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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盂遥详细自传Ⅰ

张松 新世界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11-9  

出版社:

新世界出版社  

作者:

张松  

Tag标签:

无  

内容概要

  《景盂遥详细自传1》以十分博学和有趣的笔法描写了景盂遥这个人物对世界的看法,他的行为荒诞不经,离奇古怪,给我们带入一个出乎意料的世界。

作者简介

张松,五十年代生人,一直蛰居北京某处,精研哲学和艺术原理,有著作《天书》、《红光经》等五部。

书籍目录

序一 龚殿乔给我改名字引起的事儿二 龚殿乔教我读书写作三 我大彻大悟和我的“详细自传”正文一 写诗的妙用二 在巴黎或明特芒商人三 修理脑子及“啃皮有得”四 我亲戚的养鱼场和其他五 我和我自己的悲欢离合六 我的计划的开始实施七 火谷里怎么什么都没有了八 我死以后主的传说九 鬼魂的日子十一 路所见十一 在水果城小镇十二 我在我姑妈家研究天文学十三 天文学研究的结局十四 出家当和尚和我后来被救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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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盂遥详细自传》(1)阅读笔记
  ——从1996到2012
  
  《景盂遥详细自传》是张松的少作。是他将近30年前写的。
  从1996年到2012年,我读《景盂遥详细自传》是一个很漫长过程,当然还远未读完,到目前为止也只读到《景盂遥详细自传》(1)而已。景盂遥是谁?景盂遥从哪里来?景盂遥要到哪里去?这些问题对活着又死去再复活的景盂遥貌似并非最急迫,对我这个旁观者而言却想知道。
  最早一次碰触到《景盂遥详细自传》的稿子是在1996年夏天。一天下午,第一次见到张松,事先听说张松是哲学家,以为会听到他的哲学思想。那一次却几乎没人谈到哲学,倒是张松拿出了《景盂遥详细自传》的序给我看。改名、烧书、把一位朋友当成精神导师等荒诞的情节给我留下了一些印象。
  后来,我和张松一起去印刷厂印刷他非正式出版的64开本《景盂遥详细自传》(1),原来张松自己设计的封面很简单,是一种他中意的蓝黑色,但是在印刷前因为他的女儿丁丁喜欢粉色封面,张松突然更改了本要出蓝色封面的主意。
  64开本的小书后来还是深蓝色的。2001年,在上海朵云轩我的“春之旅版画展”成了张松的《景盂遥详细自传》(1)和骆驼的《二十世纪最后的抒情杂咏》的隆重发布会。
  2011年12月,张松让我写点关于看这本小说的经历。我正式打开这本开本整整放大了一倍的2011年9月公开发行的包括在新世界出版社“小说前沿文库”中的印有新闻出版署颁发的国家统一书号标志的正规出版物。
  整部小说以景盂遥——一个坏了脑子并且敢于自己修理自己坏了的脑子的人——做主人公,他处世不慌,顽强地信任自己坏了的大脑一定能想出自己到底原来是谁和将来所要完成的自己人生计划的路程。
  谁也没有自己打开头颅修理自己大脑的经历,小说情节让读者产生强烈的陌生感,这就像布莱希特在舞台上运用的间离效果,演员跳出来解说他演的角色想告诉观众什么一样,景盂遥也时常因其过于疯狂的幻象、行为提醒读者他也只不过是一个神经中枢彻底被摧毁了的自认为可以找到自己问题答案的人。
  
  
  一. 关于序
  
  《景盂遥详细自传》的故事从序言开始。
  一个叫景可者的年轻人认识了一个叫龚殿乔的家伙后,彻底改变了。龚殿乔首先把景可者的名字改成景盂遥,又几乎以密宗传授景盂遥读书、烧书、觉悟、看世界、写作……但是正当景盂遥的“灵魂和外面的世界连同在一起,阳光照亮外面的世界”,也照在他的灵魂里的时候,并且就在他决定写《景盂遥详细自传》的那一刻,景盂遥突然从椅子上摔倒,严重摔坏了脑子。从此他再也想不全他的好脑子里的那些想法,他只能暂且和脑洞中的耗子拼命抢夺他的“自传”。
  在《序》中,景盂遥的不幸遭遇没有用常规语言去表达,而是用试验性的文字把景盂遥的危机集中于脑洞中的老鼠。这样的试验贯串整部小说。这种非客观描述使读者因为在体验中(包括在梦中的体验)找不到可类比的情景而达到陌生化,从而达到景盂遥突然跳到读者面前告诉读者“景盂遥的经历是虚构的”这样的效果。实现了叙事与读者之间的间离效果。
  张松谈到《序》是在小说零散写成之后为了让小说更具有整一的结构而写的。在读完整部小说之后,我认为《序》具备整部小说一以贯之的非客观性,也提供了合情理性——景盂遥的脑子坏了。这种合情理性为小说提供了整体情境:一个脑子坏了的人的精神危机。这样的合情理性只就此篇小说中自构逻辑而言,而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那种普通人所能体验到的生活中的处处合情理性。
  《序》中景可者认龚殿乔为精神导师,接受他为自己彻底洗脑的经历,几乎是一个有精神诉求的年轻人在没能达到精神独立之前都曾经历的,符合生活逻辑。因此,《序》的情节虽然荒诞不经,但是其内容却是全书中最容易被接受的。
  显而易见,《序》的结尾是全篇小说的第一个戏剧性突转点,突转之后,景盂遥就成了一个脑子坏了的人,他想要解答的问题和实现的计划是连脑子正常的人都不能解答的问题和实现的行为。但是景盂遥却要解答和实现。看完整篇小说之后,读者发现坏了脑子的景盂遥对自己能解答自己的问题和实现自己的诉求是从不怀疑的。
  
  
  二. 关于情节
  
  我记下了整部小说的主要情节是为了弄清小说结构脉络。
  在这里,我想直接引用亚里士多德在《诗学》第六章中所指向的情节概念——情节即布局(PLOT)。
  《景盂遥详细自传》(1)主情节线是:景盂遥脑子坏了以后在他梦加幻境中的奇遇。
  整部小说共十四个章节,再加上序,共15个相对独立成篇的段落。每个章节虽明显独立,并且文字疾速、跳跃,但从始至终却有按时间线索线性发展的情节。下面我简单总结一下各章节的情节:
  序. 景可者被龚殿乔改名景盂遥,在龚殿乔的尽心教导下,景盂遥觉悟开窍。当他决定写《景盂遥详细自传》的时候,他的脑子被摔坏。龚殿乔前功尽弃。景盂遥开始和脑洞中的老鼠争夺自己的自传。
  1.一首失败的小诗打开了去往巴黎的脑洞通道。
  2. 在巴黎,景盂遥结交让•明特芒,他在巴黎的际遇日渐危机。在景盂遥侥幸逃生时让•明特芒消失于神秘的“一鼻子灰”别墅。
  3. 景盂遥回到家中,他打开了自己的头颅,修理了自己的大脑。
  4. 景盂遥用自己修理大脑时颅内遗出物喂养了亲戚家养鱼场中的精灵鱼。之后,他的灵魂经常到处飞奔,终于找到自己在屠宰场的身体。他在身魂合一后逃离屠宰场,并在 “点”城找到宝贝——“互联网络鼻”。
  5.景盂遥自己修理了脑子以后,总是人魂分离。
  6.景盂遥实施自己的人生计划,利用“互联网络鼻”调来全世界类垃圾,引爆爆炸瓶燃烧山谷,在火谷中他炼造出老鼠。
  7. 景盂遥毁灭山谷之后想要重造新山谷,他重又用“互联网络鼻”调来全世界垃圾,再次引爆山谷,却一会儿看到燃烧的山谷,一会儿又看到未被燃烧的山谷。他又回到家中,感到无聊,一闭眼就死了,被钉在了棺材中。
  8.景盂遥死后听到人们传诵的耶稣圣迹,并旁观了人们的争论。
  9.景盂遥灵魂离开自己的尸体到处游逛,他来到爷爷墓穴中,看到了恐怖景象。在妹妹的坚持下,家人给他花钱摆“道场”使他复活。
  10.复活后的景盂遥身体好些后,又上路去一个小镇,在路上他看到各种貌似童话中的事物。
  11.景盂遥来到水果城,他打洗脚水的盆在夜里突发大水,淹没了全城,景盂遥觉得自己闯了大祸,他逃出小城。当景盂遥平安地坐上船时,见到来接他去姑妈家的妹妹。
  12.景盂遥开始住在姑妈家研究家学——天文学。但因为姑妈没有打开天文望远镜的镜头盖,以致他无所事事,他只能每天吃饭、睡觉。
  13.无意中,景盂遥打开了天文望远镜的镜头盖,他见到了美丽金发美人在望远镜中的天文奇象。从此,景盂遥对天文学无师自通。突然有一天,他又中断了天文学的研究,因为他姑妈搬到她女儿女婿家住了,他也得坐船回去。
  14.景盂遥在雾中被一个和尚带到一座寺庙中,遭到和尚毒打好让他“了断”。景盂遥被打晕,当他醒来的时候躺在医院中,并被告知做了脑部等手术治疗,费用极高。为了付清医疗费景盂遥写信向朋友借了钱。在他结清医院的所有费用后,仓皇逃离医院。
  
