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下的树皮小屋
2008-3
新蕾
冰波
232
无
与一批儿童文学界同行相聚，总是欢乐多多，盖因情趣相近爱好相同追求相似也。另有一趣闻：从事低幼文学创作者，从名字上竞也能读出若干巧合来，诚举几人：金波、冰波、张洪波、葛冰、白冰，其中唯冰波两者占全，所以他的成就也大。 当然这全属巧合，姓名学是另类学问，我毫不知晓，但自从二十多年前与冰波初识起，就为他的儒雅与单纯吸引，同时更为他在童话领域的大胆尝试，潜心耕耘和匠心独运所折服。 冰波最初的风格是含有淡淡的忧郁和浓浓的诗意的，这显然与他的性格有关，故而那时的冰波总是现出一种悲剧形式的另类美来，一个江南文化浸泡过的才子式的作家，没理由不让人读出一篇篇意外和惊喜。 后来冰波变化了，由悲剧转向喜剧，由压抑走向快活，诗意的笔触固然没有舍弃，但冰波式的幽默取代了先前的优雅，于是，他的受众面更广，也更让小读者们喜爱和欢迎。 我举双手支持冰波主动的转变，这种主动其实是一个作家成熟的标志，是对自己创作实力的了解和对外部环境透彻掌握的一种体现，具体作品恕我不一一列举，实践证明了冰波的合理与选择的正确。 一个丰富而和谐的社会需要一批同样丰富而和谐的作家来表现，儿童文学作家正是这样一批了不起的人，童心的葆有让他们快乐，诗心的拥有让他们年轻，爱心的弥漫使他们敏感又充盈，因此我说，为儿童写作其实是一种精神的享受。 冰波已享受这种创作的快乐近三十余年，他还将享受下去，所以，我为冰波出版的这套书而高兴，更为孩子们的阅读期待而兴奋不已，是的，把个体的创作欢乐寄托在一个民族的未来种群的欢乐中，想不开心又怎么能够？！ 祝福冰波。 是为序。 2007．7．28 北京
每一篇童话都充满奇妙的想象，每一篇童话都蕴含深刻的意义。生命的神秘、苍凉和悲壮，自我价值失落后的反思……纷扰的思绪使这些作品既像寓言又像哲理长诗，给人思考和想象的余地。不仅适合孩子阅读，也带给成年读者很多思考。
冰波，本名赵冰波，1957年生，杭州人。1979年开始发表儿童文学作品。创作以童话为主，从婴幼儿至中学生均有适龄创作。作品风格抒情、优美，富有意境。主要作品有：童话集《窗下的树皮小屋》、《毒蜘蛛之死》、《冰波童话》、《蛤蟆小姐减肥》，中篇童话《长颈鹿拉拉》、《怪蛋之谜》、《红蜻蜒，红蜻蜒》、《月光下的肚肚狼》，长篇童话《狼蝙蝠》、《阿笨猫全传》等。作品曾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国家图书奖、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宋庆龄儿童文学奖、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等奖项。
钟声九叶草蛤蟆的明信片丁零零时髦的运动你赠我的呼噜一路平安夏夜的梦窗下的树皮小屋永远的萨克斯秋千，秋千红纱巾淡绿的星神秘的眼睛绿色的帆船冬瓜藤的音符狮子和苹果树神奇的颜色毒蜘蛛之死老蜘蛛的礼物火龙如血的红斑猩猩王非比蓝鲸的眼睛
钟声 从小螃蟹住的小泥洞口望出去，那一片晚霞，那一球夕阳，都是血一样的红。面前的小池塘，闪着一片片的红光，仿佛池水很浓很浓。 小螃蟹特别喜欢傍晚。 “多么安宁啊，如果一直是这样，那该多好……”小螃蟹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 远处，传来了一种特别的声音： “空……空……空……” 天哪，这个声音又来了！小螃蟹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这个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抖抖的，沉沉的，听起来好像很寂寞，很烦闷，又很悲伤。 