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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桃花

格非 春风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4-9-1  

出版社:

春风文艺出版社  

作者:

格非  

页数:

279  

Tag标签:

无  

内容概要

  这是作家格非积十年心血完成的一部精致的长篇小说。小说讲述国民革命早期一个乡村女子秀米的传奇人生。在秀米的眼中,革命党人张季元就是这个神秘世界的象征,而对于张秀元来说,这个他暗中渴慕的美貌少女的存在使他对革命的信念产生了动摇。两人之间的情感于暗中滋生并迅速成长,但随着革命党的被剿灭,特别是张季元猝死而告终。秀米于出嫁途中遭遇土匪绑票,被劫至偏野小村花家舍的一处湖心小岛上。阅读张季元留下来的一本日记,使她了解了革命党人创立大同世界的真正动机。于是,秀米后来的革命蓝图中混杂了父亲对于桃花源的梦想,张秀元的“大同世界”,当然还有花家舍的土匪实践,带有强烈的乌托邦色彩……格非似乎要探究历史,但又落笔于细腻非满的人物命运中。格非称自己在这部作品中力图“通过简单来写复杂,通过清晰描述混乱;通过写实达到寓言的高度”。

作者简介

  格非:1964年生于江苏省丹徒。1981年进入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1985年留校,任中文系助教、讲师(1987)、副教授(1994)、教授(1998)。2000年获文学博士学位,并于同年调入清华大学中文系。主要著作有《格非文集》、《欲望的旗帜》、《塞壬的歌声》等。有英、法、日、意等语种的单行本在国外出版。

书籍目录

第一章 六指
第二章 花家舍
第三章 小东西
第四章 禁语

章节摘录

  六指  父亲从楼上下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只白藤箱,胳膊上挂着枣木手杖,顺着阁楼的石阶,一步步走到院中。  正是麦收时分,庭院闲寂。寒食时插在门上的杨柳和松枝,已经被太阳晒得干瘪。石山边的一簇西府海棠,也已花败叶茂,落地的残花久未洒扫,被风吹得满地都是。  秀米手里捏着一条衬裤,本想偷偷拿到后院来晒,一时撞见父亲,不知如何是好。  她已经是第二次看见衬裤上的血迹了,一个人伏在井边搓洗了半天。几只蜜蜂嗡嗡闹着,在她身前身后飞来飞去。蜜蜂的叫声使她的担忧增加了。她觉得肚子疼痛难挨,似有铅砣下坠,坐在马桶上,却又拉不出来。她褪下裤子,偷偷地用镜子照一照流血的地方,却立刻羞得涨红了脸,胸口怦怦直跳。她胡乱地往里塞了一个棉花球,然后拉起裤子,扑倒在母亲床上,抱着一只绣花枕头喃喃道:要死要死,我大概是要死了。她的母亲去了梅城舅姥姥家,卧房空无一人。  现在的问题是,父亲下楼来了。  这个疯子平时很少下楼。只是到了每年的正月初一,母亲让宝琛将他背到楼下厅堂的太师椅上,接受全家的贺拜。秀米觉得他原本就是一个活僵尸。口眼歪斜,流涎不断,连咳嗽一声都要喘息半天。可是,今天,这个疯子,竟然腿脚麻利、神气活现地自己下楼来了,还拎着一只笨重的藤条箱。他站在海棠树下,不慌不忙地从袖子里掏出手绢来擤鼻涕。难道说他的疯病一夜之间全好了不成?  秀米看见他带着箱子,似乎要出远门的样子,无意间又瞥见手中衬裤上棕褐色的血痕,一时心慌意乱,便冲着前院大叫起来:宝琛,宝琛。歪头宝琛……她在叫家里的账房,可惜无人应答。地上的花瓣、尘灰,午后慵倦的太阳不理她;海棠、梨树、墙壁上的青苔,蝴蝶和蜜蜂,门外绿得发青的杨柳细丝、摇曳着树枝的穿堂风都不理她。  “你叫唤什么?!不要叫。”父亲道。  他缓缓转过身来,把那脏兮兮的手绢塞入袖内,眯缝着眼睛瞅着她,目光中含着些许责备。他的嗓音像被砂纸打磨过的一样,低沉而喑哑。她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和自己说话。由于终年不见阳光,他的脸像木炭一般焦黑,头发如飘动的玉米穗,泛出褐黄。  “你要出门吗?”秀米见宝琛不在,只得稳了稳心,壮起胆子来问了他一句。  “是啊。”父亲说。  “要去哪里?”  父亲嘿嘿笑了两声,抬头看了看天,半晌才道:“说实话,这会儿我也还不知道呢。”  “你要去的地方远吗?”  “很远。”他脸色灰灰地支吾了一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宝琛,宝琛,歪头宝琛,死狗宝琛……”  父亲不再理会她的叫声。他缓缓走到秀米的跟前,抬起一只手,大概是想摸摸她的脸。可秀米尖叫了一声,从他的手底下逃开了。她跳过竹篱,站在菜园里,歪着头远远地看着他,那条衬裤在手里绞来绞去。父亲摇摇头,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像灰烬,又像石蜡。  就这样,她看着父亲提着箱子,佝偻着背,不紧不慢地出了腰门。她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心头怦怦乱跳。不过,父亲很快又踅了回来。水獭似的脑袋从门外探进来,似笑非笑,一脸害羞的样子,眼睛东瞅西看。  “我要一把伞。”他小声说,“普济马上就要下雨了。”  这是父亲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当时她并不知道。秀米抬头看了看天,没有一朵云,蓝幽幽的,又高又远。  父亲从鸡窝边找到了一把油布伞,撑开来。伞面已让蛀虫吃得千疮百孔,伞骨毕露,再合上,抖一抖,就只剩下伞骨了。他犹豫了一会儿,将破伞小心翼翼地支在墙边,提起箱子,倒退着走了出去,就像是担心惊扰了什么人似的,轻轻地带上门。两扇门都合上了。  秀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将裤子搭在篱笆上,赶紧绕过花廊,到前院去叫人。宝琛不在,喜鹊和翠莲也不在。这疯子真的会挑日子,就像是和一家老小商量过的一样,堂前、厢房、柴屋、灶膛,就连马桶帘子的后面也找遍了,就是寻不出半个人影来。秀米只得穿过天井,来到大门外,四下一望,已不见了父亲的踪迹。  她看见隔壁的花二娘正在门前的竹匾里晒芝麻,就问她有没有看见父亲,花二娘说不曾看见。秀米问她有没有看见喜鹊和翠莲,花二娘又说不曾看见。最后她问起宝琛来,花二娘就笑了:“你又不曾让我看住他,我哪里知道。”  秀米正要走,花二娘又叫住她道:“你家老爷不是锁在阁楼里了吗,如何出得了门?”秀米说:“我也不知他如何能出来,嗨,反正走了就是了。我是看着他从腰门出去的。”花二娘也有点急了,“那要赶紧央人去找。他这样昏头昏脑的人,要是一脚踩到茅坑里淹死了,也是白白地送了性命。”  两人正说着话,秀米看见翠莲拎着满满一篮子金针,从村东过来。秀米就赶过去迎她。翠莲一听说这事,倒也不显得心慌,兀自说道:“你说他拎着箱子,这会儿也走不远,我们赶紧去渡口截他,让他过了河,要找他可就难了。”说完,她搁下篮子,拉起秀米的手,两人就朝津渡跑去。    后序  这部小说差不多在十年前就开始了酝酿。迟迟没有动笔的原因之一,是觉得想象中的历史场景正随着现实生活的日益空洞而褪色,同时,自己所认定的某种价值观或生活方式亦在贬值。它令我的写作尚未开始就已自惭形秽。  2000年冬天,我在意大利和法国交界处的一个小山村里住了几个月。那是一座古老的圣·芳济各修道院,除了院长马歇·布万先生之外,常常只有我一个人居住。几乎每天夜里,我都会在山下那条河流湍急的水声中醒来,月亮透过幽蓝的橄榄树照亮了墙上的壁画,还有那些拉丁文写成的古老戒律:不要金钱,不要色娱,不要骄傲。  寂寞是写作的充分理由。另一个理由是我忽然觉得其实我和想象中的那些梦幻是如此之近。  回国后,写了五万字的初稿再度被搁置。一直到了去年,我去韩国的庆州做交换教授,新罗古都的沉寂和深秀一度让我恍如回到了中国的古代,好在教书并不忙,我有足够的时间用于写作。  现在发表于《作家》杂志的《人面桃花》是长篇小说三部曲的第一部。虽然它的故事相对独立,但我担心读者将它读完之后对整部作品的意图仍不甚了了。这份遗憾或说歉疚会迫使我重新做(应为“坐”)到写字台前。因为我一直担心自己是否有足够的信心将它最终完成。  发表一个作品的真正动机就是为了与它告别。不幸的是,我的旅程似乎才刚刚开始。

媒体关注与评论

  第三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2004年度杰出成就奖;  2004年长篇小说排行榜第一名;  第二届21世纪鼎钧双年文学奖。  格非的写作坚韧、优雅而纯粹。他的小说曾深度参与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文学革命,他的叙事研究也曾丰富中国小说的美学肌理。他的写作既有鲜明的现代精神,又承继着古典小说传统中的灿烂和斑斓。他的叙事繁复精致,语言华美、典雅,散发着浓厚的书卷气息,这种话语风格所独具的准确和绚丽,既充分展现了汉语的伟大魅力,又及时唤醒了现代人对母语的复杂感情。他出版于2004年度的长篇小说《人面桃花》,作为这一话语理想的延伸,在重绘语言地图、解析世道人心、留存历史记忆上,都富于创造性的发展。他对这一发现的深刻表达,不仅达到了中国作家所能达到的新的艺术难度,还为求证人类的梦想及其幻灭这一普遍性的精神难题敞开了一条崭新的路径。


编辑推荐

  格非的写作坚韧、优雅而纯粹。他的小说曾深度参与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文学革命,他的叙事研究也曾丰富中国小说的美学肌理。他的写作既有鲜明的现代精神,又承继着古典小说传统中的灿烂和斑斓。他的叙事繁复精致,语言华美、典雅,散发着浓厚的书卷气息,这种话语风格所独具的准确和绚丽,既充分展现了汉语的伟大魅力,又及时唤醒了现代人对母语的复杂感情。他出版于2004年度的长篇小说《人面桃花》,作为这一话语理想的延伸,在重绘语言地图、解析世道人心、留存历史记忆上,都富于创造性的发展。他对这一发现的深刻表达,不仅达到了中国作家所能达到的新的艺术难度,还为求证人类的梦想及其幻灭这一普遍性的精神难题敞开了一条崭新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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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面桃花》这本书让我再一次有一口气读完的冲动,书中悬念不断,紧紧地吸引着我的心思。全书看完,真的不得不叹服格非的叙事能力,能用如此细腻平滑的文字将一个女子波澜壮阔的一生和一个黑暗汹涌大时代细细地讲述出来。
  韩七的一句话让印象深刻,我记在心中——“每一人的心,都是一个被围困的小岛。被水围困,与世隔绝。”陆秀米和她都想是被人遗忘在花家舍对面的孤岛上,她们的心就是被围困的,难得韩七能看得如此透彻!