  
  三.试验性语言使人物具有悲剧英雄的形式感
  
  张松给自己设计的所有难题在寻找解。景盂遥的命运掌握在张松的解中,无论是语言试验形式的解还是景盂遥命运的解。
  小说本是小人物命运的悲剧,但实验性语言创造了间离效果后,却让脑子已经稀巴烂的景盂遥具有了悲剧英雄的形式感。读者几乎不会为景盂遥客观上比较悲惨的命运而悲伤。
  比如,在第二章节中,景盂遥在脑病的幻境中到了巴黎。这样的设计使得本来处在脑病悲惨处境的景盂遥毫无阻拦地在巴黎的游历几乎成了一出喜剧。这种深入的脑病危机,从表面上更像是一次轻松的有惊无险的冒险游历。这种喜剧化的手法在这篇小说中处处可见。在本章节的末尾,幻境加深,同时也加深了读者子虚乌有的感受。这种不真实的感受更加缓冲了人物的悲惨感。当景盂遥发现自己处境已经非常险恶的时候,他“观察明特芒先生的表情”,好像他看他的时候,是他一次又一次地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可以想见我们都紧张恐惧到了什么程度”。终于在第二个早晨,趁着明特芒先生再一次消失的空档,景盂遥“起身拔腿就跑出了‘一鼻子灰’别墅”。类似这样让读者无从体验的非客观描述,间离效果强烈。它既让小说的语言显得主观色彩很重,又让人联想到类似动漫游戏中的那种不真实感。美国的动漫改编的电影《罪恶城市》中虚构故事与观众之间的非同一个世界感所造成的间离效果可类比张松小说中读者的世界和景盂遥的世界之间的巨大鸿沟。景盂遥被张松的试验性语言和实验性情节给陌生化了。小说在情节上一直有一种似真似幻随时随地的幻灭感。读者虽然可以掌握动漫游戏的技巧,却很难把握景盂遥坏了的大脑。如此这般,张松一方面在语言上实现了语言本身间离读者情感的效果,在景盂遥的命运设计上,张松把他归结为脑子坏了的人的非正常幻境——因此读者有可能因此宽容景盂遥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身在何处。
  小说中,大多是飞速跳跃和飞速后退,偶有只走一步的时候,像第三节开端一句“我在家里我自己的床上昏睡了很久,特别特别久”这样承上启下的句子的速度也迅疾。这句话几乎是整部小说中让读者最能适应的句子了。
  适应之后,在这同一章节中,却让人读到了更进一步的不适应。我发现并不是适应了小说的疯狂跳跃感就能轻易接受它瘆人的恐怖情节——景盂遥修理自己的大脑。自从景盂遥的脑子在《序》中被摔坏了之后,他一直处于脑洞中的老鼠要抢夺他的自传的危机中。于是,他打开了自己的头颅,把他自己的大脑修改得更加一塌糊涂。
  这本小说给我带来的恐惧感来自景盂遥不但弄不清自己是谁了,他还更进一步地毁坏了自己本来就摔坏了的脑子——自己给自己修理大脑。尽管有景盂遥是在幻境中修理自己的大脑的可能,但我还是被景盂遥修理自己的脑子的行为给攫住了。一个脑子坏了的人想要弄清自己是谁几乎比登天还难,但是景盂遥却满怀激情,毫不畏惧地一直在努力把自己原来的事情和想法弄清楚——这就是景盂遥的悲剧之所在。不知读者能不能从类似景盂遥给自己修理大脑这样的恐惧中获得净化和陶冶,如《诗学》中所指悲剧给人所带来的恐惧所升华成的净化,但是读者或许会被一个为了找回自己而上下求索却注定失败的坏脑人所触动吧。
  “自传”是具有哲学所指的,它其实就摆在书名里,作者、读者都心知肚明。景盂遥是有一个详细自传的,这个自传至少可以原原本本地告诉人们他是谁,他做过什么事情。但是景盂遥的脑子坏了之后,这点看似容易但对每一个正常人本来就很难说清的事情就更没有说清的可能了。
  景盂遥在修理自己的大脑时给自己准备的手术器械更是让人惊悚:“我从我收藏各种奇巧工具的七个总柜的63个分类箱中,分别找出了第47号改锥、犬齿口剪刀、透明玻璃棒、密封熏物水瓶儿、迷你金属钎、自动七头儿镊子,其他工具还有快速分瓣儿仪、欲加长组合搅拌器、微循环超透明取样板、微型榔头、长温溶融匣、有粒型中转速超精度窥视筒和十几枚贴有明确识别签儿的备用迷你型陶瓷器皿等等”。这段对景盂遥自己开颅手术前的器械准备的描述令人毛骨悚然。而在修理大脑遇到巨大的不能及时解决的问题时,景盂遥则“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满手里奶白色膏状的脑浆体胡乱七八糟地就给塞进了脑壳中,尽管弄了个一塌糊涂狼狈不堪,却总算成功地给装了进去,有点溢漏也不多。”这情节既便在梦中,那也是最魇人的噩梦。
  与其说小说中有着严密的逻辑,不如说小说通篇都是作者专给自己出的一道道难题艰难地运用语言符号寻找到一个基本合情理的解——达到试验新表达方式的目的,对这种解的较劲让作者承当了侵犯语言符号在常人大脑中的常规所指。作者在语言上极端固执地坚持探索、试验。
  不能忽视一点,此小说是张松的少作。当年,一个仅23岁的年青人对探索新语言的巨大激情,完全可以使得这个过程成为充满探险精神的游戏。张松写作小说的过程因为要解答自己提出的难题,很可能就变成了一场冒险的文字游戏。
  
