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灾之日
2011-7
东方出版社
(美)纳撒尼尔·韦斯特
184
137000
杨仁敬
无
这是韦斯特的最后一本小说，名为《蝗灾之日》(1939)，以好莱坞为题材，写了大众幻灭的愤怒，具有启示录式的象征意义，被许多评论家认为是他最好的作品。反讽是韦斯特创作的最大特点，他的矛头瞄准着美国大众社会中的病态心理。韦斯特笔下的人物多是漫画式的，他并不追求表面的真实，而是以夸张的手法曲折地表现事物荒诞的本质。
纳撒尼尔·韦斯特(Nathanael
West，1903-1940)是美国”迷惘一代”的最后一位天才。如果说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的作者)的作品象征了爵士乐的1920年代，那么韦斯特的小说就是1930年代大萧条的最好写照。韦斯特短暂的一生产生了四部中长篇及若干短篇，然而他为数不多的作品却成了美国文学中的珍品。他那无比敏锐的目光不仅看到了大众的苦难，还看到了苦难中的幻灭和幻灭中的荒诞。韦斯特以冷静反讽为基调的创作手法在当时也是独辟蹊径，这使他当之无愧地成为日后“黑色幽默”的先驱。
韦斯特解构美国梦
蝗灾之日
韦斯特年表
蝗灾之日 一 下班前后，托德·哈凯特听到办公室外面的T路上一阵喧闹。皮鞋的嘎吱声夹杂着枪支的咣噔声，而千百只马蹄的行进声盖过了这一切。他急忙奔向窗口…… 一支骑兵和步兵正在走过。他们像一群骚动的暴徒，队形散了，仿佛刚从战场上溃败逃回来似的。轻骑兵的披肩外套，警卫团的军帽，汉诺威的轻骑连同他们平顶皮舌帽和晃动的红羽毛，混杂在一起疾速地乱冲。骑兵后走过来的是步兵。无数挥动着的背囊，斜挂着的毛瑟枪，跨肩的背带和左右摇摆的子弹匣乱糟糟地汇成一片海洋。托德认得戴白色肩章的英国红色步兵、布兰斯威克公爵的黑色步兵，绕着白色大绑腿的身材高大的法国步兵和穿着光膝盖的褶叠裙的苏格兰人。 他正看得出神时，一个戴软木遮阳盔、身穿马球衫和灯笼裤的矮胖的男人，突然从大楼的角落里闯出来追赶那士兵队伍。 “第九排演场！你们这些婊子养的，第九排演场！”他对着一只小麦克风叫嚷着。 骑兵们用脚踢马起跑，步兵开始慢跑步。戴软木帽的矮子一边挥动着拳头，一边骂个不停，向他们追过去。 托德一直看着他们，直到大部分队伍消失在密西西比河汽船后面为止，然后扔掉手中的铅笔和画板，离开了办公室。在画室外的人行道上，他站了一会儿，拿不定主意：是步行回家，还是乘有轨电车？他来到好莱坞还不到三个月，仍觉得这是个非常令人兴奋的地方。但他太懒了，不想走路。他决定乘有轨电车到卫因街，再步行走完剩下的路。 国家影片公司有一位物色人才的天才，在耶鲁大学艺术学院大学生作品展览会上，看了托德的一些绘画之后，选他到西海岸来。托德接到电报来应聘。假如这位天才见过托德，也许就不会送他到好莱坞来学习布景和服装设计了。他那粗壮的身材，呆滞的蓝眼睛和易动感情的狞笑使他看起来一点儿天才也没有，简直是个大傻瓜。 一点儿不错。不管他长相如何，他确实是个很复杂的年轻人，具有完整的个性，这一种包含着另一种，犹如一套大小相套的中国匣子。然而，他即将动手的一幅画《洛杉矶在燃烧》却百分之百地证明：他是有天才的。 他在卫因街下了车。他一面走，一面打量着傍晚的人群。许多人都穿着运动服——实际上谈不上是运动服。他们的汗衫、灯笼短裤、宽松的裤子和带铜扣子的蓝色法兰绒夹克衫全是化装的服装。有个戴游艇舌帽的胖女人正在买东西，而不是在划船。那个穿诺福克夹克衫、戴奥地利提洛尔帽子的男人正从一个保险公司而不是从山里回家去。而那个穿宽松裤子和运动鞋，头上围着头巾的姑娘，正在离开电话总机房，而不是网球场。 分散在这些化装游行队伍的人是各种不同类型的人，他们的服装是从邮购店里搞来的，裁得不好，颜色灰暗。当另一些人紧张行动，奔向商店和鸡尾酒吧时，他们则在街角里游荡，或背靠着商店的橱窗站着，眼睛盯着每个过路的人。他们目光一移开，眼里就充满着仇十艮。这时，托德只知道他们是来加利福尼亚找死的，别的就知道得很少了。 他决心多了解一些他们的情况。他觉得他们是他要画的人物。他决不再画充实的红谷仓、旧石墙或强壮的南塔克特岛的渔民，从他看到他们那时起，他就晓得：不管他的种族、教育和传统如何，温斯罗·荷马和托马斯·莱德都不是他的大师。他转向高亚和杜米尔。 他知道这一点太及时了。在艺术学院的最后一年，他曾考虑过要不要完全放弃绘画。随着他的技巧的成熟，他从构图和色彩问题上得到的乐趣就减少了。他深信他正在走他全班同学走的道路，去画插图或只是追逐名利。当到好莱坞工作的机会来到时，他便不管朋友们的反对，赶快抓住它。他们断定他正在出卖自己，永远不会再画画了。 他走到卫因街的尽头，开始爬进彬涌峡谷。夜色渐渐降临。 树丛边缘上燃烧着一道灰紫色的光。树丛逐渐由深紫色变成黑色。那同样紫色的滚边，像支霓虹灯管，镶着险峻起伏的山峦之巅，看上去似乎是美丽的。 然而，黄昏时淡淡的余辉并不能给那些房屋增添光彩。那些各式各样的房屋：墨西哥农场的房子，南太平洋萨摩亚群岛上的茅屋，地中海的别墅，埃及和日本的寺院，瑞士的木头山屋，都德式的草屋以及这些不同建筑风格的各种组合体。它们勾勒出那峡谷倾斜的轮廓。要对付它们只有使用炸药。 当他注意到这一切全是用糨糊、板条和纸张做成的时候，他才软下心来，把房子难看的原因归咎于这些使用的材料。钢、石和砖对建筑者的想象力有点束缚作用，逼使他在模型上分配负荷和重量，使模型四角垂直。但糨糊和纸不懂规矩，连引力的规律也不懂。 在胡尔塔路一隅，矗立着一幢用牛皮纸作拱顶的莱茵河城堡的模型。它的旁边是根据《天方夜谭》设计的一座有圆顶和尖塔的重彩的小木屋。他又同样待之以宽厚的态度。两座房屋都是喜剧性的，但他并不发笑。它们想叫人吃惊的希望是热切而坦率的。 要嘲笑对美和浪漫的追求是很难的，不管那追求的结果是多么乏味，甚至可怕。叹息是容易的。比那些真正的奇形怪状的东西来说，更可悲的东西并不多。 ……
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