  秀米喜欢着张季元,刚好张季元也迷恋着秀米。当秀米知道他的情意时,他已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全书感触最深的一句话是:无你,革命何用?这句话可见秀米在张季元心中的地位。说实话,这本书看完之后思路不是很清晰,有点乱,到书终也没有提到秀米父亲的失踪原因,也不知道是在讲什么。感觉有点失望,为什么网友的评价那么高,难道是我的阅历太低读不出其中的深意?但望 哪天再翻起这本书能悟出更多的思想


  又是一个乌托邦。
  最终秀米还是死了,无论是被人掠去,还是误会,还是打进监狱,她都不曾想过自杀。这一点是极坚强的。整本书的情节有些迷离,比如秀米父亲为什么疯掉,离家出走去了哪里,张季元为什么突然死去,韩六是谁,秀米为何东渡日本。这些都没有明写。作者没有写革命的悲壮场面,但是从秀米父亲、张季元、王观澄、秀米等人可看出当时人们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如同”桃花源“一样的美好愿望。
  还有一个人物令人印象深刻,韩六,一眼便看透了世事,道出大同世界的不可能。人间天界其实是幻影,因为人总是有贪念。我赞同她的看法,王观澄建立花家舍,是因了他的大执念。
  至于书中对情欲的描写,是非常大胆的。据说是有象征意义的,但是我没读懂,而且觉得有些粗俗(大概是我看法太保守了的缘故)。


   有些书会催人奋进,有些书会让人缱绻流连。这本《人面桃花》,就会让你慢下来,回到过去,回到沉静中。
  
   这本书格非写了十年。就凭这点,这部小说就足够让人尊重。已经很少有人愿花这么长时间去做一件事了。
  
   格非的东西此前老虎只看过《唿哨》,老实说没看懂。那时候老虎正读大一,正是文学梦想疯长的时候。那时侯,只要是先锋的就想看,只要看过了,就觉着有了骄傲的资本。后来看博尔赫斯,看福克纳,才想起《唿哨》中也弥漫着那种氤氲的水气。这也难怪,格非是江南人,生命和水本就无法分开。
  
   这部小说没有那种水气,但仍然让人迷幻。不是老虎阅读水平提高了,而是的张扬收敛了。同样是呈现水气,原来是一团团的雾,而现在是叶尖慢慢凝出的水滴。尽管没有直接接触,但你读过之后,仍然有那种周身湿漉漉的感受。编者说,“作者的功力直抵小说细部的每一个末梢”,信哉。
  
   仍然是关于人生、梦想的故事(在格非的小说里,这二者经常合而为一、辨别不清),这一次还加了些历史。小说开始就充满惶恐不安的气氛,这种气氛形成的悬念让你欲罢不能。
  
   “父亲从楼上下来了。”
  
   还能记得读到这句话时的感觉。那是一种惊悚。
  
   你面对着一个秘密,然而很快你发现这个秘密后是更多纠缠不清的秘密。你面对的秘密,就是秀米面对的秘密。她的父亲这次提着箱子,要出远门了。你以为你面对的秘密,就是秀米面对的秘密,但你很快发现,不是。至少不完全是。秀米还有她自己的秘密。她掩藏着秘密,于是看到的事情(而且是奇怪的事情)就更充满了不安的气息。
  
   秀米正经历她的初潮,她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她不知道,她的命运也正在初潮。在她父亲离奇失踪这天,她的命运就注定了。她父亲说,普济要下雨了。
  
   果然就下了。
  
   全书中,第一章“六指”写得非常成功,层层铺陈,有条不紊,你甚至能感受到作者透在纸后的稳定呼吸。除了奠定基调(神秘、不安、潮湿),确立主要人物的性格(秀米不安,觉着什么都虚幻),设置悬念(一波一波,像海浪徐来),让人物自然亮相(那些来慰问的人,探过一座门来,争先恐后地与你相见,你觉着是那么自然),还很容易就埋下伏笔,使故事在未来进入纵深(一张让父亲发疯的宝图、一座烧毁的阁楼,一群修楼的工匠、张季元的到来、六指人、一只金蝉)。第一章既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又把全书中要展开的线索都涵盖了。
  
   秀米在父亲离去后,要嫁人了。她不在乎嫁的是谁,但命运早为她指明了方向——花家舍。在修阁楼时,她的命运就确定了。那群奇怪的工匠,也是花家舍的强盗。等待她的是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很陌生,但她很快发现必须自己承担。她的母亲抛弃了她(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她跟张季元有一腿,还不知道她怕秀米抢了她的情人)。这一章,因为秀米的被抛弃,产生了更大的悬念和更持久的阅读期待。她如何应付一群强盗?她的命运将像何处去?就像太阳被乌云遮蔽那样,我们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光明。
  
   格非不在乎光明。或者说他不相信光明。他只听凭命运的指引。等待秀米的是花家舍的窝里斗,是一个接一个的离奇死亡。她的未来,命运早就有了答案。
  
   这一章成功的地方除了继续营造氛围,还交代了花家舍总揽把王观澄的大同梦想。这个意像在全书结束后,能产生更大的力量。
  
   在持续地精彩和悬念之后,格非的挑战来了。有点遗憾,他完成的也不够好(可能前面太好,到这里就会产生落差)。时间一下子过去了很多。一个“小东西”被强推到我们面前。许多东西被省略了。就那么蛮横,像生活本身的做派。
  
   秀米离开了花家舍,也告别了日本。她现在回到了普济。人们认为她疯了。可她只管革命,只管办学堂。只好等着革命被告密,自己被抓。她被命运推着承担她的责任。
  
   这章精彩的是老虎(跟老虎重名的人)和翠莲的互相勾引,一个出卖革命的阴谋和一些答案。还有一点需要强调的是,在这一章,格非开始引进张季元日记和“地方志”,这让故事更有历史纵深感和真实感。
  
   所有答案揭开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像一曲激昂了太长时间的乐曲,故事一下子慢下来。这时候你并不感到解脱,而有一种紧张眩晕后的虚脱之感。笼罩在秀米头上的乌云终于散去了,但我们并没有看到刺穿云层的阳光。天上开始飘起零星的雪花。
  
   秀米开始了她的“禁语”,但这恰恰是格非的表达。命运像雪一样来了,做为一株草,只等在风中摇曳。秀米开始养花,写诗,教喜鹊写字。她终于等来了“六指”,但她已经没有兴趣相见了。三年、十二年。她开始说话,帮着大家渡过饥荒。她的使命已经结束了,她希望能在平淡中掌握住自己。
  
   为了告别,也为了开始,她要回花家舍一趟。但她在靠近后,却要离开。她说:“我已经看过了,我们回去吧。”格非说:“她的声音不高,语调却是冷冷的,硬硬的,不容辩驳。”
  
   在回去的路上,她看着渐渐走远的船队,泪水夺眶而出。“她知道,此刻,她所遇见的不是一个过路的船队,而正是二十年前的自己”。
  
   那之后,秀米在父亲视为珍宝的瓦瓮里看到了命运的启示:冰花中是父亲的脸,他似乎正在捻须微笑,他坐在一条宽敞的大路边,正和什么人在下棋。路上还有车,车上还有人下来。这个秃头秀米似曾相识,但想辨认时,冰花已经融化了。
  