每次听到它，小螃蟹的心情就会变得特别沉重，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怎么会这样的？听到这个声音，就会那么难过？” 小螃蟹自己也不明白。 小螃蟹发现，住在周围的小动物们，听到这个声音，也都显得很不安。小鸟在树上跳来跳去，小兔子的耳朵紧张地一扇一扇，小刺猬蜷成一团，躲进了树洞里…… 小螃蟹向那个树洞走去，问小刺猬：“喂，这是什么声音？” 小刺猬很神秘地小声说：“嘘——那是住在老石洞里的老乌龟，又在敲他的钟了……” 小刺猬说完，立刻就钻进树洞里去，好像害怕似的。 老乌龟？敲钟？ 小螃蟹想起来了。在这个地方，一直有这样一个传说：有一只住在一个老石洞里的老乌龟，他的行动总是很神秘，白天在洞里睡大觉，一到了天黑，就出来到处爬，像个游魂似的。他也从来不说话，也从来不看谁一眼。他身上的大背壳，长满了褐色的苔藓，看起来永远是又冰凉又潮湿。 老乌龟为什么要敲钟呢？ “空……空……空……” 那声音还在传来，听得小螃蟹心里一阵阵的发虚、发冷。 “可是，我一定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钟，会发出这么怪的声音……”小螃蟹想。 天已经很黑了。 小螃蟹吸一口气，向发出怪钟声的方向爬去。月亮也跟着小螃蟹走，好像鬼鬼祟祟似的。 离那“空空空”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小螃蟹的心跳得很厉害。 小螃蟹已经到了老石洞口了。他躲在一块石头后面，偷偷向前看。 淡淡的月光下，可以看见老乌龟黑黑的影子。他一手抱着一个大钟，另一只手掌一下一下，慢慢地往一个大钟上敲： “空……空……空……” 每敲一下，老乌龟就掉下一滴眼泪。眼泪在月光里闪一下亮，掉在他抱着的那个大钟上。 小螃蟹再仔细一看，吓了一大跳。老乌龟抱着的那只大钟，竟是一只大大的螃蟹壳！那螃蟹壳颜色红红的，看起来很干，很厚，硬硬的。 啊，用螃蟹壳来做大钟！小螃蟹感到一阵难过。 “空……空……空……” 那声音，还在一下一下地响着。 又一个传说，在小螃蟹的耳边响起来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老乌龟，他有一个乌龟孩子，是唯一的一个，动物们经常能看见这一老一小，在草丛里慢慢地散步。可是有一天，在傍晚的时候，老乌龟的孩子不见了，听说，他是被一只很大的螃蟹用钳子钳死，慢慢地吃掉了。从此以后，老乌龟就不会说话了。每天晚上默默地爬来爬去，不知在找他的孩子，还是在找钳死他孩子的大螃蟹…… 小螃蟹浑身一哆索：现在，老乌龟一下一下敲着的螃蟹壳，是不是那只大螃蟹的遗骨呢？ 老乌龟为什么总是每天傍晚要敲这螃蟹壳，而且每敲一下，就要流下一滴眼泪？他是在恨那只大螃蟹，还是想把他的孩子从螃蟹壳里拍出来呢？ 这些问题，恐怕永远是个谜了。因为，老乌龟已经不会说话了。 “空……空……空……” 这声音，是多么令人害怕啊…… 小螃蟹吓得逃回了他的泥洞。 天上的月亮很苍白。 小螃蟹想：老乌龟就这么一辈子敲那螃蟹壳吗？这样，那死去大螃蟹永远也不会得到安静的，老乌龟也永远不能安心的呀。还有，知道这个故事的人，只要一听到这“空空空”的钟声，也都永远不会安宁的…… 小螃蟹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再次走出泥洞，一步步向老乌龟的老石洞爬去。 到了那里，小螃蟹在石头后面等着。一直等着。 老乌龟一直敲着他的钟，敲一下，流下一滴眼泪。 天快要亮了，老乌龟停住了手，疲惫地爬进老石洞里去，他要睡了。 那大螃蟹壳留在洞外，没有了声音。 小螃蟹向它爬过去。 空空的螃蟹壳，那两只眼睛是发白的。 小螃蟹用他的两只钳子，钳住了大螃蟹壳，拖着它走。 小螃蟹来到一块长着小草的地方，用他的钳子在地上挖了一个坑，把螃蟹壳放了下去。然后，再用土盖上，种上几棵小草。 做好了这一切，小螃蟹回到了他自己的洞里。 他很累。 天大亮了。太阳又开始像往日一样，照一小块在他的洞口。 