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的路有多远
2009-5
江西高校出版社
陈永林
198
《上学的路有多远》作者陈永林，在微型小说领域，如果您是一位评论家，在评论微型小说的发展史时，是绝对不能跳过陈永林先生的。陈永林的微型小说立意新颖，构思巧妙，情节曲折，具有中短篇小说的内涵与结构。他有一双洞察生活的慧眼，别人眼里的平常小事到了他的笔下，便成了一篇妙趣横生的小说。他善于把有意味的文学叙事与日常生活叙事相融合，善于把人物置于矛盾冲突的关键时刻，这种悬念的设置，给读者以强烈的艺术效果。他的批判意识始终贯穿于他的创作中，对封建传统旧礼教和腐败现象控诉，以及对弱势群体的小人物抱有天然的爱心和同情心，使他的作品充满了 悲悯和人道情怀，具有原生态般的生命质感。这部小说为读者打开了一扇观照社会人生和民间“草根”人物生存状态的一扇窗口。
陈永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理事、江西省作协理事、滕王阁文学院合同制专业作家、江西省小说创作委员会委员。17岁开始发表小说，已在《人民文学》《北京文学》等全国600余家报刊发表2000余篇小说，800余．篇被《小说选刊》《读者》等各种报刊转载与收入《中华20世纪小小说经典》《中国新时期微型小说经典》《中国小小说300篇》等200余种选集、选本。2006年中国小说排行榜上榜作家，2002年中国作家协会授其“中国小小说风云人物榜·小小说星座”荣誉称号。还获得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江西省第五届谷雨文学奖，并先后70余次获得《人民日报》等优秀作品奖、征文奖。部分小说被译成英文、日文、法文。已出版《怀念一只叫阿黑的狗》《我要是个女人多好》等9部小说集。《慈善鸟》获2008年第六届全国小小说年度评选一等奖。作品集《怀念一只叫阿黑的狗》获2008年冰心儿童图书奖。
上学的路有多远胆小鬼送给继母的生日礼物小草的遗言祖孙断翅的蝴蝶土筐·土车闺女喂奶剜心剜肝的痛你呀你猎狼匿名信戒指穿红衣绿裤的女人嫁的理由上梁买水摸秋咬春窑祭拉干爹毒不死的狗英雄的狗两条狼狗怀念一只叫阿黑的狗怀念一只叫阿黄的狗谁毒死了村长的狗成了英雄的蒙弗兰克想自杀的蒙弗兰克走投无路的蒙弗兰克蒙弗兰克之死克隆人优哉游哉慈善鸟精简领导为啥不叫我吃饭怎样让局长生病你是贪官疯婶命运我们学狗叫怎样证明我活着我是一条水性杨花的蛇一根玉米乌鸦狼的悲剧魔戒魔镜天使树祭桥祭鼓殇湖殇家殇壶殇雪殇鞋殇灯殇罐殇李大民之死李大眼之死李大脚之死李大鼻之死李大牙之死李大肚之死李小眉之死李小牙之死
上学的路有多远 梅子的弟弟都上学了，可梅子仍在家放牛。梅子吵着要上学。母亲说：“女娃要上啥学？再说我们家也没钱。”村里女娃上学的少，穷是一个方面，主要还是重男轻女，认为女孩今后是别人家的人，念了书也是给别人家念的。梅子说：“家里没钱，哥哥和弟弟怎么有钱上学？今年你再不让我上学，我不放牛，也不洗饭碗，啥事都不做。”母亲被吵烦了，说：“你想上学行，那你自己去挣学费。” 那时一年级的报名费要三十块钱，还有四十天就开学了。母亲知道九岁的梅子四十天内绝对挣不到三十块钱。母亲要梅子知难而退。哪知倔强的梅子一口答应了。 梅子想到了卖冰棒卖冰糕挣钱，但梅子没有本钱。梅子的哥哥掏出一支钢笔说：“这钢笔是我写作文在全校获第一名的奖品。这钢笔值三块钱，你把这钢笔卖了。”其实这支钢笔是梅子的哥哥捡的，他担心梅子不要他捡的东西就撒谎。梅子拿着钢笔去了村长家。梅子掏出钢笔说：“村长，你能买我这支钢笔吗？”村长接过钢笔，这不是自己丢失的钢笔吗？“梅子，这钢笔哪儿来的？”