   这副正在融化的冰花,就是秀米的过去和未来。
  
   冰花是脆弱的,所以秀米在感到心口一阵绞痛后,静静地死去了。
  
   格非埋在花家舍的引信被点燃了。王观澄的大同梦想在这一刻跟秀米父亲的宝图,秀米的革命梦想合在一起,慢慢融化。
  
   三个人的梦想,三个人的人生在这个点上交融了。没有结果,只有过程。你说是虚无,也可以,但你得承认,这种虚无加重了心底的沉重。
  
   如果你想表达,很可能吟诵的仍然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人面桃花》——大同桃源之陆秀米
  2013-09-27 12:26:06
   老实讲,一开始我并不喜欢清末民初背景的故事,我总觉着那些深幽的大宅子让人沉闷的喘不过气来。总是无时无刻不透漏着陈腐的气息,连空气中翻飞的尘土也沧桑的凝重起来。我以为陆家唯一的千金小姐陆秀米最终会成为一个丧夫的富贵寡妇住在欧式的小洋楼里了此一生。可惜的是我只猜对了两个字:“洋楼”。在革命成功后她的确被软禁在梅城的房子里好些年,直到后来一个人回到普济的大宅。
   在故事的开头,谁也看不透这个文弱书卷气的小姐最后的结局。那个时候,只是单纯有些狡黠的少女,不喜欢丁师傅手上的油腻,喜欢调笑歪头宝琛,对家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神秘表哥也没有好感。她那个时候不关心这个陌生人张季元在父亲的阁楼上做什么,也不知道父亲发疯出走前一直神神叨叨的桃源图有什么蹊跷。
   那个美丽的少女还只知道自己幼稚的心思,还只知道和翠莲谈天说地。到底秀米美不美貌我没有看到任何文字直接描写,只是在丁师傅晚年回忆起来说,那些没事往她家跑的人还不是借故看看她而已。当然,无论秀米是不是天生丽质我不知道,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十五六岁的秀米确实是令人着迷的少女。不然修屋匠庆生也不会总“不听使唤”的暧昧的盯着她,不然那个叫张季元的也不会在与夫人苟合的时候全身心的想着的却是小姐秀米。以及后来花家舍的马夲为她杀了花家六当家中的五位。写到这里我想到一个问题,作者简直是无时无刻不在隐晦的告诉我们小姐秀米是多么资质动人,虽然她的美貌跟革命没有一丝一毫的直接联系,却又无处不相关。
   好像除了张季元还没死的那段时间,以及后来秀米被掳到花家舍之外,她基本上不说话。先说关于小姐秀米的爱情,我觉得这也许是一个缺憾,书中并没有过多描写她有什么真正存在过的感情。非要算,那也只有张季元,可惜当她们两个情投意合的时候,这位叫张季元的革命人已经死在了清朝的鹰犬之下。当然,到现在我也不同意秀米曾经跟张季元情投意合过,他喜欢她是很明显的,可是就秀米对他的态度而言,那确实是真正的厌烦,而不是出于小女儿情怀的娇嗔矫情。不可能说因为张季元死后的一本日记里面赤裸裸的呼喊着妹妹,妹妹,我多么想抱你,就让秀米爱上了这个已经死去的人吧?一方面,我觉得我的合乎逻辑在作者的预设的情节中轰然倒塌了,另一方面,我不得不接受,秀米在看了张季元的日记之后疯了。可能她是无法接受她爱的人就这么死了。如果她真的就凭借一本日记爱上了一个从未正眼瞧上的人而导致她疯疯癫癫,那么日后她也不该会清醒的随便嫁给母亲指婚的人啊?那么如果她不爱张季元,为什么在母亲死后最终没有完成她的遗愿将她与张季元同葬在金针地?总之无论如何,秀米在这本日记之后,我觉得她变成了行尸走肉。但是事实却是,少女秀米在张季元死前住在她家里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他了,甚至是爱上他了。就像在米行陈老板家里,秀米闭着眼睛想,无论他想怎么样我都不反对。可是那个时候张季元想起了夫人恶狠狠的话语:你要敢碰她一下我就把你的骨头拆下来熬汤喝,所以他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了。那么这样想来,秀米的发疯也就顺理成章了。而少女秀米是真真正正的在看了这本日记后爱上了这个革命人张季元。
   这也就让之后的故事给我看得很压抑,后来秀米在出嫁的时候被掳劫到花家舍,韩三说她母亲不肯拿钱来赎她,而还没过门夫家更不可能拿钱。后来秀米从日本回到普济,夫人口口声声哭喊,哪个天杀的说我不肯拿钱呐,我眼见没人来取钱苦等这么多天呐……当然秀米没理她。这件事她没有兴致查下去。也就在故事中不了了之了。我终究也没等到答案,当然,因为出于夫人知道情人张季元竟然喜欢自己的女儿大声呵斥他的表现也有可能真的是故意不出赎金的,因为在陆家大院里,这些伦理关系是乱的,夫人一边是对她无法割舍的血脉疼爱一边却是无法克制的把她当成情敌。这是人性的弱点,也是女性的弱点,容易被感情左右。而秀米也一样,爱她的母亲也恨她的母亲。因为她们,是情敌。所以说整个故事里我最不喜欢的是这个革命人张季元,他的油嘴滑舌行事作风搞乱了原本简单的伦理关系。虽然他早早的死了,却埋下了祸根。而这个祸根并不只是感情,而是关于信仰关于革命。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因为花家舍的人不想放她走,毕竟老六庆生在为她家修屋踩点的时候就垂涎她了。虽然最后被老五捷足先登了。秀米也没有这些猥琐的老头的凌辱当成一回事。她依旧很平静。但是她关注起了另外的一件事。花家舍是一个真正的世外桃源,一个在湖中心的小岛,每家每户在花老大的领导下形成了人人均等的大同社会,正如书中所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故外户而不闭,是为大同。这句话是我引用的,并不来自于这本书,但是我想,书中要形容的正是这样一幅社会境况吧。于是秀米想到了父亲的桃源图,想到了丁先生跟父亲为了“金蝉”还是“金蟾”而争论不休,想起了张季元死前送给自己的金蟾,想到他日记里说的革命。可是来不及等秀米想明白花家舍开始动荡了,前后死了五位当家跑了一位,最后小角色马夲成为了主人,他并不是策划这场“革命”的人,却参与了谋杀,他跟神秘的革命人交换的唯一条件是,要秀米。用马夲的话说:秀米以后就是压寨夫人了。而秀米心中越来越大的念头却是革命二字。
   两年后,秀米回到普济,夫人赶紧把她的牌位拿掉,陆家所有的人在翘首以盼,可是他们等来的只是一个日后被他们称为校长,或者私下称为疯子的小姐,以及小姐说路边捡来的孩子“小东西”。后来小东西被取名陆普济,当然没有人这么称呼过她,无论仆人还是夫人都称呼他为小东西。毫不掩饰的说我喜欢和怜惜这个小男孩,他从不敢喊秀米为妈妈,而是跟着其他人喊校长,在秀米忙着划地整田,与日日来往于她家的陌生人神秘的在阁楼上交流,后来差点毁了堤坝而决定实现不了共产开始实现办学,这期间种种,小东西只是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在旁人都说小姐疯了的时候,他大喊一句,你们才疯了呢!包括夫人,也惊恐的看着她的女儿,说她跟她父亲一样,犯了疯病,要将这普济人人都变成一样,吃一样的,住一样的。
   在我眼里,此时的秀米已经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了,她沉默和执着的让人能忘记了她的存在,相反这个时候,我喜欢上了陆家鲜活的仆人们,我还可以关注小东西。小东西每天拿着秀米的照片轻声的喊着妈妈妈妈,让夫人落泪,后来照片因喜鹊的疏忽而破损让小东西心痛不已。陆家全家上下都各司其责,没人过问小姐的事,当然,这个时候的秀米已经让人看不清了,包括她的皮肤都因为常年接触不到阳光而呈现出了衰败。 后来秀米将陆家一百多亩田地卖掉,夫人恳求着说,秀米,钱我可以给你,不要卖祖宗基业。管家宝琛哭着摸着小东西的脸蛋说:小东西,小东西,以后你就变成了穷光蛋了。可是秀米只是淡然的去革命去了,包括后来她听到母亲死讯浅浅的应了一声哦,以及后来田地卖掉才发现原来是被自己的革命战友设计陷害,当大批人马来到她家时候,小东西不顾一切的跑回家给她通风报信一边跑一边喊“妈妈!快跑!妈妈!”在这场僵持中小东西死在了横飞的子弹下,她至始至终都不曾看过他一眼。看到这里,我不禁毛骨悚然。她的精神世界已经太强大,强大到可怕的地步,可怕到可以忘却身体忘却情感的存在。
   也许她对小东西的死漠然还不是给我最强大的冲击,更让人震撼的是,小东西死后她也被抓到狱中,不过免于一死,可是她被免于一死的原因是因为她怀有身孕。这无疑是给作为读者的我一个晴天霹雳。明明在普济的日子里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革命,又是哪来的身孕?居然还是普济码头船夫的儿子谭四的,苍天啊,这个角色仅仅是在往来于秀米家的陌生人中的其中一个。当然,在我重读这本书的时候,我发现这个默默无闻的角色还曾经出现过,那就是秀米还在丁先生那里读书时,他们两个人曾是同学。两种可能,她是自愿的,可是她不是醉心于革命而跳出俗世了吗?她会要求与这么一个路人甲同床共枕?另一种是她并不愿意,可是在别人强迫的时候她连反抗的意识都没有。第二种可能在我的思维中占领了上风。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也觉得,她疯了,确切来说,这个女人为了盲目的革命如痴如醉走火入魔。这一切的原因我最后归结到了张季元身上,是他为她带来了革命。
   我一直认为秀米的命运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是醒着过完她的一生,可是她一直如痴如梦的过完了自己的下半辈子,尤其是从日本回来之后。当然,我是不愿意相信主角秀米就这样疯掉了的,凭借一些细节的反应,我相信她还是有人性存在的,作者将这些细节散布到全文中确实能让作为读者的我们产生悲喜交加的情绪。比如,秀米半夜里在梦中说到,是冷了,雪落在脸上才不会化掉。她说的是当时死在她面前的小东西,雪落满他的脸,当时的秀米没有转过去看,可是终究她心底是难过的,以及夫人死的时候,她把自己和母亲的尸体锁在房间里几个时辰。到后来她自己死的时候,也是看着回来的小儿子,新任的梅城县长。慢慢萎顿下去,我想她应该是心满意足的死去的吧。再说夫人,也是性格复杂的人物,她对女儿的疼爱绝对不容怀疑,却掺杂了对情敌的仇视。而对于秀米,我的看法很浅薄和粗俗,老实讲,我不仅不懂政治,相反我觉得这世界上最肮脏的莫过于政治了。自从秀米有了革命梦之后,她压抑了自己的人性情感,我不能说她丧失了情感,但是她却很好的埋藏起来了。我是无法理解这种至高无上的信仰的。我只能知道我信仰人性中的温情。
   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角色,陆家的仆人喜鹊,她终身未嫁,忠诚于夫人,小姐,小少爷。当小东西死地时候她怔住了,许久也没缓过神来,那时候她还是单纯美丽的少女,后来为了回来却不肯说话的小姐去丁先生那里学字。一生照顾着小姐秀米,小心翼翼,因为她写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字而惶恐万分,因为她跟自己说了一句话而惊喜激动,为了她各种莫名其妙的要求而努力找寻。小东西死的时候,宝琛替他喊魂,哭得老泪纵横,看到这里我也落下泪来,想到了很多悲情的小说人物。
   最后我要说的是,没有确切的生活在战乱年代我确实也无法感受到像陆秀米这样的革命人物的大同理想,因为我生活的年代已经是一个肮脏的政治年代了。但是我真正佩服的是不仅来自于秀米的毫无顾忌的理想和追求,也来自于陆老爷、花家舍等人。当然我没有把张季元算作一个纯粹的革命人,因为书中节选到他的日记一段:秀米啊!妹妹啊!没有你,我革命何用?所以我不认为他将革命当成了一种至高无上的信仰。但是小姐秀米却是,不知道这对于这个悲情的角色来说,让她知晓大同是不是一件好事,偶尔我会把这本书当做一本历史题材的书,写着革命人陆秀米的一生。


    书名《人面桃花》,主语“人”,谓语“面”,宾语“桃花”。“人”可指代主人公陆秀米,也可指任何一个人;“面”,顾名思义,作“面对”解;“桃花”是为“桃花源”,是革命理想的代称。人作为个体在革命背景下所表现出的不同状态,作者所意图表现的或许就是这点。作者并未给革命下某种定义或是将作品挂靠在某个高尚的信仰之下,而是通过描写普通人在大变革中的种种,以普通人的嬉笑癫狂给读者以更真实的体验感,这一点倒与导演张黎有几分相似。通篇营造出的似梦非梦的虚幻与秀米的回忆、张纪元的尸体、陆老爷的出走一起给人一种时间的刺痛感,也让我想起了《美国往事》中的那句话,“Your youngest and strongest will fall by the sword”,都说人活一世,脱胎换骨,可是,又有多少是由着自己呢。
  
    革命,亦是如此。参与其中的人乐此不疲,可问他革命到底是什么,他或也只能像秀米一样,摇摇头,陷入沉思。他们就好比是墙垣上的蜈蚣,整日在寺庙的墙上爬来爬去,它对这座寺庙很熟悉,每一道墙缝、每一个蜂孔、每一块砖、每一片瓦,它都很熟悉。可你要问它,皂龙寺是个什么样子,它却说不上来。或许在那个革命的背景下,人们都会处在一种无意识的有意识状态,自觉不自觉的去跟随和背叛,变成一个不认识的自己。就像是一片落入江中的树叶,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激流裹挟而去,说不上自愿,也谈不上强迫;说不上憎恶,也没有任何慰藉。
  
    参与革命的人能够被典型的定义为理想主义者,他们意图将自己活得简单和高尚,却单纯的忽略的人心的复杂与深不可测。用少数人幸福的牺牲来换取普世大众的福祉,这固然光彩,但付出却往往并不会有回报,因为你永远也无法叫醒一群装睡的人,你永远也不知道上一秒与你称兄道弟的人是否会在下一秒选择背叛,正如同花家舍尼姑韩六对秀米说的,“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一个被围困的小岛”,人与人之间就是始终隔着些什么。这就是世事的无常,这就是人的渺小。
  
    他们是一群不善于批判的人,因而往往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他们也是一群太高尚的人,眼里难容沙子,因而难免活的痛苦;他们一旦爱,便愿倾其所有,因而他们也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人。王观澄一厢情愿的花家舍,张季元未来的及建立的大同世界,秀米夭折的普济学堂,还有秀米父亲出走时带走的桃花梦,没有一个不令人向往,可又有哪个实现了呢。他们不能将就、不能随遇而安,因而他们被生活所抛弃。但事物总有两面,他们虽天生带有某种悲剧色彩,却也因其纯粹变得伟大;他们虽被生活抛弃,却被历史拾起,为后人所津津乐道。
  
    革命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而现在是一个人人自危的时代。人们似乎再也无法为了某个政治哲学名词而牺牲,而事实上这个社会早已经鄙夷这种愚蠢的行为。在忙碌的充实感中,我们常常感慨精神的飘零与灵魂的枯萎,在一个没有信仰的时代,我们以什么来实现高尚?
  
    当我们回看那段历史,他们的生死与爱恨或能给我们带来一些感伤,进而激发某种悲悯与良知,在一个没有信仰的时代,我们应努力为自己点亮一盏灯,照亮哪怕是一小块地方,供高尚安睡。


   之前不知道格非,没有听说过《人面桃花》,还是在朋友的推荐下才读的这本书。书很好读,很快可以读完。格非讲故事一流,把本来没什么意思的革命说得不仅津津有味,还平添着很多的神秘色彩。即使这样,我仍然不得不承认,从开始的引人入胜,读到五分之四的时候,我突然不知道了这本书在讲些什么。唯一在我脑子里不断出现的几个字就是——革命人都是神经病。不是吗,从秀米他爸,到秀米的初恋,再到高潮秀米,没有亲情,卖房卖地,“故作”高明,装疯装哑,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被身边的人出卖,还一副全在掌握之中,其实没任何高明的计策,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所以,格非到底想讲什么?
  
   他到故事的结尾也没说。即使他告诉大家秀米其实对小东西不是没有感情,即使他告诉大家所谓的革命成功人士也不过是欺世盗名的“土匪”,即使她说秀米的装哑是对自己的忏悔,他到底也没有告诉大家他是怎么想这件事。这命到底是该革还是不该革,平静的村庄经历的一系列变故是不是由这“革命”引起,前面的革命党人前仆后继的“去死”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些临阵变换战线的喽喽们到底是对还是不对?那些打家劫舍的土匪头子竟然是“圣人”一枚,造成兄弟们互相残杀的又竟然是所谓的“革命党”人,他们该死还是不该死呢?
  
