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吧,这伟大的世界
2010-12
人民文学出版社
[美] 科伦·麦凯恩
431
方柏林
无
二○一○年初,我有幸访问中国,度过了一段令人异常激动的时光。我有幸漫步在紫禁城的后宫小径,或是徜徉于写满历史的大道,当然,和其他游客一样,我还去长城待了一个下午。在成都,我行走在大地震留下的悲伤之中。我与人聊天,听人讲故事,踢毽子,深夜逛酒吧,去庙宇闲坐,清晨我还会听到街道清洁工唰啦啦的扫地声,我尽情吸收着这一切,接纳一个异地所赋予的新体验。 多年来我一直是一个旅行者。若有机会进入新的国家,体验其生活,纵然来去匆匆,于我而言也是再欢喜不过的事情。中国向我开放着自己——开放着它的景象,气息,热情,还有幽暗。然而,作为一个旅行者,人们也总知道这体验的短暂。我们无法进入其文化最为核心之处。我们也会意识到,自己最终会离去。我们无需顾及当地居家之柴米油盐。我们可以观察,而无需参与。即便参与也不过是短短一瞬,虽然那记忆是永恒的。 这也便是作品被译成外文的荣幸之所在。一个作品被翻译后,便有了新的生命。它会峰回路转,另成蹊径。译作参与文化。读者得之,读之,改之,并由着它进入新的方向。书的生命在于被人阅读。因此,对我来说,现在我好像在以一种焕然一新的方式,再次进入中国。借助此书,中国读者也能来纽约,游走在我笔下的街道上,我也得以和他们一起游走,因为我作品的阐释,是要靠他们来完成的。对我来说,这是写作人生最令人激动之处。一个读者可以把我的作品拿去,自己去拥有。他们或许喜欢,或许不喜欢。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读者实质上让我的小说有了新的国籍。这是一种大旅游。它让我们的生命扎根,同时又获得释放。这就仿佛是在做一只飞鸟,同时又是一位鸟类学家。 而今的作家,背景常不限一地,这也是一幸。我出生在爱尔兰,住在纽约,写着想象中的别处。我有双重国籍。但我的书国籍更为多重。感谢外国出版商、译者和爱尔兰文学交流会等机构,我现在可以游历到一些完全不同的地方。我扣好我的文字之靴,背上我的文字行囊,登上句子之舟,但愿它们能将我带往某个值得一去的地方…… 就这样,我重返中国了——这是何等的喜乐啊。但愿读者也一样,去探索去游历我所讲述的纽约。 科伦·麦凯恩 二○一○年六月
《转吧,这伟大的世界》是美国小说家(兼有爱尔兰国籍)科伦·麦凯恩的新作。场景设在一九七四年八月某日的纽约曼哈顿。那是水门事件欺诈横行、越战美军死伤惨重的年代,也是世贸中心落成典礼的第二年。那天早晨街上行走的人们,惊奇地发现一位男子在世贸中心南北塔楼问的钢索上,行走蹦跳,悠游自得。通过巧妙的构思和多变的视角,小说又把目光从云层高空转向地面仰视的人群。作家用细腻、抒情的笔触,串连起十位社会底层普通百姓的生活画面,他们中有修士、妓女、护士、青年画家、酒吧侍者、早期计算机黑客、阵亡士兵的母亲等。他们心灵孤独,向往交流,寻求救赎。小说既是一幅七十年代纽约社会的生活画卷,也可看做是预示今日美国现实的寓言佳作。
科伦·麦凯恩,1965年2月生于爱尔兰都柏林,后移居美国。他的主要作品有《卓丽》《舞者》《这个国家的一切都必须》《光明那面》《歌犬》和《在斯卢·布莱克河上捕鱼》等。《转吧,这伟大的世界》获2009年度美国国家图书奖。
观者噤声第一卷不是我不想上天堂,我喜欢这里米罗米罗墙上挂爱的恐惧让那伟大世界永远旋转而下第二卷标签以太网这个家是海马造变化的刻槽第三卷零件中的零件分币哈利路亚齐欢呼第四卷向着大海咆哮而去作者后记