  
  四. 用语言瓦解语言
  
  从景盂遥被龚殿乔密宗灌顶到他脑子摔坏了,到他自己给自己修理大脑,到他身魂都经历了各种传奇的事件,到他毁灭山谷炼造老鼠,到他继承祖业研究天文学,再到他的大脑被医院再次开颅修理。景盂遥在小说中一直经历的是大脑不断被毁得更糟的过程。如果说《景盂遥详细自传》(1)是张松设计的一本损坏了头脑的疯子在幻境加梦中游历的疯狂游戏描述记,张松试验语言所达到的速度与坏了脑子的疯子景盂遥的幻象是相匹配的。作为读者,我在阅读的过程中跟不上此书语言表达的速度和其中时空转换的速度。作者的想象从一个莘莘学子越到与老鼠争抢“自传”的脑病人,从巴黎越到屠宰场,从毁灭的山谷越到棺材,从洗脚盆越到天文学,从表妹粗壮修长的大腿越到天文望远镜中的美女天象,从寺庙越到医院……
  我认为,《景盂遥详细自传》(1)之所以可以疾速,是因为它是一本没有任何客观色彩的书。强调主观色彩的小说很多,古今都有,如西班牙塞万提斯的《唐吉诃德》——唐吉诃德想要成为一名骑士;捷克当代作家博胡米尔•赫拉巴尔的《过于喧嚣的孤独》——废品打包工对自己35年来打包、藏书的深情表述;英国当代艺术家约翰•伯格的《我们在此相遇》——主人公与母亲、朋友等各种灵魂在熟识之地相伴游历;阿根廷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的《交叉小径的花园》——情报人在不可能的情形下完成任务;哥伦比亚加布里尔•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与世隔绝的村庄中生活的一家人……这些作品中,都因其主观色彩使得语言的速度呈现出几何级数般的加速或减速。张松的小说与他们的都不一样,他的小说语言瓦解了语言符号的常规所指,凭此,语言的加速度也呈现出几何级数。
  比如在小说第十三章节中,景盂遥研究天文学的一段叙述:“‘浑劫星’像属男性,其体态永恒背向我们。我爷爷研究这颗星最重要的贡献是他考证了,‘浑劫星’背向我们而抬起的左脚上大脚趾是向上勾劲的,而其余四指向下用力。由此他引伸出的结论是,‘浑劫星’左脚上的用力是一种嬉戏调情的,进一步的结论就是,‘浑劫星’面向‘寅乘星’右手挥舞的巨剑也是嬉戏的。就是说‘浑劫星’在于‘寅乘星’的关系上是在跟她开玩笑,甚至就是在向‘寅乘星’调情。”我不懂天文学,当我看到这段如此理直气壮的颠覆性的叙述时目瞪口呆。不论我多么喜欢嫦娥奔月的传说,也不论我多崇拜太阳们的父亲曦和,但我笃信编造神话不是现代人所能胜任的事情,谁也说服不了我去相信这段对两个星星之间互相调情的描写,尽管它们是那么有人情味儿。对这样的文字描述本身的不适恰恰来自于它不但反科学,还挑战了我对常识的自信。我相信大多数读者读到这样的段落的时候都会稍稍感到恼火。这便是作者凭借了一个坏脑人瓦解语言的机巧之处。
  这样的瓦解在这个章节中愈演愈烈,比如:“一天,天气晴好……当我弯腰侧头再向观测镜里看一眼以证实观测镜口上的小凹镜片是否已经被擦拭干净的时候,我从观测镜里恰好看到了“浑劫星”庞大的身躯正在缓缓转向我们地球,使我们完全有一个绝好的机会清楚地观测到他的整个正面形象。”这样的文字击溃了读者对客观世界的基本认识,但凡头脑还稍微清楚的读者,一定会在此停下来,否则转眼之间就会更加着迷于景盂遥这个大脑严重损坏的人所看到和观察到的子虚乌有的世界。无论如何读者是不可能说服景盂遥根本不存在那样的世界的,只能说服自己隔两天再读读看,景盂遥是否会稍微恢复得“正常”一些了。但这简直是虚妄——张松立定目标要以景盂遥残缺不全的大脑击溃渺小的现实世界。景盂遥不会恢复“正常”,因此读者很难适应景盂遥幻景中奇迹变换的速度,更难适应张松用坏脑人瓦解语言符号所指的速度。
  毕竟张松是用语言消灭语言所指的艺术作品,他不得不面对那不可回避的客观性难题——词语原有的指向干扰他重创词语所指的指向。我在整个阅读过程中的不适应正来自于这样的不可回避的难题——一面从词语已有的含义寻找合情理的情节线,一面从词语重建的新含义中瓦解刚刚看到的情节。从这个意义上讲,《景盂遥详细自传》应该尝试用另外的符号来描述,或许用影像可能要比用语言更快更精确。
  
  
  张松首先是哲学家,是观念艺术家,是诗人。这本小说非常张松化。对张松所有作品而言,这篇小说不出其左右,挑战表达的极限,对各种语言符号进行试验和探索是张松作品的共性。但是无论他的《红光经》、《空书》还是他的那些通过数学运算用电脑制作的四方连续图形、他的理性画作、他的建筑设计,都没有这篇小说如此间离人的体验。或者说这篇小说只不过是他对语言试验所进行的系统训练的早期的一次练习。我个人认为如果要了解《景盂遥详细自传》的真意,应该了解张松在其他艺术形式上的创作,尤其要了解他的观念。到目前为止,我把张松的观念概括为:根号二+景盂遥。
  在写这篇笔记的中途,2012年1月20日下午,我又去找了一趟张松。我让张松看了我已经搭好框架的这篇笔记的草稿。我在草稿中对他小说的一些感性的和理性的思考,比如情节、间离效果、合情理性、语言速度、语言瓦解语言的难题……这些都被我们俩拿出来做了更详细的探讨。这次讨论对我最后完成这篇笔记很有益处。
  