   格非到底也没说。
  
   这就是乌托邦吧?这个邦到底该有还是不该有,为了这个邦做的事倒底是不是神经病才有的行径,人民根本不想的局面你即使邦来了就有意义了吗?这些问题,大概我们也到底说不出吧。


  第一句话“父亲从楼上下来了。他手里提着一只白藤箱……”就制造悬念,有的在叙事中慢慢解开,有的则隐约泄漏些蛛丝马迹,还有的悬念最终成为迷,一旦读起就难以放下。全书围绕国民革命早期一个乡村女子秀米的传奇人生,将一个人的故事与近现代中国的历史交织在一起,越看越觉得有点喘不过来气。格非称自己在这部作品中力图“通过简单来写复杂,通过清晰描述混乱,通过写实达到寓言的高度。”
  
  关于爱情
  
  革命党人张季元在陆秀米情窦初开的年龄,出现在她的世界,在秀米的眼中,张就是这个神秘世界的象征,而对于张季元来说,这个他暗中渴慕的美貌少女的存在使他对革命的信念产生了动摇。两人之间汹涌的爱恋于暗中滋生,但随着革命党的被剿灭,特别是张季元猝死而告终。
  
  秀米于出嫁途中遭遇土匪绑票,被劫至偏野小村花家舍一处湖心小岛上。阅读张季元留下来的一本日记,使她了解了革命党人的真正动机。于是,秀米后来的革命蓝图中混杂了张季元的“大同世界”。秀米一生对张都未有忘怀,难道只有在彻底的失去之后,人们才能放心地去交付,全心全情地诉说?再看那时情景,曾经有段真挚的爱情摆在面前,只是当时已惘然。
  
  关于亲情
  
  先是可怜秀米,其母亲梅芸竟因为情人张季元狠得下心来丢她在土匪窝里;后来又可怜小东西,秀米丢在娘家的儿子——他珍藏着秀米的一张小小照片,被丫鬟喜鹊洗衣服时不小心泡了水,他追着喜鹊又哭又咬;他自作多情妄图吸引秀米的眼光,而秀米对他却置之不理;当清兵来抓捕秀米时,他一路呼喊“来了来了”,狂奔向庙堂,妄图去提醒母亲逃命,自己却死于乱枪之下,而秀米却一眼也没看他。读来格外让人心痛。我只能说,不是人心狠,是格非心真狠,对残酷世情绝不手软,生生让对人性产生了怀疑。
  
  原来,梅芸并不是没有去赎秀米,而是狡猾的土匪根本不想把秀米还回去;秀米在梅芸弥留之际还是出现了,所有的隔阂在生命面前微不足道;秀米不管小东西是怕自己死了小东西伤心。当忠仆宝琛背着小东西去葬,喜鹊茫然问:“小东西呢?”人性中的黑暗,还是有闪光点的,以为无情的人,原来却是最多情。心中压抑不已,又用书中的话开导自己,“这才是人性,哪有高大全的人呢?”
  
  关于女性
  
  书中一系列的女性都被塑造得很有特点,陆夫人梅芸、妓女翠莲、憨厚喜鹊、花二娘、孟婆婆、尼姑韩六……主角陆秀米,开篇虽未直接描述,但你就是知道这女子很有才还是个美人,因此后面的种种故事和灾难也似乎印证“红颜祸水”。秀米如何就开始革命了呢?表面是跟小驴子等人有关,又或者跟美貌才华有关,或者她骨子里流淌的陆侃的血液、张季元对她的启蒙。秀米似乎是象征着一种精神力量的萌动、生长和最终的凋落,让一个弱女子去承担这一切的敏感、迷茫、悲哀、无奈,也正是格非希望塑造的那样,女性更纯洁、更勇敢。
  
  被卷入革命后秀米迷茫,“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蜈蚣,而且,被人施了法术,镇在了雷峰塔下……”;劫后余生的“甜蜜”,“正是烈日灼人的盛夏,酷暑使得她虚弱的身体更加疲惫。午后的街道有一种神秘的沉寂。那些歪歪的店铺,一片连着一片行将坍塌的黑瓦,堆砌在黑瓦上的一朵朵白云,无精打采的卖水人,瓜摊下亮着肚皮熟睡的肥汉,还有街角抖着空竹的孩子(那空竹嗡嗡地叫着,使人联想到寺院空旷的钟声),都使她感到新鲜而陌生。她还是第一次正视这个纷乱又甜蜜的人世,它杂乱无章而又各得其所,给她带来深稳的安宁。”是一种驯服?对这无法撼动的俗世的一种无奈的投诚?还是源于本心本真的依恋?“他们像烟一样,远远的,淡淡的,风一吹,就全部散了。她重新回过头来审视过去的岁月,她觉得自己就如一片落入江中的树叶,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激流裹挟而去,说不上自愿,也谈不上强迫;说不上憎恶,也没有任何慰藉。”前尘往事、五味杂陈,若有所思又不得其解。
  
  关于乌托邦
  
  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心,都是一个被围困的小岛。在书中,这个小岛叫花家舍,也叫乌托邦,更叫革命。王观澄、秀米、小驴子,在这个小型的世界里,实践过桃花源、世界大同、人人平等的乌托邦之国,那里“风雨长廊连接所有的房舍,每家每户的花朵,都是相同的,连蜜蜂飞来都会迷了路,连夜晚每家每户的梦,都是一样的”。
  
  为了这个理想,他们从事反清的辛亥革命,抛弃忍耐了许多,然而,里面的革命党人是道貌岸然嫖妓的乡绅、面色苍白刻薄残忍的书生、报复心极强的六指畸人、一群树未倒而弥孙散的乌合之众;革命的成本经费是盗窃抢劫贩私盐等不法途径得来;甚至,连革命者都不知道革命的内容和意义,张季元为了秀米开始怀疑革命,秀米说“革命就是谁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知道他在革命,没错,但他还是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就好比……就好比一只蜈蚣,整日在皂龙寺的墙上爬来爬去,它对这座寺庙很熟悉,每一道墙缝、每一个锋孔、每一块砖、每一片瓦,它都很熟悉。可你要问它,皂龙寺是个什么样子,它却说不上来。对不对?”因此革命失败后,反而觉得轻松。“一个人勇于做一个失败者是很了不起的。这不是悲观,恰恰是勇气。”现在的电视电影,多从正面角度来叙述辛亥革命,而又有谁知道那些背后的挣扎。革命的亲历者们如何不欢迎以温和没有牺牲的方式改变封建中国的面貌呢?
  
  关于梦和死亡
  
  书中有很多的梦,而每个人的宿命都如雨打浮萍,沉浮全不由自己做主,梦就成了最真实的现实。秀米最后一次去往花家舍“一只乌篷船载着她们,沿着水路返回普济……不时有芦枝拂过船舱,发出清脆的飒飒声。她又一次梦见了那座被湖水围困的小岛,月光下蓝莹莹的坟冢,那些桑田,还有桑林中的断墙剩瓦……半夜里,一片昏暗的灯光将船舱照亮了。秀米披衣坐起,透过舱门朝外一看,原来是有船队经过。每一艘船上都点着一盏灯。秀米数了数,一共七艘。这些船用铁索连在一起,远远看去,就像是一行人打着灯笼在赶夜路。起风了,天空群星闪烁。在这深秋的午夜,看着渐渐走远的船队,秀米不由得打了寒战,泪水夺眶而出。她知道,此刻,她所遇见的不是一个过路的船队,而正是二十年前的自己。”
  
  故事的结局别有深意,以秀米的死亡,凤凰冰花预见的幻梦作为结束,让人怀疑它的开始。这一切都让人读罢难免陷入思考。“他常说一句话,他说,人生如寄。这话是说呀,这人活着,就像是一件东西寄放在世上,到了时候,就有人来把它取走了。”人总是要死,要失败,在这个前提之下,我们才会展开自己的生命和情感。
  
  陆侃还没有死?梅元宝会跟他姥爷见面么,还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即使是在苍凉的末世,即使是犯下再大的过错,仍然可以原谅和赎还。革命、理想、乌托邦的梦幻……这些又都算些什么?掩卷之后陷入长时间的失落,心头一片索然。夜里四下静谧无人,忽的一阵响动,吓了一大跳,去看,原来是立起的案板不知何故倒了下来。
  


  这是本好看的小说。革命有流血有牺牲,可是在作者的字里行间将惨烈的革命平静地铺陈开来,丝丝入扣。革命中有真情有真爱,无论是秀米对张秀成的爱,还是对她孩子的爱,都是伟大的,惨烈的,惊心动魄的。
  一直带着小说开始秀米的父亲去哪了这个疑问读书,可是到小说最后也没有交代。但也无需交代了吧,不都是去追寻心中的桃花源吗?


   看完《人面桃花》竟然觉着不会说话了。怔怔的从饮水机里打来水,抿了一口,润了润干干的嘴唇,然后仰起脖子一口气喝去了大半杯。
  此刻还是愣愣的恹恹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这融化着的冰花,正是秀米的过去和未来”。
  秀米这样惩罚着自己。
  她不说话,她把自己装作一个哑巴,她把自己当做一个哑巴,然后死死的清除记忆。
  她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荷花,芙蓉,水芸,莲,锦边,她读着李义山的词,她说“未谙梦里风吹打,可忍醒时雨打窗。”
  她把头发盘起了一个发髻,她把一百多亩地都卖掉了,但是她同时听到风影飘动时弹棉花的声音,很多年后,她看着那条茫茫的官道说“翠莲还是不肯回来吗?”
  “翠莲还是不肯回来吗?”
  她是世人眼里的疯子,她也是世人不肯承认一等一的聪明人。
  她的清丽脱俗写在那本日记里,淙淙的流水,月影下革命人心口的妹妹,丁树则的第一,马卉杀了所有的花家舍头领让她做唯一的压寨夫人。惨死的谭四,出生三天被抱走的孩子。麦场里老乞丐留下的一个灌满清水的干净葫芦瓢,装满馊饭发出阵阵酸臭的旧袜子。
  她也曾坐在那大红花轿,两次。
  她告诉老虎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她时常半夜起来听听那水流过河床才会有困意,她把金蝉把那瓦窑摩挲,夜凉如水时她惴惴的走过那条小道,并肩走着,她暗暗下决心,她暗暗羞愧着。
  瓦窑特有的声音在阴阴的屋子中一圈圈荡漾开来,秀米觉着灵魂都要飘起来了,她贪恋着这时刻。
  她不去理小东西,小东西从那燃着香火的坟场踏着厚厚的积雪没命的跑,嘴里直声叫着妈妈你快没命的跑啊!阴沟旁的小东西终于歇了下来,旁边有积雪化的流水声,和汩汩冒出的血化作黑红一片,秀米披着发出来,就好像没看到。
  秀米在半夜哭的像个孩子,秀米在半夜突然说了梦话。秀米时时刻刻的泪水涌动,整日整日的看着荷花,太阳出来了,趴在石桌上睡一会,妈妈牵着小秀米从阁楼上走下来,打乱正在账房算账宝埮的算盘,小秀米一溜烟的跑了。父亲抱着大缸难得下楼来,正常的,墙角青苔深深伞骨已经被虫子侵蚀,父亲诡秘的朝小秀米笑笑,说快要下雨了,走了。小东西在粗粗的木柱后面怯怯的说,校长。金蝉和他裹着草席的身子让宝埮深深浅浅的去埋了。
  那个大缸在花家舍在曾看到过。
  秀米突然想去花家舍看看。
  喜鹊准备好了干粮,大片大片的桑葚开着,竹林阵阵,月光下蓝色的墓冢,哗哗流水声,七八个互相链着铁锁的船只像一行人在打着灯笼赶夜路。
  月光照进船舱,蓝的清幽,头顶是哗哗的水声,秀米突然泪水夺眶而出,在船快要靠岸时说“回去吧”。
  瓦窑被当铺退了回来,这年头是金的又算怎样,连口粥都喝不到。
  秀米在瓦窑里洗了脸,残留的水结成了薄薄的冰花,父亲的脸突然间显像出来。
  张季元,或许秀米应该在瞥了那眼诗集时,喃喃的道一句。
  这融化的冰花,正是秀米的过去和未来。
  


   凡是经典小说,读起来都很美。无论是读歌德的喜剧《浮士德》,还是中国的悲剧小说《金瓶梅》。文学的魅力也在于此,它那漫无边际的想像延伸和弥漫纸上的语言氛围让人沉浸其中,久久难以自拔,并且像大地上生长出的植物一样以自然的形态形成一种阅读的美感与快感。久不读小说的我,在《人面桃面》没有上市之前,一夜之间全部读完。 “父亲从楼上下来了。他手里提着一只白藤箱,胳膊上挂着枣木手杖,顺着阁楼的石阶,一步步走到院中。正是麦收时分,庭院闲寂。寒食时插在门上的杨柳和松枝,已经被太阳晒得干瘪。石山边的一簇西府海棠,也已花败叶茂,落地的残花久未洒扫,被风吹得满地都是。”
  