梅子说了，还说了卖钢笔的缘由。“你想卖多少钱？”村长笑着问。“我哥说值三块钱。”村长掏出五块钱递给梅子：“这钢笔值五块钱。” 梅子花两块钱买了一个塑料冰棒箱，然后批了十根冰糕，二十根冰棒。梅子第一天挣了九角钱。 许多次，梅子想吃根冰棒，每次拿了冰棒又放下了，有几次冰棒纸都揭开了，但被梅子重新包好了。口渴的梅子只有趴在水塘边或者趴在水沟边喝水。 梅子卖冰糕的第五天，她刚批了冰棒冰糕，突然下起雨来。梅子原以为雨下一会儿就停，但雨没有停的意思，一直下。梅子急得快哭起来，下雨天，天气凉爽，很少有人买冰棒冰糕，过一个晚上，冰棒冰糕就会融化。梅子带把伞在村里叫卖：“冰棒，冰糕哟。”先是小石头买了一个冰糕，然后是小南瓜买了一个冰棒，连王婆婆都买了根冰糕。王婆婆一辈子没生育，吃五保，她平时从不舍得乱用一分钱，如今却花一角五分钱买梅子的冰糕。梅子心里知道王婆婆是在帮她，小石头小南瓜也是在帮她。 后来梅子再不在村里卖冰棒冰糕，而是去别的村卖。 一回，梅子背了一箱冰棒冰糕，没看清脚下，被一块石头绊倒了，冰棒箱也滚进了山沟，里面的冰棒冰糕散了一地。梅子爬下山沟，冰棒冰糕全摔碎了。梅子蹲在地上伤心地哭起来。陈福根老人见了哭泣的梅子，问梅子哭啥。梅子说：“冰棒冰糕全碎了。”陈福根说：“这有啥哭的？你想挣回损失的钱？”梅子点点头。陈福根掏出张纸，把纸铺在梅子的冰棒箱上，然后掏出笔写：儿子，我们村里的梅子靠卖冰棒自己挣学费，她摔了一跤，冰棒冰糕全碎了，你见了这封信，给她三块钱，这是她送这封信的报酬。陈福根说：“你把这封信交给我儿子，他就会给你三块钱。你真帮了我大忙，这么热的天，我去镇里同儿子说上几句话，那不热死我不累死我？”梅子很高兴地接过信。梅子知道陈福根的儿子在镇里的百货公司上班。 梅子从陈福根的儿子那儿接过三块钱，去了批发冰棒冰糕的地方。批发冰棒冰糕的小伙子见了梅子，说：“今天怎么卖得这么快？上学的钱还差多少？”梅子说：“我摔了一跤，冰棒冰糕全摔碎了。”小伙子笑着说：“摔碎得好。”梅子‘一脸愕然。小伙子说：“批给你的冰棒冰糕坏了，变质了，一股著味儿，不能卖，有人来退货，我才知道，所以这回给你的冰棒冰糕不收钱。” 梅子见了卖冰棒的木生，问：“你的冰棒冰糕坏了没？”木生说：“没呀！”梅子对木生说了小伙子不收她钱的事。木生说：“他是在帮你呀！他想你能早些挣够学费。其实许多人在帮你！”梅子又想到她只要一到某个地方卖冰棒，那个地方卖冰棒的人就走了，他们都让着她，都不同她抢生意。 报名的第一天，梅子带着三十块钱来到学校。但梅子一打听，学费竟涨了，一年级的学费要三十五块钱。梅子很失望，陈寿桃老师抚着梅子的头说：“怎不报名？”梅子说：“还少五块钱。”陈寿桃老师笑了：“你脚下不是有五块钱吗？”陈寿桃老师捡起钱递给梅子，梅子不接钱：“这钱不是我的，不是我的不能要。”弟弟便拿了五块钱递给梅子：“姐，我回家跟娘说不小心掉了五块钱，大不了挨一顿打。”梅子说：“不行，我要自己挣钱。后天不是还可以报名吗？我再卖两天冰棒就是。” 梅子垂头丧气地回了家，母亲问：“没报上名？”梅子说：“学费涨了，要三十五块钱。”母亲说：“你不是有三十五块钱吗？拿钱来我数数。”母亲接过梅子递过来的钱，数了一遍：“这不是三十五块钱吗？这么大的人数钱都不会数。”梅子数了一遍，真的是三十五块钱。梅子知道母亲添了一张五块钱。这三十块钱，梅子不知数了多少遍。再说梅子的钱梅子认得。 梅子如愿以偿背上书包了。梅子读书很勤奋，每回考试都是全年级第一。 后来梅子考上了清华大学，她是全县第一个考上清华大学的。后来梅子出钱在村里盖起了一所学校，村里人都感激梅子。梅子说：“该我感激你们，如没有！你们的帮助，那我的上学路遥远得看不到头，是你们，让我的上学之路变得这么近，近得只要走几十步路……”两行泪水从梅子的眼眶里涌出来，梅子也不试，任泪水尽情地淌。 