  2012年1月,张爽
  


  名正言顺的小说
  —评张松小说《景盂遥详细自传(1)》
  文/高星
  
   1、人们如何能够谈论一个命题的“理解”和“不理解”;难道情况不是这样的吗:只有在人们理解它时,它才是一个命题?
   2、如下做法有意义吗:指着一树问“你理解这组树所说的事情吗”?一般说来这没有意义;但是,难道人们不能用树木的排列来表达一个意义吗?这难道不能是一种暗语吗?
   3、于是,人们会把他们所理解的树的组合称作“命题”,不过也会把他们所不理解的其他的树的组合称为“命题”——如果他们假定,那个种植者理解了它们。
   上面这三段话是维特根斯坦在《哲学语法》一书开篇的话。这里有三个重要的词汇:“理解”、“意义”、“命题”。
   早年认识张松时,在他在不大的家里,看见有许多硕大的纸制抽象雕塑,我习惯地问:这些打算做个展吗?张松说:不。又见他自制的精装书,里面一个字都没有;他的哲学笔记,里面全是各种计算公式,或许全没有正确的得数,我又问:什么意思?张松说:没。见到他写于八十年代的这本小说:我接着问:找地发表吗?张松也说:不。
   张松是一非常富有的人,他拒绝认可的成功,就像他的作品拒绝理解和意义。他也是一个非常严肃认真的人,因为他在寻找着自己的命题。他所有无功能的作品,件件都煞有介事,都是闲得没事干的事。
   我相信大多数人(包括我在内,也包括张松身边的朋友)都不会完全读得懂这本荒诞不经的小说。但你只要读,便有意义,就像张松自己写,便有意义一样。理解写作小说的态度,比理解小说自身的文本更有意义。
   如果我们非要问张松,这本小说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呀,我相信张松也不会有标准答案,甚至他会说:这和那本无字书有一样的意思。
   在这本小说中,有许多处描写主人公寻问的叙事环节,同样都被不知所云的回答所遮蔽。
   开篇便是:“我为什么就无缘无故地姓景了呢?这件事,无论是我父亲还是我母亲,我都问过他们不知多少次。就是他们分别也好,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好,我都不止一次地问过他们。他们每次都是支支吾吾地讲一些和我要的事儿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话,把我要问的问题给又开了。更奇怪的是他们每次都做得挺自然,挺成功地就把我给支吾了,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在《我和我自己的悲欢离合》一章中:“我遂自北风打听其他风向出巢运动的季候和路径,北风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大通所答非所问西沿儿不搭东界的狗屁混帐话来奚落我。”
   在《火谷里怎么什么都没有》中有:“到家以后我不住地追问家里人,他们究竟是从哪儿把我接回来的?他们只是彼此用嘴角儿神秘兮兮地笑笑,也不回答我”。
   在《一路所见》中有:“我要求跟家里人们一起吃,却总是得不到对我正面的回答”。“我不得不见人就问她是不是我妹妹。嗨?我问的每一个人都好像回答说是我妹妹,弄得我更糊涂了。
   在《天文学研究的结局》中有:“我曾几次在饭桌上用种种试探的方式向我姑母询问。我每次都看得出她实际上完全听懂了我问询的意思,可她都故意装做高深莫测讳莫如深的一副样子,不是西拉东扯就是教训批评我一番”。
   在最后一章《出家当和尚和我后来被救治的事》中有:“我吃力的轻声问她,我究竟是以怎样个情景被救治过来的?她微笑得更厉害了一些了,也不说话。她的那种微笑好像是在看喜剧时对扮演善良角色演员的哪种嬉笑”。
   张松为何对所问非所答的尴尬局面有着如此兴趣记叙呢?做为一个从事哲学研究的人,肯定是一个怀疑的人,善于问题的人。其实在现实中,我们也有问题的习惯,但答案永远也满足不了我们的期待,对任何答案都不满意,都在我们的预先设想之内,因此,无所谓正确答案,问只是一个习惯,只是一个过程,重要的是在于问。我也经常有时问完别人问题,根本就没认真去听回答,或者转眼间又忘了,又重问。因此,问永远是一种心不在焉式的。根本不在乎有问必答,对所有的答都充满怀疑,都不是我想要的。
   茨维坦•托多罗夫在《散文诗学》中指出:“原因不在场,所以我们要寻找它,它不仅不在场,而且大多时候不为人知;我们所猜想的是它的存在,而不是它的性质。我们寻找这个原因:故事的内容就是寻找,追寻这一起因,这一首要本质,一旦找出这个起因,叙事便停止。”
   张松对故事的不负责任,当然要拥有创造神话的权力。诗人是对事物的命名者,这种野心才是人的最伟大的创造力。
   小说开篇便是从主人公姓名的命名开始的。父亲姓奎,母亲姓孟,“我”却姓景,从前叫景可者,后来姨夫给改名叫景盂遥了。
   在姨夫的藏书书目中,肯定是张松杜撰的,尽管书名听着很诱惑力。什么《五贯归一》、《指向你就是指向我》、《大连环接序小连环》、《谁是人民》、《复现时间的窘》、《隔世遇》、《不老草》、《宣藤学是一门科学吗》、《普陀旺塔觉种马寺圣训孤本集真纂要工作备忘录》等等,
   在《修理脑子及“肯皮有得”》一章中张松对工具又进行了命名:“透明拔离棒”、“迷你金属钎”、“自动七头儿镊子”、“微循环超透明取样板”、“万能肯皮有得”等等。
   在《我和我自己的悲欢离合》一章中,张松对现代化东西也命名了:“互联网络鼻儿”,而城市叫“点”,最早叫“一”,后又叫“糊起来”、“四刀切”、“边儿”、“太遥远”、“过站”、“别去”、“疾病”等等。
   而其他什么“水滑馒头”、“手按台面”、“QQS城”、“浑劫星”“魉潴星”等等怪异的命名在书中随处可见。
   帕尔默在评论伽达默尔的诠释学中指出:“如果语言的动能不是指示事物,如果语言的指向不是从主体性经由符号工具抵达被指称的事物,那么人们就需要这样一种关于语言及其功能的观念:它朝着另一个方向运动,即从看事物或情境经由语言到达主体性”。张松的大肆暴力的命名,让语言构建一个敞开的状态,物质世界才能也是开放的境遇。 每一次命名都是成为另一个人的解读和陈述,或是自我分裂的错误纠缠,也如张松所说的:“自己”和“我”的两种东西分离的状态。有意义的名称承受者,被无限放大,甚至只是一种孤立的存在,一切在演算的过程中。
   张松小说的支离破碎与整合创新的语言文字,在阅读中,像一种支解的图案化的符号式是破碎雕像的散件,相互促拥着,你永远不可名状。正如罗兰巴特说:“不是我去寻找视点,而是视点从照片中箭一样射出并射中我”一样。在这种阅读中,烦扰和伤害着我们所有试图组合的视点描述,有着永远的不确定性和完整的美学意义,你所有的设想全不是作者的意图。
   张松新近在他们的圈子杂志《手稿》5中,同样以《十一个非自然段(香港2月45号事件罗辑版)》及《狗蛋儿强暴妇女案判决书(判决书的逻辑)》二个文本出现,这种现实新闻的实体与荒诞的叙述,再加上貌似逻辑的推理,实在是一种对平民百姓阅读的百般折磨。
   一切均在语言中得到澄清。
  


  张松粗略外传
  
  狗子
  
  这些年,差不多每一年我会找一个白天,去张松家和他单独聊天,聊的内容主要是我就一些生活中的困惑向他讨教,大到宗教哲学,小到家庭婚恋吃喝拉撒睡。每一次这样的聊天都让我颇有收益,有点像是充了一次电。
  有意思的是,每一次这样的“充电”几乎都是张松主动约我,他会给我打一个电话,说“没事来聊聊”,我这才会想起来好久没去张松家了,我又在浑浑噩噩中混了一年。我暗自琢磨这个现象,或许就是,我已匮乏到浑然不觉了,而充实如张松者却需要放电了……羞愧之余,又小有欣慰,这大概也说明我还不是一块废电池甚至一块土坷垃。当然,在热热闹闹的酒桌上见张松每年会有那么几次,这样的场合基本上是天南海北家长里短地侃山,聊的什么也记不住。
  张松生于1960年,大我六岁。我觉得我们是两代人,他属于五十年代我属于六十年代,我觉得五十年代的人还有凝聚还立得住,而从六十年代开始,人就越来越泄越来越无所依托越来越浑浑噩噩,除了物质上的依恋乃至依托,小到一碗卤煮大到一座豪宅的依恋乃至依托。拿鸡蛋做比喻,从六十年代开始,我们散了黄儿了。
  当然,以代际划分来说事总是冒险的,那么这个感觉应该更客观,就是,人到中年就更散更泄(我以为青少年还有还有生命力或叫肾上腺素可以依托以及凝聚),当然,这主要指男的,女的好像不适合这个比喻,或者说女的就像等待受精或受了精的鸡蛋,孕育新生命让小鸡破壳而出就完成了她们的全部使命——我不知这是不是冒犯了女性主义者。
  我扯了这么多,其实是想说一点,就是,张松在我看来是一个“凝聚者”,在这儿我就不拿鸡蛋做比喻了。
  