小螃蟹睡着了。 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听到那“空空空”的钟声了。 小螃蟹常常想：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可是，我希望大家都能高兴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祖辈们留下来的一些伤心事，最好能忘记它。就像这每天一样升起的太阳，照到的是一个比昨天更好的新世界…… “不知道老乌龟现在怎么样了？今天，我去看看他吧，虽然我是那么的怕他。”小螃蟹想。 九叶草 一头野牛在原野上走着。 它那对巨大的尖角强有力地向上弯着，上面仿佛刻着它一生的坚韧和痛苦。 它低头走着。它是一头孤独的野牛。 它走到一个高坡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它特别喜欢就这样站着。 它在等待。 一阵风吹来，带来了淡淡的九叶草的气味。这是一种奇异的气味，不是香，也不是臭，有一点辛辣，却又温和，虽然淡，却又有一点刺鼻。不过，如果直接去闻九叶草的话，是没有这种感觉的。它只有融在空气里，才会那么的好闻。 它等待的就是这个，九叶草的气味。闻到这种气味，野牛就会觉得浑身热血沸腾起来，又会飘飘然起来。它觉得自己像一张绷紧的弓，既蕴蓄着强大的力量，又显示着那么柔美的曲线。 九叶草的气味越来越浓了，浓得让它感到恍惚起来。 “怎么回事？”野牛想，“从来没有这样过。” 忽然，它的眼睛一亮。就在高坡下，有一头母牛站着，仰着头，正在朝它看。 这是头母牛，有着一种它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丽。 野牛向它跑去，它的蹄下，飞卷起滚滚的尘土。 野牛跑到母牛的面前，鼻子里喷着粗气。它简直不能控制自己了。它强烈地感到它爱那头母牛。 “你看见我了？”母牛问。它的声音很温柔。 “我，我……”野牛不知说什么好。 从母牛身上发出的九叶草的气味，使它感到眩晕。“原来，我每天到高坡上去闻的气味，是从它身上发出来的……”虽然这气味，别的母牛身上也有，但不一样。这一点，野牛心里很清楚。 野牛绕着母牛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重重地点着头，仿佛在炫耀着自己的大角。 “跟我走吧！”野牛重重地说。这就是它的求爱方式。 “不……”母牛说。 “什么？”野牛不能接受这个回答。它抬起头来，看着母牛。 “我是说，”母牛犹豫地说，“还是你跟我走吧。” “跟你走？这是什么意思？”野牛不明白，这不合惯例。 母牛不再说什么，开始跑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它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的九叶草的气味。 野牛紧跟着追去。 原野上，飞卷起两股滚滚尘土。 野牛并不用看着母牛追，它只要循着九叶草的气味追就可以了。前面，就是那棵千年古樟树。 母牛跑到那棵古樟树前，停下了。 野牛也停下了，因为它看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在那棵古樟树下，站着一个人，而母牛就站到了他的旁边，竟然任那个人怜爱地在它的脖子上抚摸着。 野牛被它所看到的情景惊呆了。 母牛的眼神里透出一种温柔，它对野牛说：“哎，这个人是我的主人，我不能离开他，你要想跟我在一起，也得跟他在一起。” 野牛脑子里一片糊涂。 母牛用更温柔的声音跟野牛说：“来吧，和我在一起吧。我喜欢你。” 一阵阵九叶草的气味，让野牛失去了意志。它迷迷糊糊地向母牛走去。 走近了，母牛的头在野牛的脖子里钻着，撒娇似的表示它对野牛的爱。 那个人向前走了，母牛和野牛跟着他。 人带它们到了一个地方，周围都用铁栅栏围着。