   小说意境的美,首先是小说的语言,其次是由语言形成的叙事氛围。这样作家不仅要对语驾驭达到顺其自然,念由心生的程度,而且还在叙事的同时忘掉故事之外的所有的一切,将自己深深地沉浸在故事之中。同时,这些美由作家的思想行为积淀后,熔铸在自己的作品之中。击节而歌。我读着这行云流水般的语言和诗画般的意境,感叹着中国汉字的张弛力是如此的美妙,它弹性地把人的想像力延伸得如歌行板,在瞬间完成了有形的文字到无形的画面的转换。的确如此,文学艺术是需要美的,它在人阅读的同时,完成对阅读者心灵冼涤的过程,由视觉欣赏蜕变成一种心理上的享受。 “真正值得我们追求和向往的,是那些没有受到污染的干净的文学和纯洁的心灵。”十九岁那年,我看着书店里那些琳琅满目数不胜数的图书和那些搔首弄姿的图书封面,发出这些绝望的悲叹。是的,我们不仅需要让我们的心灵震颤的小说,更需要这样的作家。读过消失六年的陈忠实的《白鹿原》,生长在闭塞洁浄的西藏作家阿来的《尘埃落定》之后,几年来,我一直的在寻找能让心灵震撼的好作品。读完格非积十年心血创作的《人面桃花》,我的心一下子豁朗了。“这个世界是沉默的,而且大得没有边际。”“从小东西身体内流出的不仅是血,而且还有他全部的灵魂”“原来,这些最平常的琐事在记忆中竟然那样亲切可感,不容辩驳。一件事会牵出另一件,无穷无尽,深不可测。而且,他并不知道,哪一个细小的片刻会触动她的柔软的心房,让她脸红气,泪水涟涟”。
  
   平庸的作家把真事写得难以置信。伟大的作家把虚构的故事写得像刚发生过的一样。新浪网民提说格非说,对于没有看过《人面桃花》的人,身为作者,你能用一两句话来概括你的小说吗?格非说,不能一言蔽之。事后我给格非打电话说,我能,《人面桃花》我读后最深的感触是“命运是一只无形的巨手。真正的革命者是孤独的。”格非对我的表述深为赞同。 “1994年以后,我再也没有写过小说,实际上不是我不写而是写不来。我反对那种用漂亮的词藻堆砌起来的空洞文章,写文章要表达自己内心及对外界的思考与关心”。这种意境,需要作家多深的造化呀!读完《人面桃花》后,才知道格非为什么十年没有写小说了,自然也理解了他自己及对外界的关思考与关心了。短篇小说的内在秩序是情绪,长篇小说的内在秩序是故事。
  
   任何一部长篇小说,都是以故事为载体,来表达作家的人生观与价值观和世界观的。这也是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的艺术作品没有相同的原因。陆秀米,《人面桃花》的主人公,一个失势官宦和大地主家惟一的千金小姐,从第一次月经来之后,便厄运重重,遇上革命党人张季元、在出嫁的路上被劫上土匪窝——花家舍、戏剧性的东渡日本归来之后从事革命、革命队伍里的王七蛋祸害乡邻造成不良的后果、因陆侃的革命讹诈遭遇失败,包括她后来坚持沉默数年对这个世界的反省,都深刻地反映了命运是一张无形的巨手和真正的革命者是孤独的。《人面桃花》1995年就动笔了,之后几次搁浅。重读了《金瓶梅》使他最终决定另起炉灶,他觉得完全可以通过简单来写复杂,通过清晰来写混乱,通过写实达到寓言的高度。格非通过这10年的努力,这三方面基本上都做了。无论是从秀米的疯子父亲出走时的那只预言“普济要下大雨了”。”或是他父亲从讨饭者手中卖得的能发出清灵之音和预言未来的瓦釜,包括算命者说翠莲最后因讨饭饥饿而死的谶言成真,都达到了寓言的高度。整部小说的故事一直是以秀米这一根线索而悬念迭出,气势宏大。而且,故事通过秀米的儿子“小东西”三年的命运把革命的复杂性写得眼花缭乱,跃宕起伏。
  
   “当代小说正进入一个日益肤浅和粗糙的写作狂欢时代,长篇小说的数量在剧增,写作的难度在消失,缺乏基本艺术训练的写作者正在任借媒体炒作获取利益——小说的品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恶化。《人面桃花》让我们重温了一个写作者的虔诚,也让我们重新领悟了语言和梦想的清质地。这是坚韧的,敏锐的,优雅的,精致的,更重要的,它是宽广和深邃的”。我基本上赞同评论家谢有顺的观点。无论是写作了许多部小说并且大多改成电视剧发出他的作品要的是速朽海岩,或是像韩寒、郭敬明这些本身缺乏艺术素养其作品在媒体的炒作下火得一塌糊涂的文学怪胎,都在验证谢有顺的结论。艺术的魅力在于他的博大精深。重读《人面桃花》,唏嘘的同时,我能领悟出秀米在革命失败后数年不说话那浸人肺腑的孤独,同时也能体谅到格非十年写一部小说的内心孤独。于是,便向我的朋友——著名的导演张元龙强力推荐,要他拍成电视剧。并预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一届的茅盾文学奖《人面桃花》应当榜上有名。因为,好作品,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
  


  
  乌托邦三部曲首先看的是最新的《春尽江南》,因为故事背景是我们这个年代,所以还大概能够揣测。依稀记得当时看完的心情可以称之为怅然的。
  
  然而拿到《人面桃花》,觉得相当模糊,抓不住什么。看完全书,也没能理清脉络。
  
  看的时候一直拿两本书做比较。姓名、梅城、花家舍、谭姓男人...
  
  没能看得很明白,迷雾笼罩的感觉,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相比于确知无望,悬而未决才更煎熬。陆秀米或者庞佳玉,似乎都是不给自己留后路的女人。
  
  但我又渐渐觉得,所谓乌托邦,假如说本就是虚妄,那这么一想也就没错拉。
  


  关于少女
  
  obviously,doctor, you have not been a 13year-old girl.——the Virgin suicides
  
   回忆里的少女时代总是美得像一幅画儿,朦朦胧胧含苞待放的心情,光洁紧绷细腻白皙的皮肤……如果略去那矫饰撒谎的记忆,剩下的却是别别扭扭的自己、冷漠刁难的家长、若即若离的同学、遥不可及的暗恋、让人恶心又让人好奇又让人畏惧的异性,还有脸上此起彼伏能让人彻底抓狂的青春痘。忘记是哪部电影里曾经说过“人人都在怀念十七岁,可没人想真的回到十七岁”,
  
   衣食无忧的秀米长大的好孤独,为了理想癫狂的父亲,为了私情失魂的母亲,都无暇顾怜青春期里别别扭扭的女儿,只好把她留给风尘气太浓郁的翠莲,和人间气太淡漠的喜鹊,故事从父亲的告别开始,而母亲则从已经开始残败的春梦中抬起头来,发现亭亭玉立的女儿,曾几何时,成了自己无从对抗的敌人——也难怪,少女好像都是在青春期成长为母亲的敌人,当第一道皱纹爬上她的眼角,少女同时拥有了微隆的胸部,当她在镜前焦虑地拔掉第一根白发,少女从初潮的梦里醒来心慌意乱,当她发现男人的笑容里只剩猥琐,而那猥琐的笑竟然也转向了葱茏伸展的少女。
  
   那一刻出现的势不两立的断裂,似乎要等到女儿也成了生儿育女的妇人,才能看在两人同样经历着人世的烦扰失落和骄傲的份儿上,略微弥合,这时候说起当年的水火不容,竟也有点闲坐说玄宗的苍凉。
  
  代秀米问一声:你到底拒付过赎金没有?答案不明,似乎可以有无尽的玄妙。
  
  关于母亲
  
  众人都以为哑了的秀米,在睡梦中忽然说:唉——脸上没热气了,雪才会积起来。
  
  众人都以为她始终没有看那死了的小东西一眼,其实母亲的伤在心里,深不见底,任何孩子都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有的幸福,有的痛楚,有的快乐,但没有弥合的。
  
  说一点题外,第一次把毛丫抱在怀里的时候,我忽然裂开嘴大哭起来,不是幸福而是深深的害怕,那种你想把全世界都放在盘子上端给她,但全世界都不配合,而且还潜伏着数不尽的怪兽阴谋绝情冷酷,想要从你怀里夺走她的害怕。秀米的大同世界仿佛一个魔婴,它难产的过程中已经血流遍野伤及无数,眼看就要挤出产道,还狰狞一笑,夺走了她唯一的骨血,唯一带着纯真爱她的那匆匆来去的,可爱的孩子。
  
  小东西——唉。
  
  关于背叛
  
  作为一个没有信仰的民族,中国人最崇尚的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而“时务”是个多么含混的词儿:胜者为王、金钱为大、权力崇拜、情势逼人……模糊而宽泛的定义,必然搭配盲从不坚贞的信徒。也许,作为一个没有信仰的民族,压根儿就不需要“背叛”一词。
  
  小桃红背叛薛举人,翠莲背叛秀米……不知作者是有意还是无意,也许风尘女子的坚贞终归还是个笑话,其实我倒觉得事实大概正反过来,那些慷慨义气志同道合的读书人,反而更多可能成为首鼠两端的叛教人。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吧?
  
  所以作者的笔下树立起一个精神胜过肉体,被掳掠的圣女,就再也容不下在红尘里摸爬滚打享乐纵欲的娼妇?再加上一个早早惨死的孙姑娘,这类人仿佛率先印证了“十杀”的合法性。
  
  关于十杀令
  
   有恒产超过四十亩以上者杀;放高利贷者杀,朝廷官员有劣迹者杀;妓女杀;偷盗者杀;麻风、伤寒等传染病者杀;虐待妇女、儿童、老人者杀;缠足者杀;贩卖人口者杀;媒婆、神巫、和尚、道士皆杀。
  
  
  关于革命
  
  所以人类终究是不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吧?只要距离足够远,他们能把一切都修饰得浪漫美好,真相的重要性日复一日淡漠,然后再一头栽进自己营造的美丽里,无法自拔。
  
  秀米爱上不是那个总在挖鼻子、抠脚、其貌不扬、其行不雅、其品不佳的张季元,而是带着神秘感出现,猥琐都化为暧昧,撩拨都变成启蒙,然后适逢其时地死去的张季元,日记里的张季元。他把她带入了一个全然不识的世界,激起了她“革命加爱情”的浪漫,和她从父亲陆侃那里继承的理想主义的疯狂一拍即合——记得么,那个“门”的梦,已经都不算隐喻而是明喻,那是一扇门,秀米带着厌恶、憎恨、好奇和情欲的初次波澜走了进去,从此再没有出来。
  
  但这是一个和《百年情书》《十月围城》中的英雄多么不同的革命者,一个反英雄的人物,然而他来时如石子扰乱寂静,预示着之后的乱世云烟,离去还留下一本比那冰冻浮尸更赤裸的日记,揭穿层层迷障,点破重重谜团,让人唏嘘不已。
  
  他像每一次革命一样,带着千疮百孔的不足。却仍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但当这火烧起来,本来摇旗呐喊昂首期盼的人们才发现,它不似想象中那样焚尽世间的所有罪与恶,留下一片白纸重头再来。透过秀米那饱经痛楚的眼眸看到的,原来要杀的还有恒产者、小脚者,还有那些本为弱势苟活不易的人;原来得势得利得天下的,也不是翻身做主人的奴仆,而还掺杂了那些摇身一变的恶徒劣种——到最后白茫茫打的真干净的只有秀米的心吧,她始终不愿再开口,莫不是在思量:
  
  革命,已经不知道究竟是打着弱者伸张的旗号,想要大祭屠刀;还是根本从最初就是反过来的目的。
  
  关于桃花源
  
  “她想把普济的人都变成同一个人,穿同样的颜色、样式的衣裳;村里每户人家的房子都一样,大小、格式都 一样。村里所有的地不归任何人所有,但同时又属于每一个人。全村的人一起下地干活,一起吃饭,一起熄灯睡觉,每个人的财产一样多,照到屋了里的阳光一样多,落到每户人家屋顶上的雨雪一样多,每个人笑容都一样多,甚至就连做的梦都一样。”
  
  但其实这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的桃花源并不存在,你们都知道了吧?
  
