中展示二十世纪外国百年来短篇小说的创作概貌和业绩，为中国读者提供一个阅读和鉴赏的精美选本。 本集共选四十一个国家、一百二十五位作家的一百二十六篇佳作。凡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作品，只要篇幅合适，富有新意，均无遗漏；二十世纪产生过影响的作家之作品也大都入选；即使名气不太大，但作品确实贴近现实、反映当代社会的也酌情收入。因是“百年精华”，在选收作家及其作品时，还特别注意到时间问题，上世纪初、中、末力争选篇平衡。可以说，不同风格，不同流派，不同题材，不同内容，不同区域，不同色彩的作品在集子里都有所展示。
上英国萨契敞开着的窗户毛姆午餐科珀德乌发的鲁丝劳伦斯美妇人普里切特潜水夫伊弗林·沃勒弗戴先生的短暂外出格林永久占有特雷弗生意上的朋友奈保尔波希米亚卡特肉体和镜子特里梅因一摞博伊德我的穿紧身牛仔裤的姑娘法国巴比塞小学教师莫洛亚大师的由来尤瑟纳尔……
我感到既疲乏又高度兴奋。我不愿再想黎明即将发生的事，不愿再想死亡了。这毫无意义。我脑中出现的只是一些单词或一片空虚。每当我希望想一些别的事时，我就立刻看到枪管瞄准了我。我体验到自己被处决的滋味可能已经不下二十次了。有一次我甚至认为自己确实死了，大概因为我睡着了一分钟。他们把我拖到墙根，我挣扎着。我请求他们原谅。我惊醒过来，看了看比利时人。我害怕在梦里曾喊叫过。但是，他在捋自己的小胡子，什么也没有发现。如果我愿意的话，我想我是可以睡着一会儿的。因为我已经四十八小时没有合眼，实在是精疲力竭了。可是，我不想白白丢失这两小时的生命。那样，他们就会在黎明来把我叫醒，我就懵懵懂懂地跟着他们，然后，连哼一吉都没有来得及就上西天了。我不愿意这样，不愿意像畜生一样死去。我要死得明白。另外，我也害怕做噩梦。我站了起来，来回走四方步。为了换换脑子，我就开始想我过去的事情。许多往事都杂乱无章地回忆起来了。有好的，也有坏的——至少我过去是这样认为的。一个个面孔，一桩桩往事。我仿佛又见到了一个年轻斗牛士的面孔，瞻礼日他在巴伦西亚被牛角撞伤了；我看到了我的一个叔叔的面孔，还看到了拉蒙·格里斯的面孔。我想起了一件件往事。例如：一九二六年我是怎样失业了三个月的，我又是怎样差一点饿死的。我想起在格拉纳达，我在一条长凳上过了整整一夜。那时我有三天没有吃东西了。我 发狂了，我不愿饿死。想起这些真有点好笑。追求幸福、女人和自由是多么艰难啊!为了什么呢?我曾想解放西班牙，我崇拜毕·伊·马加尔，我曾参加无政府主义运动，并在一些公众集会上讲过话。我对待一切都极其认真，仿佛我是长生不老的。 这时候，我觉得我的整个一生都展现在我面前了。我想：“这全都是该死的谎言。”既然我的一生已经告终了，那它也就毫无价值了。我纳闷我怎么会和那些姑娘一起去闲逛、胡闹的。早知道我会这样死去，我就不会去招惹她们了。我的一生就在我的眼前，它已经终止，关闭了，就像一只袋子。然而袋里装的东西却都是未完成的。有一阵，我试图对它作出评价。我想说：这是美好的一生。可是，我不能对它作出评价，因为这仅仅是一些模糊的轮廓。我的时间都用来为永生签发通行证了。我什么也没有弄懂。我没有什么可遗憾的。有些东西我本来会留恋的，如：曼萨尼利亚酒，或者夏天我常在加的斯附近一个小海湾里洗的海水浴。可是，死亡使它们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魅力。 