确切地说，这里是一个斗牛场。中间是一大块圆形的空地，四周是供人坐的看台。至于斗牛场的意义，野牛在三天后才明白。 野牛和母牛被放进了一个单间里。它在那里，充分感受了母牛的温柔和体贴。它使野牛那躁动不安的心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安抚。野牛觉得，它付出自由的代价，是值得的，因为它得到了爱情。 三天以后，野牛被拉到了斗牛场。它的任务是与别的公牛角斗。 在野牛面前站着的一头公牛，是一头人驯养的公牛。那头公牛喷着鼻子，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它不是野牛。哼！”野牛想。它根本不把它放在眼里。这种被人驯养的公牛，它的爆发力根本不值一提。 看台上，人们的呐喊声响起来了。 “他们喜欢看我们牛相斗吗？”野牛觉得奇怪。 野牛的心里还装满着母牛，它不想与别的牛斗，而只是想回到它的身边，去闻它身上发出的九叶草的气味，那种使它陶醉的气味。 公牛低着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冲过来了。 野牛还没有醒过神儿，它还沉浸在九叶草的气味里。训练有素的公牛一头就把它顶翻了。 看台上的人一阵喊叫，似乎对野牛如此无能的表现极为不满。 那个在古樟树下站过的人，过来愤愤地把野牛带走了。 野牛对自己的失败并不在意，它不喜欢这战场，宁愿回到母牛身边去。 然而，那个人却把野牛带到了一个远离母牛的房间，把它与它隔离开了。四面都是坚硬的石壁，没有母牛的声音，没有那九叶草的香味，连一个小水槽里的水也是冰冷的。 这时，野牛才明白，这是对它失败的惩罚。它才明白，为了母牛，为了母牛身上那九叶草的气味，它付出的代价不止是自由，还有它的力量、勇气和愤怒。 野牛在又静又黑的房间里狂躁地踱步。 它的大角在墙上划了一下，闪出一道耀眼的火光。“让我去斗，让我去斗！”它喊着。 闻不到那九叶草的气味，它痛苦得发狂。为了那种特殊的气味，现在让它干什么都可以。 第二天，那个人又把它带到了斗牛场。 这次，换上了另一头公牛。它瞪着一对大眼睛，喷着粗气，向野牛冲来。 此刻已经是凶暴无比的野牛，前蹄刨着地，也向公牛冲去。 “砰！”两对牛角重重地撞在一起，爆出了火花。 看台上的人似乎还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公牛已经倒在地上，抽搐着，满嘴的白沫。它的两只角都已经断了。从断口里，正汩汩地流着血。 一会儿，那头公牛就死了。 看台上，有一些人在欢呼，也有一些人垂头丧气。野牛懂了，它与公牛的决斗，原来是一场赌博。有把希望押在它身上的，也有把希望押在那头死了的公牛身上的。 胜利了的野牛，兴奋地绕着场子跑着，它不是在庆贺，而是在寻找那个人。 “他在哪里？快带我去见母牛，我需要九叶草的气味！” 半个小时以后，野牛又与母牛在一起了。在这个房间里，野牛贪婪地闻着满屋子的九叶草的气味。 骤然间，野牛感到自己的灵魂得到了安慰。因为母牛在身旁，因为有九叶草的气味。 “你累了吧？来，过来。”母牛说。它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 从此以后，每当野牛离开母牛，被带到斗牛场上去的时候，它都会变得十分的狂暴，哪一头公牛都不是它的对手。有的被它顶得脑浆进裂，有的被它的大角挑破了肚子。野牛厌恶搏斗，然而，正是这种厌恶，才给了它狂暴的力量。 野牛成了角斗场上的常胜英雄。 可是，有一天，斗牛场上出现了另一头野牛，比它更年轻，更强壮。 年轻的野牛战胜了它。它受了伤，倒在地上，一时站不起来。 它看见，那个人带着年轻的野牛，向本来是属于它的房间走去，向本来是属于它的母牛走去。 那扇门刚刚被打开，母牛看到那年轻的野牛，先是一惊，随即就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来。 