胆小鬼 胆小鬼也确实胆小，白天他一个人都不敢在家呆，怕鬼。晚上躺在床上，一听见门外有狗叫或者猫头鹰叫，或者屋内有老鼠动的窸窸率率声，就吓得拿被子蒙住头，身子不住地抖。 睡在另一头的小胖踢了胆小鬼一脚，故意惊恐地喊：“胆小鬼，快看，床前站着一个鬼，鬼的手摸到你的头啦。”小胖是胆小鬼的哥哥，比胆小鬼大三岁。小胖的胆儿却大，不怕鬼。小胖总爱捉弄胆小鬼。胆小鬼骇出了一身汗，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小胖索性下了床，用极其恐怖的声音说：“我是一个吊颈鬼，你看我血红的舌头伸出嘴外，我要吃你啦！”小胖的手又摸胆小鬼的头。被子里缩成一团的胆小鬼忍不住哭了。母亲听见胆小鬼的哭声，问：“你哭啥？”小胖说：“胆小鬼做噩梦了。”胆小鬼止了，哭不出声了。胆小鬼不敢说小胖故意吓他，要不小胖更要吓他。 胆小鬼尽管怕鬼，却爱听鬼的故事，胆小鬼总要小胖讲鬼的故事。小胖有一本《鬼的故事》的书。胆小鬼刚上一年级，书上的字还认不全，只有听小胖讲。 那天是星期天，小胖和胆小鬼都不用上学。胆小鬼又要小胖讲鬼的故事。这回，小胖很爽快，往常胆小鬼总要求小胖很久。小胖翻开那本故事书，讲起来：“有夫妻两个，男的叫李大一……后面这个字我还没学过，不认得，就叫李大。女的叫周小花，两人很恩爱……李大病死了，周小花很想再见李大。-N晚上，周小花就坐在李大的坟跟前，喊李大的名字。一天晚上，周小花在李大的坟前睡着了。睡梦中，周小花感觉有人抚摸她，她一睁开眼，自己竟躺在一个怪物怀里，怪物的脸是青色的，牙齿长长的露在嘴外。周小花吓得尖叫一声昏过去了。周小花醒来后已是天亮了。第二天晚上，周小花又去了李大的坟前。周小花又见到那个怪物。那个怪物说他就是李大。周小花主动抱住了怪物李大……” 胆小鬼问小胖：“周小花不怕李大吗？她竟敢抱他。”小胖说：“当然不怕，李大是她的老公呀。”“可李大成了鬼呀。”“如果我也成了鬼，你怕吗？”胆小鬼说：“我也不知道。” 晚上，胆小鬼被尿憋醒了。胆小鬼踢醒了小胖：“哥，我要撒尿。”小胖说：“你去撒吧。”小胖拉亮了灯。胆小鬼撒完尿回来时，小胖突然拉灭了灯，喊：“你身后有个鬼。”胆小鬼忙往床上跑，脚被门槛绊了一下，“扑”地一声跌倒在地上了。胆小鬼大声哭起来。小胖拉亮了灯，下了床，把胆小鬼抱起来：“别哭，别哭，哥错了。”胆小鬼的额头磕破了，流了许多血。小胖慌了：“好弟弟，快别哭。哥今后再不吓你了，再吓你，变成猪狗。”胆小鬼仍哭，胆小鬼的哭声惊醒了母亲。母亲见了胆小鬼一脸的血，问胆小鬼：“怎么啦？”胆小鬼说：“我撒尿，哥拉灭了灯，还说我身后有鬼……”母亲听了，狠狠一巴掌甩在小胖的脸上。胆小鬼也不哭了，母亲又打了小胖几巴掌。 第二天，两人你不理我，我不理你。 一直三天，两人都没说一句话。胆小鬼觉得很难受，他向母亲要了一块钱，买了两包方便面。睡觉前，胆小鬼把一包方便面放在床上，拆了一包吃，他故意吃得很响。胆小鬼想，哥准会开口向他要方便面吃，那样他同小胖就说话了。可小胖一直没开口，但胆小鬼听得见小胖吞涎水的声音。胆小鬼笑了：“方便面真好吃，真香。”小胖从床上爬起来，出了门，去外面玩了。 萤火虫在池塘边飞来飞去。小胖拿了玻璃罐，捉些在草丛里的萤火虫。小胖在捉第十二只萤火虫时，脚下一滑，掉进池塘了。小胖大喊：“救命呀！”但水灌进了小胖的嘴，小胖再喊不出来了。 胆小鬼见小胖许久没回来，就对母亲说：“哥出去玩了这么久，咋还没来？”母亲去找，喊：“小胖——小胖。”后来终于在池塘里找到了小胖。 小胖被装进小棺材里时，胆小鬼拿来那包方便面，放在小胖的头跟前：“哥，你吃，吃……”胆小鬼一脸的泪水，“哥，你要时时来看我……”胆小鬼泣不成声了。