我们很晚才醒来，要了一份早餐让送到房里。侍者猜疑地呆望卡琳的衬衫，仿佛衬衫底下藏了件武器。昨天他只是高傲地漫不经心，今天他好像要观察一番。某人已捉拿归案，某人目 前正在追捕中。可小面包很新鲜，果酱是自制的，咖啡里没下毒药。外面风已平息，覆盖着白雪的景色，显得温柔而又单调，完完全全受-到道路、缆车、旅馆以及电报天线杆的主宰。我们走到外面，透过游泳池大厅的玻璃墙只见躺椅里一张张脸模糊不清，赤裸的身体看上去就像对面坡上乘缆车上山的朦胧身影。我们向西行去，靠着树林边缘沿山而下。暖风给山谷吹来云雾，下面莱茵河只看得见宽宽的一层雾霭，由北向南蜿蜒逶迤，往后去就勉强靠拢福盖森山脉。路是如此狭窄，我们大多数时候不得不一前一后地行走，雪从树枝上掉落下来，或者顺着树皮裂缝往下淌，潮湿的苔藓地吞噬了我们的脚步声。我们很少说话，互相指着一棵被风折断的树，眼望着不久前才碎裂的断茬，侧耳细听树梢几乎察觉不到的沙沙声，这使人很难联想到昨日风暴的淫威。又过了一会，我们坐到一块背风的苔藓地上，那儿阳光普照。 如果有人停止思索，他就能听到冰凌的开裂。下面持续传宋阵阵低沉的声音，它仿佛来自管风琴：不是大自然所有声音的和鸣就是远处滑雪缆车行驶的声响。突然，我觉得自己经历了这一切。为了即将到来的离别寻找充足的理由，我们不是已经在同一条路上走过一次了吗?或者那只是另一个地方的一条相似的路吧?由于担心所有的往事因为旧地重游而汇集心头，我们不得不历数对方在时自己所取得的成就。 牧师是个愉快、和蔼可亲的汉子。他也像巴贾尔周围那些为他操心，判他死刑而明天则要把他绞死的人一样，他们一个个笑逐颜开，和他们打交道很痛快。 “上帝会使您得到安慰的。”狱中牧师拍着巴贾尔的肩膀说，“明天一大早您就万事了结，而您也用不着灰心丧气，您就忏悔忏悔吧，振作起来仰望一下天国吧。您要相信上帝，他对每个肯于悔罪的人都十分高兴。谁若不肯忏悔，谁就会彻夜折腾，彷徨哭泣。我知道，那是很难受的，脑袋会发昏。谁若忏悔，谁就能在这最后一夜睡个安稳的觉。这多好啊!我再重复一遍，孩子，要是您肯洗涤一下您那有罪的灵魂，您便觉得好过多了。” 突然间，巴贾尔脸色发白，胃里翻腾得厉害，他感到难受极了，想呕吐可又吐不出来。一阵可怖的胃痉挛攫住了他的全身，额头冷汗直冒。 这下可把狱中牧师吓坏了。更加可怕的抽搐发生了，巴贾尔在牢房的一角痛得翻来滚去。 看守们都来了，立即将他送进狱中医院。法医们都摇摇头。临近傍晚时分，他发高烧了。午夜以后，医生们宣告他的病情十分险恶，并且一致认定是剧烈中毒。 病情严重的罪犯照例是不能绞死的，所以当天夜里他们没给他搭设刑架。 代替绞架的是替他洗胃。还将那些塞满在巴贾尔整个胃里未消化，的食物残块进行了化验。结果发现肝制香肠的某些部分(留在盘子里以及从巴贾尔胃里吸出来的)已经腐烂，并含有剧毒。 对化验结果的推论是这样的：肝制香肠由于温度的影响引起化学变化，从而产生了剧毒，导致巴贾尔剧烈中毒。 因此对出售这种香肠的屠夫进行调查是刻不容缓了。结果发现那个屠夫没按卫生条例从事，对香肠不加冷冻。这个案子转交给了国家高等法院处理，法院便以破坏人身安全的罪名将屠夫加以看管。 在那些为巴贾尔治疗的法医当中，有一位年轻的医生，他以极大的兴趣关注使巴贾尔致病的整个案情。他非常热心地想尽切办法保护巴贾尔的生命，因为这个案子太艰巨、太有趣了。 由于这位医生日夜不懈地护理着巴贾尔，两周以后，他便拍了拍巴贾尔的背道：“您得救了!” 