母牛用它温柔的声音对年轻的野牛说：“你赢了？祝贺你。” 说着，母牛的头，在年轻的野牛脖子上擦着，就像它初次见到它一样。 绝望和愤怒，像一团火一样在野牛的胸膛里燃烧着。猛然间，它又想到了以前，想到了它站在那个高坡上，闻着淡淡的九叶草的气味，力量在它的体内奔腾着，它仿佛成了一张绷紧的弓…… 野牛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狂奔过去。 它巨大的弯角，先是从那个曾在古樟树下站过的人的背后扎进去，又从他的肚子里穿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就死了。 接着，野牛又从后面，把角尖扎进了猝不及防的年轻的野牛的肚子里。头再一甩，挑出了肠子。 当它站在母牛的面前时，它竟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温柔地对它说：“你真厉害，你累了吧？” 当它斜着头，又想来擦它的脖子的时候，野牛忽然想到：“怎么，它除了温柔，似乎没有别的感情了？” 狂暴的野牛，对它吼着：“走，跟我走！” “到哪儿去？”母牛问着。 “到原野上去，到高坡上去，到树林里去。总之，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母牛轻声重复着，它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泪水从眼睛里流了下来。 “快走！”野牛大吼着。它把头一斜，那扇关它们两个的铁门上的粗铁条立刻被顶弯了。然而也就在此时，野牛头上的一只角也连根断了。它的头上只剩下一只角，那样子看起来是那么的古怪。 母牛几乎是被野牛硬赶出去的。它一直在回头看着那个躺在地上已经死了的人，好像看看他还会不会再醒过来。 当它们奔向原野的时候，从后面隐隐约约传来了人们的惊叫声。 “他们的声音是那么的杂乱和胆怯……”野牛想。 又回到了原野上。 野牛把母牛带到了那个它每天要去的高坡上。 原野上的风里，它又闻到了九叶草的气味。它明白，那是它心里的气味。以前，它从风里去感觉九叶草的气味，现在是风来感觉这种气味，并把它带向整个原野。 幸福是这么近。 野牛说：“从今以后，我们俩就在一起生活吧。” 母牛朝它摇摇头，眼睛里满是悲哀。 “怎么，你不愿意？”野牛不明白。 “不，不……”母牛还是摇头，它的动作变得迟缓起来，好像有点醉似的。 “你怎么啦？”野牛问。 “我……我快要死了，”母牛无力地说，“那个人……他死了，我也要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 “你为我付出太多了，你，不值得……”母牛开始喘起来，“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吧，我……” 忽然，母牛的两只前腿跪倒在地上。 “我不是一头真的母牛。” “什么？你说什么？” “我是那个人做出来的，是为你，也为所有的公野牛做出来的。现在，他死了，我的能量也没有了……” “你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野牛急切地问。 “一会儿，你就会明白了。谢谢你喜欢我身上的气味，谢谢你爱我，真的……” 说完这句话，母牛挣扎着站起来，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向前一扑。 它从高坡上摔下去了。 它在空中翻滚了几下，“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岩石上，一动也不动了。 野牛狂奔下去。 当它跑到它面前的时候，它看见，母牛的脑壳摔破了。从它的脑壳里，掉出来的不是脑浆，而是一堆散乱的电子元件。 它是一头机械牛。 野牛绕着它，狂奔起来。它觉得，它的一生似乎都在这么狂奔着。 飞扬的尘土，朦胧了母牛的尸体。 