  试图寻找的都郁郁而返,试图建立的,都得到了地狱。
  


   很久没有一本当代小说能让我老老实实蹲在沙发上一个下午一口气看完了,还好遇到了这本书。
   新历史小说里,格非无论是对个人历史话语的构建,还是故事的意味深长的寓言性方面,都是做得最恰到好处的,不故意媚俗也不假装高雅。
   讲的一个人性和理想的故事。人性是什么?是人想获得幸福感存在感,想过得更好一点的本能。理想看似是人追求的最高状态,但是最后却被人性给阻拦,摧毁。
   秀米带着对父亲,情人的感情,审视桃源乡这个理想,并耗费了半生为之牺牲了几乎一切人性的美好,她像个殉道者一样,建立并捍卫她的桃源美梦,而这个美梦,是随着人生挚爱一起到来的。
   一代又一代的人前赴后继为了寻找真正桃源乡,最后却都丢失了自己。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周末两天读完了格非的《人面桃花》,思绪还被格非拽着。觉得一部小说如果没有优美的语言,再引人入胜的故事和设定都会令人不忍卒读。这本书评有人写“同样是200X年出版,《人面桃花》的细腻文字与余华《兄弟》的粗糙形成鲜明对照”,顿时就对从没读过的《兄弟》有了鄙视。我想,这也是我无法读科幻的原因吧。之前有将一些特别流行的获得各种奖项的人人都在看的科幻作品拿来看,结果看到一半实在看不下去了。诚然自己的语言也是粗鄙不堪,严格说来,与科幻作品相比还不一定好。可是既然读过了那么多优美的文字,怎么可能再将粗鄙不堪的语言吞进去呢?
  当然,语言的优雅只不过是好的作品的一个必要条件。一些青春小说语言也挺不错的,可是写来写去只不过是初高中生的那点小九九,今天暗恋这个明天那个又来示好,一会儿欢天喜地一会儿莫名其妙的就忧伤起来了。大概这个时期的作家都被青春期的冲动所束缚,无法放手进行真正的写作吧。
  格非是会讲故事的,阅读的时候,总会被各种接踵而至的疑团所吸引,比起侦探小说营造的悬疑的意境,在《人面桃花》里的那些疑团却是为了一种诗意的意境。这些疑团一旦被揭示,读者似乎也没有觉得有如获至宝的感觉,反而是疑团未解时候更好看。
  印象尤为深刻的,一是作为秀米教喜鹊作诗,无疑是林黛玉和香菱的民国版本,也同样令人感到了把玩文字中意蕴的趣味。
  另一段,令人读完唏嘘不已的,原文摘录:
  "
  他们绕过道观,穿过两条狭长的石巷,又过了几座小桥,最后来到了一座干干净净的院落前。院子很大,三面围有竹篱,园中种着菜,也有花,但大多早已凋零。看得出院子的主人原是一个有钱人家,但不知何故只落下老汉伶仃一人。老汉带她们穿过园中的小径,来到一个草亭里。果然是一本古梅。虬枝盘曲,凛然苍劲之气,让人一见难忘。此花久历风日,地气所钟,花枝纠曲万状,苍藓鳞皴,封满盆身。又有苔须垂于枝间,或长数寸。偶尔风过,绿丝披拂,惹人怜爱。
  那老头道:“这花跟了我一辈子,若不是为了几个棺材钱,我是断断舍不得让出它去。”
  秀米看了半日,流连再三,只是老头索价太贵,只得作罢。两人刚刚走出院门,那老头又追出来叫住了她们,老头道:“这长洲地方,多鄙俗浮浪之人。懂得品藻花木的幽人韵士万无其一,二位既肯造访寒圃,亦是惜花之人。这本古梅你们若看得上眼,就带走吧。钱,你们看着给就行。过去,不知有多少人慕名前来买它,因舍不得它寄人篱下,故而一直没卖。现如今,我已这把年纪了,今天脱下的鞋袜,明天早上就说不定穿不穿了。这古梅有个落脚处,我也安心。”说话间不觉坠下泪来。
  秀米见他这么说,就和喜鹊将衣袋里的钱全都翻了出来给他。老梅易手之时,老者抚之再三,抖抖索索,心犹不忍。反复告以翻盆浇灌之诀,护养培土之术,最后又将两人一直送出长洲镇外,这才挥手而别。不料,这本古梅移至普济家中,任凭秀米如何悉心照料,不到两个月,竟恹恹而枯。喜鹊叹道:“这花原来也通人性,怕是舍不得离开主人。”一席话,说得秀米黯然神伤。后来,两人赶集时曾专门去老头家探访。却见园林凋敝,门户歪斜,院中已空无一人。只有满树的枯豆荚在风中习习作响。问及邻舍,说老头已死去多日了。
  "
  遥想那战乱纷争人性泯灭的年代,“想打谁耳光就打谁耳光,想跟谁睡觉就跟谁睡觉”,却有这株老梅,在谁也不会在意的地方坚持操守,最后以死为报。而且,不是一条忠实的狗或者鸟之类的,而是一株梅,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桃花与流血,香汗与尘嚣,白刃在喉与生死契阔——这些旧式通俗小说意味极浓的因素打翻在格非的桃花源深处,涟漪过后,渐渐浮出水面的却不是革命宏大叙事的远景,而是回忆本身,是这场回忆美学的大千世界中,梦境对现实诗性的隐喻,是孱弱个体头顶着瞬息万变的浮云,书写另一种历史可能性的勇气。其实在序言中,格非就已再三提醒,不要为故事逻辑带动的革命所遮蔽,拨云见日,我们看见的是一个生活在“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惯性中的个人,“一定要去重温旧梦”的想象性旅途。
  
  回忆正全面遭到散文化、商品化境遇的侵袭,在现代世界的荒原中,本雅明以悲恸的语言描绘过:“乘坐马拉车上学的一代人现在伫立于荒野郊地,头顶上苍茫的天穹早已物换星移,唯独白云依旧。孑立于白云之下,身陷天摧地塌暴力场中的,是那渺小、孱弱的人的躯体”,因而,如果认定秀米的革命是失败的,那不过预示着个体试图通过回忆返身久已不存的故乡的徒然。有意思的是,这种徒然并不因为革命落空后,只留废墟上的一曲哀歌而失去意义,它恰恰印证着个体的挣扎偷得一隙光阴,白马停驻,于时间的夹缝中漫衍出一段超越时空限定的梦境,你可以称它为陶渊明的桃源仙境,康有为的大同世界、托马斯莫尔的太阳城,陆侃的风雨长廊,秀米的普济天下,王观澄的花家舍。
  
  回忆的美学可以是普鲁斯特式的,也即无意识的回忆。一个不经意的日常经验即可能唤醒记忆。《追忆似水年华》中的“我”喝下泡着小玛德莱纳点心的茶,便悄然改变了二十世纪以后文学创作的命脉;“我浑身一震,我注意到了我身上发生的非同小可的变化,一种舒坦的变化贯穿全身,我感到超尘脱俗,却不知何因。”原来,回忆表面的流沙之下,是日常生活中埋下的倔强不移的圆形小颗粒与水珠,它们为看似流动无形的回忆之沙提供了坚实的基础。而另一种,则是有意回忆,正如《人面桃花》所展现的,格非不能通过自发的意识活动描绘普济的世界,他必须有意识、乃至刻意地去营造超越于庸常现实生活的另一层隐喻世界,细节、场景、风物都成为有意回忆所精心刻画出的因素。鲁迅曾戏言,做梦是一回事,讲将梦却是另一回事了,难免要添枝加叶,造梦者格非所回忆追溯的梦境,就以革命为最强的叙事逻辑,将故事娓娓道来。
  
  回忆不仅意在返回,更意在重建。一反传统革命讲述的那种男性的、阳刚的、精神的、高歌凯进的叙事,格非道出的,却是女性的、阴柔的、肉身的、颓然失败的。这一方面契合回忆旅途的柔软质地,另一方面,也无疑传达出格非对以个体经验向时代精神抗衡与逆写的重视,正是这一抗衡与逆写,才有可能重建一种最完整的生命形式,也才可能站在“当代”这个向度回视时,汲取到某种自我救赎的可能性。
  
  有意识回忆所打捞的,是一种爱欲。
  
  秀米的踏上革命之路,绝非来自冠冕堂皇的革命精神宣传,而是来自爱欲之门。张季元的出现促动了少女内心怀春的种子。小说开始时,秀米正直初来月信的年岁,这是一个成长的转折点,有多少裂变与萌蘖在暗中涌动。秀米多少能忐忑地感受到张季元带来的肉身爱欲,一个梦境最有暗示意味。她梦见参加孙姑娘的葬礼,张季元却把她引入寺庙,开始传道,每个人都是为了完成某个重要的使命。秀米问这一使命的门在哪,张季元的“手却顺着她的大腿摸索着,把嘴贴在她耳边喃喃地说:‘妹妹,门在这儿,开着呢。’”这是一个性暗示意味极强的梦境,以女人的阴户比喻踏上革命之路的门户,在正统观念看来可谓不堪至极,但是,格非所要做的却不仅仅是离经叛道地高扬力比多与性驱动力,而是力图在已被无限放大的革命政治符号背后,恢复已被抽干的个人存在感与爱感——毕竟,等级森严的革命叙事与权力秩序都是某种超越个人伦理的符号,它们与流动不息的肉体渴求、积极灼热的感情奔涌互不交涉,也极难构成对个体在宏大历史中,真实存活的痕迹,甚至可以说,它们是个人最虚假的存在踪迹。相反,欲海情天的回忆则放大了个体瞬间的感官触觉与身体知觉:秀米细微的喘息声、张季元腋窝里的烟味、肩胛骨里咯吱的响动使得回忆不仅留存于心,更烙印于身,这些身体记忆不断提醒着回忆主体的肉身实存。
  
  而张季元身后留下的日记继续助燃了秀米的情欲之火,她知道了“在自己花木深秀的院宅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有夺城,有洋枪、有带着红缨帽自的清兵,却也有张季元与母亲夜夜“极缠绵”,有张季元一个人的恋人絮语。情欲成为现实世界的另一面,成为轰轰烈烈的革命的风月宝鉴,映照出两代革命者如禅宗传递佛法那般以心印心。数年后,秀米历经劫难后重回普济,也以一种充满性诱惑力的姿态出现,这一梦境仍然通过隐喻传达,老虎梦见已成为校长的秀米从屏风后闪身,老虎说自己被马蜂蛰了,秀米说:“不要紧,我挤一点奶水给你涂一涂,”说着,“校长已经伸手到腋下,迅速解开了侧襟的银扣,从滚着绿边的衣襟中托出一只香馥馥的奶子来。”裸露的胸部蕴含着丰富的暗示意味,女性的养育力量全在其中孕育。法国大革命时期对女神玛丽安的宣传就往往将其绘做一个胸部坚挺丰满,乳头清晰可见的女性形象。她的身体完美地构成了一则政治图像:向小孩开放,向男人开放,将社会上各色人等结合在其身体框架下。秀米对老虎的裸露也透露出这一众生平等的诉求,实际上,这一隐喻的梦境马上被秀米实践了,她召集了一大帮闲杂人等干革命,要求妇女们放足,要求绝对平等,饥荒之年,她用一袋米接济众生,多少实现了梦中那一以乳汁哺育众人的乌托邦理想。
  
  格非并未一味对爱欲进行无休无止的渲染,相反,回忆中的爱欲,有其奔流,也有其止息,有其喧嚣,也有其沉默。爱欲的止息与沉默,以一种抑制情欲的方式展现而出。秀米的儿子小东西,名字取普济天下之意,是几代人不同的桃花源梦想的结晶。对他的死,已成“疯子”的秀米看上去无动于衷,毫无母性之情。只是在禁语多年后,于梦话中道出真情。革命失败后,秀米重回普济,失语三年,以至于家仆喜鹊都以为她真哑了,然而,在一个晚上,她却听得秀米在黑暗中朗声说:“唉——脸上没有热气了,雪才会积起来。”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如同一节被掐断的香,兀自烧着。然而,这句没头脑却指向秀米心深处雪藏许久的剧痛与愧疚。当年官兵来抓捕秀米,小东西飞奔去报信,却中枪而死。其时,血流霍霍,融化的血水在沟里流得正急,小东西的灵魂也随之一寸寸流失。想来,秀米那句话是在追溯小东西死时的惨景,脸上没热气了,人的痛苦过去了,雪才能将堆积起来,不再随血淙淙流动。秀米不愿再忍受儿子灵魂痛苦地流出身体的过程,而宁愿孩子早受超脱,她对小东西的爱欲是母爱之欲,压抑最为深刻也最为深重,几年如一日的在梦中轮回。因而革命失败后,秀米自动禁语,以这种极为清冷孤绝的方式,对革命与构建桃花源时炽盛的情欲的反思,也是对儿子惨死的一种自我惩罚。
  