第二天，他们依法绞死了巴贾尔，因为他已具备了足够上绞架的健康。 那个用自己的香肠使巴贾尔的生命得以苟延两个星期的屠夫，按破坏人体安全罪判处三星期徒刑。 那位救了巴贾尔生命的医生却得到了司法部的表扬。 老人们孤孤单单地在家里呆了几天，一天晚上，他们又出发了。十七层的高楼像一座灯塔似的耸立在别的建筑物之上。晚上，他们曾从厨房的小窗户观望过它。他们到达时天已黑了，各家的窗户都亮着。“已经送电了厂老太太很高兴。其实并没有送电，而是每户居民都把一根电线接到中心导线上去，在非法用电。“现在他们那儿挺亮的，两人一定是在看书。”老太太力图想象出孩子们在怎样生活。他们在大楼周围转来转去，想猜出哪一套住宅是孩子们的。树木在他们背后低语，他们很想喊几声，可是谁又会听得见呢?他们站在那儿许久许久，但愿孩子们把窗户打开，能瞧见他们。“要是他们知道我们在这儿，一定会露面的。”老人们自我安慰道。这是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幸福，但终究是幸福。风摇晃着杨树，他们背后滑过来一辆小汽车，车灯把两人照亮，随后又把他们撇在黑暗之中。他们决定回去了，两人像孩子一样手牵着手，沿着凹凸不平的柏油路走着。他们走累了，停下步子，又转过身来。老头儿抚摸着心口，又说了起来：“这不叫生活，你竟然不能见着自己的孩子；你站在他们的窗户下面，竟然不能喊他们。这也不叫房子——竟有十七层。又不能给他们打电话，那儿没电话。我们跟他们像是住在不同的星球上。”“他们要是虚脱了可怎么办?”老太太害怕了，“他们可怎么叫救护车呀?”老头说：“但愿在给他们安好电话之前先别发生这样的事。”“就是再过五年也不会给他们安电话的，”老太太说，“你没看见咱们附近的那些楼房吗?电梯也不会开的，他们是故意这么干，要把人们累死好拿他们的钱。现在，不给贿赂就什么事也干不成。我每天都在想象他们提着网兜怎么才到得了第十七层。”“还有更高的呢——平台。”老头开玩笑地说。杨树在沙沙作响，树叶纠结在一起。秋天来了，这可以从蟋蟀疲惫的叫声以及气温早早就凉下来而感觉到。天空中布满了星星，小两口如果愿意，可以摘几颗下来。“从前人们去摘葡萄，现在是去摘星星。”老头笑了，“昨天，我在电视上看见了摘玫瑰。一整条路上都铺满了玫瑰花，官方人员踩在上面走，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事，这难道不是劳动果实吗?”老太太说：“唉，咱们会因为电梯而倒霉，他们会因为玫瑰花而倒霉。”有一种忧伤充满着空间，他们被忧伤的树木、忧伤的光亮、忧伤的虫鸣所包围，被一种巨大的悲伤从四面八方包围起来。 他们默默地走着，只有老头时而自言自语地重复着说：“这不是生活，咱们快点到爸爸、妈妈那儿去得了。你不能见着自己的孩子，人们把他仃了藏在云层里，藏在一个钢筋混凝土的笼子里。咱们死了他们也不会知道的。”老太太却用女儿的论据来反驳他，她说那套住宅非常好，从那儿可以看’到极美的景色。“我连这套住宅都看不见，那景色好又有什么用!”
这是一套二十世纪一百年间中外文学精品丛书，共11种，统一装帧，冠名为“百年典藏”。作品比较全面地反映了二十世纪中外文学发展的概况和取得的成就，是供广大文学爱好者阅读和鉴赏、供文学工作者研究和借鉴的一套比较完整系统的作品精选本，有比较高的收藏价值。
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