  认识张松是在十多年前,是因为一本叫《手稿》的同人刊物,那时大家经常以商量办杂志的名义聚众吃喝,印象中的张松不抽烟,但颇有酒量——插一句,我印象中不抽烟但酒量大的人比之又抽又喝的主儿生猛——酒局上的张松不张扬,只是干杯时来者不拒。后来有一次跟《手稿》的朋友喝酒,他们聊起不久前的酒局上张松把一整扎的冰啤酒浇在一哥们的脑袋上,那哥们常年剃秃瓢,据说是那天张松和秃瓢在酒桌上以逻辑推理的方式争论一个话题,推着推着这话题就具体成——如果彼时彼刻张松拿啤酒浇在秃瓢上,则张松的逻辑正确,否则秃瓢赢,但见张松拎起扎啤杯,浇花一般把一整扎冰啤缓缓浇在这哥们铮亮的秃瓢上,周围的人皆惊愕或以为张松闹酒炸了想过来拉架,还好,秃瓢的表现颇淡定(还是被浇蒙了?),只是拿餐巾纸擦头擦脸,并没有起身大打出手之类的,都是文化人啊。
  后来就这个事我好像问过张松,他认为这很正常,在那个境况下,浇啤酒只是逻辑推理的一个环节而已。但据说后来酒局的气氛就有些尴尬了,秃瓢也先撤了,但似乎也并不是以输家的身份撤,至少在外人看来。无论怎样,他们争论的那个问题没人再提,大家都在说那天张松浇了秃瓢一脑袋啤酒。
  
  在常人看来,张松或许是个怪异的人。他高中没毕业就主动退学,放弃或者更应该说是拒绝了高考,那时正是粉碎四人帮之后恢复高考的头一两年,求知也罢,“改变命运”也罢,几乎所有的青年以及“被耽误了青春”的壮年都削尖了脑袋往大学里钻,但张松不认可这个,他背着两大袋子书去东北亲戚家住了两年,据说他当年学习成绩还行,考个大学应该不成问题。
  后来回到北京,后来结婚生孩子,一直没“工作”。他老婆正常上班,他正常在家带孩子做家务,抽空还可以读书及思考哲学问题,反正饿不着,上班挣钱再雇人带孩子在张松这儿变得没有意义甚至不正常了。张松在朋友圈里被粗略定性为“搞哲学的”。
  这样的生活不仅饿不着,而且一天三顿饭还经常撑着,于是张松练了半年多的辟谷,据他说那感觉很好很奇妙,后来因为有得厌食症的趋向他又恢复了正常饮食,不过至今他也不认可人一天要吃三顿饭。对吃喝,他有自己的看法,他说得深刻:人只要管住了嘴基本就能获得相当的自由(大意)。
  张松学外语不是因为哲学(有个说法是搞西方哲学,必须学外语读原文),张松说中译本对他已足够,对外语,他的学习方法是看英文原版电影,而且是不带中文字幕的,看了两年,竟都能看懂了,虽然他的英语水平还还停留在字母表阶段。
  前两年,张松还戒过一年的酒,后来开戒,偶尔也大醉。
  还有一年,张松发誓不去饭馆酒吧等公共场所吃喝,搞得朋友们找他喝酒只能拎着酒菜去他家,最极致的是那年春节一哥们点了一只烤全羊运到了张松家。
  张松除了骨折有病从不去医院。
  张松对暴政充满愤怒。
  这些年,张松的作品我知道的大概有:《空书》,砖头厚的精装硬皮本,内文是白纸;《天书》,内文是以他发明的一套类似蝌蚪的符号来“叙述”,要读《天书》先要学习那套蝌蚪文,类似扫盲,虽说扫盲只需一会工夫,但好像很少有朋友愿意尝试;他自创自弹的钢琴曲一部,他不懂五线谱简谱;几何图形拼接画若干;装置若干,其一是他在自己大兴乡下小院里搭的一个鸟窝,在我看来跟鸟搭的一模一样,当然没有一只鸟鸟这个窝……
  《景盂遥详细自传》是张松20多岁时的少作,我试着读过,但大概我一直调不好我的波段,皆没能彻底进入,感觉那是张松的一次文学激情爆发,出手不凡,气象万千,但之后张松的热情大概就转入哲学了,《自传》像是遥远星河里的一颗早已寂灭的星星,我们现在看到的光芒是它多年前发出的。
  
  近两年,我越来越感觉,不是张松怪异,而是我们怪异。
  我们居家过日子也罢,挣钱打拼也罢,喝酒放荡也罢,稍微静下来一看,都显得那么干瘪脆弱不堪一击;当然我也并不是说张松有多么的完满强大,只是感觉他依然饱含着活力乃至变数,一直在那儿,一直在那儿……
  他一直在哪儿呢?
  
  


  
  再见景盂遥
  
  
  《景盂遥详细自传》这本小书,看了三遍。一九九六年初稿打印本,2001年工厂印刷小蓝皮本,为写此文PDF这一次。
  
  我读《景盂遥详细自传》,几次绊在“龚殿乔教我读书写作”一节,——《指向你就是指向我》,《谁是人民》,《是夺诺,还有夺诺》,《想似杨柳,看似水》,《馋涎色情两千余年》,《坏时期的国家政策是怎样制定出来的》,《宣腾学是一门科学吗》,《被破坏了的塔图鲁防线》,《嚷米裹河序曲》(简谱附解说本),《费米尼加起义中的女孩子们的画像集》,《航草花儿》及《普陀旺塔觉种马寺圣训孤本集真纂要工作备忘录》等等。这份书单臆撰的每一本,都似在将故事引向其他惊异。
  
  张松的写作,我是陌生的,他发表在《手稿》各期的文字,有的认真读完,有的反复掠过,认真也未得要领。他其他文字,电子版,自印纸本,也看过不少,不能说全部理解。困难在他的行文,多是复杂,对读者是有要求。逻辑思维差,便有障碍。
  
  而景盂遥一书,更多鱼贯而行的流畅,是张松年青精神活力的一次迅跑。书中伪托的书名,七整柜奇巧工具,诸如此类的穿插,展示的变形、生硬,没有影响其实际所要达成的系统表述。
  
  景盂遥在张松的描摹下,血淋淋,热腾腾,上天入地,经历完满尽致。飘忽背景映衬中,景盂遥探索了世界,挖掘了灵肉,怀疑和实践,痛苦和悲喜,疯狂与困顿,疯狂与明晰,一切可能与一切不可能,都有了自己答案。作为荒诞虚构,作为真实确凿,自圆自立皆备。
  
  罗素说文字有两种功能,陈述事实;唤起情感。我看景盂遥,看到的是前者。作者着力去写的,是传主玄妙历程的客观真实。
  
  全书细节充沛,但无琐碎,都在清楚表明作者织构的意向,传主精神状况的轨迹。我看到狂人日记“某君昆仲,今隐其名”之恐惧的真身,和卡夫卡的K.之绝望,扭曲结为一体,内心与主观,自由狂乱地追索,悖谬的真理与象征……。
  
  艾丹在景盂遥打印稿封面记的阅读笔记,有“现代神曲”的字样。一切挣扎,都发生在“我们人生旅程的中途”。景盂遥的索引也嵌在这一“之旅”之内。
  
  全书最后,“听了护士小姐的解释,我就像脑袋已经摔在了石板地上那样放下心了。”此前,这样的安顿已做铺垫,“……让同样是固定在八角向心无腿儿定位架上的第47号锒头猛然向下一锤,被定型后的脑浆就自动被嵌入脑壳中了。”
  
  说一下景盂遥的缺点,第一,时有用力过猛,第二,多处隐喻过火。
  把研究结果发表在别人书里,这样的情节,虽然可信,但是矫情,景盂遥自己的真实,未必如此。
  
  2011-12-31
  
  (不能写出像样的读后,摘录景盂遥一些长短句,附在后面,算是一点增补。——)
  
  
  “我执意觉着应当有一股光明从外面的世界里透射进来,照亮我的脑海。”
  
  “他说他一定要帮助我把我提到的那些‘光明’照进我的脑子里。”
  
  “所有那些被贴上标签并可拿到市场上去公开拍卖的所有伦理道德与真情实感,就像一块块从里面拦挡住我灵魂的障眼布,骤然间,它们化作了屡屡青烟,让一股灌顶清风吹出脑际。”
  
  “我怎么知道明特芒是商人?难道他胖成这个样子还不能是个商人吗?”
  