我和弟弟科里根最喜欢妈妈的一点,是她的音乐才华。我们都柏林家里的客厅里,妈妈在施坦威钢琴的顶上总会放着一个小收音机。星期日下午,我们会用收音机搜台,什么都搜,爱尔兰广播电台和英国广播公司,然后她会把钢琴上了漆的顶盖打开,裙子掀开盖到木头琴凳上,然后根据记忆弹出她听过的那些曲子:即兴演奏的爵士乐,爱尔兰民谣,如果我们台找对了的话,还会有老豪吉·卡迈克尔的曲调。母亲的手以前骨折过多次,不过琴仍能弹得如行云流水。我们从来不知道骨折的原因,这方面我们没问,她也不说。一曲终了,她会轻轻揉搓腕背。我常常想象那些音符的颤音,从她的骨问穿过,越过骨裂,前后衔接自如。多年后,我坐在博物馆里的那些下午,回想起那些光洒在地毯上的时刻,仍觉身临其境。有时候,母亲伸出双臂,从我们俩身后搂过来,手把手地教我们如何铿锵有力地击琴键。 那还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中期,那时窗外的噪音主要是风声和海潮声,我估计那时候,像我们这样对母亲的尊敬,已经不怎么时髦了。换作别人,或许会去想那些白璧微瑕,美中不足,想到那些横亘在我们和她之间的悲伤,不过事实上我们很喜欢在一起,尤其是星期日,当那灰白的雨飘落在都柏林湾,当那清新的风吹向窗台的时候。 我们在桑迪蒙特的家正对着海湾。我们有一段短车道,上面长满杂草,还有一个方形的草坪,围着黑色的铁栏杆。过了马路,我们就可以站到弯弯的海堤上,远眺海湾。路的尽头,长着一片棕榈树。这些棕榈树站在路的尽头,比其他地方的棕榈树更矮,更显得发育不良,不过那种异国情调还是有的。它们就好像是被人请来,到都柏林来看雨一般。科里根坐在墙上,脚后跟在墙上踢着,眼睛从平平的海滩看过去,看向那大海。我本该知道,即使在那时,他的心里都揣着大海,迟早是要用什么方式离开的。海潮悄悄过来,海水涨到他的脚前。晚上,他会沿着马路一直走,走过圆碉堡,走到那被遗弃的公共澡堂,在那里的海堤顶部走着,伸开双手保持着平衡。 周末的早晨,我们与母亲一起散步,浅浅的海潮刚没过脚踝,一回头,能看到成排房屋、高塔,还有烟囱吹出的状若头巾的黑烟。电站两个巨大的红白相问的烟囱,打破了东边的地平线,除此之外,视线里是那柔和的弯弯海岸线,海鸥在空中飞翔,邮船驶出了邓莱里,地平线上白云匆匆掠过。退潮后,沙上呈波纹状,有时候可以在上面走上四分之一英里,中间路过一个个水洼,零碎的旧垃圾,长形的剃刀贝,还有旧床管子。 都柏林湾潮来潮往都是慢悠悠的,就像被它如马蹄状包在中间的城市,不过这一切说变就变,让人措手不及。时不时会有大风暴,那潮水会猛冲过来,砸着这防波墙。大海来了,便会有所留下。有盐会凝结在我家的窗户上。门环生了锈,成为红色。天气恶劣的时候,科里根和我就坐在楼梯上。我们的父亲,一位物理学家,几年前就离开了我们。每个星期,我们都会收到一张支票,邮戳显示支票来自伦敦。从来没有只言片语的来信,就一张支票,从牛津的银行开出。支票在空中旋转着,然后落地。我们跑过去将它交给母亲。母亲将信封放在厨房窗台的花盆下,次日它就不见了。大家再也不说什么别的。 父亲留下的另外一个印迹,就是妈妈卧室衣橱里的那些旧西装和裤子。科里根将门打开。在黑暗中,我们坐着,靠着粗糙的木隔板,脚踩进父亲的皮鞋,让他的袖口碰到我们的耳朵,感受他袖口纽扣的冰凉。有天下午,母亲在这里找到了我们,我们正穿着爸爸的灰西装,袖子卷着,裤子用松紧带固定在我们身上。我们穿着他那硕大的粗革拷花皮鞋,在作行军状,突然她进来了,在门口傻住了,除了那散热器的滴答,屋子里鸦雀无声。 “嗯,”她说着,跪在我们面前的地上。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不过似乎带着痛苦。“过来。”她吻了我们俩的脸颊,轻轻拍了拍我们的屁股,“一边去吧。”我们匆匆脱了父亲的衣服和他的鞋子,任由它们堆在地板上。 那天晚上,我们听到衣架子碰撞的声音,她在挂这些外衣,然后又重新再挂。 ……
在一个夏末的晨光里,下曼哈顿的人们鸦雀无声地站着,难以置信地盯着世贸双子塔。这是1974年8月,一个神秘的走钢丝者在双塔之间,在离地四分之一英里处,跑着,舞着,跳着。在下面的街道上,芸芸众生的平凡日子,也为之不凡起来。畅销小说作家科伦-麦凯恩以其如椽之笔,将纽约城和纽约人,以人们未曾见过的方式,联系到一起。《转吧,这伟大的世界》捕捉到了过渡时期的美国精神:非比寻常的希望,还有回首当中,那令人心碎的纯真。此书也唤醒了我们对于小说的认识,让我们看到小说可以达成怎样的成就,形成怎样的冲击,实现怎样的疗治。
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