  在情欲沉默最为极端的情况下,格非甚至选择了经验省略。秀米去东渡日本的一段回忆被有意抹去了,只有蛛丝马迹可供追寻,落笔与不落笔之间,秀米思想转变的过程成为一桩悬案,这是格非有意采用的写作策略,有效避免了传统成长小说中的人物形象转变的宏大叙事,更规避了判断与立场的展现。传统小说中,人物往往由于受到革命教育而思想激变,一时间高大全起来,这种充满激情的描写实则是用理想预设扼杀了个人的爱欲。因而,在有意丢失了一段时间与一段爱欲后,秀米重回故土,成一个不需要解释的“此在”,深邃冷峻犹如刀刻,压抑了爱欲,却埋藏下大爱大痛,这是个体所能承受的最为蚀骨的体验。
  
  而在秀米与喜鹊交心一刻,格非依然选择了让情欲沉默。两人长期以来以文字交流,同处一屋却无只言片语,直到一个大年三十的晚上,两人并卧,秀米突然用手肘蹭了喜鹊一下,接着又用足尖勾了她一下,后来干脆爬到她这头,并肩躺着,这时,盆里炭火噼啪,雪落如珠,两人在黑暗中互相摸着对方的脸,秀米的脸上一片泪湿。一刹那间,相视无言,却心心相印,“刚才,秀米在摸她的脸时,喜鹊感到了一种陌生又复杂的甜蜜,觉得心里很深很深的地方被触动到了。”这一场景极为动人,却又极为节制,主仆两人并未因为懂得对方而举动煽情夸张,甚至一句话没有。格非再次使爱欲沉默了。伯格曼的《呼喊与细雨》中,两姐妹的理解与宽宥的场景同样省去了声音,姐妹俩狂热地摸着对方的脸,搜寻着对方的眼睛与嘴唇,画面却进入一种消声的情境。一如秀米与喜鹊,这种对爱欲的压抑,反而在沉默寂静无边的空间中展现出最为激荡的感情碰撞。
  
  继续革命与告别革命都是无所谓的,甚或革命本身就是秀米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虚空。通过一场人面桃花的想象性回忆,格非想要追忆的是繁华落尽后带来安宁的现世安稳,是革命理想最终对纷乱而甜蜜的爱欲的妥协,是秀米所感受到的,“所有往事,以为未曾记忆,却一股脑涌入心间,这些最最平常的琐事在记忆中竟然那样的亲切可感,不容辩驳。”在庸常人世上另凿的一条时光逆旅,通向作为一场隐喻的桃花源,回忆所能抓住的东西,就像在冬天炉膛边正在冷却的木炭,你不知道,捡起一块,是会烫手,还是已然冷却——但总不会白费。
  
  


  前夜睡梦中听闻夜雨潇潇,大珠小珠好不热闹。早上难得偷闲懒起读书,想到还有本《人面桃花》扔在角落,遂一把抓来。
  《山河入梦》和《春尽江南》读完好久,转过头来才看第一本。而几十年的沧桑,回着头来细细读完,真如桃花幻梦,飞尽江南。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笔误,李义山的轻雷变成了格非的惊雷。那天雨后清晨我手捧此书,不忍释卷。当时还自作聪明地暗自思忖,虽不知“芙蓉塘”如何,但料想马蹄湖畔大抵如此一般。
  年轻时不懂李义山,也不懂格非。
  读《山河入梦》时,我怆然而不知所谓,谭功达和姚佩佩如同不食人间烟火之人,种种奇言异行令人感慨莫名,惊叹莫名,怜惜莫名。
  到《春尽江南》,故事的精妙转折,情节的跌宕起伏,结构的谋篇布局以及尾声的卒章煽情,让人潸然泪下。
  终于到了最初的《人面桃花》,才知道功达、端午、秀米的“疯癫”一脉相承,格非默默地构建出了一套二十世纪中国知识分子的疯癫警语,真诚得要了命。
  眼前浮现了秀米满心羞涩春意昂让偏偏又装作若无其事的娇俏模样,还有一个欲念、躁动和理智杂糅的张季元。也许只有“惊雷”才能打散打乱二人间的暧昧的气味,也许只有“惊雷”才能警醒这份难言的关系。
  陆家谭家同有一份血脉,秀米的父亲梦想着建造一条风雨长廊,为全村人遮风挡雨;秀米自信不会重蹈王观澄的覆;整顿办学攻打梅城;功达戴罪之身还苦心孤诣谋划下水道的建造。而端午却从市场经济的批判滑落到对家庭伦理的重新回归之中。这祖孙四代的追求和心历,恰恰构成了一套知识分子转化分化的谱系图景。陆家和谭家前三代在对革命话语的诠释中,暗含着一种深重的拯救情节,一种对弥赛亚的憧憬和追求,他们将个人的萌动、欲望与重建社会的心智杂糅融汇在一起。他们从土地中继承而来这种拯救的情怀,驱动着他们产生种种疯癫之念,做出种种疯癫之事。而最终落入疯癫。而端午从激扬的年代成长而来,却在日常生活之中迷失了自己,靠一点微薄的贫贱的目标而活。格非所想表现的,大抵上是一种平凡的生活中一种坚强的疯癫的抵抗——我用你的革命的合法性结构,来营造自己对生活的彻底的推翻与拯救。——只不过这份拯救如同桃花,总归幻化而去。
  从秀米到端午,我们能看到一套相反的故事逻辑。秀米是从自己的欲求出发,转而向往“革命”,向往一种做自己的主、某他人的利的疯癫。而端午由一个桀骜不驯的诗人变成一个百无一用的职员,在平庸的生活中刚刚看到一丝反抗、疏离的态度,又落入了与家玉的传统伦理的“感动”和“爱恋”之中。实际上向我们讲述了一则社会寓言:二十世纪前一半的知识分子从孤愤忧郁之中向社会找答案,而我们这个年代的知识分子的孤愤忧郁来自于社会,却只能投诸于私人生活。这是何样的一种悲凉?只要投诸于悲情和柔情,仿佛所有的问题都能够得以解决,或者说是否解决已不重要。这是时代赋予的特点,更是时代的悲哀。
  也许有一天,我们满足于芙蓉帐暖度春宵,满足于春风化雨下江南,满足于各种执着的虐心的爱与恨,却无法这真正地给自己修一道风雨长廊。我们的心是一座孤独的岛,从来如此。
  这时会怀念起功达佩佩的幼稚,秀米季元的偏执怪异。你们如同我相隔多年未见的老友,我忍不住要走上前去,握着你们的手,拍拍你们的肩,和你们一起疯癫。
  此刻,芙蓉塘外忽有惊雷,也会不会金叵罗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呢。
  


   个人认为《人面桃花》是先锋写作与优美古典相遇,格非以扎实的功底与虚构能力用心经营这场美丽邂逅。《人》类似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魔幻现实主义,格非在散发霉香的残史野史间生发虚构资源,故事类似发面时那块糟头,背景是清末辛亥革命。乱世出佳人出英雄,纷繁复杂,这一题材也与格非一贯风格吻合——疑窦丛生且充满无限可能性。
  
   先天设疑让故事推进,这里那里故意留下蛛丝马迹,读小说同时读者也在作后天推理。情节上的吸引力自不必说,细节上的真实可信也是写实性洇渡到寓言性的必要桥梁。其实虚构比写实简单----人们说画鬼容易。难得的是小说有深度,不是单单想象力在跑马,这马上还骑着个有思想的人。
  
   虚构者对故事的掌控力更大,这里作者可以充分体验书写主人翁的快感。这里的艺术不是仅仅模仿人生,而是学成出师下山,用现实的笔法打出自己的虚构天下。不过缺点正在于此,纸上眩技往往沦为自造神秘主义及人为宿命。以人命安排天命,虽有红楼里命中注定的影子,但太急于表达,似乎每件小事我们都得多留个心眼子,因为后面往往必然有用……王安忆说我当作家就是要获得虚构的权力,这对于她这样一个写实作家正是起了中和作用。格非的虚构权力在《人》里有了相当的水准,我们期待他能稍稍放手,让现实生活有较多发言机会。当然,有意将其独特风格改造为现实主义是暴殄天物。个人认为,我国作家的叙事风格里,他最接近博尔赫斯。
  


  看完了《人面桃花》。
  
  小说的前半部分,还没有看明白作者想要表达的主题是什么,但当秀米回到家乡之后的情节缓缓展开,我才明白讲的是关于革命的事。
  
  作者将故事背景设定于辛亥革命前后,讲述了想要对清朝末期社会现状有所改变的革命者秀米的一生。像是一本传记,但因为人物形象与人们传统印象中伟大高尚的革命者有所不同,也让人觉得这只是个虚构的故事。
  
  在表面风平浪静实质却暗流涌动的时代,秀米及其家族只是那个大世界中小小的一部分。生活在那个封闭的小村,秀米却因为母亲情人也是革命党人张季元的一本日记,而意识到外面还有个更大更精彩的世界。从她被绑架到她再次回家,其间的十年间,没人知道她的思想史怎样发生变化的。但她回来后却成为了一个革命党人,为了自己心中的大同世界而劳碌奔波。渐渐地,她变成了一个不被人理解的人, 一个常人眼中的疯子。最后她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孩子,自己生活在痛苦之中,直至死亡。
  
  其实我还是没看明白,作者对他笔下的那些革命者究竟是怎样的态度?赞赏,同情,或者嘲讽失望?他们的很多行为想法在现在看来非常的幼稚可笑不科学,但正因为有他们,有他们一步步的探索,努力,失败,成功,中国社会才在一点点地进步,才会有后来辛亥革命,五四运动,才会有人们逐步走向自由,思想精神上一步步的解放。作为先驱者并不容易,总是要与落后的现实做抗争,不能被大多数人所认同。他们也是人,也会犯错,也会受到现实世界的羁绊,甚至连自己走的路是否正确都不知道。
  
  我想他们是痛苦的,因为不能被理解,甚至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我想作者是在努力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来讲述他们的的故事,至于是对是错,我们需要自己的判断。


  秀米被挟持到花家舍。土匪说秀米母亲不愿意给赎金,后来秀米母亲否认了这个事情。
  
  貌似两者都不太可能去哄骗秀米,到底是谁说了谎话?
  
  土匪的目的应该是拿钱,自然不会编故事;
  
  母亲,都是爱女儿的,也不会为了一些赎金置之不理。
  
  看官如何看待?