  “精神方面的事情,一般都要研究和论证,研究还在其次,主要得靠论证。”
  
  “我终于收起了其实也不很太值得的悲伤。”
  
  “我和我自己的悲欢离合。”
  
  “北风给我的实际印象与我从前以为的那种大相径庭,北风的内心深里竟然毫无高尚之处。那为什么人们从前都说庞然凶猛之物必具崇灿高洁之心呢?”
  
  “我继续飘泊着到世界各地去打听我躯体的下落,经过二十几年的努力,到过七百多个城市,才好不容易在一个居住人口很多很多的中小城市附近的一个屠宰场里找到了我的躯体。”
  
  “可他现在已经习惯于自己的行尸走肉生活了,灵魂回不回来对他真是一件挺无所谓的事情。”
  
  “我有了灵魂我就不必再在屠宰场里呆下去了,这是明显的。”
  
  “我父说有日月、有星辰,劳动的日子只有四天。”
  
  “基督耶稣的声音里有时充满艰涩难懂的霹雳,另一时所说的就像满天飞舞的鸽子一样清楚。”
  
  “主就知道那腮上长满黑色长胡须的人必叫图利图”。“主对那叫图利图的说到:图利图啊,我看见你比谁都更加靠近我,那我为什么不对你讲得更加清楚一些呢?”
  
  “这是一本一本正经的好刊物,专门刊载一些含有一点儿深度色情内容、大半暴力事件、主要以法律为准绳并且每每引人入胜的话学小文。”
  
  “这些用纸折成的暴力武器固然不能够对任何人有所伤害,但他们手里公然拿着武器模样的纸制品在大街上肆意窜行,这对在那里参加新城建设人们的心灵来说却是莫大的伤害。”
  
  “在我们近几代家族的历史中,几乎只有我父亲对天文学的研究一无建树,他几乎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甚至厌恶这一研究。”
  
  “这东西吃过之后脑子里决不会变得更加糊涂。”
  
  “从“魉潴星”这古老而十分别扭的名号上就可以证实有关对它研究上遗留下的许多原始气息。”
  
  “由是我的天文学研究事业就像我从前做过的许多光荣事业那样,再一次在我的命运里戛然而止了,结束了。”
  
  “这些进来的人争抢着傲慢地把我当做一个健康的敌人那样跟我说话。”
  
  “得出结论以后的原因统统可以喂狗。”
  


  《景盂遥详细自传》(1)阅读笔记
  ——从1996到2012
  
  
  
  《景盂遥详细自传》是张松的少作。是他将近30年前写的。
  从1996年到2012年,我读《景盂遥详细自传》是一个很漫长过程,当然还远未读完,到目前为止也只读到《景盂遥详细自传》(1)而已。景盂遥是谁?景盂遥从哪里来?景盂遥要到哪里去?这些问题对活着又死去再复活的景盂遥貌似并非最急迫,对我这个旁观者而言却想知道。
  最早一次碰触到《景盂遥详细自传》的稿子是在1996年夏天。一天下午,第一次见到张松,事先听说张松是哲学家,以为会听到他的哲学思想。那一次却几乎没人谈到哲学,倒是张松拿出了《景盂遥详细自传》的序给我看。改名、烧书、把一位朋友当成精神导师等荒诞的情节给我留下了一些印象。
  后来,我和张松一起去印刷厂印刷他非正式出版的64开本《景盂遥详细自传》(1),原来张松自己设计的封面很简单,是一种他中意的蓝黑色,但是在印刷前因为他的女儿丁丁喜欢粉色封面,张松突然更改了本要出蓝色封面的主意。
  64开本的小书后来还是深蓝色的。2001年,在上海朵云轩我的“春之旅版画展”成了张松的《景盂遥详细自传》(1)和骆驼的《二十世纪最后的抒情杂咏》的隆重发布会。
  2011年12月,张松让我写点关于看这本小说的经历。我正式打开这本开本整整放大了一倍的2011年9月公开发行的包括在新世界出版社“小说前沿文库”中的印有新闻出版署颁发的国家统一书号标志的正规出版物。
  整部小说以景盂遥——一个坏了脑子并且敢于自己修理自己坏了的脑子的人——做主人公,他处世不慌,顽强地信任自己坏了的大脑一定能想出自己到底原来是谁和将来所要完成的自己人生计划的路程。
  谁也没有自己打开头颅修理自己大脑的经历,小说情节让读者产生强烈的陌生感,这就像布莱希特在舞台上运用的间离效果,演员跳出来解说他演的角色想告诉观众什么一样,景盂遥也时常因其过于疯狂的幻象、行为提醒读者他也只不过是一个神经中枢彻底被摧毁了的自认为可以找到自己问题答案的人。
  
  
  一. 关于序
  
  《景盂遥详细自传》的故事从序言开始。
  一个叫景可者的年轻人认识了一个叫龚殿乔的家伙后,彻底改变了。龚殿乔首先把景可者的名字改成景盂遥,又几乎以密宗传授景盂遥读书、烧书、觉悟、看世界、写作……但是正当景盂遥的“灵魂和外面的世界连同在一起,阳光照亮外面的世界”,也照在他的灵魂里的时候,并且就在他决定写《景盂遥详细自传》的那一刻,景盂遥突然从椅子上摔倒,严重摔坏的脑子。从此他再也想不全他的好脑子里的那些想法,他只能暂且和脑洞中的耗子拼命抢夺他的“自传”。
  在《序》中,景盂遥的不幸遭遇没有用常规语言去表达,而是用试验性的文字把景盂遥的危机集中于脑洞中的老鼠。这样的试验贯串整部小说。这种非客观描述使读者因为在体验中(包括在梦中的体验)找不到可类比的情景而达到陌生化,从而达到景盂遥突然跳到读者面前告诉读者“景盂遥的经历是虚构的”这样的效果。实现了叙事与读者之间的间离效果。
  张松谈到《序》是在小说零散写成之后为了让小说更具有整一的结构而写的。在读完整部小说之后,我认为《序》具备整部小说一以贯之的非客观性,也提供了合情理性——景盂遥的脑子坏了。这种合情理性为小说提供了整体情境:一个脑子坏了的人的精神危机。这样的合情理性只就此篇小说中自构逻辑而言,而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那种普通人所能体验到的生活中的处处合情理性。
  《序》中景可者认龚殿乔为精神导师,接受他为自己彻底洗脑的经历,几乎是一个有精神诉求的年轻人都曾经历的,符合生活逻辑。因此,《序》的情节虽然荒诞不经,但是其内容却是全书中最容易被接受的。
  显而易见,《序》的结尾是全篇小说的第一个戏剧性突转点,突转之后,景盂遥就成了一个脑子坏了的人,他想要解答的问题和实现的计划是连脑子正常的人都解答不了的问题和实现的行为。但是景盂遥却要解答和实现。看完整篇小说之后,读者发现坏了脑子的景盂遥对自己能解答自己的问题和实现自己的诉求是从不怀疑的。
  