母牛的身上，现在一点点九叶草的气味也没有了。 在空气中，仿佛也闻不到一点点九叶草的气味了。 忽然，野牛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它觉得自己正在枯萎，就像一片被烤干的树叶，正在绝望地卷起来。它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曾经那么强健过，曾经像一张绷紧的弓。 野牛倒下去，死了。 很久以后，这里的一切又像以往一样了。那头野牛和机械牛的尸骨早已变成了尘土。然而，只有野牛的一只角还在。 这只角，斜插在野牛用自己的身体使之肥沃的土里。从空空的野牛角里，长出来一棵细细的小草，正在迎风抖动着。 这棵草，就是九叶草。 蛤蟆的明信片 住在乡下的蛤蟆，一直都是这么穷。新年快到了，他又开始想念在远方的青蛙老弟。 “今年，得给青蛙老弟寄一张真正的贺卡了。以前总是用明信片代替，也太寒酸了。” 蛤蟆走到村口的小店里去买贺卡。但是，蛤蟆没想到所有的贺卡都那么贵，买哪种他口袋里的钱也不够。最后，蛤蟆还是买回了一张明信片，是不用贴邮票，也不用套信封的那种。 蛤蟆的字不好，他再认真写，字还是歪歪扭扭的。他这样写： “青蛙老弟你好吗我很想念你。去年你没有回信是不是很忙。有空回来看看。要过年了吃得好一点。蛤蟆老哥。” 蛤蟆的脑子里，总是浮现出青蛙出村那天的情景：真的要离开家了，青蛙忽然害怕了。他就拍拍青蛙的背说：“不怕，好好儿在外面闯，真的不行了，就回来，有你蛤蟆老哥呢！我每年过年都给你寄贺卡，就当老哥我在陪你！”青蛙听了，就流了眼泪。但他还是一边回头一边越走越远了。 “嘿嘿。”蛤蟆想到这里，就苦笑了一下，“说是寄贺卡，可一次也没有寄过，都是用明信片代替的。唉，这贺卡也太贵了，不值。” 蛤蟆又在明信片上加上一句话：“用明信片代替贺卡请多多原谅。” 蛤蟆向明信片深深地弯了一个腰，就算是向青蛙行了一个祝福的礼，然后把它投进了信箱。 “青蛙老弟，蛤蟆老哥祝你新年快乐！” 邮递员打开信箱取信时，从一堆漂亮的贺卡中看到了这张朴素的明信片，就顺便看了看上面的内容。 “啊，蛤蟆虽然穷，可是对朋友很诚心呀！” 为了表达自己的心意，邮递员在明信片的边框上添画了花纹，这样，可以让明信片显得有点节日的气氛。 信被送到了邮局，邮局里的小姐看到了这张明信片。 “啊，蛤蟆虽然穷，可是对朋友很诚心呀。” 为了表达她的心意，她也在明信片的空白处添画了几片树叶和一朵鲜花。这样，明信片又漂亮了一些。 明信片在寄往青蛙家的路上，经过了很多人的手，大家都会看一看。看了之后，大家都会有一种感觉：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在用这么低档的明信片表示祝贺，真是老土！但是，心里又不禁会生出同情和感动，忍不住要往上添画几笔，来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 明信片本来就不大，很快就画满了。没地方画了，大家开始想别的办法，比如：往上面扎丝带、粘花瓣，当然，还有洒香水。 明信片已经变得很漂亮了，显得厚了一些，重了一些，蛤蟆写的字显得更笨更难看了。 明信片送得并不顺利。 按照地址，明信片送到了青蛙的家。但是，青蛙没在家，门上也积了厚厚的灰尘。 住在隔壁的人说：“青蛙先生的信？他早就不住在这里了！搬走了！” 邮递员问：“搬到哪里去了？” “他做生意发了大财，还会住在这里？上半年就搬走了。香格里拉街一号的花园别墅！你们把信送到那里去吧。” “砰”的一声，隔壁的人家把门关上了。
冰波淡淡的忧郁和浓浓的诗意，没理由不让人读出一篇篇意外和惊喜。 我一直认为，亲近文学的人，他们会变成天使。——冰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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