  2012.4.13下午,在大学的最后一段日子里,花费四个小时,第一次读格非的书,《人面桃花》。
  
  刚开始读的时候,说实话,是没有读出什么东西来的,依旧觉得有一些朦朦胧胧的东西是自己不懂的。如同秀米一样,脑子里有太多的疑问。后来随着秀米的长大,一切昭然若揭,越发觉得这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也开始渐渐理解了这位传奇的女子。直到最后一口气读完,顿时觉得荡气回肠,有一种世事沧桑的感觉。穿过历史,觉得一切恍如昨日。
  
  全书后来以张季元的日记为线索,许多谜底也是在其中揭示的。文中人物也与历史人物一一对应,更增加了一份厚厚的历史沉重感。
  
  看书的过程中,也不免怀念起那个时候的人们。那时候的女子有一手好女红,纳鞋底、做衣裳信手拈来;那时候的男子,吟诗诵诗,虽略显酸腐;那时候的村子,有水有船,夏有荷,秋有菊,冬有梅;那时候的人们民风淳朴,即使饥荒也不争不抢,互相谦让、共度难关。
  
  喜欢执拗的小东西,喜欢他的聪明与灵性,五岁的孩子却已是什么都懂,死死护着娘亲留给他的照片。喜欢喜鹊24岁开始认字的那份认真,还有那句“灯灰冬雪夜长”。喜欢书里李商隐那些只言片语的诗句。
  
  陆侃是个谜,或许已经把自己的灵魂寄托到了女儿身上,借女儿之手完成了自己的愿望。也许就像书中所说,陆侃、张季元、秀米原本就是一个灵魂,前世今生,互相指引,依托同一个肉体完成使命。
  
  千般的努力,最终也没有换来革命的成功,没有实现大同社会;后来面对饥荒,大家却“有饭同食”、互相谦让。秀米无言,一切原本不必强求,人性本善。
  
  
  其实书中仍有许多未解之谜,陆侃的踪迹、金蝉的原委、韩六的身世及着落、那只能预言未来的瓦釜……
  
  普度众生、救济世人。花家舍,武陵人一梦。


   “桃源”二字太美,充满谜一般的诱惑,令人无法抗拒。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一片片的嫣红,一树树的繁茂,一朵朵的娇艳,一瓣瓣的光致。
  “花水自深浅,无人知古今”。她在湛蓝的天空下盛情绽放,她在幽深的碧潭边俯瞰含羞,她在朦胧烟雨中顾盼回眸,她在微风轻拂时摇曳生姿……白云悠远,小桥流 水,阳光慵倦,鸡鸣狗吠,七八童子,嬉笑相逐;夜色静谧,溪水淙淙,草色清新,月光倾泻,屋舍掩映,落英缤纷,落红满地,仿佛相思正浓。
   读罢《人面桃花》,我已然分不清是人面还是桃花,在我脑海里清晰了又模糊,仿佛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恍惚而迷离。在看不见的远方有一个奇妙的世界,或许是一个人迹罕至、与世隔绝的无名小岛,或许是一个安逸宁静、无所纷争的洁净之所,这个地方就这样一直延绵在我童年到少年一直到现在的梦里。我从来没有到过那 里,我不知道它在哪里,可我一直坚信它的存在,所以我一直在寻找,在梦里寻找。童年的梦境里,妈妈牵着我的手,涉过浅浅的河塘,绕过住着仙婆婆的后山,一直走到日薄西山,落日的余晖铺满路面;在少年的梦境里,我一袭白裙,仍然延续着童年的足迹寻找,穿过茂密的芦苇丛,穿过清香扑鼻的幽谷,我不断地迷路,不 断地询问,不断地寻找……可是往往是,仿佛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等我即将找到的那一刻,梦醒了,梦也碎了,我感到无奈而茫然。
  我一直觉得那不是空中楼阁般的水晶童话,也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遥远梦境,我宁愿相信佛所说的“前世”。
   《人面桃花》中不少地方与我的梦境有着奇异的契合。我想,这世上的文学家也大抵都是天真浪漫的做梦家吧。作者花了十年心血,用精致的文笔编织了一个漫长而朦胧 的梦,精致到几乎不放过每一个细节之处。我沉迷其中,仿佛在延续童年和少年的梦境。可梦醒了,桃源在哪里?“通过简单来写复杂,通过清晰描述混乱”——一个起先着意于绮丽华美,却不幸坎坷多舛,最终一切落空的梦。果然是梦啊,不管曾经是怎样的纠缠不休,最终都是淡如云烟,绚烂之极归于平淡。
   “桃源”的诱惑真的令人无法抗拒吗?答案是:岂止是无法抗拒,简直就是致命的!书中的人物大都为心中的“桃源”怀了赴死的信念,也都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陆侃(主人公秀米的父亲)和王观澄是代表,曾梦想着的在普济建立风雨长廊的陆侃一出场就是众人眼中不可理喻的疯子,然后就是迷离失踪,下落不明。王观澄的“花家舍”似乎是一个实现了的“世外桃源”——他想人人衣食丰足,谦让有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可是为了维持生存不得不靠打家劫舍,而且他还想赢得所有人的尊崇,美名永扬,流芳百世,还是脱不了“名利”二字,这就导致了后来的徒遭惨杀,也带来了“花家舍”这个人间仙境毁于一旦。从遥远地方来、以养病为由 投宿普济实则暗中联络革命的张季元是个神秘人物,后来也落得被清军杀害的悲惨结局。还有秀米,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经历了婚途劫持、遭受凌辱、装疯作 哑、投身革命、梦想破灭等人生百态,命途多舛,最终惨遭暗杀,令人唏嘘。这就又回到这样的问题:究竟何谓理想?何谓大同?何谓革命?乌托邦本身就具有与生 俱来的悲剧性和矛盾性,对理想的追寻和必然的幻灭正诠释了这一点。
   “人面桃花”本是出自崔护的诗“人面桃花相映红”,表达的是爱而不得的相思之苦,这里引用古典却不局限此意,而是具备更宽泛的涵义,从儿女情长拓展到人生哲理,代表的是现实和梦想的交错呼应。这样的意象构成了传统审美中的美妙意境,除此之外还有凝结着过去与未来、前世与来生的瓦釜,还有各种花卉树木的观赏品味,让小说中的古典情调和诗意气息扑面而来。
   可遗憾的是,书中的感情描述似乎有所缺失,就连主人公秀米对张季元的感情也是一种混杂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以及青春期身体意识中的懵懂情愫。且不说如同“世外桃源”般的美好爱情了,就连正常一点的感情都很少见,人与人之间是基于欲望的满足,这样的描写多了,令人怀疑是否会破坏整体的东方美学色彩。本来是期望看 到“乌托邦”般美好爱情的存在作为人性的闪光之处,挽救一下“乌托邦”的悲剧色彩,也许是我的期望太高了吧。


  辛亥,外面风雷震荡,普济仍是一片桃花秀水。革命在陆秀米命运里激起的波澜,细腻委婉。
  
  很难想象这么阴柔艳丽的文字讲的是一个革命的故事。个人命运与时运大局,人心里的理想与革命理想,统一在一个女子身上,这种手笔,这种格调,学不来。


  描摹每一种环境,每一种环境的韵味,《人面桃花》的古典雅致,《山河入梦》的畸形混乱,都符合各自特定时代的面貌。到了最终的《春尽江南》,完全就是我们正在活着的这个时代的浓缩。并未史诗,并未巨著,一根主线,点缀这些众生百态鱼龙混杂。热爱前两部的,未必会喜欢这一部,因为沾染了如此浓重的俗世污垢。美感减少了。读之前就想,好吧,格非你写这个时代了,你能写出怎样的深度?毕竟,我们谁都可以通过多种途径来知道这个社会的样子,悲剧,苦难,连同骄奢淫逸。我们看惯了,麻木了,无动于衷了。
     
     《春尽江南》中,当然充斥这个社会的丑陋。伦理,道德,法律,教育,家庭,婚姻,各自登场。在这些叙述中,格非不自觉地,或者说故意地,带上了自己的评判及感情色彩。比如,小说第一章七十一页——端午茫然若失地站在“荼靡花事”的檐廊下,手里还捏着鲍老师送给他的《通往哈佛的阶梯》。他经过运河边的街角,顺手将它扔进了一个苍蝇乱飞的垃圾桶里。读来觉得狡黠,会心一笑,就好像听作者在说——去你妈的哈佛,去你大爷的成功。
     
     这种种的形态,都由谭端午的生活一笔笔带出来。并未有什么连贯的故事情节,无非鸡零狗碎,庸碌荒芜。他有文学的博士学位,却做着近乎无事的工作。读读史书,混混日子。然后出现绿珠,就是能倒背《荒原》的那个,想爱又不够磊落。还是读书人的酸腐气。这样一个女子,是他想要的知己类型。通过她,能够唤醒死去的心跳。但终是不了了之。
     
     小说故事情节最强的地方,在终章《夜与雾》。端午妻子家玉(曾经叫秀蓉)离家,消失。这一章是这部现实基调的小说中,开始飞扬的地方。家玉半生都在尽力摆脱曾经的样子,一步步通往成功。她也做到了。但是狼藉的生活仍然让她焦头烂额。与端午离婚不久,她突然消失不见。然后一些日子,通过QQ与端午叙述这一段时期的心路历程。她说,她终究又变成了一个失败者。也是从此时开始,端午才真正地关心她。好像是,她的失败与无用才是他想要的。家玉终是在外地医院,因病死去。但在这将死的时间,她才真正活过来。切身感受那些疼痛与向往,耻辱与原谅。他们赶走过的那个霸占他们房子的女人曾经在家玉耳边说——别的事我说不好,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一定会死在我手里。这个女人是他们那里最好医院的护士长。果然后来家玉患上重病。但她逃离了,逃出了这个地方,到了别的城市,并最终死在那里。这一次逃离,其实,可以说是生命的华章了。不屈服,不拘囿。虽然她成了常人所说的失败者,但是从她自己生命本质的意义上讲,她也够了不起。
     
     小说终了,伤怀就来。家玉后来给端午的信中,描述的画面其实是《人面桃花》的开场——父亲从楼上下来了;家玉与端午最后通过网络的联系,也是《山河入梦》中谭功达与姚佩佩通过书信逃亡的变形。这些人,他们的困境,他们的挣扎,好像我走在路上的朋友,明知道结局已经注定,东西南北都是悲剧,可还是走啊走。这让我伤感。生而为人。
  


   是第一次读格非老师的文字,感触很深。我很不会写所谓的书评,通俗易懂地说一些我内心的想法。
   也许同为女子,所以我很喜欢进入故事中去深入体会那些女子的内心。我曾经说,可能我没有娇好的面容,所以我必须要有强大的内心才能存活在这个肮脏的人世。
   那么就说说我心目中的秀米吧,在起初对一切懵懂的时候,她的骨子里就散发出一股别人所没有的倔强,那种好似将自己推到了一个山巅的孤独拒绝世俗的琐事。秀米,她一直在找寻,找寻不经意间遗落在人世间的那个真正的自己,或许可以这么说,我们每一个人在人世这一遭最大的使命就是要找到那个丢失的自己,然后拼凑完整灵魂的重量,与生活好好较量一场,至于利益得失,便是生活中那一个又一个的坎,跃过便是晴天,滞留着就只剩下的寂寞。所以我们希望遇见彼时的自己,被时间滞留着的那个自己。
   在小岛上的秀米是极美的,她开始触碰到除了生活领地之外的其他人群,对一切都那么未知,充满惊喜和刺激,生命被悬在了刀剑上。但是这是一场华丽的蜕变将她从一个女生逼进了一个女人所要生活的圈子中,她不再是做着美梦的少女,她需要完成一个女人该有的全部,找寻爱,享受爱,再厌倦爱。我们的生命就是一个很大的环,跌跌撞撞地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从生到死,如果抽离那些繁琐细节,那么只是一步便能够到达吧。
   秀米与喜鹊,是我最喜欢的两个女子。喜鹊的温暖,秀米的沉着,两个人一起的生活总有一种午后阳光的妩媚,细细地沐浴在全身每一个细胞,很舒畅。以为她们会一直这么生活下去,可是终是一场得失。
   我想,格非老师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是想要给予我们一个契机,让我们明白人活在世上都是孤独的,不管有你周遭有多少人的陪同,但是在你死的时候你终究还是一个人。
   秀米为何没有上去那个小岛看一看,我想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已经找到,她已经不需要再去见一见那个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明了,自己比谁都认真地活着,孤独地活着。


才子才子!!!精神世界很丰富啊


瞎写的,感觉不怎严谨。但是真实感受。


截取了一些片段,引了一些比较容易引起共鸣的文字吧,但是小说感觉还是不够严谨,内容也不够饱满些,但是确确实实也引起了我的一些共鸣,特别是在主人公身上找到好多自己的影子。


同感啊,看完觉得有种莫名的失落感。。。也是怔怔的。。。上来看书评,就看到你的了,好惊喜。。。


不觉得此书很造作么?读的时候反胃、想吐


啊,真 没有,很喜欢。


秀米被写的让人觉得无法理喻。。。
部分同意二楼观点,确有造作。。。


我倒觉得秀米是个很倔强的女子,经历多了,很多事情都看淡了,但是她追求的是想象中最纯净的爱情,一旦破灭,她便心如死灰,这点略显悲观,有点接受不了啊


始怜幽竹山窗下,不改清荫待我归。


我在公交车上看完了,您老还真能写啊~~~这么一篇长论~~~


写论文多没劲啊,世界上没有比抱着写论文的任务看小说更加痛苦的事情了。还是写这样的文章有意思。


哈哈,当然是啦~~~看小说是一种精神娱乐活动。


前几章让人惊喜,后几章“不忍卒读”


马弁干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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