  
  二. 关于情节
  
  我记下了整部小说的主要情节是为了弄清小说结构脉络。
  在这里,我想直接引用亚里士多德在《诗学》第六章中所指向的情节概念——情节即布局(PLOT)。
  《景盂遥详细自传》(1)主情节线是:景盂遥脑子坏了以后在他梦加幻境中的奇遇。
  整部小说共十四个章节,再加上序,共15个相对独立成篇的段落。每个章节虽明显独立,并且文字疾速、跳跃,但从始至终却有按时间线索线性发展的情节。下面我简单总结一下各章节的情节:
  序. 景可者被龚殿乔改名景盂遥,在龚殿乔的尽心教导下,景盂遥觉悟开窍。当他决定写《景盂遥详细自传》的时候,他的脑子被摔坏。龚殿乔前功尽弃。景盂遥开始和脑洞中的老鼠争夺自己的自传。
  1.一首失败的小诗打开了去往巴黎的脑洞通道。
  2. 在巴黎,景盂遥结交让•明特芒,他在巴黎的际遇日渐危机。在景盂遥侥幸逃生时让•明特芒消失于神秘的“一鼻子灰”别墅。
  3. 景盂遥回到家中,他打开了自己的头颅,修理了自己的大脑。
  4. 景盂遥用自己修理大脑时颅内遗出物喂养了亲戚家养鱼场中的精灵鱼。之后,他的灵魂经常到处飞奔,终于找到自己在屠宰场的身体。他在身魂合一之后逃离屠宰场,并在 “点”城找到宝贝——“互联网络鼻”。
  5.景盂遥自己修理了脑子以后,总是人魂分离。
  6.景盂遥实施自己的人生计划,利用“互联网络鼻”调来全世界类垃圾,引爆爆炸瓶燃烧山谷,在火谷中他炼造出老鼠。
  7. 景盂遥毁灭山谷之后想要重造新山谷,他重又用“互联网络鼻”调来全世界垃圾,再次引爆山谷,却一会儿看到燃烧的山谷,一会儿又看到未被燃烧的山谷。他又回到家中,感到无聊,一闭眼就死了,被钉在了棺材中。
  8.景盂遥死后听到人们传诵的耶稣圣迹,并旁观了人们的争论。
  9.景盂遥灵魂离开自己的尸体到处游逛,他来到爷爷墓穴中,看到了恐怖景象。在妹妹的坚持下,家人给他花钱摆“道场”使他复活。
  10.复活后的景盂遥身体好些后,又上路去一个小镇,在路上他看到各种貌似童话中的事物。
  11.景盂遥来到水果城,他打洗脚水的盆在夜里突发大水,淹没了全城,景盂遥觉得自己闯了大祸,他逃出小城。当景盂遥平安地坐上船时,见到来接他去姑妈家的妹妹。
  12.景盂遥开始住在姑妈家研究家学——天文学。但因为姑妈没有打开天文望远镜的镜头盖,以致他无所事事,他只能每天吃饭、睡觉。
  13.无意中,景盂遥打开了天文望远镜的镜头盖,他见到了美丽金发美人在望远镜中的天文奇象。从此,景盂遥对天文学无师自通。突然有一天,他又中断了天文学的研究,因为他姑妈搬到她女儿女婿家住了,他也得坐船回去。
  14.景盂遥在雾中被一个和尚带到一座寺庙中,遭到和尚毒打好让他“了断”。景盂遥被打晕,当他醒来的时候躺在医院中,并被告知做了脑部等手术治疗,费用极高。为了付清医疗费景盂遥写信向朋友借了钱。在他结清医院的所有费用后,仓皇逃离医院。
  
  
  三.试验性语言使人物具有悲剧英雄的形式感
  
  张松给自己设计的所有难题在寻找解。景盂遥的命运掌握在张松的解中,无论是语言试验形式的解还是景盂遥命运的解。
  小说本是小人物命运的悲剧,但实验性语言创造了间离效果后,却让脑子已经稀巴烂的景盂遥具有了悲剧英雄的形式感。读者几乎不会为景盂遥客观上比较悲惨的命运而悲伤。
  比如,在第二章节中,景盂遥在脑病的幻境中到了巴黎。这样的设计使得本来处在脑病悲惨处境的景盂遥毫无阻拦地在巴黎的游历几乎成了一出喜剧。这种深入的脑病危机,从表面上更像是一次轻松的有惊无险的冒险游历。这种喜剧化的手法在这篇小说中处处可见。在本章节的末尾,幻境加深,同时也加深了读者子虚乌有的感受。这种不真实的感受更加缓冲了人物的悲惨感。当景盂遥发现自己处境已经非常险恶的时候,他“观察明特芒先生的表情”,好像他看他的时候,是他一次又一次地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可以想见我们都紧张恐惧到了什么程度”。终于在第二个早晨,趁着明特芒先生再一次消失的空档,景盂遥“起身拔腿就跑出了‘一鼻子灰’别墅”。类似这样让读者无从体验的非客观描述,间离效果强烈。它既让小说的语言显得主观色彩很重,又让人联想到类似动漫游戏中的那种不真实感。美国的动漫改编的电影《罪恶城市》中虚构故事与观众之间的非同一个世界感所造成的间离效果可类比张松小说中读者的世界和景盂遥的世界之间的巨大鸿沟。景盂遥被张松的试验性语言和实验性情节给陌生化了。小说在情节上一直有一种似真似幻随时随地的幻灭感。读者虽然可以掌握动漫游戏的技巧,却很难把握景盂遥坏了的大脑。如此这般,张松一方面在语言上实现了语言本身间离读者情感的效果,在景盂遥的命运设计上,张松把他归结为脑子坏了的人的非正常幻境——因此读者有可能因此宽容景盂遥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身在何处。
  小说中,大多是飞速跳跃和飞速后退,偶有只走一步的时候,像第三节开端一句“我在家里我自己的床上昏睡了很久,特别特别久”这样承上启下的句子的速度也迅疾。这句话几乎是整部小说中让读者最能适应的句子了。
  适应之后,在这同一章节中,却让人读到了更进一步的不适应。我发现并不是适应了小说的疯狂跳跃感就能轻易接受它瘆人的恐怖情节——景盂遥修理自己的大脑。自从景盂遥的脑子在《序》中被摔坏了之后,他一直处于脑洞中的老鼠要抢夺他的自传的危机中。于是,他打开了自己的头颅,把他自己的大脑修改得更加一塌糊涂。
  这本小说给我带来的恐惧感来自景盂遥不但弄不清自己是谁了,他还更进一步地毁坏了自己本来就摔坏了的脑子——自己给自己修理大脑。尽管有景盂遥是在幻境中修理自己的大脑的可能,但我还是被景盂遥修理自己的脑子的行为给攫住了。一个脑子坏了的人想要弄清自己是谁几乎比登天还难,但是景盂遥却满怀激情,毫不畏惧地一直在努力把自己原来的事情和想法弄清楚——这就是景盂遥的悲剧之所在。不知读者能不能从类似景盂遥给自己修理大脑这样的恐惧中获得净化和陶冶,如《诗学》中所指悲剧给人所带来的恐惧所升华成的净化,但是读者或许会被一个为了找回自己而上下求索却注定失败的坏脑人所触动吧。
  “自传”是具有哲学所指的,它其实就摆在书名里,作者、读者都心知肚明。景盂遥是有一个详细自传的,这个自传至少可以原原本本地告诉人们他是谁,他做过什么事情。但是景盂遥的脑子坏了之后,这点看似容易但对每一个正常人本来就很难说清的事情就更没有说清的可能了。
  景盂遥在修理自己的大脑时给自己准备的手术器械更是让人惊悚:“我从我收藏各种奇巧工具的七个总柜的63个分类箱中,分别找出了第47号改锥、犬齿口剪刀、透明玻璃棒、密封熏物水瓶儿、迷你金属钎、自动七头儿镊子,其他工具还有快速分瓣儿仪、欲加长组合搅拌器、微循环超透明取样板、微型榔头、长温溶融匣、有粒型中转速超精度窥视筒和十几枚贴有明确识别签儿的备用迷你型陶瓷器皿等等”。这段对景盂遥自己开颅手术前的器械准备的描述令人毛骨悚然。而在修理大脑遇到巨大的不能及时解决的问题时,景盂遥则“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满手里奶白色膏状的脑浆体胡乱七八糟地就给塞进了脑壳中,尽管弄了个一塌糊涂狼狈不堪,却总算成功地给装了进去,有点溢漏也不多。”这情节既便在梦中,那也是最魇人的噩梦。
  与其说小说中有着严密的逻辑,不如说小说通篇都是作者专给自己出的一道道难题艰难地运用语言符号寻找到一个基本合情理的解——达到张松试验和新表达方式的目的,对这种解的较劲让作者承当了侵犯语言符号在常人大脑中的常规所指。作者在语言上极端固执地坚持探索、试验。
  不能忽视一点,此小说是张松的少作。当年,一个仅23岁的年青人对探索新语言的巨大激情,完全可以使得这个过程成为充满探险精神的游戏。张松写作小说的过程因为要解答自己提出的难题,很可能就变成了一场冒险的文字游戏。
  
  
  四. 用语言瓦解语言
  
  从景盂遥被龚殿乔密宗灌顶到他脑子摔坏了,到他自己给自己修理大脑,到他身魂都经历了各种传奇的事件,到他毁灭山谷炼造老鼠,到他继承祖业研究天文学,再到他的大脑被医院再次开颅修理。景盂遥在小说中一直经历的是大脑不断被毁得更糟的过程。如果说《景盂遥详细自传》(1)是张松设计的一本损坏了头脑的疯子在幻境加梦中游历的疯狂游戏描述记,张松试验语言所达到的速度与坏了脑子的疯子景盂遥的幻象是相匹配的。作为读者,我在阅读的过程中跟不上此书语言表达的速度和其中时空转换的速度。作者的想象从一个莘莘学子越到与老鼠争抢“自传”的脑病人,从巴黎越到屠宰场,从毁灭的山谷越到棺材,从洗脚盆越到天文学,从表妹粗壮修长的大腿越到天文望远镜中的美女天象,从寺庙越到医院……
  我认为,《景盂遥详细自传》(1)之所以可以疾速,是因为它是一本没有任何客观色彩的书。强调主观色彩的小说很多,古今都有,如西班牙塞万提斯的《唐吉诃德》——唐吉诃德想要成为一名骑士;捷克当代作家博胡米尔•赫拉巴尔的《过于喧嚣的孤独》——废品打包工对自己35年来打包、藏书的深情表述;英国当代艺术家约翰•伯格的《我们在此相遇》——主人公与母亲、朋友等各种灵魂在熟识之地相伴游历;阿根廷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的《交叉小径的花园》——情报人在不可能的情形下完成任务;哥伦比亚加布里尔•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与世隔绝的村庄中生活的一家人……这些作品中,都因其主观色彩使得语言的速度呈现出几何级数般的加速或减速。张松的小说与他们的都不一样,他的小说语言瓦解了语言符号的常规所指,凭此,语言的加速度也呈现出几何级数。
  比如在小说第十三章节中,景盂遥研究天文学的一段叙述:“‘浑劫星’像属男性,其体态永恒背向我们。我爷爷研究这颗星最重要的贡献是他考证了,‘浑劫星’背向我们而抬起的左脚上大脚趾是向上勾劲的,而其余四指向下用力。由此他引伸出的结论是,‘浑劫星’左脚上的用力是一种嬉戏调情的,进一步的结论就是,‘浑劫星’面向‘寅乘星’右手挥舞的巨剑也是嬉戏的。就是说‘浑劫星’在于‘寅乘星’的关系上是在跟她开玩笑,甚至就是在向’寅乘星’调情。”我不懂天文学,当我看到这段如此理直气壮的颠覆性的叙述时目瞪口呆。不论我多么喜欢嫦娥奔月的传说,也不论我多崇拜太阳们的父亲曦和,但我笃信编造神话不是现代人所能胜任的事情,谁也说服不了我去相信这段对两个星星之间互相调情的描写,尽管它们是那么有人情味儿。对这样的文字描述本身的不适恰恰来自于它不但反科学,还挑战了我对常识的自信。我相信大多数读者读到这样的段落的时候都会稍稍感到恼火。这便是作者凭借了一个坏脑人瓦解语言的机巧之处。
  这样的瓦解在这个章节中愈演愈烈,比如:“一天,天气晴好……当我弯腰侧头再向观测镜里看一眼以证实观测镜口上的小凹镜片是否已经被擦拭干净的时候,我从观测镜里恰好看到了“浑劫星”庞大的身躯正在缓缓转向我们地球,使我们完全有一个绝好的机会清楚地观测到他的整个正面形象。”这样的文字击溃了读者对客观世界的基本认识,但凡头脑还稍微清楚的读者,一定会在此停下来,否则转眼之间就会更加着迷于景盂遥这个大脑严重损坏的人所看到和观察到的子虚乌有的世界。无论如何读者是不可能说服景盂遥根本不存在那样的世界的,只能说服自己隔两天再读读看,景盂遥是否会稍微恢复得“正常”一些了。但这简直是虚妄——张松立定目标要以景盂遥残缺不全的大脑击溃渺小的现实世界。景盂遥不会恢复“正常”,因此读者很难适应景盂遥幻景中奇迹变换的速度,更难适应张松用坏脑人瓦解语言符号所指的速度。
  毕竟张松是用语言消灭语言所指的艺术作品,他不得不面对那不可回避的客观性难题——词语原有的指向干扰他重创词语所指的指向。我在整个阅读过程中的不适应正来自于这样的不可回避的难题——一面从词语已有的含义寻找合情理的情节线,一面从词语重建的新含义中瓦解刚刚看到的情节。从这个意义上讲,《景盂遥详细自传》应该尝试用另外的符号来描述,或许用影像可能要比用语言更快更精确。
  
  
  张松首先是哲学家,是观念艺术家,是诗人。这本小说非常张松化。对张松所有作品而言,这篇小说不出其左右,挑战表达的极限,对各种语言符号进行试验和探索是张松作品的共性。但是无论他的《红光经》、《空书》还是他的那些通过数学运算用电脑制作的四方连续图形、他的理性画作、他的建筑设计,都没有这篇小说如此间离人的体验。或者说这篇小说只不过是他对语言试验所进行的系统训练的早期的一次练习。我个人认为如果要了解《景盂遥详细自传》的真意,应该了解张松在其他艺术形式上的创作,尤其要了解他的观念。到目前为止,我把张松的观念概括为:根号二+景盂遥。
  在写这篇笔记的中途,2012年1月20日下午,我又去找了一趟张松。我让张松看了我已经搭好框架的这篇笔记的草稿。我在草稿中对他小说的一些感性的和理性的思考,比如情节、间离效果、合情理性、语言速度、语言瓦解语言的难题……这些都被我们俩拿出来做了更详细的探讨。这次讨论对我最后完成这篇笔记很有益处。
  
  2012年1月,张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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